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谦冷笑:“先撩者贱,他活该。”

“你!”

陈谦又道:“娘日常虽不惯他,还是不够严厉。圣人云因材施教,依我看五弟就该更狠些。娘细想想,谁又真惹着他什么?他是我弟弟,若是他被表亲欺负,我也不是死人。将心比心,人家又不是地里长的,一样有娘老子手里捧着。五弟被四妹妹摁一筷子毛毛虫您心疼,可要五弟当时的毛毛虫砸在四妹妹脸上又当如何?只怕咱们家想认了都没脸。”

当日的毛毛虫确实是朝脸上砸去的,也就是庭芳反应快,用手接了一下。不然跟陈恭似的,脸上拉几道口子挑刺,庭芳还有命在么?便是活下来了,也只好孤独终老。比让她即刻死了还招人恨。

杨安琴不说话了。沉默良久,方道:“我们搬回家去吧。”

第62章

陈谦不想搬,不单因为先生,还因为同窗。官场上有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以少年同窗最为隐秘同时感情最好。他是陈家未来的家主,他得有出息,才能护得住一家子。他没有去过官学,从来就是单请先生教。平心而论,比在官学要学的更仔细,但缺陷也很明显。陈家自然请的起先生,运气好的话比康先生更厉害也不是不可能。但光他和陈恭两个人学习又有什么意思呢?以杭州文风之盛,他都没有如今的压力。无它,日常没有对比而已。

到了叶家后,他成绩最好。可后面追了一群弟弟妹妹,时不时切磋请教,逼的他更用心。你追我赶的日子是快乐的,因为有巨大的成就感作为支撑。陈谦暂时不想改变,只得实话实说:“回家没有同学,没趣儿。”

杨安琴更加倚重长子,不说长子将来顶门立户,光看两个儿子的差距就知道了。不愿拂了长子的意,只得道:“那我与康先生补份礼,往后单使个小厮跟着恭儿吧。顺道小厮也跟着学些墨水。”

陈谦点头:“很是。我越发没空管他了,单喊个人管他更好。”

杨安琴也没有别的方法,只得如此:“只盼他将来学乖些。罢了,不说这个。亲家老太爷昨夜闹乏了,今日有些不适,老太太免了晚间的请安,我们等下去姑母家吃饭。”

陈谦忙问:“老太爷怎么了?”

“说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只有些头晕。”杨安琴道,“老太爷不欲孩子们知道,省的闹哄哄的。咱们只作不知,明日他好些了再去问安。”

陈谦道:“亲家老太爷不声不响的,真个疼孩子。”

杨安琴嗳了一声:“谁家爷爷不疼孙子。走,别正赶着饭点儿,不礼貌。”

母子两个一齐往陈氏厅里走去。只陈氏和庭瑶在东间看小八,杨安琴问道:“孩子们呢?”

陈氏笑道:“不知她们姐妹几个嘀咕什么,说话间全去了庭芜屋里。等吃饭再叫她们。恭哥儿还没醒来?叫厨下留些粥与他吃。”

杨安琴坐下道:“中午那一砂锅粥还坐在火上,他不想吃,正好留着晚间吃。”

庭瑶道:“才庭芳嚷着要吃红枣糕,蒸了来她又跑了,正好分半碟子与恭哥儿。甜丝丝的,夜里饿了吃。”

陈谦摆手道:“可别,省的他们两个又怄气。”

陈氏笑道:“四丫头再不为这个怄气的,我才说她,急起来便不管不顾了。叫她以后别那么冲,看把恭哥儿闹的。”

杨安琴道:“哪里怪她了,都是恭哥儿自作孽。好悬没挨着脸,昨晚我都唬的动不得。昨晚才学的筝,偏又伤了手,可得等七八天功夫再捡。”

庭瑶笑问:“她学的还好?”

