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叙迅速地从她手里抽出还连着电源的手机,轻车熟路地按进通话记录里,背过手用两个人都能清楚看得见的角度翻着她的通讯往来,一边念念有词:“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这里面的最后一百条通话记录里除了五个陌生号码和用手指就数得清的女性通话对象,就只有我的电话。哦,也许还有几个可以忽略的工作电话。”

他胜利似的把手机举远,阻止傅薇争抢的动作:“嗯?在你如此匮乏的人际交往下,我很难想象你会和除我以外的人在一起。”

傅薇跳了一下都抢不到他手里的手机,气鼓鼓地跟他抬杠:“你干嘛不翻最近的一百条?那里面你的电话保证只有百分之五以下。”

“那是你在故意和我冷战,不具备参考价值。”

“你断章取义!”

“只是科学的统计方法。”

傅薇干脆不和他理论:“好啊,想要我答应你,你先答应我的要求好了。”

祁叙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

傅薇抱着胳膊耀武扬威地看着他:“不准在不征求我的意见的情况下替我做任何决定,不要干涉我的想法。”

对于这个控制欲旺盛得几乎不给人反驳余地的人来说,答应这条等于剥夺了他一半的业余爱好。

果然,在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面前,祁叙很是敛了敛神色。但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下一瞬,他无所谓地轻挑了挑眉,满口答应:“可以。”

“这么干脆?”傅薇的眼神布满怀疑,“听起来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给出了我的决定所以以上命题已经结束。比起我的诚意,我觉得你应该优先解释一下你给我的备注名。”祁叙重新把手机放到傅薇的面前,上面对他的号码的备注明明白白写着“混蛋”两个字。

傅薇:“…”按照当初她生气时候的心情,这两个字已经很轻了好不好。

祁叙不依不饶,看她心虚又死不悔改的表情,亲自动手点进通讯录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债权所有人”,还厚脸皮地把她的快捷呼叫第一个设成了他。

傅薇深深觉得所谓“不能在不征求她的意见的情况下替她做任何决定”什么的条约,大概都是他答应着玩的。

而这一天的夜晚,傅薇躺在久违的床上,十分记仇地把通讯录里的那位债权人,改成了——“不讲理先生”。

房间依旧干净整洁,经常有被打扫,连被子都是松软的。

她半倚在床头,放下手机,悄然拿出之前藏着的信封。

她又偷偷拿了出来,洁白素净的纸张,有些微微潦草的字迹。封口的胶水依然完好,她好几次想要拆开来,却都放弃了。

傅薇盯着信封上的“媛媛”两个字,连手指都在轻轻发颤。撕开封口的动作做了无数次,却迟迟没有拆开。

她没有勇气,依旧没有。

最终,台灯的光线消失,白色的信封在一片黑暗里被投进床头柜的抽屉里,依然没有被拆封。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祁叙的信息出现在屏幕中央:“晚安。”

他能够发现得了她房间里的光线变化。

傅薇嘴角轻轻提了提,连打字时都有些滞缓:“…晚安。”

她躺下的时候,眼神在柜子的抽屉上停了几秒,才终于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让她把此刻的安稳延长一些。就算只有非常短暂的一会儿,她也希望能在她好不容易得到的角隅里,躲一躲此生一定会面对的风雪。

她已经太过厌倦“过去”和“未知”。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拥有永远的此时此刻。

晚安。

※※※

翌日清晨。傅薇下楼的时候,祁叙已经坐在了餐桌边,恢复了活力的Vivian绕着餐桌脚钻进椅子底下,又从另一头钻出来,白嫩嫩的毛绒生物欢乐地在祁叙腿边自己跟自己捉迷藏。

傅薇睁开惺忪的睡眼瞥了眼客厅的墙角,那株名贵的兰花早就死了,蔫在墙角一枝枯槁,在整洁的家居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祁叙居然没把它扔出去。

她自然地坐到他身边,指了指客厅里这处不协调的景色:“都枯了,干嘛不处理一下?”

祁叙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移过去:“我记得你很喜欢它。”

傅薇还在的时候,总是喜欢在午后用她淘来的小花洒给兰花浇水。兰花的养殖很讲究,刚上手的时候时常看她一个人倒在沙发里,捧着本花卉植物书一页页地翻,纤长的睫毛下漆黑的眸子微颤,认真又安静。

但在现在的傅薇听来,却有些哭笑不得。他就因为这个,判断她很喜欢兰花?

其实从前他养的每一盆植物,她都会精心了解它们的习性,用心照顾,否则不管多名贵的物种,都会在祁叙手下活不过一礼拜。幸好侍弄花草是个能让人放松身心的事,久而久之她也就乐在其中,浇水换盆的时候都是微笑着,眉眼轻弯。

傅薇低头浅笑:“没关系的,扔了它对我的影响不算大。”侍弄久了,对植物也会有感情,她也只是有些怀恋而已。

“对我的影响很大。”清淡的声音。

傅薇以为自己没有听清:“嗯?”

