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晟权拱手道:“只要是同一个人,无论用左手还是右手写,笔迹都有相似之处。但若不是同一个人,就算写得一模一样,臣也能识得出。”

旁边的赵饮马拍着胸口就打包票:“晟权这本事可是当真绝了的,当年咱们一起读书,先生就拿过好多字画给他看。他不到一炷香就能把同一个人写的都找出来,一副都不差!”

“那就好。”伸手把书信递给他,沈故渊道:“我让人再找一副孝亲王的手书来,你认认。”

“是。”李晟权上前接了信。

看着沈故渊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倪熊只觉得奇怪,那信他当真是看了就烧了的,怎么可能落在他手里呢?但要是没落在他手里,他怎么知道孝亲王的书信里写了什么?

“先不说这到底是不是孝亲王的亲笔。”赵饮马看了一眼,皱眉道:“出事当日,倪副统领应该是在休假的,敢问副统领,你没我的允许,为何会突然进宫,还带人守在东门呢?”

倪熊心里忐忑得很,说话都结巴了:“我…我只是想护卫宫城,所以暂停了休假。进宫…”

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颓然地垂下脑袋。

“你要是耿直招了,那兴许还能从轻发落。”沈故渊不耐烦地道:“但你若还心存侥幸,想着孝亲王要是能脱罪,也能拉你一把,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倪熊沉?,不安地捏着手腕上的锁链。

孝亲王的手书送来了。李晟权认真看了许久,皱眉拱手:“王爷,这两份笔迹,分明一…”

一模一样?等他这四个字说出来,那就连从轻发落的资格都没了!倪熊慌了,立马跪立起来喊了一声:“王爷,我招!”

抬眼看了看他,沈故渊很是不悦:“你现在才肯招。不觉得迟了?”

不见棺材不落泪,见了棺材还不落泪的,那就不是人了!倪熊咬牙道:“王爷就算验出笔迹是孝亲王的,也只能知道卑职是受孝亲王指使进宫,并不知道其他的。”

“其他的还有什么?”沈故渊眯眼:“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在一炷香之内说完。”

听着这话,旁边的静亲王欲言又止,很想说哪有这么着急审案的?跪在这堂下的人多半都是死罪,哪能那么果断全部招供?

然而,如果上头坐的是个磨磨唧唧的主儿,倪熊说不定真会拖延一会儿时辰,但遇见沈故渊这一点没耐心的人,他压根连犹豫的机会也没有,立马如倒豆子一般地道:“孝亲王让我进宫,听他的指示等着,若是幼帝没了,便带人去散布妖怪索命的流言。若是幼帝还在,那就说明出了变故,要我立马去玉清殿支援。”

池鱼听得心凉,多周密的安排,孝亲王当真舍得朝幼帝下手?那可是他抱着长大的啊…

“你赶到的时候,孝亲王的命令是什么?”沈故渊冷声问。

倪熊低头道:“抓住池鱼郡主、知白小侯爷和赵大统领,不留活口。”

四周一片唏嘘声,静亲王的脸色也难看了些:“他当真这么说?”

“当真。”倪熊苦笑:“事到如今。罪臣没有必要撒谎了。”

静亲王捏了捏拳头,颇为失望地道:“知白怎么说也是他的侄儿,他怎么狠得下心?”

其余人也都议论了起来,沈万千站在人群里,再不敢吭声。

“这样一来,共犯的证词就有了。”沈故渊道:“接下来,赵统领,劳烦你搜一搜孝亲王府吧。”

赵饮马站出来拱手道:“回王爷,已经搜过了,搜到?金十万两、白银三十万两和一些古董玉器。沈弃淮跑了,但余家嫡女留在了孝亲王府,已经获救。”

“获救?”眉梢不悦地动了动,沈故渊道:“她也是共犯,怎么就用上了‘获救’一词?”

赵饮马侧头看了旁边的余承恩一眼。

凌晨见啦!

第48章 兴许是你喜欢我吧

余承恩皱眉站出来,看着沈故渊道:“小女是被人所害,受苦了大半个月,怎么就成共犯了?”

