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周四,警局根据现场勘查和法医的诊断,给出了调查结果,排除他杀的可能,为自杀坠楼,并经取证发现,死者随身携带百优解,此药为精神抑郁症用药。

虽然,林氏传媒曾竭力想把这件事掩盖下去,毕竟,这是比绯闻更见不得光的新闻。

但,周五的早报还是有一家外省的媒体刊登了这则新闻,这条新闻显然与之前银讯删减慕歆雪广告段,力捧新人西汐的新闻形成一种正反的对比:

‘主持界新秀、寰亚小姐选美冠军西汐为钱与其母反目,导致其母自杀坠楼身亡。’

该报道隐晦地指出,随着西汐即将嫁入豪门,其母日前曾于Macau某赌场豪赌,欠下巨额高利贷,有神秘人士为其母还清,但,藉此,西汐彻底与其母断绝经济往来,并且刻意不去参加聚会,避见其母,导致这起惨案的发生。

看描述,真是一个薄情的人。

事实,也确实是。

这条负面新闻应该会引起很大的反应吧,然,这一次,林若没有喊西汐去她的办公室。

西汐坐在办公室内,清晨的阳光在她的桌上,洒下一些金晖,这些金晖使得报纸上的字看起来,都刺眼地模糊不清。

这张报纸,是隔壁新闻组同事看到她来,特意递给她的。源于不是这个省的报纸,除了新闻组会订阅外,其他组都不可能第一时间看到。

现在,她阖上报纸,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再过半小时就该去彩排了。

起身,西门正从外面进来,瞧了瞧她的样子,目光从报纸上瞥过,叹了口气:

“今晚的收视率真的会很高。可,没有想到是借了这种新闻的风。”

西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再喝了一口川贝念慈庵,她的嗓子虽然不似几天前那般沙哑,却还没有恢复到之前的程度,今晚的节目,哪怕再如何,只要上面没让她下,她就不能下。

纵然,这份报纸在时间的先后上扭曲了部分事实,母亲的自杀,确是与她有着必然的责任。

哪怕,警局最新的调查结果显示,母亲是患有抑郁症导致的自杀,可,她仍是不能推卸责任。

但,逝者已矣,她必将活在这种内疚和自责中度过接下来的日子,倘若,她不想以死解脱的话。

死,很简单,只是,有意义吗?

某一种牵念让她再怎样,都必须坚强的面对下去,源于当获悉警局最后的调查结论时,蓝皓深深凝望着她,那种凝望里有着担忧,更有着让她无法回避的牵念。

她看到他的憔悴,他已经为竞标很烦心了,她不能再自私得让他分心。

手抚上额,头又开始抽痛。

如果她承受不住这些舆论压力,选择同样的自杀,母亲在地下一定不安逸,因为,又要看到她,她,素来不是母亲喜欢的,不是吗?

阿Q精神地自我劝慰着,直到手机响起,是蓝皓的:

“今晚下节目,我来接你。”

他没有提新闻的事,但她能感觉到,他该是看到了。

可,他不会说,只会用行动来支持着她。

“好。”她没有拒绝,又加了一句,“然后,我们去吃宵夜。”

“都好,别太累着。”他柔柔的声音,哪怕隔着电话,都能渗进她的心底,让那里都满满溢出甜蜜来。

“你也是,别太累。”她主动关心地说出这句话,哪怕是基于他先说的前提,都让电话那端的笑意轻轻响起。

不可否认,在这样的时刻,接到这电话,让她郁结的心,终是松开些许。

这份松开,直到Alice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才再次有些攫紧起来。

“林总请西小姐现在到会议室。”

“Alice,一会就彩排了。”西门在一旁提了一句。

“请西小姐先去会议室。”Alice公式化地说完这句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总,这个称谓是林若父亲林建的尊称,这次,林建要见她,可想而知,这条新闻的影响力。

Alice把她带到林若办公室的套间会议室,那里,坐了林建、林若以及杜总监三人。

她进去时,出了杜总监说了一句:

“小西来了啊。”