杨安琴对陈氏道:“我昨夜就想说,哪知闹出好几折子戏来,又忘了。你家四丫头,真真聪慧过人。赶紧替她定个好的,别埋没了。”

“嫂嫂嘴里越发跑马了,”陈氏道,“她学琴也不见得多好,只是有了琴的基础再学筝自然快了。”

东间在闲话,庭芜房里也在闲话。庭芳把昨日得的料子搬到庭芜房间,点了点,脸上庭芜的一共八块。三个人不好分,庭芳便道:“你们先一人挑三块吧,我捡剩下的两块就好了。”

“那怎么行?”庭兰道,“原是陈家赔给你的,你们能分我两块就很好了。”

庭芳拍拍脸,道:“姐妹们里头独我生的最好,便是少穿一套也最好看,你们就别跟我比了。”

庭兰:“…”好厚的脸皮!

庭芜却正色点头:“嗯,四姐姐好看!”

庭芳:“…”她就开个玩笑。

庭兰又气呼呼的道:“陈恭真不是个东西!扔了蚯蚓又扔毛虫,他倒机灵,知道用叶子包毛虫。好在你给了他一下,不然越发纵的他!”

“算了,自家表弟,有什么好计较的。”庭芳淡定的道。反正大仇已报,嘴上大方些显的修养好。

庭芜却不依:“等我长大点儿,再打他一顿,替你报仇。”

庭芳笑道:“你们俩都别气了吧,知道是为了我,可也顾忌一下舅母。”

响鼓不用重锤敲,杨安琴彪悍的无视大法在庭兰庭芜心里还有深刻的印象。庭兰同情的望着庭芳,从来无往不利的人,碰上陈家便连连不顺,陈家真是她的克星。

姐妹三个谦让了一阵,又说了一回那种料子裁什么衣裳好看,就到了晚饭时分。走到陈氏房间,果然已是一团和气,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庭芳笑盈盈的坐下吃饭,也和往日无二。风平浪静的吃过晚饭,总算把两家人的尴尬消散了不少,各自回家不提。

次日清早,庭芳从陈氏床上醒来,感觉爪子好了多半,只余轻微麻痒。胡妈妈挑了点风油精替她涂上,又问:“姑娘今日不上学,跟着太太去老太太屋里玩吧。”

庭芳把手掌翻了翻,道:“好多了,可以去上学了。”

陈氏埋怨道:“学里有金子,你天天赶早去捡!”

庭芳晃着陈氏的胳膊道:“我要去嘛,老太太不好玩,我一日没见三哥三姐,想的很。他们昨天都不来看我。”

陈氏哭笑不得:“他们清早来看的你,你还睡觉呢。既要去学里,别忘了同他们道谢。”

庭芳欢乐的起床,换好衣裳推开门。初春温润的空气袭来,沁人心扉。天气转暖,只需穿薄棉衣,更不用斗篷,再不像冬天时的臃肿。庭芳心情很好,蹦蹦跳跳的从庭瑶处敲门,一路敲到庭芜房间:“起床啦!上学去啦!”

庭瑶还在梳头,推开窗户道:“大清早的喊什么呢?你起的早就先去学里背书,扯着嗓子喊都没关系,别闹我们。我才起来,叫你嚷的脑仁儿疼。”

庭芳撇嘴:“才十五岁,说话比娘还老气横秋。”说完做个鬼脸,又跑回陈氏屋里,道,“我今日要吃松子百合酥,娘记得跟厨房里点哈。”

陈氏白了她一眼:“我一月的月钱专管你吃点心了!”

庭芳笑呵呵的不接话,又不是她一个人吃,谁让你们几个全都有选择综合症,还不如她在心里默默列张表格轮着吃。

“你既闲着,替我跑个腿儿。”陈氏道,“你舅母才来京,好些东西只怕没备下。你送两盒清凉油与她。”

庭芳心里门清,送舅母是假,送陈恭是真吧?还要她送过去,八成还是希望姐弟两个和好。平心而论舅母对她不错,大表哥也很好,她就顺着台阶下好了。便单手在陈氏的柜子里翻出两盒没拆封的清凉油,道:“那我直接去学里了,中饭在学里吃,练完字回来陪你下棋。”

陈氏还怕庭芳不明白她的苦心,特特嘱咐道:“替我问问恭哥儿。”

庭芳不由笑道:“娘你不用担心,我知道。我是姐姐,先同恭哥儿说话没什么。他没起来便罢,起来了我去问他好儿。姊妹们哪有隔夜仇,哪怕他恼我呢,我只多赔几句不是就好了。”漂亮话不用钱,不说白不说。

陈氏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笑眯眯的道:“去吧。”

庭芳一阵风的跑了。到杨安琴门口,大门已开,想是起来了。庭芳大大方方的跑进去问好:“舅母早安!我娘要我送清凉油给五弟,五弟好些了么?”

