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兰惊讶了一下:“怎么回事?”

庭芳压低声音道:“咱们回来悄悄说。”

有共同的秘密会拉近距离,庭兰八卦之心乍起,只可惜大人都在,不好随便,只得作罢。庭树见庭芜连续几日都跟庭芳亲近,心里也有些不爽快。次后见姐妹三个凑做一处,又释然了。妹妹们都大了,自然是姐妹们玩的多。

等陈氏收拾完毕,一行人往老太太院里走去。陈氏出了月子,又添了杨安琴,越发显的热闹。厅里险些坐不下,兄妹们挤了挤才腾出空间来。故陈谦陈恭两个外男并不常来,省的裹乱。

人老了就喜欢热闹,老太太瞧着满屋子孙男弟女十分高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一屋鸭子年龄分了几段,自然聊不到一块儿去。场面话过后便是各自说话。庭珊见庭芳换了衣裳,便问:“我听说表弟又招你了?”

庭芳无奈的道:“泼了我一身油,衣裳是换了,晚间还要洗个澡。”

庭琇满脸愁容的道:“我也有个表哥,只盼着像谦表哥吧。”

庭芳道:“你表哥要来?”

庭琇点了点头:“姨夫没了三年了,姨母在夫家过不得,回了外祖家。不瞒你们说,我外祖家屋子窄,单她一个还好与老姨娘挤一挤,偏带了对孩子。只把外祖家挤的水泄不通。前日外祖母打发人来问我娘可否借住。”

庭珊奇道:“我听说外头有赁屋子的,何不赁几间?不是我不欢迎亲戚,主要是怕他们不自在。”

庭琇道:“也是冲着咱们家先生来的,我那表哥表姐是一对龙凤胎,老家也有族学。只是孤儿寡母…”说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庭芳秒懂,宗族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丛林。若是强者,在里头混着就极舒服;若是孤儿寡母,呵呵。族里恨不得一根葱都不放过。她上辈子经过的那么多风言风语,不就是因为聚族而居么?还有说她只是独生女,立逼着她爹过继的呢。也就是她家条件一般才逃脱了。如今她穿了,也不知父母怎么办。想到此处,埋藏在心底的难过又涌了上来。

庭珊隔着庭芳问:“他们就真打算过来?”

“不知道,”庭琇道,“总要问过老太太。”

庭珊想了想,庶子媳妇反倒不好拒绝。家里并不差那些,谁家没有三五家穷亲戚来投呢?便丢开了。推了一把庭芳道:“你又发什么呆?”

庭芳醒过神,随意找了个借口:“才跟着舅母学筝,一时想迷了。”

庭琇来了兴趣:“好学么?我也喜欢筝,只没得学。”

庭芳扯了扯嘴角:“你去拜师便是。”

庭琇早羡慕庭芳学的各色才艺,如今又添了筝,越发把姐妹们甩在后头。犹豫着问:“舅母收不收弟子?”

庭芳不欲给杨安琴添麻烦,便只说不知道。庭琇到底动了心,待回家与母亲商议。

闲话一阵,老太爷回来了。众人纷纷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分成两拨散开。回到东院,又齐刷刷的进了陈氏的正屋。孩子们多了,吃饭需得开两桌。陈氏、杨安琴带着陈谦陈恭并庭树坐;庭瑶带着三个妹妹坐。陈谦陈恭没去请安,早等在屋里了。待陈氏等人回来,纷纷坐定。

忽然,一个东西朝庭芳丢来,庭芳本能的用手一抓,登时痛的大叫。摊开手借着灯光,竟是一条肥大的毛毛虫。

陈恭跳起来,指着庭芳道:“我看你装到几时,露陷了吧?哈哈哈!”

庭瑶忙端起蜡烛照向庭芳的手掌,已是肿了。

第59章 喵喵喵

庭芳看着瞬间肿成包子的手掌面无表情。陈恭是个熊孩子,毋庸置疑。但作为一个拥有成年人灵魂的人,犯不着跟熊孩子计较。很多时候所说的宰相肚里能撑船,并非做了宰相就有多宽容,而是一种属于强者的傲慢。就好比走在大街上无缘无故被人撞一下,如果对方是个成年人,修养不好的就要骂句娘了。但如果是个2岁的豆丁,不是变态的话,没准小心肝还能被温柔的撞击,咧开嘴傻笑。于庭芳而言也是如此,除非真的触动利益了,叶家的兄弟姐妹们她是要有多宽容就有多宽容,谁没事跟孩子们计较,幼稚不幼稚啊。

