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老太爷所料,拿到书的皇帝很高兴,但是看不懂。翻开书倒先点评字:“你家丫头写的?唔,年纪小,运笔还稚嫩了些。可惜奔着算学不回头啦,不然倒是个书法的好苗子。”

老太爷心中不以为然,字写的好的人多了,庭芳未必写成一代大家,便是能成,这年头早不是魏晋风流,决计不能出头。不过是出嫁的时候抬点身价,待结婚生子了,写的好不好谁还记得。但会独门绝技就不同了,从古至今都是物以稀为贵的。面上当然还得装成遗憾的模样,道:“回圣上的话,臣亦如此想。只是她一个女孩儿,随她爱玩什么吧。”

此言合了圣上的心思,聪明的非继承人,谁家都乐意纵上一纵。遂笑道:“我无深究,搁我这儿也是白放着,不若送给十一那混小子,叫他们两个一处玩去。”

老太爷呵呵笑道:“老臣说句托大的话儿,只怕殿下与臣的孙女玩不到一处。”

圣上奇道:“前儿不是玩的好好的么?你又想起男女大防了?过几年再想不迟。”

老太爷道:“是福王玩不过臣的孙女…”

圣上并不相信,指着他家阁老笑道:“瞧你护短的样儿!”

老太爷嘿嘿直笑:“圣上比臣还护短呢。您问问福王就知道了。”

圣上当然不肯承认自己二十岁的儿子干不过个毛丫头,招来个太监道:“我方才仿佛听谁说了句福王正在皇后处,你把他给拎了来。”

太监应了,飞奔去坤宁宫找福王。

不多时,福王赶到,对圣上见过礼,笑问:“父皇有什么好东西赏我?”

圣上把两本几何数递给福王:“你看看怎样?”

福王早就想看,奈何庭芳就是不给。此刻得了原本,忙不迭的翻阅起来。圣上见他看的认真,便不理他,与老太爷就黄河沿岸春汛之事讨论起来。一个皇帝,一个阁老,想找件正儿八经的国事太容易了。待二人确定了救灾方案,天都黑了。圣上方才记起福王来,扭头一看,福王眼睛都快贴到书上去了。忙喝道:“做什么呢?眼睛还要不要了!”

福王被吓了一跳,思绪回笼,但整个人还是有些恍惚:“叶阁老,真个是那小丫头写的?”

老太爷笑眯眯的道:“我们通不懂,写的还能入眼?”

福王快哭了,想他老人家纵横江湖多年,跟徐景昌各有所长不算,头一块铁板就是踢到庭芳。如今看来,庭芳不是他的铁板,娘的那是高山仰止!福王心里写了两个大大的不服,可再看看手里的两本书,又不甘不愿的把“不”字扔出心头。良久,才为难的道:“比我强。”

圣上瞪大眼,随机换了个表情,笑骂道:“哟!学会谦虚了,有进步。”

福王认真的道:“真比我强。”这就是自然学科的牛叉之处了,强就是强,你不承认也不行。福王作为野生的数学玩家,有些通行标准是不需要沟通就会默默执行的。顿了一会儿,又道,“强到我想拜师了。”

老太爷差点被口水呛着,这默契!今日庭芳才大庭广众下说了大话,您老天才黑就给她描补上了。

圣上也傻眼了,他家儿子他是知道的。没野心,但感兴趣的东西狂的整个皇宫都装不下了。十岁起就去户部挑老吏,那会儿自是输多赢少。可他是皇子,输了就找人请教,没人敢不教。宫里还有无数藏书,到十五岁上,嘴里就剩徐景昌还凑活了,余者恨不得用眼白看人。盯着两本几何数看了好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叶阁老好福气呀。”

老太爷:“…”圣上您的小心眼还能不能好了?他家不单有孙女在数学上吊打皇子,他自个儿的书法能吊打你全家好伐!忙躬身道,“托圣上的福,虽是女流,但圣上若能用上,就是臣家莫大的荣耀了。”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再好还不是给您家效力的,吃什么醋呀!虽说臣子要低调,问题是据庭芳自己说,她能甩福王八百条街,目测福王这辈子都不可能追的上她。那话不像玩笑,还是早点让圣上接受比较好。方才一试,果然试了出来,圣上真的没有年轻时的广阔心胸了。日后得加倍小心,不独与太子的事,连带任何事,都得收敛再收敛。暗自提醒自己:切记!切记!

