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胸膛和你香软的身体之间,

我今天就要将它连根拔起。

司真靠在他肩膀上,听到这句,睫毛颤了几下。

这个笨拙的男人啊…

心头酸酸胀胀,她紧紧抱住乔赫的腰,忽然为自己这几日的犹豫软弱感到羞愧。

温热的吻落在额头上,潺潺的诗在耳畔继续,让她心里所有的烦闷慌乱,都像火点落入沉静包容的大海,一点一点镇静下来。

“About me, nothing worse

they will tell you, my love,

than what I told you.”

他们所传言的我,

我的爱人,

不会比我所告诉你的更糟糕。

早孕试纸的两道杠给了司真一个当头棒喝。

马上要高考了,高三的学生在学校进行最后的冲刺,周末并不休息,家教课便也提前结束了。她没告诉乔赫,一个人去省妇幼做血HCG检查。

脚步沉重地从医院走出来,被炽烈的太阳刺了下眼睛。

入夏后,气温越升越高,五月底,已经连续几天达到了三十度以上。

出门忘记拿遮阳伞,司真被晒得睁不开眼,却连抬手遮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她满腹心事地走在医院外的马路上,连迎面走来的人都没有看到。

施宇叫住她:“你怎么在这里?”

司真抬头看他,在阳光下蹙起眉,眯着眼睛。施宇挪了半步,遮住太阳,视线往右边的医院瞥了一下。

司真注意到他的目光,身体略微紧绷:“有点不舒服,来做个检查。”她岔开话题,“你怎么也来这边?”

施宇扬了扬手里的饭盒:“给我妈送饭。”他指了指医院,“我妈在这里工作。”

司真记得他父母都是医生,点了点头,笑说:“你好孝顺。”

“她胃不好,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施宇淡淡道。

然后两个人便陷入沉默。停了会儿,司真道:“那你快进去吧,一会儿饭凉了,我先回去了。”

她摆摆手,脚步有点不易察觉的焦急。施宇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了下眉。

家里来了电话,说老爷子叫他晚上回家吃饭,乔赫回到老宅,在客厅里见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高莉和胡总。

高莉的神色并不比平时从容,坐姿也有些拘谨,挺直了脊背,略微僵硬。胡总倒是照常笑眯眯的样子,坐在老爷子身旁,怡然自得地畅聊自己在国外的潇洒生活。

乔赫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老爷子两手搭在手杖龙头上,听着胡总滔滔不绝的废话,眼皮子一掀,锐利的目光扫向乔赫。

他身体稍稍一动,换了个姿势,严厉的声音响起:“高秘书,你来跟我说说,这短时间背着我都做了什么?”

高莉像被针刺到似的猛地站了起来,拉了拉衣角。她自始至终没有看乔赫,强自镇定道:“这不听说胡总回来,好长时间没见了,就一起聚聚。”

老爷子意味不明地哼一声,视线转向乔赫:“你以前见了你胡伯伯理都不理,现在也有话聊?”

他静养了两周,这两个人在背地里做的事,却无一能逃过他的耳目。

“有事请教。”乔赫面色如常。

“请教怎么扳倒我这个老头子吗!”老爷子双眉倒竖,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亏我全心全意地教导你,毕生的心血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等我死了什么不是留给你,你倒好,急不可耐盼着我去死!我可是你爷爷,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乔赫沉默。

老爷子瞥了高莉一眼,阴测测道:“凭你也想篡我的权。也不看看,今日的风光是谁给你的!”

高莉立刻就跪下了:“董事长,我知错了。”

“滚出去!”

厨房备好了晚餐,老爷子起身,最后冷冷地看着乔赫:“我对你的纵容真是过了头,不知好歹!我最后给你机会自己处理了那女人,否则让我出手,她未必能活着毕业!”

乔赫敛眸,眼中布满阴霾。

晚饭食不下咽。天黑时,乔赫离开老宅。

先他片刻出门的胡总还没走,车停在宅子外的私家马路上,从后视镜里见黑色的轿车驶出大门,便打开车门下车,站在路边笑着抬了下手。

乔赫停车,并未下来,只降了车窗,转过面无表情的脸。

胡总弯腰,手撑在车门上:“哟,这副表情,是不是在心里恨我呢?”他哈哈笑了两声,“小赫啊,你应该感激我给你上了一课。人都是为了利益生存的,你想拉拢我,自然得拿出比你爷爷更能吸引我的利益,你说是不是?”

乔赫眉眼不动,冷漠的眼睛毫无波澜:“说完了?”