沈故渊嗤笑一声:“被人所害?要是没记错,令嫒与沈弃淮一直是夫妻,只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而已。如今聚在一处犯案,有天牢文书为证。余丞相要是没个证据,就说令嫒不是共犯,未免不能服众。”

这不是胡搅蛮缠吗!余承恩不悦地道:“老夫知道小女曾得罪过王爷,但王爷也不能公报私仇。”

“丞相言重。”沈故渊道:“本王大度,从不记仇。”

池鱼听着这八个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从不记仇?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让她拿着刀把余幼微吓得跪了下去,又是谁骂她对沈弃淮心软报复力度不够。他要是不记仇,这天上地下,怕也都是心胸宽广如大海的人了。

余承恩显然想法和她差不多,但是余幼微与沈弃淮成亲是事实,在沈弃淮叛乱之后和离也是事实,说得好听是大义灭亲,但当真要细细推敲,幼微少不得是要被问罪的,甚至还会牵连到他。

捏着拳头忍了忍,余承恩拱手道:“老夫也信王爷是个大度公正之人,既然觉得幼微有罪,那幼微也该接受审查,以此服众。”

“丞相深明大义,实乃百官表率。”沈故渊颔首,难得地夸了人一句。

余承恩却是笑不出来,转身退回一边,神色晦暗不明。

“那接下来,就是该去抓沈弃淮了。”沈故渊起身道:“再有他的供词,孝亲王的罪名到底如何,就能一清二楚了。”

“王爷。”赵饮马拱手皱眉道:“已经派了三千护城军在抓了,目前还没有消息。”

“抓个人而已。”沈故渊古怪地看着他:“用得着三千护城军?”

赵饮马嘴角抽了抽,你说要是个一般人,那自然不用三千人去抓。可那是沈弃淮啊,武功卓绝、对京城分外熟悉的沈弃淮!他想藏,谁找得出来?就算找出来了,没有三千人,谁抓得住他?

“我去吧。”沈故渊淡然地挥袖,侧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道:“跟上来。”

池鱼左右看了看,伸手指了指自己:“就我?”

“嗯。”沈故渊点头:“够了。”

赵饮马忍不住站出来了:“王爷,属下知道您武功不凡,但您和池鱼两个人…”

那可是沈弃淮啊!别说得跟抓蝌蚪一样简单行不行?

“最近天气有点冷。”沈故渊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解释:“所以需要多带一个人。以免在回来的路上冻僵了。”

也就是说,要是天气不冷,他一个人去就够了。

赵饮马嘴巴张得老大,瞬间失了声。

于是池鱼就硬着头皮顶着众人的目光跟着自家师父离开了宗正衙门。

“师父。”走出去老远,池鱼才喊了他一声:“咱们去哪儿抓啊?”

沈故渊头也不回地道:“抓他还不简单?”

要是简单,人家也不会抓了这么久都没消息好么?池鱼撇嘴,正想吐槽他是不是太过自信,脑子里突然就灵光一闪。

找人很难,但要是引蛇出洞呢?池鱼拍了拍脑门,突然觉得灵台清明,瞬间明白了自家师父的用意。

沈弃淮最恨的人是谁啊?她宁池鱼啊!她跟着去能帮上什么忙?打不过,但能当个诱饵啊!

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沈故渊一身仙气地坐在河边,拿着鱼竿吊着她,下头水里一个沈弃淮忍不住浮上来的画面,池鱼忍不住笑出了声。

前头走着的沈故渊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她一眼:“笑什么?”

慌忙收敛表情,池鱼眨眨眼,下意识地道:“没什么,想到沈弃淮,就笑了出来。”

沈弃淮还能让她笑呢?沈故渊嗤笑一声:“你心也真是大。”

“这有什么啊。”池鱼蹦蹦跳跳地跟上去抓着他的衣袖,笑道:“心眼大的人才能活得开心,总比老是为难自己来得好。”

傻子,沈故渊摇头,带着她上了门口苏铭的马车。

“咱们去哪儿钓他啊?”池鱼好奇地问:“我该怎么做?”

“你老实呆着就好。”沈故渊道:“别给我添麻烦就已经是帮了我。”

池鱼垮了脸,有点委屈:“我很麻烦你还带着我干什么?”

沈故渊没吭声,外头支着耳朵的苏铭却是有点唏嘘,主子怕是被郡主上回的出走搞慌了,所以现在走哪儿都把人带着。

既然这么在乎,那做什么不好好哄哄人呢?还装柔弱骗得池鱼团团转。郑嬷嬷说得对,主子当真很不厚道。

马车一路到了悲悯王府,沈故渊像是知道该去哪儿似的。下车就直直地往里头走。

悲悯王府被封了大半个月了,虽不至于荒芜,但已经没了丝毫人气。沈故渊毫不犹豫地就破了封条走进前庭,扫了一眼庭中的池塘,淡淡地道:“好歹也是个王爷,这么藏头露尾的,不觉得可笑吗?”

池鱼听得一愣,转头往四周看了看,小声道:“他不会傻到回来这里吧?”