但是,现在不是计较不计较的事了!毛毛虫的种类特别多,有毒的数不胜数。陈恭在二月里翻出条毛毛虫来,可谓处心积虑。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今天中毒明天嗝屁的事遍地皆是。庭芳就是再宽容,面对要被“意外杀害”的情况也要动真火,何况她是傲慢而不是真宽容。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趁着众人都愣神的功夫,用筷子夹起毛毛虫,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箭步冲向陈恭,把被筷子夹的毛毛冲往他脖子上死死下按。登时,陈恭的惨叫响彻云霄!

庭芳冷冷的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古人诚不我欺。”

比起庭芳,陈恭是真孩子。脖子上如火烧般的灼痛刺激的他哇哇大哭。屋里如同被解开了静止键,瞬间变的灵活。各自的妈搂着各自的娃大哭,陈谦顾不得形象,扯着嗓子大喊:“快去请大夫!”

庭瑶也急道:“茉莉去报老太太知道,请太医!”

胡妈妈急的冷汗直冒:“怎么办?怎么办姑娘你的手是痛还是痒?”说完恨不得摁死陈恭,就算要恶作剧也白天啊,黑灯瞎火的有伤都不得处理。

庭芳还保持着冷静,死过一回的人心理素质就是不同。平静的道:“又痛又痒,毛虫刺断在里面了。妈妈快叫厨房升火熬胶,把刺粘出来。再打盆开水,记得要是开水,盆要干净,放盐。天气还冷,端过来差不多温了。”

胡妈妈含着眼泪拔腿就往厨房跑。陈谦忙问庭芳:“要紧么?”

庭芳沉着脸,冷笑:“我又不是大夫,怎知要紧不要紧。横竖要死咱们一块儿死,一命抵一命,我却不亏。”

陈氏和杨安琴哪听得这话,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庭芳用没受伤的右手抽出帕子替陈氏擦泪:“娘莫哭,哭也没用,如今看天看命了。”毛毛虫有很多种,黑灯瞎火的看不清。看得清也没用,她又不是学昆虫的。要不是工作里做过相关的科普性文章,她连被毛毛虫蛰伤之后有什么结果和处理方式都不知道。运气很不好,剧痛之后开始出现奇痒,标准的神经毒素。只希望毒素不要太狠,拔出绒毛消炎就算了,若是有了疱疹,也就是中医说的热疮,她还是用冰水泡着手,趁早吃点好的吧。

大房乱作一团,老太爷和老太太接到信儿飞奔而至。老太太积威深重,几声断喝便止住了乱象。叫把两个孩子扶到炕上坐好,点上无数蜡烛,把房内照的通明。庭芳忍着奇痒,深呼吸几口才找回了声音,吩咐道:“把镜子都搬来!”反射会加强光线,感谢义务教育小学课本。

陈恭哪有庭芳的毅力,早就伸手去挠。庭芳看见了当做没看见,还是老太太道:“舅太太快抓着他的手,毛虫蛰了断断抓不得,那刺要进了肉里,非得烂了不可。”

杨安琴富贵小姐出身,哪懂这个?听老太太一说,吓的死死攥住陈恭的手:“祖宗!千万别抓,千万别抓!”

不多时,厨房的人端了盐水进来道:“四姑娘,盆子都用盐擦干净的,同新的一样,奴才们不知道放多少盐,把盐包带来了。”

理论上生理盐水冲刷即可,但因是外伤,浓一点并没有什么。庭芳并不答话,只问:“胶熬好了没有?”心里暗骂,去他妈的古代,连胶布都没有!鱼胶猪皮胶熬到猴年马月去!又追问:“有石花菜么?”

厨房的仆妇摇头:“咱们家没人爱吃那花胶补物,现熬着,猛火。”

庭芳只觉得手掌越来越痒,忍的全身发抖,强行分神道:“把盖子漏气的部分全用布条蒙住。”

老太太看向杨安琴:“舅太太,你娘家那头有人爱吃花胶么?若爱吃,只怕都炖着,咱们要一盅来!”

