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机会。”乔赫莫名其妙地说。

司真松开他:“什么机会?”

乔赫微微低头,故意压低嗓音在她耳边,低缓而撩人的语调:“我们再生一个?”

司真的耳朵被他的鼻息熏得一热,刚想退开,被他抱起来放在了腿上。

司真跨坐在他腿上,他往后一靠,倚在床头,拇指与食指捏住她柔嫩的耳垂,轻轻拨弄。

“奶奶和你说了?”司真问。她以为那天奶奶只是随口一提,不会专门拿这种事去问乔赫吧?

乔赫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道:“没有。”

他只是看隔壁的白先生最近意气风发,不太顺眼。

“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司真说。他们才刚刚安定下来。

“不早。”

乔赫的手已经从她衣摆滑了进去,在柔韧的腰肢上流连忘返。左手按在她颈后,将她往下来,吻住。

好久没亲热了,这几天南南一直在,他的身体又不方便,他们连拥抱都很克制。司真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会儿,在他的大手试图往上时,按住。

“你还没好呢。”

她把乔赫的手从衣服里拉出来,他却顺势握住她的腰,将她往上一提,放在已经蓄势待发的地方。

“你来动。”他微哑着嗓子说,“上次不是学会了?”

司真有点脸红,按住他的肩膀,从他身上下去,站在地上。“现在愈合还不牢固,很容易受伤,还得小心养着。”接着声音低了几分,“我不会陪你乱来的,你自己处理一下。”

说完便不再看他,绕到书桌前,坐到椅子上,看着那个打开的抽屉。

里面没多少东西了,几张稿纸,一个脏污发皱的白色信封。

司真愣了下,伸手拿起来。

信封上写着乔赫名字的钢笔字迹遇了水,淡淡的蓝色从秀丽的笔画上晕染开,渐渐转淡至消失。

那是她写给乔赫的信。

走之前,托勇哥转交的信。

第106章 附加四分

信的内容, 司真至今还能回忆起来,一字一句不差。

写信时的情景也历历在目。那天医生刚刚来过,通知她孩子的情况已经稳定, 病房里有些闷,陈姨陪她出去走了一会儿。医院里人来人往, 妇产科许多新妈妈,有的欣喜, 有的忙碌, 有的急躁,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

她是趁着陈姨不在的时间联系的勇哥, 然后坐在病床上,给乔赫写信。

边写边哭。

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他说的, 但最终落在纸上的,不过寥寥几句。

“乔赫, 你离开九个小时四十七分钟的时候,我在这里给你写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每天只能计算着你离家和回家的时间度日。对不起, 我骗了你, 在涂娮那里的治疗并不好, 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焦虑和恐慌,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是很不安。认识你是我这辈子遇见的最美好的事情,我爱你, 可是我已经很久都感受不到自己了。真的对不起, 也许我骨子里是和妈妈一样自私的人, 我想试着去找回自己。”

那时候的无望和自弃,都留在这封信里了。

司真最终没有打开,重新放了回去。

“勇哥现在怎么样了?”她回过头,问。

乔赫看了她片刻,没什么表情道:“给了一笔钱,辞退了。”他不可能留一个背叛他的司机。

司真点头,“你没迁怒他就好,是我求他帮忙的。”

一直很担心勇哥会被自己连累,回来之后也没有再见到他。还有陈姨,有些人只出现在你人生的某个阶段,一次离别,很有可能就是一辈子的离别。

她和乔赫下楼时,老爷子出现在客厅,坐在沙发上,阴测测的目光投向他们。

当年那个咄咄逼人的董事长似乎真的老了,脸色看起来微微透出病态,气场沉郁。

作风倒还是一如既往,司真还没走下来,他便敲着手杖怒道:“闹到法院还不够丢人,你是要这个女人把我乔家毁了才甘心吗!”

司真正要说话,乔赫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你先出去等我。”

司真却摇了摇头,随后转向老爷子:“董事长,我和乔赫兜兜转转这些年,还是走到一起了,您能放下执念,祝福我们吗?”

老爷子冷笑一声:“你这个女人无耻得很!”

“…”司真微微鞠躬,“不管怎样,祝您身体健康。”

老爷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似乎气不太顺,阴冷地瞪着她:“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休想进我乔家的门!”

