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司真也对她笑,抹了把脸,叫了她一声:“外婆。”

老太太睫毛颤了颤,眼睛里又湿润起来,忙低头抿了抿,笑着:“真好,真好。走,我带你去你妈的房间看看,她的东西我都留着呢。”

那是妈妈二十岁之前的闺房,典雅清丽的色调,没什么花哨的装饰,也没什么多余的摆设,一些书,一些女孩子的小首饰,收音机、火漆章、蘸水笔、粉色封皮的本子,墙上还有几幅后现代风格的画。

司真有一张妈妈的照片,是奶奶给她的。妈妈送她去奶奶家的那天,在院子外的小麦地里拍下的。她把妈妈的照片藏在房间一个放杂物的盒子里,小时候每次受了什么委屈,就会把照片拿出来,躲在被窝里哭。

后来长大了,就很少再有拿出来的机会。时间隔得太久,对妈妈的印象已经模糊了,有时候看着照片上妈妈的脸,竟然会觉得有些陌生了。

而现在,司真在妈妈的房间里,仔仔细细看着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看着外婆找出来的一本本相册,慢慢地,又能拼凑出一个妈妈的模样。

那个风景秀丽的小镇,总是潮湿的胡同,每天打扫却一直有霉味的家。

昏暗的背景色中,妈妈辛劳而温柔的背影渐渐鲜活起来。

那晚司真留在外婆家里,晚上就在妈妈的房间里休息。

好像又能记起,小时候被妈妈抱在怀里睡觉的感觉。

翌日,司真离开外婆家,临走时,蹲在外公身前,和他告别。

“外公,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她声调很软,“我要回去了,等过几天,我带你的曾外孙来看你,他叫南南,很乖的。”

老人的嘴唇在极轻微地抖动,司真看到他的眼珠似乎在动,站起身,让他能够看到自己。握住他的手,说:“外公,我是苏打。”

老人却不能再给她更多的反应。

两个多小时的飞机,司真一落地,就给乔赫拨了一通电话。他在开会,是赖助理接的,问她有什么事需要转告。

挂了电话,司真直接打车去乔氏大厦。

她很想见乔赫,现在,立刻。

到乔生的时候,乔赫的会议还没结束,赖高晓将她领进办公室,便继续去忙别的事情了。

这个办公室,司真来的次数很少。最初她将乔赫当做在乔氏工作的一个小职员,现在回想起来,不禁发笑。她当时怎么会那么傻,明明很多地方都不合常理,她却一直深信不疑。

也许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被这个男人吸引了,他的声音,他的帅气,甚至他矛盾的性格,都让她着迷。所以潜意识里,不愿意将他划归到那个自己不想接近的阵营。

司真坐在沙发上等着,过了很久,虚掩的门外才响起一阵平稳的脚步声,间或有规律的手杖触地的声响。

她听到赖高晓与乔赫交谈公事的声音,随后道:“夫人在您办公室。”

很快门便被推开,一身笔挺西装的乔赫拄着手杖走了进来。

司真起身,看着他走过来。即便走路微跛,依然很有魅力。

乔赫站在她面前,打量她几眼,见她情绪一切正常,才道:“有话和我说?”

司真说:“你坐下。”

乔赫看着她,没动。

“坐下啊,我想抱你一会儿。”司真小声说,有点撒娇的意味。

他的腿已经能负重了,走路的姿势从容很多,但还不能长时间站立或行走。

很久没见到她这样柔软依赖的一面了,乔赫这才在沙发上坐下来,将手杖搁到一旁,打开手臂。

司真坐到他身旁,靠进他怀里,搂住了他的脖子。乔赫将手环在她腰上。

安静地在他肩上趴了一会儿,司真才轻声问:“你什么时候找到我外公外婆的?”

“你生南南的时候,”乔赫道,“原本想等你身体好一些,再告诉你。”

他知道这是她的一个心结,所以想要帮她解开,只是最终错过了机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司真却再清楚不过。她连月子都没坐完,就逃离了他身边。

沉默片刻,她忽然问了一句:“我去涂娮那里治疗的时候,你是不是偷听了?”