一语提醒了杨安琴,带着哭腔道:“我亦不知,如今他们日子大不如前,恐爱吃也没有。我打发人去问问亲戚们。”

老太爷的脸比夜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见陈恭难受的在床上打滚,就只毛毛虫的毒性。庭芳虽然汗珠滚落,却依然沉稳有度。他原就疼庭芳,如今见她有大将风范,更是恨不能直接把陈恭就地打死!一撩下摆:“备车!我要进宫!”

老太太唬了一跳:“进宫!?”

“不然呢?”老太爷道,“等你们一家家问过去,天都亮了。既是贵重食材,宫里必有。也无需惊动谁,只去大门口求人找御膳房即可。派个人抬银子,今晚用银子都要砸出道儿来!”呵呵,皇宫都关门了,宫外王爷要断气了都砸不开门,何况他们家。只是他坐不住,索性去皇宫大门外守着,等到开门时省了路上的功夫。再有看门的不少乃勋贵子弟,没准儿谁家就有,更省事。

老太爷夫妻出身不高,在老家时没少听过类似事情。他想起当日远房亲戚来家求药却没把孩子救过来,心就寸寸下沉。不待老太太说话,急冲冲的出门去了。

庭芳方才还忍着,此刻却是眼泪刷刷的掉。大半夜的宵禁,虽不禁求医问药,但跑去皇宫要东西,在皇权至上的年代,还不知受什么委屈。她不想死,所以说不出阻止的话。但九年的时间早让她认清如今是什么时代,对爷爷要受的委屈有更深刻的认识。爷爷真的很疼她。

陈氏见庭芳哭了,哽咽着说:“姐儿忍着点,太医就到了。”

庭芳喉咙肿的说不出话来,艰难的“嗯”了一声。

刘太医比老太爷来的早,进门先看到庭芳的手掌和陈恭的脖子,倒吸一口凉气:“你们…你们…大冷天儿也能找出此等毒物!得把毒刺挑出来!”

毛虫的毒刺哪是那么好挑的?庭芳的手都成馒头了,更看不清。刘太医忙问:“有胶没有?”

老太太道:“家里现熬着,我们老头子去宫里讨了。”

刘太医与陈氏惯熟,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时心软,道:“有好马么?牵两匹备车,宫里早下了匙,只怕阁老也只能等到寅时末。我去相熟的人家讨。恍惚记得安国公家太夫人爱吃,还是我开的方子,只怕比阁老还快些。”

庭芳忙道:“既如此,快请老太爷回来。他既进不去,何苦寒风里等着。”

老太太道:“他哪里坐的住,赶紧送些衣服吧。万一刘太医讨不回来,他省了路上的功夫,总归快些。你就别操心了。”

说话间已备好车请刘太医出门。庭芳只觉得越来越难受,把手泡在盐水里也并没有好转多少。脑子里不由胡思乱想,只觉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现代两块钱胶布能解决的事,在古代还特么得折腾帝国权力中心才有救。

忽然杨安琴惊呼:“怎么起泡了?”

庭芳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地处北方又是初春,估计难有毒性大的毛虫。谁想到偏还让她赶上了,这是什么级别的霉运?庭芜折腾了半晚上,已知来龙去脉,事情都是因她而起,心中满满都是愧疚。不敢说话搅了大人们,只默默的爬上炕,抓着庭芳的衣角不停的流泪。随着时间推移,大家都安静下来,屋里唯有啜泣声不停。

杨安琴五味陈杂。看着儿子呜呜的哭,心如刀绞。恨儿子不知轻重,胡惹是非,只怕小命不保。看到庭芳稳稳的坐在那儿,想怨又不好意思怨——人家只是反击,若不是陈恭捣蛋,哪有有这样的报应。再想起庭芳被蛰后的反应,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这姑娘太狠了!到现在还能指挥着仆妇换水,仿佛受伤的不是她一般。

陈谦想的更多,两个孩子没事还好,有事两家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孩子闹别扭是小事,闹出人命来再是好性儿都不能忍。陈恭的性格太过,若此次脱险还不悔改,别说下狠手,直接打断了腿从此关家里都行。在亲戚家就险些出人命,将来大了到外走动,还不知能把家族害到什么境地!

自鸣钟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已到寅时。陈恭渐渐的哭累了,挂着泪珠儿蔫蔫睡去。体温却渐渐上来。发烧了…

第60章 喵喵喵

叶老太爷急冲冲的往皇宫方向赶,走到半路上忽然喊停:“掉头!去陶真楼!”