祁叙回头平和地注视着她,好像从她静坐的动作里看到了另一番场景,淡淡的像是从喉咙里逸出来般的嗓音,罕见地有些泛虚:“我很喜欢你浇花的样子。”

“…”

为什么这种类似告白的句子,能被他说得这么流畅自在,甚至还有些漠然?

而在祁叙眼里,这只是一个有点让他难堪的承认。

承认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把这种的观察当成了习惯。惯于在看书翻杂志的间隙不经意地抬起头,能看到她给花草浇水的神情,看见她抱着宠物眼睛眯成一条线的开心,甚至看着她穿着棉质睡裙走到客厅倒一杯水的侧影。

和现在这样,没有梳起的长发随意侧绾在一边,清晨刚走出卧室而微微发热的侧脸。

谢谢你回到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

S市的交通在清晨6点以后就已苏醒,车水马龙,日复一日。

位于市中心的医院里,仪器上平稳起伏的绿线忽然有了变化。躺在白色病床上的人,也轻轻地睁开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QAQ 欸 虽然这章看上去似乎隐藏着各种坑爹(以及作者的恶趣味=0=)…

但福利菌表示他真的还在来的路上!相信亲妈相信党!0v0!

酷爱来给祁先森走出了娶回家的第一步撒花~~~~\(≧▽≦)/~

第五十一章 新的旅程

清晨的晨光从纱纺窗帘间透进来。傅薇看了眼表,确实该去医院了。她正准备开口向祁叙委婉地提一提,祁叙已经开口道:“等一下去看蓁蓁和戚奶奶,你有什么需要带的么?”

“…”傅薇愕然了下,前几天在C市回来得太过匆忙,确实忘记了顺路去看一下戚奶奶和蓁蓁。可是现在这种时候,祁叙他怎么会突然想起要进行这种探亲活动?

傅薇在心里为难了会儿,他突然提议这种让她难以拒绝的事,显然是为了阻挠她去医院看付其誉了。这个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介意的吧?

她犹犹豫豫地启唇:“我今天要去医院…下次去好不好?”其实她的心里,也是很想去探望一下戚奶奶她们的,只是情势所迫而已。付其誉那边,放周舫媛一个人终究不能让人放心。

祁叙的脸果然一下子冷下来。

傅薇知道这回是她理亏,也不介意软下态度安抚他:“不要不高兴嘛…”

祁叙的脸色依旧冷得滤得出冰屑:“我的女朋友一天二十四小时要被另一个男人随叫随到,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祁叙…”傅薇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胳膊,“我觉得,我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你不知道付其誉他对我来说,不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雇主,我也不只是他的传记作者这么简单…这些东西,我之后再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她说完这一段话,才发现她使用的措辞很容易让人以为她和付其誉的关系匪浅,立刻做了个赌咒的动作:“我发誓,绝对是正当关系,嗯?”

祁叙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你现在在用哄小朋友的方式试图说服我?”

傅薇也学他的样子凝起眉,故意凑近他:“怎么?现在不想要当小朋友了?”犯幼稚病的时候怎么不说这种话。

祁叙眼神有所松动,但依旧寒着脸,只是一言不发地把头侧过去,斜眸用心照不宣的目光看着她。

…又来这套。说他幼稚病还真是一点都不冤枉他。

傅薇故意没有让他得逞,低头想用她的那份早餐:“我说过你不能干涉我的想法。所以现在的情况不在奖励范围。”

※※※

祁叙和傅薇抵达医院的时候,付其誉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住院病房。傅薇一路都轻快地走在前面,以回避祁叙因为屡屡吃瘪而变得十分难看的脸色。不得不说,这样让他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憋屈样,居然让她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傅薇把这种扭曲的心态归结为——一定是从前被他欺负太多了。

而祁叙只是默然无言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志得意满的背影走在他身前,和他一起穿越一整条长长的,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

周舫媛给付其誉安排的病房自然是单人的。

傅薇推门进去,却没看到那位日日焦急的大小姐的身影。病房里陈设简洁,床头的玻璃花瓶里插了一株熟悉的绿色植物,根部浸泡在清水里,一看就是周舫媛的手笔。

但,她自己却不见了。

付其誉还沉沉睡着,傅薇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连进门的动作都轻缓了许多。彻底关上门,却迎面看见病房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个人。

一个男人,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薄毛衣,十指交握着,沉默地坐在角落里。

听到脚步声,男人抬起头来,正看见有些诧异的傅薇。

傅薇转过身,表情从错愕里恢复过来,向他淡淡一笑:“周先生?”

周舫媛不在,却放了个她哥哥在这里,这闹的又是哪出?