福王也道:“圣人曰,三人行有我师。待我去学了来,再收拾她!”

圣上终于想起他儿子小时候怎么玩户部官员的了,不由笑道:“不许淘气,把人气哭了我可不依的。”

福王无所谓的笑笑:“那我日后常去阁老家请教了,阁老可别拿扫帚赶我!”与叶阁老隐晦的对了对眼神,双方传话之路,便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打通了。

第127章 喵喵喵

叶府的宴席共计三日,次日乃低品级的官宦人家与自家亲友。官场联姻,等闲不与没出身的结亲,故今日亲友倒占了多半。因叶阁老权势大,低品级的不大得罪的起,更不愿带孩子来添乱,只有秦氏娘家的姐姐带了一双儿女,成了焦点。

秦氏有两个姐姐,皆嫁在川中老家,只有她恰好赶上父亲进京,方许配在京城。要论门第,皆不如叶家,算来只有秦氏嫁的最好。今日来的乃其同母胞姐苗秦氏,亦是庶出。在川中时许给了苗家,生得一对龙凤胎,众人都赞好福气。哪知没几年丈夫死了,苗家大族自是不许儿媳改嫁丢了门风的,偏偏族里不富裕,少不得有些龌龊事。苗秦氏呆的难受,便带着儿女投奔了娘家来。可秦给事中区区七品,又非京城人士,家里房屋原就狭窄,多了三口人更是摆不开,就想借一借妹子的东风,搬至叶家,顺道送儿子上学。

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叶老太太见惯不惊。秦氏与她提的时候,已是答应了,只待收拾好屋子就接过来。老太太不大喜欢秦氏,面上还得对三个儿媳一碗水端平。既许了陈氏的娘家嫂嫂来住,自然得照顾秦氏姐姐一二。正逢老太太做寿,苗秦氏先跟了嫡母来拜寿,也是混个眼熟的意思。谁料秦氏姐妹平平,苗秦氏一双儿女却是玉雪可爱,老太太一眼就喜欢上了,一手拉了一个,笑道:“今日开了眼界,姨太太好生福气!比咱们家的都强。”

秦老太太忙道:“哪敢跟您家的比,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您太抬举他们啦。”

老太太笑道:“我从不说客套话,实在是好。”又拉着哥儿问:“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身着大红的哥儿道:“回老太太话,晚辈名唤苗文林,今年十二岁了。”

老太太又问姐儿:“你叫什么名字?”

“奴苗惜惜,见过老太太。”苗惜惜跟哥哥穿的差不多,生的更像,站在一处极讨喜。说话软软糯糯的,很乖的模样。

“好,好。”老太太不住点头,“亲家太太,把你外孙借我几日可好?”

秦老太太本就想把庶女扫地出门,省的占地方。见老太太与她做脸,一叠声的应了,还十分客气的道:“投了您的缘,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气。”

本就是商议好的事,依着老太太的性格,当然要做的花团锦簇,便笑道:“孩子还小,离不得母亲的照顾。我便厚着脸皮儿请姨太太来住几日。家里人多不清静,还请姨太太别嫌弃。”

苗秦氏立刻站起来道:“老太太折煞我了,求之不得呢。”