车夫立刻控制马车转了个方向,来不及多问又催马快跑。直直停在陶真楼下。陶真楼乃京中有名的酒楼,因常年有琵琶吟唱,故名陶真。三层的楼房寂静无声,长随把门敲的碰碰响:“有人吗?开门!开门!”

不多时里头出来个打着哈欠的伙计,本能的问:“爷,您要点什么?”

长随道:“我们是叶阁老府上的,敢问你们家厨下有熬猪皮么?”

伙计听到叶阁老三个字顿时清醒了,忙陪笑道:“有,有!猪皮冻只好冷天吃,哪日没有。您现在要?”

长随道:“不要猪皮冻,把半化的猪皮与我们一锅,多少钱?”

伙计为难的道:“昨日剩了些猪皮冻,然现熬的还在锅上,须得等一会儿。客官您看…”

老太爷掀开车帘下马车,道:“借你们大厅等一等。”

说着一行人被伙计引到大厅坐下,又有伙计上茶。掌柜的也起来了,笑问:“小的请阁老安,不知阁老要猪皮作甚?可要放佐料?”

老太爷先问:“还要多久才能好?”

掌柜为难的道:“只怕还需要几个时辰。猪皮冻好吃便在于此。”

老太爷道:“不需全化了,半化的更好。家里小子顽皮,被毒毛虫扎了,须得皮胶粘出来。”

掌柜忙问:“可请了大夫?”

“已请,你们能快些么?”

掌柜点头哈腰的道:“我叫他们加猛火!既是治病,就无需管口感。还请阁老慢坐。”

果真是慢坐,直到丑时将尽,掌柜才亲端了锅出来。老太爷心急火燎的拍了个荷包在桌上带着人跑了。

才进家门,正撞见从外头回来的大老爷和二老爷。边走边问:“你们去哪儿了?”

二老爷道:“在勋贵家里跑了一圈,才从定国公家讨了半个花胶,爹爹你呢?”

老太爷翻个白眼:“不动脑子的东西!我到酒楼里买了一锅,两个孩子尽够了!”

说着父子三个都跑进东院,陈恭已是高烧,女人们急的都快哭了,见到他们仿佛找到了救星。

陈恭比庭芳严重的多,首先庭芳注意锻炼,身体素质过硬;其次庭芳接毛虫时手掌抓到毛虫并未用力,并迅速放开,而陈恭则是被庭芳夹着毛虫死死下摁,刺全断在他身体里;再次手掌的皮总归比脖子要厚,毒素扩散慢,庭芳又忍得住不去抓,比陈恭抓的稀烂的好太多。故庭芳只手上起泡,还未感染,陈恭已烧的不省人事了。

刘太医转了一圈熟人家没找着早回来了,替陈恭扎了一身的针。见老太爷带着胶回来,忙捏起半化的猪皮往陈恭脖子上滚。庭芳不等刘太医的助手,自己就捡了一块滚着。看了看分量,非常奢侈的滚完一个扔一个,直到滚了七八回,才喊丫头用盐水冲洗。

她自己处理完毕,刘太医也滚玩了陈恭,却道:“哥儿有些刺扎的深了,要用挑的。我且先给姐儿上药。”说着就从药箱里摸出包散剂,拆开把灰色粉末往庭芳手上倒,“还要几天才能好,姐儿自家拿着药粉,每回洗了手便擦上。要紧的是保持干燥,万一药粉没了用面粉也使得。万不可用力,你手上的泡儿更不能去抓。”

庭芳点头表示知道,又问:“清洗用盐水还是烈酒?”

刘太医道:“都可。只是痛的很。”

庭芳无所谓的摇摇头:“无事。”

刘太医治完庭芳,又去替陈恭挑刺。庭芳忙指挥丫头:“把烛火往那边拢,我这边不用光了。”

杨安琴丢了个感激的眼神,又用力死死压着挣扎的陈恭。最后还是老太太使人拿了绳子将其绑在黄花梨的条案上摁着头才能动刀。此时的医药用的针与刀多是铜制,刘太医奢侈点,用的是银铜的合金,比起后世的来说可谓是粗糙。几番工具使下来,陈恭的脖子早已没了好肉。刘太医满头大汗的道:“有外伤恐化脓,我还要开几剂药与他吃。”

陈恭高烧,忙乱之下,刘太医竟忘了先灌麻沸散,硬在皮肉伤挑刺,把陈恭痛的呜咽不止。不等挑完,已痛晕了过去,倒是省了好些事。手忙脚乱的上药粉,又要包扎。庭芳忙喊道:“且慢!布条煮过了没有?”

