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万宝龙笔。易白对钢笔发烧友祁叙的补偿。

一袋狗粮。易白代购。

一个水蓝色的礼物盒,浅银灰的绸带。易白负责的包装。

祁叙举起包装得精致严实的浅蓝礼服裙,斜眸看了眼傅薇的房门。里面有灯光,却没有声响,显然傅薇正在睡觉。而挂钟上的时针刚刚指向六点整,她今天早睡得有点反常。

Vivian愉悦地绕着沙发打转,祁叙看起来心情很好,拿起它的口粮,引着它走到墙角。

与此同时,傅薇的房间里突然传出嘈杂的动静。没多久,傅薇顶着睡乱了的头发冲进洗手间,路过祁叙时匆匆瞥了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祁叙倒了半袋狗粮,叮叮当当落在白瓷盆里,Vivian摇着尾巴愉悦地伸出舌头狼吞虎咽。而它的主人,正在打量刚刚睡醒的傅薇,她的眼眶微红,有些浮肿,脸色很不好看。

傅薇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冲出了洗手间。

祁叙眉心紧拧:“这么晚了还出门?”

傅薇边拎起包边走出屋子:“我这几天白天时间不多,已经和付先生说好了,工作日的晚上去他那里。我快迟到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门。砰地一声,大门关在了祁叙面前。

Vivian贪婪地舔出舌头,还没碰到它的晚饭,突然被一双大手抱了回去。

电视上放着财经新闻,黑色西装的男人抱着一只纯白色的大狗,一动不动地窝在沙发里看了四个小时。Vivian不情愿地伏在他腿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它的狗粮。它挣扎了两下,企图脱离禁锢着它的怀抱,男人寒着脸把它几次三番拖回了他怀里,它才安静下来,低低呜咽着,发出嗷呜嗷呜的轻微声响。

十点的钟声响起,傅薇还没有回家。祁叙放开Vivian关掉电视,看了眼茶几下的礼物盒,利落地把它扔进了门外的垃圾桶里,满意地回到客厅。沙发上的手机正显示有一通来电。

接起电话,易白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老婆托我问你,衣服如何?”

祁叙皱了皱眉:“什么衣服?”

“就是你送给Vivian的礼物。”易白耐心地提示他,显然他还不知道,这个英文名已经被授予了一头犬类动物。

“哦,扔了。”

易白目瞪口呆:“扔了?!”

愚蠢而幸福的白色大狗正摇着尾巴舔尽白瓷盆里丰盛的晚餐。祁叙看了眼客厅墙角的Vivian,声音冷淡:

“我不存放过夜的狗粮。”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愈发觉得自己把祁叙和傅薇的家里生活写得像夫妻啊……_(:з」∠)_

其实他们法律上是兄妹TUT!

第五章 圣诞病菌

傅薇倒回床上已经是零点,下午补足的睡眠丝毫没有为她赢得病情的好转,在出门吹了一趟风之后,她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感冒病菌堵住了。

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免疫系统。

付其誉对她表示歉意,并告知她第二天不用再去赴约,甚至送给她一瓶进口的特效药,叮嘱她不必逞强。

什么特效药,对待感冒最好的疗程,是充足地睡一觉。

于是她取消了第二天的闹钟,慢吞吞地盖上了被子。隔壁祁叙的房间漆黑一片,安静无声,想必早已经睡了。傅薇捶了捶脑袋,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又好像没有。想着想着,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事实上,心情糟糕的祁先生刚刚醒来,睡眠很浅的他被傅薇进门的动静吵醒,连隔音效果极好的门墙都阻止不了她笨重的脚步声,她是在他出差的三天内增重了十斤吗?

紧接着是浴室持续不间断的水声。祁叙烦躁地翻了个身,正对上在黑夜里清醒无比的Vivian,正静悄悄地蹲在笼子里,愉快地朝他吐舌头。他显然不能忍受有一只犬类每晚精力充沛地欣赏他的睡姿。暴躁的祁先生蒙上毯子,决定明天一定要把Vivian弄出他的卧室。

而重度伤风的傅薇小姐没能意识到她带给祁叙的暴躁,已经安安稳稳地钻进了她的被褥里入梦。

不知是否因为生病的关系,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有一个小女孩,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裙,口袋处打了几个补丁,缝得歪歪扭扭,纤细孱弱的小腿上布满了伤痕。女孩尖利绝望的哭声不停地在梦境中回荡,像是永无止境一般刺激着她的耳膜,一只稚嫩的手不停抹着已经哭干了的眼泪,白嫩的小手上有几块苍黑色的污迹,一条猩红狰狞的伤疤横亘在手背与手腕之间。