一来一回,此事便说定了。

庭瑶冷眼看着,苗文林兄妹固然好,还不至于要老太太十分喜爱的地步。龙凤胎自是比旁的招人眼,老太太估计算是借题发挥,好让苗秦氏体面住下。毕竟如今家里住了三户客人,康先生乃座上宾不提,杨安琴有五品诰命,苗秦氏却身无长物,若不刻意抬举些,只怕有人踩高捧低,闹出来面上不好看。家里虽梳理了好几回,保不齐还有糊涂蛋,君子防未然便是如此了。暗自记下老太太的处事,琢磨着自家遇事时该如何应对。

陈氏就单纯多了,苗文林兄妹生的不错,只比她的三个儿女差着些,又逢家中喜事,心中高兴,从手上拔了两个镯子塞到苗文林兄妹手中,还道:“简薄了,别见怪,留着玩吧。”

陈氏一行动,越氏也跟上,在之后是到场诰命纷纷有见面礼。如今都是宽袍大袖,带了镯子戒指也看不见,庭芳促狭的想——首饰的主要功能就在于能当硬通货吧?笑看众人给见面礼,侧身对庭琇笑道:“你家表兄比我家表弟省心多了,恭喜恭喜。”

庭琇推了她一把:“撕了你的嘴。”

庭珊笑道:“我们多了一个人玩,四丫头,你可以滚了。”

庭芳认真的想了想:“是横着滚还是竖着滚?”

庭琇噗嗤笑道:“四姐姐你不是好人!别吓着我表姐。”

庭珊道:“不怕,她吓着了表姐,我们联手揍她。”心中遗憾,可惜是宴席,不然两个人联手挠她痒痒,必是躲不过的。想到此处,便隔着庭芳对庭琇挤眉弄眼,“过两日再收拾她。”

庭芜看着老太太左右的两个孩子,扭头问庭琇:“五姐姐,你表哥表姐也上学么?”

庭琇道:“表姐就不知道了,表哥定是上学的。”

庭瑶道:“有些人家不令女孩儿读书,咱们先打听清楚了,别冒犯了才是。”

庭兰弱弱的问:“要准备见面礼么?”

庭苗正愁此事,她穷的叮当响,偏偏是嫡母娘家的亲戚,怠慢不得。她年纪小手脚慢,丫头婆子又不顶事儿,才刚做出了送姨母的针线,哪里顾得上表哥表姐?偏不敢开口问,听见庭兰问了,丢了个感激的眼神。

庭兰并没瞧见她,依旧问送什么见面礼比较好。

庭芳道:“我先前做了好些挂着铃铛的猫头荷包,咱们姐妹都有,我便送个与苗家姐姐吧。”

庭兰长年累月做活儿,针线上的东西倒是挺多,见庭芳送的也是针线,先松了口气。

闺中姐妹赠品无外乎如是,先前陈谦来时姐妹们就不曾送,如今按着旧例只考虑苗惜惜,庭苗也觉得轻松不少。同理,男孩儿只用管苗文林,都省了一笔。庭琇心思细腻,知道庭苗窘迫,便提议道:“我和六妹妹一起的,三姐姐要一起么?”

庭珊心中了然,摇头道:“依我说大姐姐带着二姐姐、四妹妹、七妹妹一齐送份大的,我讨个巧儿,一个人送个小的吧。”分房送的话庭兰与庭苗就不会很丢脸,如今庭芳混的开了,很不用操心她。

庭瑶也觉得好,姐妹几个就着送礼的事低声交谈。忽又想起庭松几个日子难过,喊了丫头,轻轻的嘱咐:“你去那边院里同庭树哥几个说一声儿,咱们姐妹是分房送见面礼,叫哥儿们同我们一样。”到底是宴席,有些话不能明说。丫头过去传话,庭树是指望不上的,但庭珮有点脑子,便是想不到,越氏也能帮庭松几个把事儿圆了。秦氏为人着实小气,庭松却是自家弟弟,不忍太委屈的。

今日一样摆酒唱戏,叶家规矩严,上下都没有酗酒的话习惯,酒量就不大好。昨日有了些酒,今日就更谨慎。今日的客人也与昨日不同,九成九是来溜须拍马兼送礼的,哪里敢灌主人家?知道主人昨日劳累,吃了饭就纷纷告辞。叶家乐的轻松,不过虚留一二,客客气气把人送走。

吃了饭,庭芳回到房中写写画画、这一段日子都是如此,众人习惯了。庭瑶进门时,见庭芳书桌两边分别坐着庭芜与陈恭,安安静静的,不由笑道:“你越发有老封君的范儿了,写什么呢?”