“她不必进你的门,”乔赫不露声色地站着,声音很淡,但掷地有声,“她进的是我的门。”

言罢,牵着司真的手,转身离开。

去幼儿园接孩子的时候,司真走进教室,坐在座位上的乔司南立刻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走到妈妈身边。

和老师道别后,司真领着他离开学校。上了车,乔司南立刻将背上的书包摘下,取出一枝用纸巾包着的花。他捏着花茎,很小心地将纸巾打开,露出里面红色的花瓣。

是一朵玫瑰,茎上的刺去得很干净,花瓣失水,已经有一点发蔫。

他举起花,眼睛亮亮地说:“送给妈妈。”

“好漂亮的花,”司真笑着接过来,“谢谢南南,妈妈很喜欢。”

乔司南抿着嘴角开心地笑。

“南南为什么送给妈妈花呢?”司真问。

乔司南乖乖地回答:“老师说,送给爸爸妈妈。”

清明节是一个怀念先人的节日,对小朋友来说意义也许有些深奥了,幼儿园便在清明节的主题教育活动之后,给每个小朋友发了一朵花,让他们带回家送给亲爱的家人,意在提醒珍惜亲人。

他身旁的真皮座椅上,乔赫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抬起,扫了他一眼,幽幽地问:“我的呢?”

司真笑起来。他有时候真的很幼稚。

乔司南愣住了,看看他,又看看司真手里的花,眼中写满为难。考虑片刻后,他伸出小肉手,从花上小心拽下一片花瓣,递给乔赫,瞅着他的小眼神有点心虚。

乔赫哼了声,低头继续处理邮件。

司真笑着揉了揉乔司南的脑袋。

石膏拆除后仍然需要继续做功能锻炼,乔赫的腿恢复不错,但想要摆脱手杖正常行走,还需要一段时间。他对自己很苛刻,每天的锻炼强度很大,都是背着司真在做,所有事情也都是依靠自己,不让她帮手。

这天晚上,乔赫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司真正在看乔司南玩乐高,抬头看了看他,忽然说:“我想去找找我妈妈,你觉得呢?”

乔赫擦头发的动作顿住,抬眸,目光有些捉摸不定。

“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司真垂下眼睛,“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之前涂娮的那番话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而上次听了乔赫父母的故事,又难免想到自己的身世。

考虑了很久,才下定决心。

乔赫一直沉默着。

司真带乔司南去洗澡,换好了睡衣抱出来,放到床上,乔赫递给她一张便签纸。

她接了,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南方的某个城市。

“这是什么?”

乔赫没答,司真看着他,慢慢地意识到什么。

凝滞的安静在房间里持续良久,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从窗户溜进来。

司真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个地址,想将眼睛从纸上挪开,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她突然被一种从心底深处漫出来的巨大的恐惧攫住,几次想开口,都失败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但身不由己。

这几天反反复复思考之后鼓起的勇气,在这一刻突然全丢了。她突然觉得刚才说“想去找妈妈”的自己是个笑话。

司真坐在椅子上,捂住脸。

好一会儿,才稳定情绪,重新抬起头,问了一句:“她现在怎么样?”

“去看看吧。”乔赫垂眸望着她。

“我不敢。”司真捏紧了手指。妈妈应该已经重新有自己的家庭了吧,也有新的孩子。她害怕自己的出现并不是妈妈期待的,就像小时候一样,她一直都是妈妈的负担。

乔赫沉默半晌,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应该去看看。”

司真握住他的手,抵在额头上。

周六,司真坐上了飞往那座城市的航班,只带着一个随身提包。她没有让乔赫一起跟来,也没有带南南。

完全预料不到此行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她想一个人面对。

乔赫给她的地址,在市中心很不错的地段,有些年头的老房子,一楼带着独家小院。

司真从机场直接乘计程车过来,下车站在门口时,看到院子里,一个老太太正拿着花洒给花草浇水,身材瘦削,头发半白,鼻梁上一副戴着金色链条的眼镜。

她看起来有七十岁了,身子骨还算硬朗,动作慢悠悠的,怡然自得,是一个挺有气质的老太太。

司真隔着栅栏看她,那一瞬间脑海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是安静地欣赏着她侍弄花草的温柔细致。

老太太似乎察觉到了,转过身,将眼睛扶了扶,对上司真的目光,向她温和地笑了笑:“你是谁呀?”