她没有和乔赫提过这些,妈妈抛弃她的事情,也只在涂娮的诊疗室讲过。她问的时候其实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毕竟这个男人“前科”累累。

乔赫没有否认,低沉地“嗯”了一声。

“你还真是…”司真无奈地叹气。她的语气挺平常的,已经决定接受他,便没有再因此生气。

相反,这件事上,也许她应该感谢乔赫。

“真的谢谢你。”她说。

帮助她找到家人,鼓励她去了解真相。

她从来没见过外公外婆,仅有的那些信息都是奶奶告诉她的,而她唯一有记忆的妈妈已经过世二十多年,如果靠她自己的能力,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才能找到线索。

甚至很有可能,会在中途就失去找下去的勇气。

“妈妈没有抛弃我,她一直都很爱我,”司真紧紧抱着乔赫,“我不是她的累赘…”

乔赫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牢一些。

“你不是。”

“她一点都不自私,她是生病了才不要我的,”司真抽了抽鼻子,“自私的是我,只有我。”

“你不自私,”乔赫说,“你也生病了。”

司真把眼睛埋在他肩膀上,眼泪渐渐浸透西服的料子。

“你不怪我吗?”她闷闷地问。

乔赫动作轻缓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低沉的嗓音:“不怪你。”

办公室的门没关严,絮絮低语的声音从缝隙中传出一些。

外间很安静,小秘书们将自家上司温柔低哄的声音听得真切,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深意。

铁树开花,母猪上树,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升起。

第108章 附加六分

猝不及防响起的电话铃声, 打断秘书们的眼神交流, 各自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工作。

里间, 司真这才发现办公室的门没关,刚才那些话大概都被外面的人听了去。她从乔赫身上起来,耳根有点热。

“你什么时候下班?”

“待会儿有个饭局。”乔赫垂眸看着她脖颈上蔓延开的粉色, 有些心猿意马。“你陪我去?”

司真看了看他:“好。”

这两天南南和奶奶在家呢,每天到隔壁去串门看小宝宝,三餐有家政准备, 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也想多点时间陪乔赫。

司真以为是谈生意,去了才知道是乔生的庆功宴,刚刚完成对一家医药科技公司的收购,高层之间的庆祝。

饭局定在一个并不对外开放的会所, 乔赫与司真进入气派的包厢时,其他人已经都到了,起身恭敬问候:“乔总。”

视线扫过他身旁秀丽温婉的女人, 心照不宣地微笑颔首。

总裁这段时间的感情生活之丰富,之精彩, 早已经成为整个公司茶水间最热门的话题。

会议室的高调宣示主权, 闹到法庭的抚养权争夺之战,以及腿伤之后的重修旧好,堪称一部大戏。

这位抛夫弃子远走他国五年的夫人, 真实身份也终于在八卦小能手们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被扒了出来。很难评价, 只能说一句, 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

司真向众人点头致意, 被乔赫牵着手走向主位。

坐下没多久,一位年约五十的主管便举起了酒杯:“乔总,我敬您一杯。这次您的战略眼光真是让我们心悦诚服,上周专利刚批下来,这几天凯达的股价已经翻了一倍了,照这走势,我看这周收盘翻两番不是问题…”

凯达在业界有些名气,近几年人工智能在医学界的商业前景越来越好,凯达在这方面的技术首屈一指,但经营似乎出了点问题,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反而陷入资金困境。

司真听说之前有另外一家公司有意收购,没想到最后是乔生拿到了。

这位主管已经喝了点酒,情致高昂,一起个头便滔滔不绝,拽都拽不住。中心思想就是对乔赫进行360度全方位夸奖,俗称拍马屁。

而乔赫漫不经心地靠着椅子,连个表情都懒得敷衍。

长篇大论结束,主管总结概括主旨:“…来来,大家一起敬我们英明神武的乔总。”

这主管业务能力很强,唯独这一喝酒就演讲的毛病让人受不了。不过众人怎么都要给老板面子,应和着哗啦啦举起酒杯。

乔赫不举杯,也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司真,意味不明。

“你不能喝。”司真放下筷子,不想扫大家的兴致,便端起了他面前那杯酒,起身和和气气地道:“他伤还没好,不能喝酒,这杯我替他喝吧,谢谢各位。”

她酒量不佳,一杯还hold得住,但白酒辛辣,她喝得很慢,最后一口入喉,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皱了一下鼻子。坐下的时候,看到乔赫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低声道:“过来。”

司真不明所以地凑过去:“什么?”

