这句话很短,引起的震动确是大的,乃至于在一瞬间,记者竟都忘记了按动快门和记录,除了录音笔仍象征性地拿在手上,个个脸上的神情都很惊愕,接着,迅速转化成兴高采烈。

这条消息无疑是很震撼的,也无疑是让他们得到了又一篇的报道题材,尤其晚报的几名娱刊记者更是开心。

一片开心中,有回过神的记者不忘将镜头转向林若,本以为能捕捉到不悦或者伤心的神色,出其意料地,林若却是在笑,笑得很甜美,笑得只把目光凝注在一旁蓝皓的身上,但不说一句话。

“那蓝总预计大概是什么时间完婚?会在本月内吗?”

“如果确定下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各位,绝不会秘密结婚,我会给西汐一个盛大的婚礼,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这么多年下来,让我想把心安定下来的女孩。”

“蓝总,那以前的纪如初小姐呢?”一个不怕死的声音紧随着蓝皓的话响起。

林若笑得愈发甜美起来,纪如初,这个名字倒是有五年的时间退出人们的视线了。

“那已经是过去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不是吗?”这句话,说得很是平和,平和到根本没有那名记者预期的效果,连一点点的忧伤都没有。

如果心里真的记着一个人,反而外表不易显现出任何的情绪,因为,那人埋在心底最柔软的位置,那个位置很深很深。

可,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明白的。

这就是生活和电视剧里演绎的最大不同。

记者访谈二十分钟的时间因蓝皓的出现,眨眼已到。

被迫散去的记者,留下了空荡荡的会议室。

“Alice,你也出去。没有我的吩咐,别让任何人进来。”

吩咐完这句话,林若的笑意突然敛起,她盯着蓝皓,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在人前伤害我?我也有自尊,我的自尊对你来说,即便无所谓,为什么你却偏要伤上加伤呢?”

蓝皓没有望向他,只淡淡地道:

“利用这种绯闻炒作节目,难道不是对西汐的伤害吗?”

语意很淡,话中的意思,却带着犀利的锋芒。

“你怀疑我为了节目的收视率,不惜借媒体的手去做这种炒作?”泪在眼底打着转,确是再不愿落下。

“没有感情,却要勉强在一起,彼此都不会有幸福。”既然她否认,那么,他不希望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太过咄咄。

“但,我有感情,我对你有感情,所以过去的五年我不觉得是浪费,哪怕再多五年,我都不会觉得浪费,只要终有一天能等到你,这又算得了事么呢?”她走近他,没有任何犹豫,“可为什么,你一定要将我最后的期待一并毁去呢?宁愿娶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子,都对我视而不见?况且,她怀孕了,明显这个孩子不会是你的,你竟然还愿意娶她?”

此刻,她做不到淡然,话愈说愈快,终是让一口气哽在了喉口,再发音,恰是带了哭腔。

还是在试探着答案吗?

哪怕,有没有答案在此刻都不再重要了。

他的手伸出,却又放下,只取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林若,从我们认识的那天一天开始,就注定不会有将来。我不希望,我和你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亚治和林氏并不是商业对手,不存在利益的冲突,不是吗?而且,很快,父亲就会把林氏全权交给我打理,那样——”

她接过手帕的瞬间,他已松手,而她的话,再说不完: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要娶的女子,绝对不会和商场沾任何关系。”

他的意思是除非她愿意放弃接管林氏吗?

那样的她,和一般女子还有什么分别呢?无非是长得稍微好看点罢了,其余,离开林氏,她等于没有任何优势。

蓝皓见她沉默,微微一笑,向门外走去。

“蓝皓,你会后悔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努力逼退那些泪水,话语哽咽间,只说了这一句。

后悔?

他后悔过很多次,不在乎多一次。因为这一次,可以让他彻底摆脱父亲的掣肘。

步出门外,他看到Alice的眼神晦暗莫名地盯着他,他只绕过她,往电梯里走去。

西汐选择林氏传媒,事实已经证明不是明智的,也算为了她,他把话挑明到这份上。

无论林若今后选择何种方式,不会再有更坏的情况发生,毕竟,人言可畏,记者正关注着她是否会对西汐做出怎样的带有报复性质的行为。

但,接下来的三天,对于他来说,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

西汐不见了。

盛世一号,她两天没有回去。包括台里、广告棚,她都没有出现。最后一个见她的人是Alice,据称,是接了一个电话后,人就匆匆离开。

他试过打她手机,却是关机。另外一个号码,他并不知道,那只属于她和墨沧的单线联系。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并不是一个会用失踪来逃避压力的女子,更何况,随着媒体第二日铺天盖地报道他和她的婚讯,哪怕,隐晦地冠以奉子成婚的暗示,但,所有的压力都已转嫁到他这边了,她不该再有任何压力。

可,她还是不见了。

这对他来说,不啻是最坏的情况。

而在这时,他得到一个消息,墨沧亦同时消失在鹏城。

这是否有必然的联系呢?