庭芳抬起头道:“振羽的嫁妆。”

“嗯?”庭瑶奇怪的看着书上的纸,“她一个丫头,你送字儿?正经打发她几两银子更好些。”

振羽在边上听的满脸通红:“我不用姑娘操心的。”

庭芳没理她,继续对庭瑶道:“我原是不舍得她早早嫁了的,可想想那家子是门好亲,我又要请魏强来住些日子打东西,如此,她刚过门时就有些依仗。”

庭芜问:“为什么魏强来打东西振羽有依仗?”

庭瑶笑道:“魏强来了,魏娘子可不得时常走动着?她是女眷,必得进来请安。你四姐姐见了她,岂有不问振羽的?多问几次,婆家知道你四姐姐惦记她,就不敢慢待了。”

庭芳笑道:“非但如此,若是迟了,只怕没有蘑菇了。”

庭瑶奇道:“跟蘑菇有什么关系?”

庭芳洋气手中的纸笑道:“蘑菇种植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送她金山银山,不如送她一门手艺。乡间贫苦,少有肉食,蘑菇是极补的。自家吃也好,贩与货郎也好,总算是个营生。发财是难了,当是零花吧。”

陈恭好奇的道:“四姐姐你会种蘑菇?”

庭芳道:“不会呀!”

陈恭:“…”

庭芳哈哈大笑:“但我们可以试试。明儿我就叫厨房送些蘑菇并原料来,咱们一块儿收集种子。”说着点点陈恭的脑袋,“都是你闹的,你可得好好干活,不然振羽就不原谅你了。”

陈恭撇嘴:“你指使我就指使我吧,找那么多借口。我娘说了,我差点把你害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担当,我替你多跑腿就是。”

庭瑶乐的不行:“都是些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你只要安生些就皆大欢喜了,四丫头很不用你跑腿。她明儿要带着你淘气,你只管跟着她玩吧。屁股还疼不?”

陈恭垮了脸:“屁股不疼了,尾椎疼。大夫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还有福王怎么老来我们家呀,他要报仇么?”

庭芜道:“我不喜欢他!总是死皮赖脸的来,讨厌!讨厌!”

庭芳笑道:“可别露了馅儿,你可没有陈恭的皮糙肉厚,叫打几十板子命都没了。那是皇子,你得敬着。”

庭芜嘟着嘴。

庭瑶怕庭芜出幺蛾子,特特嘱咐道:“殿下不是谁都能见的,按规矩他来了你得避让。下回不许出来了,不然我可回了娘,真打你板子。”

庭芳见识过福王之威,别看她现在好似跟皇子混的很熟,内里还是很怵那货的。现在大家结盟暂时不会有什么,可现在作死了,谁知道他将来要不要翻旧账。这几天连玩具带书本,阵仗极大,福王不出三日就得窜过来,得把两个熊孩子安顿好了才行。

福王必来东院看轨道马车,庭芳摸着下巴想:到时候把陈恭和庭芜关在哪里好呢?家里有熊孩子真是太操心了,她上辈子一定小时候祸害过太多人,老天爷才让她这辈子遭报应,唉!