乔赫忽而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尖,头微微偏开一个角度,在她唇上碰了一下,然后退开,若无其事地靠回去。

司真下意识往旁边扫了眼,众人忙不迭将视线转开,发挥蹩脚的演技。

“这个菜味道不错…”

“你刚才说的那个提案我觉得…”

“有趣有趣…”

“你能不能别这样?”司真小声说。

乔赫慢条斯理地将酒杯斟满:“别哪样?”

在下属面前秀恩爱啊,她以前没发现他还有这个爱好。怕被旁边的人听到,司真不好意思说。

乔赫将一杯酒放到她跟前:“帮我尝尝这个味道。”

司真大概还没从不自在中缓过来,很听话地端起来,喝了一口。

她对酒没多少鉴赏能力,喝不出跟上一个有什么差别。又特意多喝了两口,仔细品味了一下。很小的白酒杯,三口下来就见了底。

“好像跟刚才的差不多。”

“是吗。”乔赫把另一杯挪了过来,“这个呢?”

司真瞥了他一眼,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没来得及思考,乔赫已经直接喂到了她嘴边,只好张开口。

“一样的吧。”她的语气很不确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懂酒。

“再尝一下。”乔赫磁性的嗓音里满是诱哄的意味。

司真慢慢觉出味来,抬眼盯着他:“你干嘛呢?”

乔赫笑了一下,把酒杯放到桌子上。

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司真有点愣,可惜那个表情太过短暂,很快又淡去,恢复成平时的样子。

她看着乔赫的侧脸,竟不忍心生他故意骗自己喝酒的气了。

饭后的娱乐节目,他们没有参加。老板和夫人要走,也没人敢硬留,何况有些项目并不适合给夫人看到。礼节性挽留几句便恭送二人离开。

司真喝得不多,但在车上坐了一阵,开始有点晕。她将座椅中间的扶手收上去,往乔赫那边挪了挪,靠在他肩膀上。

车厢里光线昏黄,很淡的酒味在空气中浮动。

回到别墅时,快十点,乔司南已经乖乖上床休息了。司真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走进去,看了看他。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脸在月光下安静而恬然。

司真在他额头吻了一下,轻声说:“宝贝晚安。”

怕吵醒孩子,她打算到楼上的房间去睡,乔赫的想法显然与她一致,已经先行上楼。

司真上去的时候,发现乔赫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在她曾经住过的那间卧室。她走进去,见他坐在沙发椅上,手里捏着一只高脚杯,红色液体在杯中曳动,泛着柔亮色泽。

司真走过去,以为他嘴馋想喝酒了,便道:“想喝就喝两口吧。”

乔赫没说话,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腿上。

他将酒杯递给司真,她接过,看着杯里的红酒说:“你今天怎么了,总是让我喝酒。”

“想看你喝醉的样子。”乔赫看着她的脸,眸光深幽。

司真抬起眼睛,和他对视片刻,举起酒杯,微微仰头,抿了一口酒。手中的杯子被拿走,乔赫将她压过来,撬开她的牙齿,品尝她口中未来得及咽下的酒液。

一个酒香四溢的吻。

酒杯一点一点空了,唇齿的纠缠越来越紧,从起初的浅尝辄耻,渐渐深入,伴随着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两个人的喘息很急,动作却很慢。司真脱下乔赫的西装外套,也被他解开了针织衫和胸衣。

衣服一件一件地落地,司真最后扶着他慢慢坐上去的时候,乔赫拖着她的后颈,再次吻住了她。叹息声和断断续续的低吟从贴合的唇瓣间泄露出来。

窗外,深蓝夜幕遍布星光。

司真趴在乔赫身上,气息还没平复,乔赫的掌心在她脊背上缓缓摩挲。

她不敢去回想自己刚才羞死人的样子,她想她真的是喝醉了。从沙发,到床上,又到浴室…

她甚至不好意思抬头,也没有力气抬头。

乔赫轻柔的抚摸让她很放松,睡意很快集聚。

快睡着的时候,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道:“我明天和我的未婚妻订婚。”

司真迷迷瞪瞪地“嗯”了一声。

翌日早上醒得有些晚,身畔的位置已经空了。司真穿了件高领的针织衫,好遮住脖子上乱七八糟的痕迹,下楼时,奶奶跟南南正在餐厅里吃早餐。

见她下来,乔司南立刻叫了一声:“妈妈。”跳下椅子跑过来,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早上醒来没看到妈妈而不开心。

司真把他抱起来,奶奶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