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俯低身子,小心地将蜡烛插在蛋糕周围,在四周那圈烛火的围绕中,她终是点完了所有蜡烛。

“好了,可以许愿,吹灭蜡烛了。”她说完,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只八音盒,旋紧底座,在八音盒的逆时钟旋转中,生日快乐的乐音便缓缓泄出。

许愿?

他是从来不相信许愿的人,包括那日在老槐树下,他都不愿意许愿。

源于,唯一的一次,应如初之邀,许的愿,却是成了深深地失望。

所以,这次,他怕许,因为怕事与愿违的再次发生。

可,看着她晶莹眸子,他还是在吹熄蜡烛时,许了一个心愿。

这个心愿,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很快的实现。

蛋糕很甜,她的笑容在今晚也很甜,那只大大的泰迪熊靠在她的身上,纵然额毛被烧焦了,可,他看得出,她仍是很喜欢的。

慢慢吃完蛋糕,再把所有的菜肴都吃得干干净净,今晚,是他有史以来吃得最多的一晚,这些菜肴,他知道,都是她的心意,所以,他不会浪费一点,选择都装进胃里。

而她由于胃还没彻底恢复,所以,只能喝着矿泉水,坐在一旁看着他用。

用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和莫晚约好的时间,越来越近。

他接过她递来的餐纸擦拭嘴唇,终是道:

“汐汐,谢谢今晚给我准备的生日晚餐。我很开心。”

“呵呵,你让我不许再说谢谢,今晚你自个倒说了两次。”她抱住熊,随着他站起身,她也一并站了起来。

他揉了一下她的长发,她躲闪着他的这种揉法,却被他突然拉住手臂,拉住的瞬间,她被他拽进了怀里。

“后面是海。”他的声音低暗地在她耳边响起,即便,她和他之间隔着一只大熊,却仍是能触到彼此的心跳。

每一跳,都不再淡然。

他松开一只手,将熊头稍稍剥离,俯低脸,凝着道:

“一会我要去趟瑞银,莫晚那边出了点事,我要给她看一下财务数据,所以,今晚,这只熊代替我陪你,我回来或许会很晚,你别等我了。”

“嗯,你也别太累了,早点回来。”她点头,将下颔倚在熊的后背上。

其实,在那一刻,他是希望,她能流露出来一点挽留,那样,他就有理由带她一起去瑞银。

只是,她没有说。

她仅是低下脸,倚在熊的背上,没有任何的不悦。

呵,他竟然又有了这种不该去想的念头,伸出手,把她和熊一起揽进怀里,这一揽,好像揽进的,就是世界的所有。

如果这个熊,能是她和他的孩子,该有多好呢?

微微一笑,他真是傻了,如果她和他生出一只熊来,那估计是很灵异的事了。

“好,我尽早回来。”

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裙,他风姿翩翩地拥住她。这样的景象,远远地望去,很是温馨甜蜜。可,这份温馨甜蜜,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见到的。

在岩石之上,蹲着一个人影,落寞地坐在那边,看着下面的相拥,充血的眼睛里,竟是慢慢溅落一滴泪来。

手用力地握紧,发出咯咯之声,直到下面相拥的俩人复沿着情侣桥走回别墅,那蹲着的人影才豁然站起,朝岩石下走去。

好不容易,电话那端,才由无人接听的状态,传来一低哑的女子声音。

莫晚带笑的语音终是得以抒发地响起:

“声音怎么变这么哑啦?”

这句话表面的涵义,犹如老友见面时的关心,可,电话那端的声音却并不愿一起维系这种假意的关心: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给你电话?听说,林氏传媒最近似乎遇到很棘手的问题,好歹之前,我也算是林氏传媒的一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妨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够帮得上。”

林若缩在客厅的一角,不知道为什么,今晚,让她觉得很冷,哪怕,外面的气温足足有三十四度。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今晚,你想炫耀什么,不妨直说,我在听。”

“林若啊林若,想不到你还不笨呢,今天是什么日子?”莫晚仔细地提醒着她。

什么日子,她当然知道。

五年来,这个日子,她一直都是记得的。但,她没有必要回答这句话。

因为即便她不回答,莫晚都是会继续说的。

她若回答了,不过是多找了一份羞辱。

“这五年来,每到这个日子,你都很痛苦吧,因为,那人从来不要你陪着,而情愿,独自在茂瀚大厦凭吊旧爱。”莫晚笑得很是开心,“不过,今年,他不会再去茂瀚大厦了。你猜猜,他会去哪?”