入梦的傅薇像是清醒着一般,有意识地想去看清女孩的面貌。她不停地变换着角度,慢慢接近,接近…到快要看清时,女孩突然止住了哭声,怨毒的双目狠狠盯着她的方向。

而女孩的脸…变成了傅薇自己。

她猛地被惊醒,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梦里坐了起来。头依旧胀裂般地痛,额上冒了细细密密的虚汗,喉咙发干。抬起手腕,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灰色印记,像白墙上的一块脱落的石灰,斑驳暗沉。

傅薇长出一口气,下床穿上拖鞋。

客厅的灯通亮,失眠的祁叙穿着一件单衣,站在饮水机旁喝水,听到声响回过身。傅薇的状况十分糟糕,蓬头垢面,脸色有种虚脱的苍白憔悴,干裂的嘴唇惨白,穿着一条睡皱了的白色睡裙,看起来像一只半年没吸过人血的女鬼。

祁叙见她出来,向她举了举杯:“晚上好,傅小姐。”欢迎加入失眠综合症俱乐部。

傅薇没空理睬他幼稚的讥诮,剩下往饮水机的两步路也懒得走,横身往沙发上无力地一倒:“我觉得我发烧了。”

挂钟的指针走向凌晨两点三十四分。祁叙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水:“体温计在你左手边。”

傅薇从茶几下面拿出药箱里的体温计,简单消毒后塞进了自己舌下,口齿含糊:“我要喝水。”

感觉自己重新回到奶爸生涯的祁先生望了眼墙上的挂钟,流畅地接了一杯水,走到沙发边。纸杯被他搁在茶几的玻璃台面上,在他指节分明的五指下左左右右地旋转。祁叙倚坐在茶几上,冷着脸打量毫无战斗力的傅薇。

傅薇含着体温计,头脑昏沉地闭上眼睛。

三分钟后,他弯腰取出傅薇嘴里的体温计,抬手持平,准确地读出了水银柱的数值:“三十七度五,恭喜你,傅小姐,这个程度对你来说毫无问题。”

搁下\体温计,祁叙潇洒地转身回了卧室。

┈┈∝┈┈∝┈┈∝┈┈∝┈┈∝┈┈∝┈┈∝┈┈

翌日清晨。

傅薇拉开卧室窗帘,指尖蹭过窗户玻璃,触到室外的凉意。山清水秀,托祁叙的吉言,她的病好了大半。她捶了捶还有些发沉的脑袋,左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看样子烧退得差不多了。

她脱下睡裙,换上家居装。把睡裙挂上衣架时,眉头突然皱了一皱:她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有白色的狗毛?

傅薇走到客厅,祁叙已经吃完早饭预备出门,修身的西服让他看起来清爽挺拔。美中不足的是,眼周有淡淡的青黑。

傅薇看了眼她昨晚躺过的地方,拍了拍沙发背,与他交涉:“你能不能不要抱着狗看电视?”

一向爱干净的偏执病患者,居然能忍受这种事。

噢,他的刺猬妹妹恢复了战斗力。祁叙抬手瞥了眼他的腕表,漠然看着她:“但愿天鹅先生不介意你的迟到。”

傅薇大脑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给付其誉起了个代号,撇了撇嘴:“鉴于我的重感冒,付先生推迟了今天的工作。”

“那么,你下午也不用出门了。”他慷慨地准了她的病假,在玄关的镜子前整了整自己的领带,命令她,“如果你有力气移动,可以出去买一只适合犬类居住的木屋。”

傅薇的脸色一青:“你是说让我冒着感冒加重的危险,打车去十公里外的宠物店,搬一个狗窝回来?”

祁叙想了一想,迅速作出了安排:“那就等我下班来接你。”

锁舌重新咬入孔中,傅薇目送祁叙绝尘而去的背影,主卧的门轻轻被拨开,钻出一只活泼好动的白毛团子。傅薇瞟了眼脚下,饲料盆旁边的猫粮已经被精准地换成了狗粮,还倒掉了不少——这个嘴硬的男人,要不要这么口是心非?