“怎么不会?”沈故渊嗤笑,踢了一脚旁边地上放着的鱼食罐子:“那这东西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看见那罐子,池鱼恍然,连忙戒备起来,沉声道:“这都还不出来,难不成是等着人去拖拽?”

一声叹息在假山后头响起,池鱼猛地侧头看过去。就见沈弃淮慢悠悠地踏步出来,负手而立:“竟然能找来这里,三王爷当真是厉害。”

池鱼也觉得沈故渊很厉害,但她更想不通的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她一眼,沈弃淮没有回答,捡了块矮的山石坐下,平静地道:“你们可真是自信,两个人就来抓我了。”

“你觉得我抓不住你?”沈故渊勾唇,嘲讽之意铺面而来。

“三王爷武功了得,我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沈弃淮笑了笑:“但你活捉不了我。”

他可以打败他,却拦不住他要去死。他是来抓他回去定案的,就一定是要个活口。沈弃淮知道这一点,所以肆无忌惮地站了出来。

然而,沈故渊眼皮一翻,却道:“谁说我要活捉你才行?”

沈弃淮微微一顿,皱眉:“不活捉我?”

“你以为我带宁池鱼过来,是想让她看我怎么把你打一顿,然后活捉你回去关在大牢?”沈故渊嗤笑出声:“多麻烦啊,我直接让她看着你死,不是更痛快?”

池鱼眨眨眼,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是来站着看的?”

“不然你还能做什么?”沈故渊嫌弃地道:“站到池子后头去,别被血溅了身。”

池鱼很听话,提着裙子就过去了。

沈弃淮有点恼怒:“你就算不在意我的生死,难不成还不想定孝亲王的罪了?就算不想定他的罪,难不成也不想利用我镇住朝中那些人吗?”

据他所知,朝中不少人躁动不安,尤其是他曾经?下的人,都因为他还活着而有异心。若是他能回去认罪受罚,自然能让那群人老实下来。

然而,沈故渊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东西,身影一闪就到了他的跟前,眼眸微微发红,是嗜杀之兆。

心里一惊,沈弃淮转身就使了轻功,在假山上借力,瞬间飞出去老远。

宁池鱼的轻功已经是了得,然而她的轻功也是沈弃淮传授的,所以沈弃淮这一跃,正常人没有能追上他的。

然而,沈故渊抬了袖子,红色的线飞出来,速度极快地缠上了他的脚踝,将人狠狠往后一扯。

“呯——”重重摔在地上,沈弃淮脸色有些难看,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个妖怪…”

“我若是妖,神也奈何不了我。”沈故渊慢悠悠地走过去,半跪下来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眼神冷漠:“可我要是神,那你这造谣的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去煎熬了。”

沈弃淮是个自负且骄傲的人,他尝过万人之上的滋味儿,一向很有气场和风度。然而,此时此刻,被沈故渊掐着喉咙,他眼里也涌上了恐惧,慌张地道:“你当真不觉得让我活下来,更有用吗?”

“你活着,我很不舒服。”眼神幽暗起来,沈故渊半阖着眼睨着他:“要不是你,我也不必落下这凡尘来。”

他胡乱牵的线,可这沈弃淮好歹命中有帝王相,是大富大贵之人,要是不负心,也足够宁池鱼安乐一世。谁曾想这兔崽子竟然为了前程要杀青梅,还烧了他给宁池鱼的姻缘符,逼得他不得不下凡来救人。

他亲手定的姻缘,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毁了。若是毁了,那就是跟他过不去,没有轻饶的道理!

所以,这一世,沈弃淮别想当帝王了,他亲手断了他的帝王路,送他下黄泉去吧。

手上正要用力,背后却传来一声:“师父!”

有些不耐烦。沈故渊回过头盯着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求情?”

“不是不是。”池鱼摆手,给他做了个“往左边挪挪”的手势。

“是您让我看,却又挡着我的视线了,我只能看见您的背。”

沈故渊:“…”

沈弃淮听着,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恨声道:“你这狠心的女人!”

“哇,谁狠心啊?”池鱼瞪眼:“上次我就是心软了,差点被你害死,你这人才是最狠心,最没有良心的!师父,掐死他!”

沈故渊很听话地手上重新用了力。

“你…”沈弃淮脸色发青,又渐渐发紫,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了。

片刻之后。他晕了过去。

沈故渊松手,很是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池鱼连忙跑过去,恭恭敬敬地递给他一方手帕。

揩着手指,沈故渊道:“人晕了,让苏铭送去大牢,等他醒了,就让他写供词。”

池鱼瞪眼:“您不是说直接杀了他最痛快吗?”