助手愣了愣:“为什么要煮?”

庭芳心道果然,民国时候稳婆就敢用黑乎乎的指甲去抓产妇的宫颈,导致产妇大量感染死亡,北洋政府在京畿地区足足培训了半年,并每年轮训才逐渐扭转观念。古人根本没有细菌意识,陈恭已经发烧了,再用脏布条裹上,妥妥没命的节奏。她自己感觉尚可,没那么想要陈恭陪葬了,便道:“脏布条会感染。”

刘太医皱眉道:“姐儿哪本书上看的?”

庭芳语塞,说不出来。

陈氏却福至心灵的道:“对,对,我也看到了,忘了是哪本,先煮!”她猛然记起庭芳是遇过神仙的人,或许是神仙教的也未可知。横竖煮了烘干也不用多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刘太医见家属坚持,便道:“快些。”

陈氏见杨安琴憔悴的很,忙问庭芳:“还有什么?我记不真了。”

庭芳道:“用皂角搓,开水煮一会儿。捞出来火上烤干。”

仆妇们登时忙将开来,不过一刻钟,齐齐整整的弄好了。刘太医接过干净布条一圈圈缠上,药也好了。又掐陈恭的人中,把他弄醒灌药。直折腾到天亮才完成治疗。

男人们上朝去了,只留三老爷在家帮不上忙。庭芳熬了一夜,眼皮直打架,不留神间已靠着墙睡着了。几个大人惊魂一夜,走了困反睡不着。陈氏摸了摸庭芳的额头,悄悄道:“也有些烧,太医再瞧瞧吧?”

刘太医也强打起精神,探了回脉道:“没什么大碍,姐儿身子骨壮,将养些时日便好了。”

杨安琴沙哑着嗓子问:“我们家的小子呢?”

刘太医的眼神不自觉的往不远处的毛毛虫尸体上飘了飘,轻咳一声道:“我回去歇歇,下半晌再来瞧。”

老太太忙道:“来回不便,太医若不嫌弃,家里干净的客房还有几间。”

刘太医摆摆手:“今晚我轮值,在家歇的安生些,省的精神不好误了晚上的事儿。”

老太太听说再不敢留,千恩万谢的把人送走了。

陈恭遭了大罪,庭芳却只微微发烧,杨安琴很不是滋味。理智上知道庭芳做的没错,情绪上却难以控制。陈谦亦是替弟弟忧心。天大亮后,便道:“不好搅了姑姑,我们把他抱回去吧。”

陈恭半昏迷的睡的很不安稳,陈谦一抱扯到伤口,痛的嗷嗷叫。庭芜从梦中惊醒,心脏砰砰的跳,深呼吸几口才缓过来。看到陈谦怀里的陈恭脸色十分不好,不由生出几分快意,活该!观察了下四周,发现自己跟庭芳挤在一块儿,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稍微退开点儿,换个姿势继续睡了。

陈恭的哭声渐渐远去,胡妈妈把庭芳换了个姿势,让姐妹两个并排躺好。盖上被子,又用手探了探额头:“还是热。”

老太太轻笑一声:“这丫头可是不吃亏的!”

陈氏有些尴尬,到底是她娘家侄儿惹事。庭芳是她女儿,更是叶家的千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连她都要吃挂落。又还记挂着陈恭,到底血脉相连,做不到无动于衷。心乱如麻。

老太太道:“把四丫头的手再洗干净,仔细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刺。只要把刺都拔尽了都不是大事儿,若是刺还留在手上…”说着不由打了个寒战,她想起那个死了的亲戚家的孩子了。整个手背都烂的见骨,恐怖非常。

胡妈妈赶紧打水替庭芳洗手,排了四组丫头,每组两个,轮番检视。确认手上确实看不到刺头,才又上了药,把才给陈恭包扎剩下的干净布条替庭芳包上。

老太太又吩咐:“再找些棉布,都好好煮了晒干,用干净的布袋子包好。他们姐弟两个还要用几日。学里替他们两个都请假吧,好好将养几日。”

陈氏忙应了。

老太太捶了捶腿:“我乏了,有什么事再使人叫我。”