出于礼貌,周浴森也站起身,他比傅薇高一个头,显得十分高大:“久违。傅小姐。”

傅薇看了眼身后的祁叙,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而祁叙则干脆已经开门侧身出去:“我在外面等你,一小时内下楼。”他本来就不想再这个病房多留。

傅薇“嗯”了声,没有多留,等祁叙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回过身向周浴森一笑,扯开话题:“怎么没有见到周舫媛?她前两天可是时时刻刻守在这里。”

周浴森对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妹妹的作为已然习惯,无奈地一笑。这回幸好金礼恩保住了大局,周舫媛才侥幸逃过一劫,否则家里那边还真的不好交代。她那个任性的脾气是该改改了。

他轻声开口,话音十分诚恳:“舫媛她已经回家了。家里不准她出来,我只好替她来看看。”

“这样。”傅薇随意地点了点头。她心里也不是不清楚,周浴森是不会为了单纯看望付其誉而来的,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后面的才是重点。

果不其然,周浴森顿了一顿,说道:“其实无论舫媛有没有婚约,他们两个都是不可能的。我也是出于无奈,来看看还有没有我能做的。毕竟是我们家亏欠他。”

傅薇一边听他说着,一边把来时路上买的水果放上付其誉的床头。一旁床榻上躺着的人的睫毛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很快又归于沉寂。

傅薇笑容依旧,和周浴森说话的声音很轻,好像也是怕打扰到病人似的:“我明白,你也不容易。”

说白了不过是来撇清界限,周浴森只是把话说得委婉一些罢了。可,虽然所谓照顾和亏欠不过是虚伪的客套话,事实依然是摆在面前的。哪怕是傅薇这样半是局外人的身份,也知道他们这些大家族间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

落魄千金和文艺青年的小清新爱情故事,是连狗血剧都不会祝福的对象吧?

她只是希望周浴森能够快点离开。

周浴森明显也听出了她送客的意味,往床上一瞥,也心知肚明了几分。他来这里的时间不长,静坐在那里几分钟,不知是在等付其誉醒过来,还是在酝酿措辞。但显然,在这个时候,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无需他再与那位病人有任何的交谈。

他懂得适可而止,佯装抬手看了眼表:“我也该走了。哦…上次我交给舫媛的文件你看到了吗?你知道的,她办事一向不怎么靠得住。”周浴森刚转身走几步,又回头问她。

傅薇仔细想了想,文件?

是很久远的事了。傅薇恍然过来:“…那个培训项目,还没有过期么?”

“没有。”周浴森的笑容有一种职业化的温和,“上一回向你发出提议的时候,项目还在启动阶段。这两天已经接受社会人士的报名和选拔了。其实和选秀节目有一点类似,但不会公众化,只是内部面试罢了。”

他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立刻告诉我。算是答谢你这段时间对舫媛的照顾。”

不难看出来,眼前傅薇的表情,对他的提议并没有那么排斥。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傅薇想起祁叙,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呃…能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吗?”

“当然可以。”周浴森笑着交代完,向她道了个别,很快出了病房。

傅薇还愕然地站在原地。而身后一直闭着眼睛的人,在此刻已经睁开了双眼。

熟稔的温和嗓音在她背后响起:“你很想去?”

傅薇被惊了一惊,立马回过身:“你醒了?”她着紧地盯着他的脸看,比从前苍白许多的脸色,气色仍然没有恢复,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

付其誉淡淡笑着:“你不是早就知道我醒了么?不然为什么赶他走。”他的声音依然有些虚弱,但总算说话没有磕绊。

傅薇看着他温暖的笑容,才总算放了一半的心:“我只是担心他不太懂你的‘尊重’。”看他装着睡以逃避和周浴森面对面地说话,就知道他的心意了。他总是用这种最温和却没有余地的方式拒绝着别人。

而他总是有着惊人的洞察力,竟然发现了她的用意。傅薇依旧有点为他难受。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懂。”付其誉的笑依旧像是冬日稀薄云层下的暖阳,清薄却温煦,“就像不是每个人都值得被尊重。”

熟悉的说话方式。如果不是太熟悉他的履历,傅薇几乎要以为他以前是个诗人或者哲学家。这种拗口又矫情的语气。

傅薇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水果开始切,好像依旧是他刚刚住进医院时候的样子。只是期间已经发生了太多事,太多人、和身份的改变,就连付其誉都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

她试图用一种平淡自然的语气问起:“他们那边已经表态了…你呢?你也准备放弃吗?”

“我说不上来。”也许真的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的样子甚至淡泊得更甚从前,“出院后我想回英国看一看我父亲。之后的事,顺其自然吧。”

“回英国?”傅薇手里的水果刀都顿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看傅小姐会不会跳槽呢=0=

第五十二章 偶遇蓁蓁

“回英国?”傅薇手里的水果刀都顿了一下。

付其誉的神色平静。他像是一个温和如春日暖江的存在,在他身上丝毫找不出任何伤痛和戾气,连死亡的威胁从他皮肤上滑过的时候,都了无痕迹。

而如今,他依旧用这样平和的语气,告诉她:“我想回去看一看。大概是经历得多了,就连我父亲,也没有那么难以面对了。那边的环境也很适合静养,现在的我就算不依靠他生活也毫无问题。我想试试看,也许我还会回来,但最好的情况是我能够留在那里。”

虽然平和,却从来不给听的人有商榷的余地。温和却决绝。

傅薇知道动摇不了他的打算,静静地点了点头:“准备什么时候过去呢?我想送一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