其余俩人都没有说话,视线随着她进入,落在会议桌中心的报纸上。

不必看,她知道,一定是那份晨报。

“西汐,这是林总。”杜总监介绍了一下,缓和房间内有些僵硬的气氛。

“林总,林小姐,杜总监,早上好。”她一口气问了三个人的好,依然站在那边,倒是镇静自若的。

“西小姐,之前是怀孕的绯闻,现在又是这则负面报道,今晚的节目,估计不得不关闭现场的观众参与。以免打进来的电话都带了其他性质。”林若正色道。

“可,如果关闭观众参与的通道,互动方面就会降低很多。不是吗?”杜总监是不赞同的。

“那还能怎么办?临时换主持吗?”林若甩出这句话,望了一眼林建。

林建戴着一副眼镜,十分儒雅的穿着中式长衫坐于一旁,看到林若的目光,方慢慢道:

“媒体记者期待的,是有更大的新闻价值供他们挖。利用这点,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简明扼要的话,却是一语中的。

“林总的意思,是让我引出更能让媒体感兴趣的话题?”西汐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但,如果一不小心,反而会适得其反啊。”杜总监皱了下眉,确实,如今关于西汐的新闻报道,除了和蓝皓的婚姻之外,再没有其他可以挖掘的了。

“那倒是未必得。”林若意有所指地道,“现在负面的焦点无非是西小姐为了嫁入豪门就将母亲抛之不顾。倘若,反其道辟谣,自然在创造出本地媒体更乐于报道的新闻外,这条负面新闻也就不攻自破了。”

“林小姐果然高见,这种轰炸性新闻被外省媒体率先报道,本地媒体必然心里不会舒服。”杜总监附和道。

一搭一唱的戏,可真是很好。

她想,她清楚林若要的是什么了,说到底,还是林若不肯放手。

“各位希望我自称为母守孝,解除婚约,以此反其道辟谣,对吗?”

“不是我们希望,是你对于主持生涯希望就此因为负面影响而结束,还是选择另一个更好的起点。”杜总监对上她的话,

林若只是抿了一口茶盏里的香茗。

林建自方才说出那句话后,便开始沉默不语。对于那日的情形,他是在夜总会内知道的,然后,就匆匆散了当日的聚会,由林若和工作人员护着从正门走出时,透过捂鼻的丝帕,能闻到空气浓郁的血腥气,以及些许熟悉的香味,却是看不到现场的惨状,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西汐立在那,眼神空落着,也在那时,是他第一眼在现实里见到这名一夜走红的女主持。

现实里的她,并不如电视上看到的那般用浓妆迷人,恰是清清爽爽的。

没有化妆的她站在那,有刹那,他几乎以为是小雅站着,仔细分辨,终究是不同的。

西汐很静,静到,在场的人没有办法看透她在想些什么,哪怕,是面临巨变的时刻,都太静了。

一如,方才,他对她说出那句话时,她都出奇的平静。

这么安静的性格,倒真的很像年轻时的他。

他推了下眼镜,镜片光闪烁间,却没有听到西汐立刻启唇,她略低了头,咬了一下莹润的唇,手撑住桌子边沿,就这一个细微的动作,无疑泄露了她内心的挣扎。

只是,他不希望林若再难受,哪怕,嫁给蓝皓未必是幸福的,至少,他希望如今仅剩的女儿幸福。

所以,他继续沉默着。

“西小姐,希望你好好考虑,今晚的节目必须照常进行,毕竟男女嘉宾中有好不容易才请来的人。另外,为了不让你在节目中难堪,我们会采用延时措施阻掉骚扰的电话。但是——”林若将茶盏放回原处,淡淡道,“这件事,不论怎样,为了你的公众形象,你都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

又是交代。

她其实有什么可交代的呢?

终于明白,人生的路,似乎早就安排好,若不顺的时候,每走一步都面临着错上加错。

“我明白。今晚的节目我会依旧做好。然后,就此事,给媒体交代。”

“希望这一次,西小姐不要临阵脱逃,我给你约的记者招待会就在节目结束之后。”林若提醒道。

“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意外。”西汐确定地说出这句话,稍欠身,“若没有其他事,我还要彩排,就此告辞。”

退出会议室,门关阖上时,她清楚地听到,杜总监轻声问了一句:

“林总,您看这节目是耽搁不得的,明天晚上是HK小姐选美决赛的冠军诞生,要不,从那物色一个?”