杨安琴怔了怔,随即笑道:“你倒不记仇儿。”

呵呵,前日仇前日毕,今日该装虚伪了。庭芳眼睛笑的弯弯的:“我才不记仇,要是五弟记仇,舅母替我分说分说。”又道,“清凉油最好,我擦上便没那么痒了,我娘才说要我送来。只怕五弟还有伤口,到底能不能用,还请舅母打发人去药铺子里问问大夫。”

庭芳主动来说话,已是先服软。杨安琴心里舒服了许多,往日的爽利劲儿又回来了:“我在杭州时,人家叫我洋辣子。如今你们姐弟两个尝着洋辣子的滋味了吧?”

“噗,”庭芳忍不住笑道,“舅母,有道菜叫洋辣子炒肉,您要试试么?”

“小丫头连我都编排上了,仔细你的皮!”杨安琴道,“别跑,让我抓住咬一口,尝尝洋辣子的厉害!”

庭芳大笑:“不跑是傻子!我娘叫了松子百合糕,配茶最香,你记得去趁热吃。我上学去了,舅母回头见。”人跑远了,清脆的笑声还留在空气里荡漾。把陈恭从美梦里生生荡醒,脖子处又痛又痒的感觉随即而至。

杨安琴听他叫的厉害,只得拿出清凉油替他擦。哪知陈恭得知药是庭芳送的,死活不肯上。杨安琴只得拿起另一盒哄他道:“这盒是我买的。”

陈恭才肯上。清凉油刺激的他呲牙咧嘴,杨安琴一面上药一面骂:“该!叫你顽皮!”

杨安琴摸着陈恭已退了烧,脖子上的伤口也结痂了,除了会留几道疤痕再没别的事。才彻底放下心来。

陈恭摸了摸脖子道:“今天不想上学。”

杨安琴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便道:“就今天!明天不许躲懒儿,你四姐姐都去上学了。”

不提还好,一提陈恭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不要跟她在一处。”

“行,行,她还不想跟你一处呢,”杨安琴道,“你别去学里闹她就是。”

“谁要去闹她!那么凶!将来铁定嫁不出去!”

杨安琴:“…”原先想着给你做媳妇儿的…

陈恭却气呼呼的出门了,杨安琴见他往花园里走,想着花园刚被清理过,便随他去了。自己轻轻松松去找陈氏。又往老太太处请了安,约着越氏秦氏一齐在陈氏屋里打牌。

妯娌四个正预备叫午饭,忽然杨安琴的陪房张妈妈急急来报:“太太快回去瞧瞧。五爷又闹事了!”

第63章 喵喵喵

庭芳满脸阴沉的看着扑倒在地的不明物体,百合的裂开的裙子在风中摇曳,露出打满补丁的长裤与补丁没打上因而露出来的小片雪白肌肤。满花园的男仆都自觉溜走了,留下来的女仆也都低着头。

水仙还没找来能替换的衣服,杨安琴等人已赶到了现场。见百合一脸羞愤欲死的表情,再看看陈恭整个人趴在地上,手里还攥着大片从裙子上扯下来的布料,整个人都呆呆的。杨安琴只觉得脑子轰的炸开,冲过去单手拎起陈恭的领子把人拽起来,另一只手啪的扇在他脸上,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水仙飞奔而至。拿着一件披风,利落的把百合裹上了。庭芳只阴测测的说了一句:“若不是百合拦在我前头,呵呵…”

杨安琴和陈氏都登时羞的满脸通红。越氏满脸厌恶的看着陈恭,恨不得立刻把这货扔出叶家。蚯蚓和毛虫还能说是小孩儿淘气,扯裙子这种阴毒的招式分明是坏人名节!如此心黑手狠,谁还好意思说他是孩子气?