第128章 喵喵猫

宴席都是越往后越不重要的,如果说第二日的来客还能与大老爷他们平齐的话,第三日就几乎是单留给有求于叶家的人送礼的了。还有诸如周掌柜之流,是只送礼不敢参宴的。周掌柜近来日子非常难过,众人都知道他是被太太的娘家人砸的,看热闹的多过于帮腔的。好容易凭着多年积蓄把铺子重新开起来,生意却差了许多。到底当家的多是大老婆,不管与叶家对付不对付,天生就不会站在小老婆的立场上想问题。或有受了小老婆气的太太,背地里还拍手称快。可叶家是不敢得罪的,托了无数人寻着了庭树去走了两遭,方镇住了些许宵小,勉力支撑。才缓了点点气,又赶上老太太大寿,只得拆借了好些银子才置办出份像样礼品。银钱所限,出彩是不能了,好歹别结怨。回想起原先的好日子,此刻方知太太都不是好惹的,没儿子的太太也不好惹。然而后悔已经迟了,幸而庭树长成了,周遭的人倒不敢很作践他们。叶家长孙,对付不了大太太,对付个把平头百姓,还不是说句话的事?不然周家早垮了。

魏强家就送的简单许多,他们家勉强能过而已。没有钱,便只有心意。魏家父子两个都识得些字,写了几卷佛经聊表心意。叶家并不缺奉承的人,什么样的主意都有人想,若不是众人怵庭芳,魏家的佛经早被当了草纸。也算是个无功无过吧。这些都是些小巧,依附于叶家的商户才送的狠。恨不得连小八的奶娘都送上一份。庭芳得了好些玩意儿,陈氏懒的收她的,全凭她自己放好,将来大点儿交朋友了,可与人交换着玩。

第三日的席开的早,也没请戏班子,未时就收了摊儿。寿宴准备的齐全,又添了杨安琴与庭瑶两位生力军,万事都井井有条。老太太留下越氏带着庭瑶扫尾,自家坐在正屋里,带着孙男弟女玩笑。可巧来了新客,众人都热热闹闹的说话。

庭瑶不在,老太太身边的位置就空了一个,恰好苗惜惜坐了。老太太昨日不得闲,此刻方细细问道:“姐儿可曾上过学?”

苗惜惜低低答道:“回老太太话,不曾上过,只有父亲教了几个字。”

老太太笑道:“可是谦虚了。咱们家有一学堂,你的姐姐妹妹都在里头读书,正好一块儿作伴。”

苗秦氏早就从妹妹那里听说叶府家学,死乞白赖要住进来,正是因为康先生乃进士出身。等闲人家能请到个老秀才就了不起了,进士想都不敢想。但昨天夜里才知叶府的家学竟是男女混在一处,十分不合规矩。瞥了不远处的庭芳一眼,那个跟男孩子打架的姐儿,不会把她女儿带坏了吧?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儿子,只得忍了。

老太太人老成精,自然是不希望亲戚家的孩子拖自家孩子的后腿。她算不得十分有文化——乡间殷实人家男孩儿还未必识字,女孩儿就更加了。她半肚子墨水都是刚结婚时老头子手把手教的。一手稀烂的字被老伴嘲笑了几十年,好在见识跟上去了,才不至于被嫌弃。一问一答间,把苗家兄妹的底子套的七七八八。跟她猜的也差不多,小地方的殷实人家,或许男孩子会在科举上搏一搏,女孩儿能写名字就不错了。苗惜惜因与苗文林是龙凤胎,比旁的女孩儿讨喜些,才在父亲没过身时被其父亲自教会了三字经。再往上就实在不能了。而苗文林先前不过是在私塾里跟着先生学过,再有就是进京后外公亲自教了些,水平跟陈恭差不离,若不下死力气,没什么前途可言。比起来陈恭还小了四岁,苗家的教育力度不够啊!