她没有听下去,径直走向电梯。

每年都有不少类型的选美大赛,类似寰亚小姐一样规模的就有HK小姐。这些选美大赛产生的冠军,有些能在演绎路上走很久,有些呢?

譬如像她一样,才起步,就连遭负面新闻打压的,也不在少数吧。

走进电梯,径直落到位于八层的多功能演播厅,里面已是熙熙攘攘的,除了工作人员,还有这一期节目按规定时间到的男女嘉宾。

她走进去,由于是外省的报纸,一大早的,估计还没有多少人看到,是以,那些工作人员都很热络的上前和她打招呼,自然,也包括男女嘉宾。

“西汐,洛先生和慕小姐还没到,你和西门和嘉宾先熟悉一下。”导演说了这一句后,便被场务叫走。

西汐看到西门已和两名男嘉宾打成一片,她看了一眼女嘉宾,大部分在和她打完招呼后,都故做矜持地三三两两坐在台的两侧,从她们的姿势可以看出,其实心里还是紧张的。毕竟,除去那两名男嘉宾不提,洛家诚的身份,足以让她们趋之若鹜。腾远娱乐有限公司的现任总裁,旗下不仅有名声远扬的腾远赌场,更涉及Macau一系列的娱乐设施,包括赌场、马会、酒店、夜总会等等,身价保守估计都过了百亿。

对于这样的钻石王老五,怎会不令她们紧张呢?

西汐看到,17位女嘉宾中,只有一人是例外的。那就是上场节目唯一没有选择的田梦。虽然这场节目也有部分来自于上场的女嘉宾,可惟独她却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翻着杂志。

西汐走过去,打了一声招呼,田梦笑着放下杂志:

“西小姐,你好。”

“但愿这次节目能找到合适的对象。那边两位男嘉宾都是不错的。”

“嗯,我知道。但,或许我不太适合他们。你知道的,国内某些观念还是比较守旧。”她的手摩挲着杂志的封面,笑得很明媚。

“是,可,总归有不介意的,我说过,这该是对等的。”

“这节目是我母亲替我报名的,她希望可以通过节目的展示,让我有接触更多的优秀的成功男士。”

“我明白。”

通过上次节目,明显田梦的性格不该是喜欢于人前表现自我的,果然,是附和母亲的意愿。

曾几何时,她有母亲的时候,母亲希望她走的路,只是找个条件稍微好点的男子嫁了,可最终,她却是走了这条路。

因为不甘心永远平淡,因为,要给为她付出最多的人,最好的一切。

所以,哪怕到了现在,她都不能后悔,也来不及有悔。

“我是单亲家庭出身,我母亲拉扯我长大不容易,又送我去国外念了书,所以,能让她开心一点的事,我都愿意去做。至于那些优秀男子,他们的所谓成功只是现在罢了,将来呢?谁都不知道。但,再如何,我总归也积累了自己的工作经验,日后,哪怕离了他们,都不见得会过得怎样不如意。”

这话确是有理的。可惜,她的母亲并不支持她读太多的书,所以,注定了,她和田梦终究是不同德,甚至,她不如田梦。

媒体的生涯,说穿了,就是青春饭,若不能转作幕后,一切都是枉然。

沉默间,演播厅的门口起了一阵骚动,她下意识回身,原是洛家诚出现在彼端。

大部分工作人员都上前招呼,她独自坐在田梦的身旁,却是显得很格格不入。

“西汐,快过来,这是我们今晚的嘉宾洛先生。”导演喊她,毕竟,似乎这个当口,她实在太不懂礼数了。

“失陪一下。”她起身,朝洛诚,不,洛家诚走去。

“你好,洛先生。”她得体的问好,俨然,那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她知道,哪怕母亲不是因赌钱而死,也间接对母亲的抑郁症有一定的影响。而她则险些因此蒙羞。