百合早已哭的打嗝,庭芳使个眼色,要水仙把她带走。自己冲长辈福了福,径自去了。她可以表示愤怒,但没办法直接处置陈恭。索性使个性子,并做些力所能及的补救。

处理事态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先让事态冷却。所以在花园里打陈恭是最蠢的。杨安琴一怒之下甩了儿子一巴掌,幸好陈恭没有叫嚷,动静并不大。杨安琴也冲着叶家三妯娌行了行礼,带着儿子走了。

秦氏满脸不高兴,她的亲姐姐在族中难以存身,欲投靠于她,然今日一事,不知老太太还愿不愿意接受亲戚常住?若老太太不愿意,她姐姐又该何去何从?

越氏为人厚道,拉了拉秦氏的手,勉强笑道:“我还有些事,先回了。外头风大,大嫂也回去吧。”

陈氏思绪纷乱,胡乱点了点头,目送两位弟媳离去才转身回房。庭瑶已接到消息等在屋内,见到陈氏,忙问:“娘,表弟可是故意的?”

陈氏摇摇头:“还没审呢,谁知道他怎么想。”说完满身疲倦的跌坐在椅子上,两行清泪流下,“我和大嫂半辈子交情,都交代在孩子身上了。”

庭瑶冷笑:“舅母要为了陈恭与你生分,也没必要交情了!不是我偏着自家妹妹,哪次不是陈恭撩事?几次三番不得逞,竟打起那下作主意!”庭瑶越说越气,他们这样人家的女儿,是千金小姐也是联姻资本。一个不好白折了个闺女不说,还得连累全家,“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是盯上了四妹妹,须得想个法子破解才好。”

陈氏揉着眉心道:“调谭妈妈与庭芳,日后叫她跟着。两个丫头总不顶事儿。其余的,待你舅母问过再说吧。老太太那处是瞒不过的,我却又是庭芳的母亲,还没个陪不是表白的地方。”很多时候,不单庶女对着嫡母尴尬,有事发生时,嫡母的立场同样尴尬。庭瑶受了委屈,老太太未必好插手,毕竟疏不间亲。但庭芳受了委屈,不留神就变成她不慈。

陈氏当然不愿意跟杨安琴翻脸,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是做的恶心。但庭芳被毛毛虫蛰的时候,老太太对陈恭就非常不满了,碍于亲家不好说,庭芳又及时反抽了回去,做长辈的只好装死。可才过几天?陈恭又闹上了。算算杨安琴总共也没住几日,倒叫陈恭折腾了三五回,老太爷都为此小病了一场。别说是跟陈恭毫无血缘关系的老太太,就算是嫡亲的姑母,陈氏对陈恭也只有厌恶。

一面是夫家,一面是娘家,事情可大可小,陈氏顿时陷入两难。

庭芳回到屋里时,百合正哭着寻死觅活。庭芳登时就怒了,喝道:“闭嘴!”

百合的哭声戛然而止。

庭芳气势汹汹的坐下,腰背挺的笔直:“我竟白教你识得那么许多字!丁点大的事要死要活,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百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眼泪哗哗直掉。

庭芳冷声道:“你再跟我闹腾试试?这么爱牌坊,我今日就送你出门,寻一处牌坊吊上,全了你的名节!”

百合登时脸色煞白。

“也是读书识字的人了,守节是什么意思还用我多说?”庭芳怒道,“男人寻了那样的借口来揉搓女人,如今家里人还没开口,你倒先自己揉搓上了!我叶庭芳带出你这样的废物,简直前世不休!”妈蛋!解决方式千万种,偏偏哭是最没用的一种!丫头都是她的左膀右臂,将来还得带到夫家去使。这么点挫折都受不起,坑她呢!

百合刚收的眼泪,又哗啦啦的掉,噗通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姑娘…姑娘…”

庭芳:“…”

水仙也哭道:“姑娘,方才园子里,有二房段妈妈的儿子段阿宝不住的起哄。百合如何能在家里呆得下。”

庭芳斜了她一眼:“那就别呆了。”

百合瞪大眼,全身都抖了起来。

庭芳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又不是不管你,怕什么?我有法子护你周全。还有那段阿宝,拉出来打一顿就是了。”流氓罪,打几藤条不冤枉。

水仙喏喏的道:“那是二太太陪房的儿子…”

“呵呵,”庭芳淡淡的道,“我精贵还是陪房的儿子精贵?扇我脸就白逃脱了?当四姑娘我是死人呐?”呵呵,本姑娘正经受过14年如何上纲上线的专业教材的主儿,只有想不想整死流氓的事儿,没有整不死的事儿!