“走,陪我喝一杯去。”胡总直起身,手插进兜里,在他拒绝之前,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多久没见你爸了?想不想他,嗯?”

难得下午没事,司真检查完去了趟市场,买了许多菜,挑了条鲫鱼让师傅处理好。回到家四点多,洗了几件衣服,将家里打扫一遍,开始准备晚饭。

其实她挺喜欢吃辣的,和乔赫住在一起之后,配合他的口味就很少吃辣的了。

先把花菇萝卜排骨汤炖上,蒸米饭,做了道宫保豆腐,又用腊肉炒了一道荷兰豆。最后把鱼洗净,准备好了姜和葱丝,打算清蒸——清蒸鲫鱼是她的拿手菜,也不费时,她之前做过两次,乔赫很喜欢吃。

已经快六点了,她给乔赫打了通电话,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好计算蒸鱼的时间。

“晚上有事,不回去吃饭了。”电话里的声音隔着太远距离,听起来总没那么亲近。

司真“哦”了一声,叮嘱他少喝酒,便挂了电话。

她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菜,他不回家的时候,她通常只炒一两道菜,或者简简单单下碗面。搁平时,这条鱼的标准结局就是用保鲜盒封起来放进冰箱。

她还是把鱼蒸上了,自己在餐厅温暖的灯下安安静静地吃了饭,把电脑搬到客厅里来,做答辩要用的PPT,一边等乔赫回来。

他回得很晚,司真歪在沙发上睡了一觉,才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不出意外闻到满鼻子的酒味。

他神志还算清醒,脸色却有些难看,眉宇间满是颓然倦意。

司真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有点心疼地问:“工作是不是很累?”

乔赫幽幽暗暗的目光看了她片刻,没有接水,把她拉过来,用满是酒气的嘴吻住她。

“你先别,我有话和你说。”司真推开他,想站起来,又被他按到腿上坐着。

“你说。”他嗓子有点哑,抱着她靠在沙发上。

司真看着他一直没舒展的眉头,抬手把他皱起的地方按平。那只手被他抓住,握在手心里,男人宽厚的掌心包裹着她。

原本想和他商量孩子的事,看到他疲累的样子,有些不忍心。

“乔赫,你喜欢孩子吗?”她声音很轻地问。

正捏她指尖把玩的手顿住。默了半晌,乔赫松开她,声音有些沉:“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司真垂下眼睛:“就是随便问问。”

周围的气压都低了下来,乔赫将她放到一边,起身走向卧室。

“不要再提这件事。”

这个时机太不合适,她没有准备好,他也没有。

司真都知道,心里还是有点难受。压住眼眶的酸意,在他身后道:“下周要答辩了,我想回学校住几天。”

脚步滞了一瞬,他的语气格外冷淡:“随你。”

第46章 四十六分

司真突然回学校来住, 把金筱筱给吓了一跳。“什么情况?你不是又和学长吵架了吧。”

司真摇头,把包放下:“不是要答辩了吗, 我回来住两天。”

见她背的只是一个小的双肩包, 并没有拖行李箱, 金筱筱才稍稍松了口气:“答辩完你就回去吗?”

司真点头:“嗯。”

金筱筱这才彻底放心。

说心里话,司真这两回的动静真的有点吓到她。原本她很羡慕司真和乔赫学长这一对,男俊女靓,站在一起就是羡煞旁人的一双璧人,不过看来再甜蜜的恋人吵起架来都是一个样子。

虽然家世天差地别, 她倒是觉得这两个人很般配。而且学长那个人, 看着那么冷冰冰的, 但在司真面前明明就很苏啊。他们两个如果能长长久久,也算是给金筱筱这颗仍抱着灰姑娘梦想的小心灵一点美好的慰藉了。

除了答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拍毕业照。盛佳寻也回来了, 跟司真前后脚。

四个人感情好, 老早之前就约定好了毕业照要如何拍。为了圆金筱筱一个梦想, 他们在网上订做了日韩风的校服, 藏蓝色包白边的掐腰小外套,白衬衣, 红色的蝴蝶结领结, 格子百褶裙,长度到小腿的黑长袜, 配一双黑色小皮鞋, 感觉自己嫩的可以掐出水儿来。

金潇潇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 兰花指捏着自己的发梢:“虽然一把年纪扮嫩很可耻,但真的很好看啊!”