哪怕有联系,他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等待,只有等待。

直到第三日的凌晨,她终是出现在盛世一号,一个人出现,神色憔悴,手上甚至还打着绷带。

当他出现在她身后时,她的惊惶,让手中的门卡落到地上,他俯下身,替她去捡地上的门卡,她恰好也去捡,手指相触,她缩回,抬头,正撞到他的下颔,她半蹲的身子一晃,他已伸手揽住她:

“吓到你了?”

她摇头,一时间,却不知该怎样和他解释。

“我很担心你。”

这五个字敲进她的耳中,让她的心猛地一悸,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五个字。

原来,还会有人担心她。

抿了抿唇,抬起脸:

“谢谢,一年内,我不会有事的。”

“一年后呢?”他跟着她的话,问出这三个字。

她从他的眼底,读到有蓝色的小火苗,一簇簇地,仿似要把她都燃尽。

“一年后,继续一个协议,我在等你的答复,已经三天了。”

他的手扣紧她,他能觉到她的闪躲,只是,他不许她再躲。哪怕,曾允诺她考虑的时限还有四天,但,他不想再等。

从他在媒体面前亲口承认开始,他就不再给她拒绝的余地。

或许,她并不是最美的,也并不是最温柔的,在五年内,他换过的女人中,她甚至连最关心他都称不上。

唯一一点,可圈可点的,就是她的目的性明确,为了这份目的性,她配合他演出了一幕幕十分完美的戏。

他需要的,就是这一点。

然,真的只是这一点吗?

她再抿了抿唇,一路奔波,使她的唇有点干燥,她不得不稍稍润下起皮开裂的地方,才让她说起话来,不至于那么疼痛。

但,疼痛的,仅是唇吗?

“蓝总,我想——”

即便再多四天的考虑,其实,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嫁给我,我不能保证什么,我只能保证,会尽量让你幸福。”

这句话真动听,动听到,让她有瞬间的失神。

可,再动听的话背后是什么呢?相同的话,洛诚也说过呀。

“蓝总,我不是如初,我知道,你忘不了她,她在你心里的位置是独一无二的,我不希望你为了将就或者应付去结婚。这样,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公平。”

说得很坦白,因为,她做不到和这一个过去太深的男子生活。

一语出,她低下脸,却长久没有听到他说话。

真沉默,她半蹲的身子有些累,所以,这个话题必须快点结束:

“蓝总,我在你这的保鲜期还是一年比较好,这一年的协议,我会圆满完成的。这点,你放心。”

她试图说得再诚恳些,一时间,却找不到更合适的措辞,只能抬起清澈的眼睛望向他,他却凝着她,问了一句:

“倘若我愿意放弃过去的记忆,你会不会尝试喜欢我?”

以前她只知道记忆可以遗忘,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记忆真能像东西一样说放就放吗?

终是有疑问的,可她不会说出来。

“我不知道。”这四个字,是最诚实的回答。

如果信誓旦旦说会或者不会,则只是搪塞或者敷衍。而她今晚不想这样,虚伪了太久,想真实一点。

“时间会让你知道。我会成为一个好丈夫,你需要的,只是给自己以及给我一点信心。”

他松开扣住她的手,接着执起她的手,象变魔术一样,手里取出一个手镯,银光闪闪的镯面上,镶嵌着蓝色系和紫色系的宝石,没有等到她说话,他已经把手镯戴到她的左手手腕,并且用手心的螺丝刀将手镯上的螺丝钉牢牢锁起。

这个动作其实和浪漫有关,只是,彼时她并不知道罢了。

这款手镯是卡地亚最负盛名的LOVE系列,设计理念以爱为主题,把手镯系于爱侣的腕上,用螺丝刀将爱锁住,没有螺丝刀,手镯就不能被打开,而每个螺丝钉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仅是在那一刻觉得怪异,除此之外,从点缀的宝石及质地上,她大概能隐约猜出这款手镯一定价格不菲。毕竟,对于珠宝的大牌,她以前很少关心,因为,那不会是她该去关心的。

她的手腕很细,他有些担心这款手镯将来恐怕不需要他的螺丝刀都能开启,但转念一想,曾几何时候,他计较起这个来呢?