“姑娘…”百合拉着庭芳的裙子,“别赶我走…”

庭芳抽抽嘴角,不打发了你个软蛋留着过年叫人片火锅吃?又想起百合的软性子,硬生生的转成委婉的语气:“你不怕闲言碎语,没人能赶你走。你要怕那些,我替你找户人家风风光光的嫁了,如何?”

丫头说是伴着长大,然而庭芳才九岁,真找个同年龄的,不是伺候她,是给她添乱。所以小姐的丫头通常比小姐大几岁。百合今年14,说人家早了点,生育危险性大。可她不单倒霉还死不争气,也只能先嫁了,看能不能跟夫家商量一下,过几年再圆房。又看了眼在边上急的冒汗的水仙…顿时觉得心好累,丫头都是债!

庭芳被两个丫头哭的烦,猛的站起身,对水仙道:“看着她别做傻事,我去回娘,打发人给她找婆家。”

百合当然是不想死的,只是世道苛刻,无所适从罢了。眼睁睁的看着庭芳出门,又嘤嘤的哭了。

陈氏母女正说话,就见庭芳抬脚进门,脸上依然挂着霜。陈氏忙问:“你那丫头如何了?”

庭芳轻吁一口气,从头说起:“老太太叫把园子理干净,那些个石头缝儿哪里是女人们搬的动的?我们去园子里散步的时候,恰见大伙儿挪石头,百合的大腿,尽叫园子里的人看了个遍。当时还有起哄的,我记了名字,叫段阿宝,报与老太太处理吧。”

庭瑶把后槽牙磨的咯吱咯吱响:“很好,跟小姐的丫头都敢起哄,看来是咱家太仁慈了些!”

庭芳继续说正事:“堵不如疏,流言是没法堵住的。依我说,娘重新替我买个丫头吧,百合便好好发嫁了出去。既跟了我一场,又是替我挡灾,我必要护她周全。”

陈氏道:“很是。只往哪里嫁呢?速度要快,风言风语一起,怕她想不开。”

庭芳勾起嘴角:“我偏让她嫁的比别个都好。”

庭瑶道:“我倒有个法子。他们外头有句俗话叫‘宁娶大家婢,不要小户女’。百合既识字,不如嫁与商户。又不缺衣少穿,又避开了风头。”

陈氏摇头:“大商户们自有他们的圈子,他们不会要个奴婢。小商户们一时未必寻的到合适的。我使人打听打听,在压下家里的议论。百合先别叫她出门,在家看家吧。”

庭芳道:“不拘泥于商户,依我看小地主们便不错。顶好都识字,夫妻才和睦。嫁的远不好,遭了欺负都不知道;嫁的近了更不好,百合是个软性子,闲话传到她夫家,夫家不怎么样,她就得先受不住。不如使人去问问魏娘子,她那里虽远,却有魏家看着,不至于受气。”

只能如此了。总不至于为了个丫头去罚主子,更不能为了庭芳的面子跟亲戚闹翻。这口气庭芳不咽也得咽。

陈氏听庭芳条理分明、处事妥当,又生出几分怜惜。摸了摸她的脸道:“好孩子,到底是…委屈了你。”

庭芳才要说小事一桩,就听隔壁院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哭声:“你是我亲娘,为什么都不信我!哇!!!!”

第64章 喵喵喵

陈氏母女三个对望一眼,皆是无奈。熊孩子烦人之处便是如此,认真计较好似小肚鸡肠,不计较又频繁遭殃,竟不知如何是好。

庭芳顿了顿,转到正事上来:“百合乃家生子,恐不愿去外头。总归算受了我的连累,娘与我些银子,给她做嫁妆吧,能让她安心些。如今外头的日子不好过,放良虽是好事,我却不能‘何不食肉糜’。”

陈氏点头:“很是,叫胡妈妈称二十两,再预备四块大红布料。你别太忧心,说句不好听的,那些个姬妾,该发嫁的照样发嫁。”