“莫晚,以前我确实很无知,可现在,你,比我跟无知。”林若只说出这一句话,握住手机的手已是颤抖得厉害。

“啧啧,别这么说,对了,由于你的管理不善,林氏传媒陷入并购危机,你这几天为了回避这个事实,一直躲在沧海东岸,是不是?以前,你买那,是为了更接近他,现在,倒是可以去接近一下他刚娶的太太,只要你去那,一定会有更加意外地惊喜。”

林若的身子猛地一颤,她不由地缩回窗帘旁,连她住在这,莫晚竟然都知道了。

其实,她真不想任何人知道,她是一个承受不住压力,一有事就会躲起来的千金大小姐。

是的,由于她先前竭力扩张在媒体的份额,并且不惜用林氏传媒限售股来吸引更多业内有声望的人士加盟,如今,随着限售股陆续解禁,林氏又因为银讯施加压力,失去了年底最有利冲刺市场份额的时间,董事会开始人心惶惶,此时,恰有公司在市场上以高额收购这部分股票,终于,使林氏陷入了从来没有过的收购危机中。

看着父亲每日焦头烂额试图挽救林氏被收购的下场,她却在工作中屡屡出错,甚至连名都会签错。这种情况下,遵照林建的意思,她暂时到远离城市的关外休息三天。

这三天,外界是不会知道的。

可,这三天,却又碰到蓝皓带着新婚的妻子,住到这处别墅。

这使得她的心智再次受到冲击,每天都要靠配的镇静药物来控制,饶是如此,还是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一些事来。

她想,她快疯了。

而今晚,莫晚的电话,无疑是把她向疯狂的地步再去推上一推。

“够了。莫晚,我比不过你,至于林氏如何,也请你不要再关心了。”她颤抖的手想挂断电话,却是听到莫晚在电话那端的声音响起,但,显然并不是向着她,而是对着另外某处:

“蓝皓,你来了。”

“不好意思,有点堵车。”蓝皓的声音响起,纵然隔着一段距离,都十分的清晰,应该是用了电话会议的功能。

接下来的一切,都再听不到了。听筒那端传来一阵忙音,显而易见是被莫晚挂断了。

在这样的时刻挂断,效果无疑是最好的,莫晚自是深谙这点,留下的空间,足够在臆想里吞噬林若的理智。

果然,林若将手机用力甩了出去,困顿的抱住自己的脸,发出低低的一声喊叫。

从来,她都是伪装着一切千金小姐该有的风范,可,今晚,她再是做不到。

后半夜,下起了雨,今年,鹏城的雨水似乎特别多,这一次,虽只远远地响起了几声闷雷,但由于闪电如期地划过窗前,抱着大熊睡得并不熟的西汐仍是被惊醒了。

蓝皓去了莫晚那,家里少了他一人,她却是无法做到睡熟,但,似乎从住到这来的两晚,她睡得都不算很熟吧。

所以,无关乎莫晚。

对于这个女子,她不愿去多想,不管过去怎样,她所看到的,只是现在的蓝皓,并没有像那莫晚说的那般。

真有什么,今晚,怎会特意告诉她,他为什么会去莫晚那呢?

他若不说,她其实也根本不会知道啊。

而信任,其实始终是最重要的。

不去想这些,她起身,再厚重的窗帘,仍是阻不住外面的闪电,这让她有些无奈,不知道,蓝皓回来了没有。

一念起时,她打开房门,走廊上除了夜灯投射出些许的光亮外,再无一丝的动静,而蓝皓的房间门开着,里面漆黑一片。

他,还没回来。

在这片漆黑中,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上,那些闪电肆虐在窗户外,有些触目惊心,她进得房去,预备将窗帘拉上的瞬间,突然,一道闪电劈过时,地下的院落外,站着一浑身已被淋得湿湿的黑影,现在,那个黑影抬起眼睛,眼底,借着闪电,能清晰地瞧见,满是浓浓的悲伤。