她说的普通话,但带着一点细软的南方口音,温柔的语调,跟记忆中妈妈的声音很像。

司真一下子控制不住,眼眶红了。

老太太就那么望着她,慢慢地,眼神有了变化。

“我是苏打。”司真忍下眼泪说。

花洒砰地掉在了地上,老太太怔怔地看着她,张了张口:“苏打?你是…”她情绪募地激动,急忙走过来打开门,眼中已经有了泪光,指着自己,声音发颤地说:“我是外婆,你认不认得,我是外婆。”

不等司真回答,她满是皱纹的手便抓住了司真,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声:“老头子,你看看谁来了!”

司真被她拉着进门,一直没听到任何回应。

直到看到客厅躺椅上一个头发花白、表情僵滞的老先生,才明白。

老太太又哭又笑地,抹了抹眼睛说:“这是你外公。精明一辈子,老了就糊涂成这样了,动都不会动了。不过他能听懂我们说话的。”

她弯下腰,放轻声音说:“老头子,我们的小苏打回来了,你快看看。”

老先生瘫痪了,但大概还有些意识,司真看到他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球动了动。

司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老太太拉她到沙发上坐下,望着她,想问什么,又不敢问的样子。

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没放开。

第107章 附加五分

“你…”老太太端详着她的脸,眼中泪光涌动, 半晌, 却是克制而审慎地问,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啊?成家了吗?”

“我在大学教书。”到这会儿司真才慢慢回神,“还没有结婚,但是有一个爱人, 还有一个孩子。”

这句话令老太太的目光闪了闪,大概是想到她未婚先孕的妈妈。最终却只是道:“教书挺好的, 你外公知道,肯定高兴。”抚摸着她的手背, “家里怎么样,你奶奶身体还好吗?”

“她身体不太好,之前生了场病,做了两次手术。”司真回答。

“那真是受罪了,”老太太轻轻蹙眉, 关切道,“现在如何了?”

“现在好很多了。”

停了下,她看着老太太, 另一只手攥了攥, 尽力让自己平静:“我妈妈呢?”

“你妈妈…”老太太叹了一声, 微微哽咽, “你妈她早就不在了。”

心脏像被狠狠砸了一拳, 钝痛。

司真好一会儿才从大脑的嗡鸣中缓过来, 张了张口, 嗓子有些发紧:“…什么时候?”

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也许…也许,妈妈根本不是像小时候司志明说的那样,为了嫁人而抛弃她。

“就是把你送到你奶奶那儿之后,没多久。苏打啊,你妈不是不要你了,她身体不行了,照顾不了你了,才把你送走的。”老太太垂下眼睛,提起这些难免伤心。

“她性子倔啊,当时一意孤行要生下你,你外公气头上说了句断绝关系,她就当真再没回来过一次。生病也不肯告诉我们,一个人住院做手术,化疗,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要不是我偷偷去找她,怕是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果然,是这样…

她竟然错怪了妈妈这么久。

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落在手背上。司真蜷了蜷手指:“她得的什么病?”

“乳腺癌。”老太太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看着她,“别恨你妈妈,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临终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一下子从记忆深处苏醒,老太太想起女儿弥留之际的样子,原本花一般的漂亮姑娘变得形如枯槁,头发掉光了,脸都是青灰色。生命垂危的时刻,她几乎发不出声音,却不停地喃喃叫着:“打打,我的打打…”

每每想到那个画面,老太太就心碎不已。

她就那么一个女儿,放在心尖上宠大的,年纪轻轻的就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是以那么凄苦的方式。

老太太忍不住啜泣起来,手帕很快湿了大片。她哭了一会儿,稍微平复一些,手指往老先生的方向点了点。

“你外公啊,就是一头犟驴。要不是他梗顽不化,把事情弄得那么僵,你妈也不会带着你在外面孤苦伶仃地生活那么久。你妈走了之后,我想把你接回来,他死犟着不同意…外婆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能见着你。 ”

等到几年后,他的态度终于软化,却已经不是合适的时机。

老太太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嘴硬心软的老苏曾经私下去找过司志明。但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没本事的后辈,又将女儿的死怪在他身上,而司志明也记恨被他看轻,两个人自然是话不投机,老苏找了一肚子气回来。

老太太瞧见司真满脸的泪水,用手帕帮她擦眼泪,笑了一下:“瞧我们俩,你回来是开心的事,我们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