胡妈妈插嘴道:“有些话姑娘们不会说,还是我去同她说吧。主要是百合性子软,换个刚硬冲段阿宝来两巴掌,早消停了。我们只防着她想不开。说起来又赏银子又脱籍的,她再有不知足,就该打死了。”

庭芳垂了垂眼睑,百合只腿上露了一小块,连走光都算不上,在古代一个不好就要人命了。不禁想起强奸犯判死刑的法律,心中苦笑不止。贞洁等于生命的时代,强奸确实等于杀人。其实百合被扯裙子,在她看来并不算事。可形势不由人,百合回去便哭的半死,花在开解她的功夫,比替她找出路还费神。

确实没有比远嫁更好的方式了!陈氏见庭芳明白,正想夸她,又生出无数尴尬。

庭芳见陈氏满面倦容,早心软了,又不是陈氏的错,她夹在中间真不好做人。低声道:“总要陈家出面陪个不是才好做定论。不然愚钝之人还要生出许多怪话来。也不看看两个都是孩子。”

这是给陈氏一个台阶下,陈氏心中轻松了点儿,深深叹了口气:“你舅母真是…不知怎么养了那样的儿子。”

庭芳还不至于迁怒杨安琴,只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只盼表弟以后懂事吧。说来说去,都是小孩儿胡闹罢了。”

庭瑶忍不住笑道:“你越发老气横秋了。你比她大不到一岁。”

庭芳翻了个白眼:“他脑子还比不过三岁。”

庭瑶见庭芳不是很在意,出主意道:“娘还是去老太太处回了此事,并把百合的许出去的事告诉老太太一声儿。”

陈氏忙站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们两个在家里,我去同老太太说。只盼老太太别气着。”

事情解决了大半,庭芳放松了下来,笑道:“多大的事儿,那日没几个人淘气,老太太不至于气着。”

陈氏苦笑,转身去了老太太院里。老太太管家的人,自有人报她前因后果。见陈氏进来,开门见山的道:“那丫头如何了?”

陈氏也不邀功,把庭芳的主意如此这般说了一回。老太太听的嘴角直抽抽,心道:莫非真是巧妇养拙女?她自问是个明白人,管家理事一把好手,结果养出三个孩子皆不中用。也就老二勉强能守住家业。她家大儿媳倒好,百事不管万般不过心,养出的闺女倒是一个比一个强。人比人得死!

既是解决了,老太太懒怠多说,只道:“虽是奴才,但别闹出事端来是最好的。家和万事兴。”

陈氏忙应了,又道:“还得去大嫂家里一趟,亲戚们别生分了。”

站在老太太的立场上,亲戚家的熊孩子根本就不算事,她就只考虑自家孙女有没有受委屈。听陈氏一番述说,便知庭芳不在意,她也丢开了。一大家子几十号人,哪日没有三五件糟心事就怪了。件件都忧心,嫌命长呐!

眼看着就到了下午请安的时候,孩子们渐渐聚拢。杨安琴也来了,依然笑盈盈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见面先含三分笑乃贵妇的基本功。越氏与秦氏看看陈氏,又看看庭芳,皆是有说有笑,便知事了,复又说起笑话来。

庭琇对庭芳道:“你那表弟,再没消停的,舅母怎底不管管?”

庭芳道:“可别冤枉了舅母,我娘临出门前舅母还在使家法呢。只是表弟不记吃也不记打,什么法子都用了,还那么着。你不知道,前日丢蚯蚓,大表哥送的四块料子还没捂热,又因毛虫的事儿送了六块。方才竟索性抬了个箱子进来,全是杭绸,我跟大姐姐笑的肚子都疼了。”

庭珊大笑:“大表哥是个妙人!”

庭琇也捂嘴笑:“你都要开绸缎铺子了。”

庭芳笑道:“哪里用的了那么多,原想退给他,他却死活不要。都是自家兄妹,推来推去显的生分,还是我问他要了几本书才糊弄过去。”

庭珊道:“大表哥也愁。我听娘说,谁家没几个不省心的?只别闹到外头。大表哥既是长子,家里好东西都与他,他是该照应弟妹。只是他弟弟总不知轻重,将来不定怎么办呢。”