试探出苗家兄妹的深浅,老太太顿时没了兴趣。受丈夫的影响,她更喜欢有才的,而不是长的好看的。面上没带出来,话题却转了方向。扭头问庭芳:“前儿你是不是跟候家姑娘下棋了?她下的如何?”那日来的姑娘们,好似只有侯景荣是个拔尖儿的,将来前途不会太差,自家孙女与之交好很重要。

庭芳站起来道:“还行吧。她还说要送我棋谱来着,我还不知回什么礼好呢。”

老太太想了想道:“她家不富裕,想是没有好棋子。你捡一副差不多的与她,将来好带去夫家。”

陈氏笑道:“还早了些,待她出嫁的时候再添一副好的。”

老太太道:“让她们小姐妹先走动着,可着四姐儿的零花钱买。咱们大人的是大人的,别掺和她们。往常两家少有走动,乍送太贵重的,只怕他们不收。”有些话不好在人多嘴杂的时候说。两派原先不大对付,如今为了同一个目标,正想尽了办法走动又不招眼,有孩子做桥梁极好的开端。

杨安琴不明就里,问道:“可是老太太看上人家啦?”

老太太摇头笑道:“那样好的姑娘,咱们家的哥儿配不上。我可没脸提。舅太太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杨安琴忙摆手:“陈谦什么都没有,我张不开嘴。”陈谦能攒资本的时候攒资本,实在年纪大了考不上童生,再想办法说亲去了。如今要他分心是断断不能的,博个少年英才,多好的姑娘没有?不急一时。

说到孩子们的婚事,在场的除了庭芳,其余的都羞惭惭的。苗秦氏悄悄打量着孩子们,偏头悄声问秦氏:“那个是你们府上的大爷么?”

秦氏点头:“是,就是大房的那个。我同你说过的,原先大房就他一个凤凰蛋,精贵的不得了。后来大嫂生了个哥儿,如今都没什么声音了。”

苗秦氏又看了一回,心中思量。苗家的门第在京城是不用提了,孩子们的婚事要么靠父亲,要么靠妹妹。长子,却是庶出,身份有些尴尬,却正好一谋。她早就打了这样的主意,今日细瞧了庭树,生的面如冠玉,心里就满意了十分。只不好贸然开口。横竖都还小,且放着吧。至于儿子,男孩儿可以晚些,正好细细挑个好的。

老太太等人说起了家长里短,秦氏与苗秦氏便全然插不上话了。她们不是那个圈子的,哪怕秦氏嫁进来十几年,也不曾有人瞒过她什么,依然不大接的上话。一则是她少有外出赴宴,二则家里请客那些诰命也不大搭理她,她又不会逗趣儿,自然而然的被无形的壁垒挡在外头,还不知缘由。多数家庭聚会只好沉默。

今日都是吃了酒回来,人十分齐全。连往日不大来的陈谦陈恭都寻了个坐处。待老太太等说起了这次来客如何如何时,陈谦还能稳住,陈恭却是屁股上长了刺,再不能安生。杨安琴只觉得手痒,轻咳一声,道:“庭玬,你娘那藤条还有么?匀我一根儿。”

庭玬大笑:“有的是,舅母要多少?”说完冲陈恭挤眉弄眼。

陈恭才不搭理他,如今他陈恭也是有老大的人了,索性直接蹦到庭芳跟前:“四姐姐,你昨儿说了种蘑菇的,怎么又不种了?”

“你昨儿不是取了孢子么?亲放到木屑里的,就忘了?”庭芳想起昨日被两个熊孩子磨了半下午,直直翻了个白眼。她本来就招闲话,如今好了,全世界都知道她搞完数学又搞上蘑菇了!幸亏不打算结婚,不然下辈子都得剩着!

“会不会长啊?”陈恭忧心忡忡的问,“真的能长出好多好多吗?可以发财吗?”