傅薇给Vivian喂了早餐,走到盥洗盆边叼住牙刷,拿出手机,把祁叙的通讯录名片改成了——虚伪的口是心非星人。

——叮。

刚按下保存键,屏幕上显示了一封新邮件,Queena,Qi Yao。

傅薇放下牙刷打开信箱,戚尧的叙述很简短,中心思想为:

一、我的电脑终于有了中文输入法。

二、天上掉下的馅饼多数有毒,付其誉的目的值得怀疑。

三、我在这里一切皆好,等到春节就回国。

四、请勿诋毁我的男神。

正文后面附了几张照片,手机信号迟缓,只刷出一半。连着的一串风景照里夹了一张戚尧的单人照,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鬓角被风吹向一边,笑起来的梨涡很深,热带炽烈的阳光打在她健康的浅麦色肌肤上,显得自信而富有朝气。

这张照片的注释是:圣诞快乐。

原来今天是圣诞节。

┈┈∝┈┈∝┈┈∝┈┈∝┈┈∝┈┈∝┈┈∝┈┈

祁叙指定的宠物用品店在车程半个小时的市区边缘,上下两层,装潢神似沃尔玛。傅薇闲在家里列了个清单,从Vivian的狗粮储备到口杯到宠物毯到玩具…一应俱全。她系着安全带,手上举着一条长长的购物清单,自言自语似的挖苦祁叙:“难以想象,一位病人能够如此出色地完成保姆工作。”

祁叙利落地转了一记方向盘,把车驶入车库,斜睇她一眼:“你认为我需要亲自动笔撰写这种东西?Edelstein Ink会感到耻辱。”

傅薇解开安全带,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冬天的尴尬之处在于,室内外永远保持着令人崩溃的温差。傅薇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了门,以至于在暖气充足的宠物用品店里闷得快要窒息。

祁叙修长而单薄的身影走在前方,丝毫不关心身边的商品。傅薇推着满载的推车,又要跟上他的步伐,脸上跑出了两片热扑扑的红晕:“这家的店主是要把宠物用品店开成一个家具城吗?这里的规模堪比IKEA。”

祁叙脚步一顿,左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侧过身,车钥匙在右手里打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龟速小姐,你看上去真像一只移动的Ipad。”深刻地讽刺了她裹上厚羽绒服后的身材比例。

傅薇懒得计较,往身后一指,自顾自地转身而去:“没有生活常识的飞速先生,你步行的时候不看指示牌的吗?大型产品在这边。”

位置重换,傅薇领先了一段。不一会儿,祁叙再次凭借腿长优势超过了她,沉默挺拔的黑色背影,看起来无比地耀武扬威。

“…”傅薇心里像有一只暴走的虎皮猫,用眼神在祁叙的背上抓出了三道血印子。脑残幼稚自大狂!

在引导员的带领下,傅薇很快走到了宠物家具区,由小到大各式的木制屋子陈放在围栏里。笑容亲切的导购小姐礼貌地询问她:“请问您宠物的体型是?”

没等到她开口,祁叙抢先指了指傅薇,严肃而认真地比划了一下:“和她差不多。”

傅薇:“…”

祁叙倚在围栏上,指了指最边缘的一个木屋:“这个应该可以。”

顺着他的手指过去,那是一只巨型犬的狗窝,配套附赠手腕粗的铁链。

导购:“…”

最后在傅薇的指导下,选购了一只中等大小的棕色款。祁叙的代价是,回去的路上傅薇再也没有理过他,全程像是一只战斗警戒状态的虎皮猫,窝在座椅上默默按着手机。

屏幕上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圣诞快乐。群发给戚尧,以及…付其誉。

傅薇想了想,最终又给戚尧补发了第二条:PS,如果你再把我哥视为你的男神,我们的友谊只能维持到这个圣诞。

她气鼓鼓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车窗外忽然飘起了大雪。夜幕降临得很早,才不过半个小时,天已经黑透,千灵湖边的冬青树上挂了雪枝,随时可以成为一棵圣诞树。黑沉的茫茫天地间,北风夹杂着雪花,肆意飘洒。

睡眼惺忪的傅薇不禁有些看呆,直到手机忽然一震,付其誉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下雪了,周末愉快。

一个在英国居住了十年之久的男人,居然并不在意圣诞。傅薇给他回了个微笑的表情,连带着脸上也有了笑容。

祁叙看着后视镜里傅薇微微扬起的嘴角,不屑地冷笑一声:“愚蠢的女人,下车。”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见死不救的祁先生,忽然明白了傅薇生存的不容易…