越氏和秦氏当了一晚的布景板,不住的打哈欠,憋的两眼泪花。终于熬出了头,一左一右架着老太太火速撤了。独留陈氏守着庭芳挂着陈恭,暗自垂泪。

第61章 喵喵喵

庭芳睡的很不安稳,手掌上奇痒难消,从深度睡眠醒来后,在床上滚了几滚,不到中午就忍不住睁开眼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撇了眼自鸣钟,十点四十五,大伙儿都上课,无聊。

活动了一下手掌,更痒。昆虫的恐怖性从北到南逐渐加强,京城地处北方,通常而言其毒性不会对人造成生命危险。然而毒性不至死,不代表被蛰了不会死,因为坑爹的古代没有抗生素,点背的话手上疱疹感染,在乍寒乍暖的春季,配上感冒,还是很有可能见阎王的。庭芳自己用手背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好像没那么烫了。又看了看手掌,包成了个粽子什么都看不到。除了痒的难受,好像没什么不舒服的。肚子咕咕叫,是了,昨晚的晚饭就没吃。才掀开被子,百合就过来了:“姑娘,你没事了吧?”

庭芳摇摇头:“没事了,娘呢?”

“在外间呢,”陈氏听到动静走进来道,“才从舅母那儿回来,你表弟烧的厉害。”

“太医怎么说?”

陈氏叹了口气道:“今晚若没事,便没事了。主要是怕伤口有炎症。你呢?”

庭芳嘟着嘴道:“爪子痒的难受。看表弟还敢不敢招人我。”

陈氏笑道:“你也太厉害了些,我快被你吓死了。”

“我不要他受个罪,他还能用毛虫扔我你信不信?”庭芳道,“下回他再淘气,就用同样的方法治他!”

“罢了,他烧着呢。”陈氏有心想说两句,又不知怎么说。谁又知道那常见的毛虫那么厉害,也不知陈恭从哪里寻来的。

庭芳也如此想,忙道:“园子里恐怕要好好清理清理,这回是表弟顽皮。可咱们日常在园子里玩,不小心再碰着就遭罪了。”

“还用你说?老太太一早便吩咐人把园子好好捡一遍。发现了好几处毛虫,还有两个老鼠窝,一个马蜂窝。”陈氏拍着胸脯道,“在石头下面,日常竟没看见,真真好险。他们闹腾了半日,用茅草点燃把马蜂熏进去了才摘了下来。厨下还有人说要吃蜂蛹,真是…”

庭芳扑哧一声笑道:“蜂蛹是好物啊!大补!娘可要多吃些。”那丰富的蛋白质~

“我才不吃,光听着就省两顿饭了。老太太倒是爱,叫用油炸了,搁点子盐又香又脆。可惜你吃药不能吃油炸东西,不然也去尝尝。”

庭芳上辈子什么没吃过,中医讲究五行相克,还是遵医嘱为妙,便道:“以后叫割蜂蜜的送些来便是。对了,外头有养蜂的么?”

“有呀,也有从山里找的,只是量少且杂,不如他们赶蜂的。你想吃蜂蜜么?家里还存着,不用现买。”

庭芳道:“我想吃饭。”

陈氏便吩咐丫头们去厨房里端饭,又咐道:“你们去园子里仔细些,那些虫啊蜂啊的,蛰了可不是玩的。”

庭芳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忙揉着肚子道:“中午吃什么?我昨晚就没吃,饿得难受。”

陈氏道:“今早熬了肉蓉粥,配了萝卜丝并油焖竹笋,要不要?”

庭芳无语:“能上干的么?”

陈氏笑道:“偏你好胃口,那我叫他们直接把中饭送来。你吃了饭再歇会子吧,替你请了三天假,在家玩几日。”

庭芳立刻垮了脸:“好好的请什么假啊?他们都上学,就我闲着,不好玩。”

陈氏故意板着脸道:“陪我不行么?”

庭芳知道是拗不过去了,忙笑道:“行,行!只是我肿了一只手,又不好弹琴,又不好绣花,在家做什么呢?”