路过的盛佳寻往她脑袋上兜了一下:“托你这个二货的福,这么热的天儿别人都穿短袖,我们像个傻逼一样穿这么厚的外套。”

没几分钟已经开始出汗的金筱筱有点心虚:“一生一次嘛。”

学院的统一合照在答辩之前,原本班级安排的拍摄在同一天,但因为两个保研到外校的同学的行程问题,临时改期。

司真原本预约答辩之后去做手术,特意将手术后的休养时间跟其他事情都错开,这一来倒刚好撞上。

她的答辩很顺利,结束后把需要拿给教授和组长打分签名的表格都整理好,与毕业论文一同交到了罗教授那里。了结一桩对毕业生来说最重要的事,她却并没有轻松多少,中午在寝室稍稍歇了片刻,一点多太阳正毒辣的时候出门。

她没想到会在校门口碰到施宇,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见了她目光有些深沉。司真打过招呼便要走开,施宇叫住她。

“你去哪儿?”

“有点事。”司珍说。

施宇看着她:“去医院吗?”司真愣了一下,他紧接着又问,“你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怀孕了?”

司真有点难堪,半晌才道:“这是我的私事。”

她一直脾气很软,从来没发过脾气,这种微微带着愠怒的神色施宇都是第一次见。

“我查了你的病历。”施宇向她道歉,“很抱歉打探了你的**。”

施宇一直挺有分寸的,司真没料到他会做这种事,语气冷淡下来:“我自己会处理。”

他却问:“他人呢?这种手术让你一个人去做?”

这下司真真的生气了,蹙眉道:“我自己能决定的事,没必要让他烦恼。而且这是我和他的事,你不要再管了。”她转身,“你回去吧,外面很热。”

走到公交站牌,刚好来了车,司真上车找了个座位,却发现施宇也跟着上来了,坐到了与她同排另一侧的位置。

“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司真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施宇轻轻扯了下嘴角:“公交车不是只有你能坐吧,我去看看我妈,有问题吗?”

司真没辙,把脸转到窗外,不再和他说话。

施宇一直跟着,倒是没再上前来烦她,只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司真拿着单子坐在妇产科外面等候。

六周了,胚胎还没成型,她想象不到的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是个男孩儿,也许是个女孩,但都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了。

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她无法形容心里的感觉。

假如不是医院的检查结果,她甚至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身体里多了一个小生命。可是一旦知道了,那种母子之间的联结好像就结下了。和跟奶奶的亲近不一样,可跟乔赫的依恋也不一样,这是只有妈妈才能体会的感觉。

好像突然有了想要呵护的东西,突然有了坚硬的铠甲。

可现在她要将那个还未成形的小生命从她身体当中剥离出去了,也从这个世界上剔除出去。这种强烈的罪恶感让她觉得也许不告诉乔赫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反正从诞生到结束,这不到四周的时间,是属于她和孩子的,不需要任何人的参与。

她不知道她和乔赫最后究竟能走到那一步,也许会重蹈妈妈和爸爸的覆辙,也许他真的会带给她一个奇迹。在那之前,她不想再给他更多压力了。

她也想要保护他。如果可以的话。

一张纸巾从身旁递了过来。司真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流了很多眼泪,手中的单子都打湿了。

施宇不知何时从后面两排坐到了她身侧,沉默地看着她。“你没必要自己承受这些。”他说,“这个孩子他也有份,不管要不要,都有责任和你一起承担。”

“他已经很辛苦了。”司真说。

高秘书去过咖啡店,曾经向她表露敌意的女人,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整个人的状态跟以前都不同了。

司真把咖啡送到她的位置上,正要离开时听到她说:“人跟人的命运真是不一样,也不知道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司真看着她:“想要的生活都是靠自己争取的,哪有什么命运。”

“真是天真。你知道他为了你想要对抗他爷爷吗?翅膀还没长硬的小雏鸟,想和老鹰争天地。”高莉哼笑一声,“他快被他爷爷整死了,你还在你的小咖啡店里做服务员。”

司真怔愣间,听到她不无妒意道:“你到底何德何能?”

护士出来叫了两遍,司真跟着她进去。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和器械冰冷的味道充斥鼻腔,医生和护士俱是见惯风云的自若,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感到紧张。

她将单子递给医生时,隐约听到了乔赫的声音。

手下意识攥紧,单子被扯了一道口子。

“哎你这人…”

医生正要说什么,外面男人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清晰传进来:“司真,出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混乱,有护士高声道:“你们俩出去打去,这里是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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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董事长办公室回来,乔赫大步走进办公室,烦躁地将手里的文件夹扔在桌子上。

他拽了拽领带,走到落地窗边,明媚的阳光照不散他面上的阴郁。

徐然进来送报表,见他情绪不好,没多说话,无声离开。走到门口,却听身后的人问:“她今天去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