下一章有点坑娘的即视感 要做好心理准备…=0=

PS,开了个扣群,噗嗤,谈谈的读者菌们是珍稀动物,需要圈养起来……咳咳,群号 163483770~有兴趣的就加一下呗=v=。接受催文&敲打&闲聊&失恋安慰(…)等一系列勾搭~\(≧▽≦)/~

第六章 夜的倦意

连下了两场雪后,S市迎来了冬季最寒冷的时段。商场的圣诞打折活动还没有结束,就已经快要迎来元旦,傅薇感冒痊愈后在书店买了一筐传记类文学书,趁着周末在家研究。

祁叙受邀飞往南方参加一个年度论坛,在H市的邻市。傅薇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因公徇私,去H市找易白鬼混。

事实证明了她的猜测,这天上午,她难得开伙,给自己和Vivian煮了四菜一汤,易白的电话如期而至。她不紧不慢地尝了口排骨汤,用勺子把汤盛进碗里,肩膀夹住手机:“你好,易大律师。让我来猜一猜,你现在身边一定坐着位候鸟先生。”

易白理解不了她的比喻,声音少见地有些焦躁:“你哥急性阑尾炎,偏要回家,机场不让他上飞机。”

傅薇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迎接接下来的——“那个神经病砸了机场”,或者“他决定搬家到H市”。

幸运的是,易白缓了缓,说出了第三个答案:“我让他去医院打了一针,现在开车把他送回来。”

傅薇拎起锅子把剩下的排骨倒进碗里,炖了两个小时的浓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引得Vivian在灶台前上蹿下跳。傅薇用汤勺逗着Vivian,一边问:“要多久?”

“凌晨,估计得快天亮了。你先睡吧,我带他去我父母那住一宿,明天把他送到你家。”

傅薇端着汤碗走向餐桌:“不用,你什么时候到S市,就什么时候送回来。”

从H市到S市,全程快车也要十八个钟头,傅薇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上午十点整,等易白到城西别墅区,估计真的快天亮了。

┈┈∝┈┈∝┈┈∝┈┈∝┈┈∝┈┈∝┈┈∝┈┈

数千公里外。

国道上的黑色奥迪飞驰,易白被傅薇挂了电话,屏幕上闪烁着“通话结束”四个字。他放下手机,一手握着方向盘,瞟了眼后座上的人,骂了声:“我艹,你妹跟你一个脾气。”

祁叙脸色苍白,更衬得他表情凛若寒霜,靠在宽敞的后座上闭目养神:“不要用她来侮辱我。”他手上插着葡萄糖的输液管,因为驾车的晃动而不停有回血的现象。

副驾驶上传来一声指责:“专心开车。”严谨的女声,来自易白的夫人,叶青。人如其名,一套淡青色的职业套装,简洁而有设计感。漫长的车程需要两个人轮流开车,这一趟易白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媳妇叫来。

对此,祁叙的评价是:“多此一举。”他也可以开车。

易白看了眼不断痛得发虚汗的祁叙,没再睬他:“不要让我媳妇听见。”

于是这趟漫长的旅程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三人行,祁叙按着抽痛的右下腹,眉头紧锁地听驾驶座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叶青的话很少,多数时候在嫌弃易白的开车技术,偶尔聊一些琐事。

到了饭点,叶青给易白分了个面包,分完之后才回头看向祁叙,姣好的面容凛了凛:“不行,你这样只能吃流质食物。”她果断地回头命令易白,“到前面收费站看一看,有没有清粥之类的东西。”

易白:“医生说一粒米都不能进,反正他有葡萄糖。”

叶青这才想起来后座上那位的病情,絮叨了一句:“急性阑尾炎干嘛还要回去?”

易白听出媳妇的抱怨,有点尴尬,又不好拂了媳妇的面子,只好转移话题:“这趟回去正好看看我爸妈,你也好久没见过他们二老了。”温顺得近乎讨好。

一直闭着双眼的祁叙默默在心里把易白跟Vivian划上了等号,忠诚而愚昧的生物。

┈┈∝┈┈∝┈┈∝┈┈∝┈┈∝┈┈∝┈┈∝┈┈

夜幕降临,被排骨汤养刁了口味的Vivian怨念地吃完了它的狗粮晚餐,乖顺地躺回了院子里的小木屋。

二楼的窗口窗帘紧闭,逸出淡淡的橙黄色灯光。傅薇在电脑上整理与付其誉的谈话记录一直到深夜,直到过了一点才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