送她这款手镯的意义,不是只在于人前的作秀吗?

纵然,这一次的作秀,代表着安定。

他是想结婚了,无论怎样,都算是个交代。

微微一笑,看到手镯总算戴到她的手上,他将螺丝刀收起时,却听得她低低说了句:

“我怎么脱下它?”

“除非我们分开,你才可以把它脱下。这世界上,只有一把螺丝刀可以开启这个手镯。”

她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他敛起笑意,认真地道:

“戴上这个手镯,就代表你答应了我的求婚。”

这句话,是他第一次用霸道的方式说出,前提是她还并没有答应续签结婚的协议。

“我——”她想反驳,可,接下来的话都淹没在他的吻中。

这一次,他带着清醒吻她的唇,他的吻技很娴熟,让她只觉得头脑懵地一下,然后一片空白,空白的间隙里,她听到他在她的唇畔低喃:

“我会让你幸福的,只要,你的心永远在我这……”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而他愈深地吻住她的唇,她唇上的干燥在他的唇下慢慢被濡润。

那么一瞬间,她的眼前,突然浮过一双墨黑的眸子,那双眸子仿似在某处凝视着她,眼底满是悲凉。

她下意识地手一推,别过脸,挣开他的吻,为了掩饰什么,局促地道:

“那边有摄像头。”

用第一次,他带她回到这里的理由,她搪塞了他,他唇边只漾起一抹笑意,手柔柔地抚上她柔软的发丝:

“这两天,你一定很累了,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见。”

“你——”她皱了下眉,他担心她,却不问她?

“如果你愿意,可以告诉我两天内发生的事,如果你不说,我也永远不会问,不论现在还是以后,我会给你足够的空间。”他的目光真的很温柔,他的话语也真的很动听。

而,在这份温柔和动听下,坦诚是必然的选择。

“我为了母亲去了趟Macau。”顿了一顿,复道“她,赌输了钱。”

他没有再问下去,复看了一下她手上的伤势:

“以后有任何事,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由我来替你解决。”

“蓝总,我需要时间考虑,你知道,这不是一年的协议,我需要时间考虑。虽然您的条件很好,但,正因为太好了,让我觉得不安。更何况——”

她仍唤他‘蓝总’,仅在人前的演绎,她唤过他两次‘皓’。

“你一直找理由推诿,难道只是怕对你的节目有影响?”

他总能洞悉她的想法,在他面前,一点点的掩饰都会被看穿。

“是。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是我参加选美大赛的目的,眼下这个节目是我的全部。”

欠墨沧的425万要还,如果节目能上正轨,加上一些分红,该能抵掉大半部分。剩下的,如果能有广告和约的继续,那也很快能还清。

至于她的母亲,欠下高利贷的同时,肯定是基于把她之前给的二十万挥霍一空的前提,那么,接下来,她真能做到对母亲坐视不理吗?

一旦要理,必然,还是要用到钱。

有钱人,是不会体会到她这种心情的。而嫁给蓝皓,顺理成章地用他的钱,是她不想要的。

真是很矛盾的人。

“嫁给我,丝毫不会影响你的节目,你知道的。”

他将她从地上扶起,用密码把门锁打开。

她在门前停住步子,问出一直想问,却始终觉得冒然的话:

“蓝总,是不是这次回了德国,才让你做出结婚的决定?”

他沉默了片刻,方道:

“是,我父亲希望我立刻和林若结婚,以此缔结一段商业联姻。可我不想继续受他的摆布,因为正是他,让我失去了我最爱的女人。”

“如初?”

他没有否认,只是问她: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她并非想学他之前的话,仅是下意识地这么回答。

她进得房去,他站在门口,看她弯下身子,将属于他的男式拖鞋从鞋柜拿出来。

之前,那次他生病,她也是这么温柔地替他取来拖鞋。

而这样的感觉,就象小时候,母亲为他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