收了手帕,沈故渊用看白痴的眼神睨着她:“我说你就信?这人活着分明比死了用处大。”

也就是说,先前说那么多,都是吓唬人的?池鱼哭笑不得,跺脚道:“你连我也骗?我还以为你冲冠一怒为红颜,要为了我掐死这个人呢,原来全是假的!”

站直身子,沈故渊上上下下打量她一圈儿,眼神很是勉强:“你要是有个红颜的样子,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池鱼怒了:“我没有吗?叶凛城天天夸我长得好看!”

“是吗。”淡淡地扔下这两个字,沈故渊转身就走。

“你别不信啊!”池鱼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拽起地上沈弃淮的衣襟,将他往外拖:“叶凛城还说想跟我说真正的夫妻呢,我还没回他…啊对了,我说有什么事忘记了,这几天我一直忘记找叶凛城交代最近发生的事,他那性子,怕是急死了。师父你来搭把手,咱们早点回去!”

前头走着的人一声没吭,更没有要停下来帮她的意思。

“奇怪,好端端的晴天,天色怎么突然暗下来了?”苏铭抬头看了看天,很是纳闷。

结果一低头,就看见王府门口走出来的、眼神更加阴沉的自家主子。

苏铭吓得跳下车辕:“这是怎么了?”

沈故渊没回答他,径直上了车,倒是后头的池鱼,费劲地把沈弃淮交给他,嘱咐他送去大牢。

“姑娘,你惹主子生气了?”苏铭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池鱼叉腰道:“我惹他生气?他没气死我就算好的了!挤兑我就算了,这么重的人,也让我一个人拽,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苏铭茫然地眨眼,目送她坐上车辕驾车远去,自己站在原地拽着个沈弃淮,又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天色。

池鱼犹自觉得生气,他要说最开始的自个儿没半分姿色那也就罢了,毕竟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挺不修边幅的。可现在她好歹是正正经经穿着裙子的姑娘家,怎么就不是红颜啦?怎么就没个红颜的模样啦?

王府到了,她径直就下了车。完全没有要等沈故渊的意思。

“池鱼。”没走两步,叶凛城就喊住了她。

池鱼一愣,连忙侧头:“你在啊?”

“我不是一直在王府吗?”叶凛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只是这两天,你一直没来找我。”

“啊,抱歉抱歉。”池鱼连忙给他作揖:“这两天太忙,忘记跟你说了。”

“你是太忙了忘记说,还是回到他身边,就忘了我了?”叶凛城眯眼,很是痛心地道:“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是个见色忘义的人?”

“没有没有。”池鱼连连摆手:“你别冤枉我,这王府里哪来的‘色’?”

“哦?”挑眉扫了一眼她背后,叶凛城痞笑:“你是说,仁善王爷不算‘色’?”

想起方才沈故渊的挤兑,池鱼眯眼道:“他算什么‘色’?顶多能迷惑迷惑小姑娘罢了!我这种见惯了好颜色的,哪里瞧得上他。”

叶凛城眼里的笑意盖也盖不住:“这样啊。”

池鱼点头,倏地却觉得背后有点发凉。等反应过来沈故渊还在她后头没进门之后,池鱼冷汗出来了。

沈故渊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拢着袖子慢悠悠地从后头走上来,经过他们身边也没停留。

“师父。”池鱼硬着头皮喊了一声,连看他的勇气也没有。

沈故渊头也没侧,淡淡地道:“你们慢聊,我还有事。”

“不是刚刚才忙完吗?”叶凛城痞笑:“还有什么事啊王爷?”

看他一眼,沈故渊道:“去迷惑迷惑小姑娘。”

池鱼:“…”

脸红到脖子根,她没敢接话,埋着脑袋等沈故渊走远了,才懊恼地跺脚:“我气糊涂了,怎么忘记了他还在后头!”

“这有什么?”叶凛城抱着胳膊道:“我看他也没生气啊。”

“你不懂。”池鱼咬牙:“他这个人一般生气,会皱眉恼怒。但当真生气,一向是不着痕迹的!我死定了!”

“既然这么害怕,那不如跟我走?”叶凛城笑眯眯地朝她伸手:“我带你去闯荡江湖啊。”

泄气地给了他掌心一巴掌。池鱼道:“还走什么啊走,他想找我,走再远都能找到。”

“哇,你放我鸽子?”叶凛城的脸皱了起来:“说好跟我一起浪迹天涯的!”

“嘿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池鱼搓了搓手:“眼下看来是不成了,要不,你自己去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