纵然,后来蒙羞的意味因着墨沧突然出现没有成真。但,却让她隐隐觉得洛家诚要的,恐怕远不止让她蒙羞这么简单。

他的目标若是墨沧,那么,这个人的城府心计真的深得十分可怕。

可,大学四年,她竟是未曾察觉的。

“你好,西小姐。”洛家诚主动伸出手来,握住西汐的手。

曾经,她和他不止一次牵手,犹记得,当初开始交往的时候,就是源于一次牵手。

那个时候,为了勤工俭学,他们各个学院的学生便利用暑假的时间替老师招**院校的学生,本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他和她恰是分到一个组,他们摆好摊位开始招人后的第七天,下午就碰上了雷雨天,她是怕闪电的,只顾捂着耳朵,却不敢离开摊位,而他把广告牌往门卫处一放,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避到了最近的法学院门口。

他是个很直接的男孩,当她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时,他径直开口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友,她有些愕然,但,看着这个大男孩,一时间也忘记了摇头。

毕竟,进了大学,耳濡目染也罢,学习压力骤然减轻也罢,都适合谱写一段青涩的恋曲。

他瞧她没有拒绝,顺理成章的就把她当成了女友,他是法学院的,她是文学院的,俩个学院离得并不近,每天中午,他却是会绕大半个校园来找她,并给她带来午餐,她一直以为,他和她一样,属于家境不太好的学生,他的穿着之类也着实是很普通的,包括偶尔请她外面吃一顿,必定也是前天勤工俭学来的钱。

可惜,不过都是表象。

纵然这样的日子,没有物质的堆砌,简单的纯净,四年不到的时间,平缓的流逝,然,到头来,彼此的感情,没有败给物质,却是一场败给**的分离。

现在,他再次握紧她的手,她的手很小,柔若无骨用在她的手上无疑是很恰当的形容,那么瞬间,他突然很想用力地捏住她的手,他很想知道,是不是任何时候,她都这样无所谓的表情。

对于这种表情,他着实是讨厌透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耗费了他四年时间,又乏味的女人,却还是轻易能左右他的情绪,譬如现在,他的手终是不自觉地加了些许的力,然而,她的神色只是自若的。

于他,握的时间过长,显然是不妥的,松开她的手时,他清晰地看到,她白皙手背上因这紧握,起了些许的红印,还有,她手腕上的卡地亚的LOVE手镯,闪闪的亮在那,让人不可忽视。

她果然是喜欢有钱有势的男人,但为什么,当在腾远赌场,他的身份昭然若揭时,她没有流露出一点后悔呢?

他其实真的很希望看到她后悔,哪怕一点点都好。

思绪纷飞间,她淡然地让到一旁,仿同陌生人,也仿同根本没有发生过腾远的事一样,和西门站在一起。

他也被导演,引往VIP休息间,朝那边走去时,他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个要求:

“我想具体了解一下节目的安排,因为我只会在这待半个小时,然后,晚上直播前半小时才有空过来。”

“好。没有问题,西门,西汐,你们一起进来。”导演对于洛家诚能提前到,已经很是惊讶加荣幸,对于他的要求自然全部答应。

西汐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跟着他们进入VIP室,大部分时间是西门介绍,虽然洛家诚是男嘉宾,那类的程序,由西汐介绍是最适合的,可,西汐在进VIP室前,轻声对西门说,嗓子不太舒服,请他代为作答。

这个请求,西门自是无法推脱的。

现在,西汐坐在一旁,有阿姨送进来咖啡,她闻了一下,就放在一旁,这个动作落在洛家诚眼里,不由让他微微一笑,这个女子还是不喜欢喝这类提神的饮料,以前每次应考前复习,他看她不精神,给她泡这类东西,总是遭到她的抗议。

其实,那个时候的她真的很让人心动,有点娇蛮,有点任性,却也很温柔,虽然一个人兼了很多的职,但从来不依赖任何人。

这种性格该是最初引起他注意,并打动他的原因吧。

西汐意识到洛家诚盯着她,把咖啡杯放下,恰好听到手机铃声响,这才意识已经是中午了,来电的正是蓝皓。

她欠身,说了声抱歉,朝室外走去,径直拐进旁边的楼梯间,蓝皓和煦如微风的声音在电话那端传来:

“中午想好去哪吃饭了吗?”

“你决定。”她笑得仿似一点事都没有,心里却是梗了些什么。

电话那端稍滞了一滞,随后道:

“再过半小时,我来接你。”

“好,我到楼下等你,就在台前的那个喷泉广场。”

喷泉广场那边,看到的人会少点,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