闪电照在黑影的脸上,终是让西汐瞧得真切,那黑影,正是林若。

林若就这般望着楼上,纵然房内没有开灯,但,西汐知道,她是瞧到了自己,西汐的手缠在窗帘的流苏中,一时间,只望着林若,直到雨越来越大,林若丝毫还没有走的意思。

即便,这个女子,曾经的话语中,对她有过伤害,可是,这么淋下去,林若一定会撑不住的。

何况,再如何,她对林若的所为,是恨不起来的。

哪怕,她曾用名誉胁迫她和蓝皓分手,而且是在那样的时刻,可,她不恨。

哪怕,Alice曝光出她的潜规则事件,这起事件的源头,或许也真因林若而起,可,她仍不恨林若。

因为,她和林若最大的不同,是她成为了蓝皓的妻子,这,是林若一直想要,却没有办法得到的。

所以,如果一切是被爱迷昏了头,说出那些话,漠视那些事的发生,那是可以被原谅的。

毕竟,扪心自问,倘若她付出了五年,结果被别人轻而易举地夺去了一直想要的东西,她未必能做得比林若更淡然。

更何况,她真的很吝啬,吝啬付出自己一点的感情,只是,最终,一步一步随着别人的付出,被感动,然后,才付出。

这点,她是比不上林若的。

思绪甫定,她下楼,打开通往院子的门,撑起一把伞,走了出去。

林若看着她走出来,嘴一咧,竟是嘿嘿地笑出声来,她的头发和衣服都已经被悉数打乱,眼圈很黑,里面布满了血丝,显见这几日,是没有休息好的。

西汐走近她,昨晚的黑影,应该就是她吧。

不过,这一刻,西汐并不会再觉得害怕。

伞替林若遮去那些雨丝,林若嘴只咧开,脸上浮现的,是伪装的笑靥,笑靥背后,恁谁都瞧得出,是如斯的憔悴:

“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西汐只是看着她,递给她一条干毛巾。

“我以为这么晚,我又这么诡异地出现在这,你总该会怕吧。”

“真正让人害怕的,不会是表面看得到的。”西汐见她没有接过毛巾,复说,“快擦一下,不然会着凉。”

林若随着这一句话,眉心一皱,她最讨厌别人假惺惺的关心,所以,用力把毛巾拍落在地:

“说的好,表面是不会让人害怕的,但内里的假惺惺确是让人最害怕的。”

毛巾掉落在污水地上,很快,就不干净了。

林若的指甲很尖,这一拍,刮破了西汐的手背,手背上顷刻添了些鲜红的印子,西汐却并没有看那些印子,只是仍看着林若,道:

“是,我以前确实有很多理由该对你假惺惺,只是,林小姐,今时今日,我还有这必要么?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不好好怜惜,别人更不会怜惜。”

“这倒是实话,所以,你进去好了。没必要陪我站在这,我就想站在这,看着,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回来。”

林若始终还是性子太直,这样直的人,其实,真的不是最可怕的。

“你想见蓝皓?”西汐平静地问出这句话,“如果你要见他,不必要用这种方式。”

“我见不见他,难道还要你管?他现在在哪,你知道吗?”

“他和莫晚在一起。”西汐依旧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林若的脸上,是没有掩饰的愕然。

她,竟是知道的。

“你不介意?”林若复问出这句话,如果是她,她是绝对受不了蓝皓在生日这天去陪另外一个女人。

是不是,正因为,她的不能容忍,所以,注定,她得不到他呢?

“我相信他没有做任何让我介意的事。”

西汐弯下身,只从地上捡起那条毛巾,这条毛巾,原来是雪一样的颜色,现在,污浊了,可有人却始终不介意,毛巾的污浊。

比起这些来,她的信任,又算得了什么呢?

林若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突然从西汐的动作想到了什么,冷冷笑道:

“是啊,你即便脏了,他都愿意娶你。”

这句话,说出口来真的很伤人啊,但,西汐仅是把毛巾小心地放好,没有任何愠意:

“所以,我更感激他。”

这个女人,为什么能永远这般平静?无论她怎么说,她都无动于衷啊?

除非——

“你根本不爱他!”

再是忍不住,林若断然说出这句话,而西汐仅是撑着伞,岔开话题,问:

“你要继续在这站着,还是进去,我给你煮杯热茶?”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知道,爱这个字太重,重到,她不会轻易说出口,连想一下,都觉得是种奢侈。

“不必了。”林若说完这句话,冷冷推开西汐的伞,就要走出院子中去,然,终究留了一句话,“莫晚不是什么好人,你得提防着她,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做过任何暗地里害你的事,但是她会。”

她突然失去了等在这里,看蓝皓回来的所有理由。

该走了,真的该走了。

他宁愿选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却是不要她的爱,所以,既然爱得这么卑微,这么廉价,她难道,还要真的继续把自己逼疯吗?

她疯了,不正如了莫晚的愿么?

从来没有这么想清楚一件事,然后,决定,狼狈地逃离。

即便,在逃离的瞬间,心,扯裂一样的疼痛。

“谢谢。”西汐微笑。

林若说,没有害过她,她相信,至于莫晚是否害她,一如,上一次林若说辰颜害她一样,世界上,真有那么多处心积虑要害人的人吗?

只是,自己想复杂了,反而会不开心吧。

林若说完这句,仅是回身,奔进雨里,关于碟片的事,她没有解释。

她从来不喜欢去解释任何事,并且,她相信Alice这么做,仅是为了她好。

对于一个为了自己,不惜去做这种事的人,虽然,手段是拙劣的,可,终究,是为了她啊。

雨很大,她奔在雨里,骤然车灯亮起时,是蓝皓的车子驶入沧海东岸。

她的别墅在那一头,必然要奔过甬道,所以,偏偏撞到了想见,却又不该于现在见到的人。

蓝皓的车灯很亮,在这么亮的车灯下,她一定十分狼狈,并且神色可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