“你右手没事,实在闲不住,写几页字,我陪着你下棋便是。”陈氏想了想,又道,“你表弟吃了大亏,咱们别计较了吧。”

虽然很想再抽熊孩子一顿,但陈氏的面子不能不给,索性大度的道:“我已无事,他也得了教训,只要他不再来惹我便是。我同他玩不到一处。”说着又补了一句,“兄弟们只庭玬好玩,还是姐妹好玩。”

陈氏见庭芳的话拐向孩子气的方向,便不再多说。仆妇们端了饭来,庭芳吃的饱饱的,母女两个坐在炕桌上下棋。

围棋有大量的计算,那个计算量对庭芳是小事,但她手痒的集中不了精神,不到两局就烦躁的不行。陈氏只得陪她玩类似五子棋的游戏,依旧不得劲儿。庭芳道:“罢罢,我还是练字吧。算的头痛。”哪怕是小学数学都不能分神啊!

陈氏疑惑道:“算什么?”

庭芳:“…”合着您老下棋不用算的,全凭直觉…怪不得那么菜。

陈氏见庭芳确实难受,丢开算不算的问题,道:“你写字就不头痛了?”

庭芳心想:其实我更想来几盘消除游戏,保管消磨时间不废脑子还容易集中精神忘记爪子痒,然而坑爹的古代连电都没有,电脑只好在梦里想想。唉…可见人还是别作死,她作死一回被扔到古代,再作死,岂不是要去原始社会!?甩开脑袋里纷繁的念头,老老实实的爬起来挂纸练字。

下半晌刘太医没空来,派了个徒弟替庭芳和陈恭换药。刘太医不愧是太医,水平很不错。陈恭吃了中午的药,不到两刻钟就发了汗,慢慢的退了烧。只是短短一日,人瘦了一圈。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大胖小子,小孩子极容易掉肉,平日里不攒些,有事了就不抗瘦了。杨安琴心疼归心疼,见他退了烧也放了心。见陈恭睡沉了,便走到陈氏屋里看庭芳。

庭芳正写大字,杨安琴顿时无语。一个姑娘家要不要这么勤奋?时时刻刻让人产生一种生为姑娘真是可惜了的错觉。她哪知庭芳写的乱七八糟,爪子养的挠心挠肺还不能抓,伤在左手,连着右手都是抖的。要不是实在没事干,早不自虐了。

杨安琴有些拿不准用什么态度对庭芳。心里扎着根刺,偏这根刺是自家熊孩子扎进去的。她是可以想庭芳太狠戾云云,然而又不能说出口,还不如不想。调整了半天心态,终于化作笑颜,温和的问庭芳:“手痒的好些了么?”

作为受害者(?)的庭芳,态度就单纯多了,想起陈恭被治疗时的惨状就很爽,爽完秒变大度姐姐,笑道:“过两日就好了,难得歇几天不用上学。大姐姐镇日里在老太太跟前,我正好陪娘说说话。”

杨安琴扯了扯嘴角,实在懒的寒暄,说了两句场面话又回去守儿子了。陈恭可以躺着,陈谦还得上学。家里静悄悄的。杨安琴忽然觉得有些孤独。若不是为了儿子能找个好先生,也没必要住在亲戚家。几日闹腾,总觉得姑嫂的情谊都淡了几分。可京里头先生虽多,然两榜进士又能教学生的,凤毛麟角。许多耿介之人排队等官,却是茶壶里的饺子——倒不出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做两手准备。

申时二刻,陈谦从学堂里回来。见母亲还守在弟弟身边,把东西递给丫头,自己进到陈恭房里问:“好些了?”

杨安琴点点头:“退烧了。”

陈谦又问:“那我们晚间还一处吃饭么?”

杨安琴道:“自然一处,不然又如何呢?”姑嫂关系好,只要大老爷不在家,都凑在一起吃饭。虽然两家孩子闹的不大愉快,为了粉饰太平,只得照旧,“才你姑父打发人回来问了问,说是没大碍他就不回来了。巴巴儿分开吃饭,倒显的生分。四丫头遭了罪,也没吃亏。你姑姑的意思还是揭过不提,只将来看着他们些,别在一起混闹了。”

陈谦板着脸道:“单看着五弟即可,我冷眼看着四妹妹没什么空理他。今日上学,康先生听说四妹妹请假,老大不高兴。旁的不知,学习上头我尽知的。休说如四妹妹一般讨老师喜欢,就如我要写好作业看好书,都不得闲儿胡闹。何况她女孩儿家还有那多事要学。依我说,亏得四妹妹收拾了五弟一顿,咱们两下里扯平。不然娘你现在拿什么脸见亲戚呢?”

杨安琴被儿子说了一顿,不高兴的道:“她还能写大字,你弟弟却只能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