庭芳点点头,宗法社会的规则如此。陈谦享受到了陈家最大的资源倾斜,就承担了家族最大的责任。按陈谦的性格,不怕白养个废物。好比叶家三老爷,哪怕好色了点花钱多了点,在老太太和大老爷眼里都是浮云。但陈恭不同,小小年纪撩猫逗狗的本事满级,在亲戚家都不收敛,更没有基本的是非观。要知道在男权社会里,欺负女孩子是非常没品的事儿,但陈恭就干了,还天天干…庭芳觉得如果她是陈谦,也是想死的心都有。庭树再糟心,都连个窝里横还没混上,跟陈恭一比,庭芳就觉得她家亲亲大哥真可爱啊真可爱。

晨昏定省惯例是孩子们先撤,太太们伺候老太太吃了饭再回家的。姐妹几个说了一回闲话,各自家去。庭瑶先在家里做好晚餐的准备,又使人去请陈家兄弟。哪知只请来了陈谦,便笑问:“恭哥儿恼了?”

陈谦没好气的道:“赌气不吃饭,说我们都不信他。我看饿两顿去去火正好。才吩咐了丫头婆子,谁也不许给他点心吃,要饿就饿个够,明天都别吃!”

庭瑶忙道:“可别饿坏了,我叫小厨房里煲碗粥,与他晚上吃。”

庭兰撇嘴,庭芜哼哼道:“他该!女孩子名节最重,那回四姐姐的首饰拿出去,都被人说嘴呢。何况百合被人瞧见了。”

庭树:“…”

庭芳:“…”庭芜你也是个熊孩子!忙岔开话道,“饿两顿不妨事,咱们还是留锅粥,饿过了吃粥不伤胃。”

陈谦的脸又红了,对庭芳道:“难为你不计较。我日后必好好管他。”

正说着,陈氏与杨安琴携手而来。到了家里,杨安琴便不装了,拉着庭芳的手就开始数落陈恭:“越大越不安生,三番五次的撩事,得亏你是个大度的,不然我真没脸住这儿了。”

陈氏劝道:“他还小呢。”

“规矩上的事儿,不论大小都该记着。”杨安琴搂着庭芳坐下,又道,“从今往后,舅母托你们,凡是见他淘气的,能打得过他的便先打了。打不过他的就告诉我,算是帮舅母的大忙了。再不管管,长大了非得连累一家子不可。往日我多少有些心软,从今日起只当我是后娘。恭哥儿是老幺儿,平日宠太过,必要把他掰过来。”

众人哪好答应,都含笑不语。

杨安琴直接对庭芳道:“我看你还能管住他三分,他再淘气,你只管抽。今晚我就送个藤条过来,照脸抽!”

庭芳忍不住噗的笑出声:“舅母别太生气,谁小时候不淘气儿啊。”说着指着庭芜道,“就上月,她还甩我帘子呢。”

庭瑶也笑:“你好意思说别人,也是上月,你还和树哥儿关在屋里吵架,当我们不知道呢。”

庭树不好意思,低声笑道:“都是我的不是,四妹妹别恼。”

庭芳:呵呵。早干嘛去了!?不行,对这傻X还是不能忍。挂了一张假脸笑道:“早忘了,谁记那个。”

庭树扯了扯嘴角,最近他过的很不好。往日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落寞。家里人并没有克扣他,却少了往日的殷勤。被奉承时没感觉,被冷落时方才知道滋味。眼见庭芳越混越开,连杨安琴都收服了,庭芜也几乎跟她形影不离,又想跟庭芳交好。只还没拉下脸来。心里盼着庭芳来寻他,偏盼不着。更郁闷了。

饭毕洗手,杨安琴还赶着回去继续上思想品德课,便都散了。庭芳是跟着陈氏睡的,并不回房。带着陈氏庭瑶做了一回神仙操,忽又想起要回房拿本书,擦干了汗便往自己屋里走。

到门口时,模模糊糊听到哭声,黑灯瞎火的,两个丫头吓的毛都炸了,差点尖叫出来。庭芳眯着眼睛一看,只见她房门口缩着个团子。走近团子蹲下,发现是熊孩子陈恭。顿时无语:“你一天照三顿折腾还带宵夜,不累么?”

陈恭用力醒了下鼻子,抽噎着说:“我是冤枉的,嗝,叶庭芳,嗝,你信不信我?”

第65章 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