杨安琴笑问:“是了,有些蘑菇还挺贵的,真能种出来,也是个营生。”

庭芳道:“哪有那么容易,都是我猜的,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做个实验换换脑子而已,大家表当真啊。

布景板当的长毛的秦氏终于能接上话了,忙道:“我们四姐儿越发能干了,都能自己赚月钱花。”

庭芳笑道:“那可赚不到。我想着振羽要嫁到乡下,那家子还算殷实,应该有个地窖可以种蘑菇。她妇道人家不管家里生计,随便弄点淘换几个零花罢了。我的月钱还是得靠娘补贴。”做生意渠道为王,小农经济可是逼的英国只能卖鸦片的,哪有那么好发财。何况她又不是农学专业的,现在仅仅是尝试阶段,产量根本无法保证。没有稳定的工业流程,也就是个零花钱水平,还得是振羽个底层劳动人民的零花钱,就她烧钱的速度,把叶府全都种上蘑菇也供不上。

果然陈氏笑骂:“你们姊妹就你最能花!三天两头做玩具啦,刨木头啦!得亏你爹能挣,养你比养只小哈巴还贵!”

庭芳立刻扑到陈氏怀里:“娘怎么拿我跟狗比啊?哈巴狗有我长的好看吗?何况将来我能赚啊!娘要什么且先想好了列个单子,我造计划,三年计划,五年计划,总归会买齐全了孝敬你的,现在就别那么小气啦!”

收拾完东西的越氏才进门就听到这一句,不由笑道:“大嫂赶紧写,我倒要看看她拿什么赚银子。”

庭瑶也笑:“哎呀呀,可惜才九岁,离嫁人还远,嫁妆生息都做不到,怎么办呢?”

庭芳哼了一声:“你们小瞧人!圣人说了,知识就是力量!且看吧。我改日就给娘买个大凤簪带!”

陈氏笑道:“罢罢,嘴里越发没有谱儿了。哪家圣人说过那等怪话?我有凤簪,很不用你买。大风闪了舌头事小,在姨太太跟前丢了人就事大了。”

苗秦氏赶紧接道:“一片孝心呢,再不丢人的。”

庭芳见众人都不信自己,也觉得小姑娘说赚钱古往今来都没人信的。可知识的确能换钱,当她上辈子的纪录片都是白看的么?摸着下巴冥思苦想中,外头有人来报:“老太太,福王殿下来了。”

庭芳眼睛一亮,大笑道:“娘,你的凤簪有了。”

陈氏脸色剧变,喝道:“你敢问他要,我打断你的腿!”

第129章 喵喵喵

陈氏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庭芳心知她误会了,立刻干净利落的解释道:“看娘说的,便是皇子殿下要买我的技术,总是要给银子的。即使我有心白送,他又哪里好意思白拿了?上回替他做的魔方,还赏了我一箱子绸缎呢。总值个小凤簪了,只不能跟爹爹送与你的比。”

陈氏怔了怔,方知自己想左了。皇家人都不好相与,她生怕庭芳仗着福王如今稀罕她,就上赶着占便宜。姑娘家占惯了便宜,日后必没好日子过。听得是她要用聪明劲儿换钱倒是能接受,家里可不就养了好些个专管出主意的师爷么?福王殿下心思不在正道儿上,自然寻不着正经师爷,只好便宜庭芳了。遂笑道:“是娘不好,一时急了。殿下是个不耐俗物的清雅人,通不愿见我们的,你速去接驾吧,省的叫人说咱们家的人张狂。”

越氏差点扶额,大嫂子你就服软了,有你这么养孩子的么?

苗秦氏亦呆了,一则是陈氏也太好性儿,二则是惊叹叶府之权势涛涛,竟能跟皇子平辈论交?看向妹妹的眼神都有些变了,真是忍不住的羡慕嫉妒恨啊!

庭芳对着陈氏香了一口,嬉皮笑脸的道:“娘还是列单子吧,老太爷说圣上都默许了福王殿下问我学数学呢。我就问他要个凤簪做束脩,他必不小气的。”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看到杨安琴与苗秦氏震惊的眼神,老太太只觉得脸上泛金光!九岁便能做皇子师,可不是一般二般的长脸。故作谦虚实则炫耀的道:“我们家的四丫头啊,心思都不在正道上。成日见玩那算学,倒是玩出了点子名堂。圣上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随口赞了两句,她爷爷就惯的她越发得意了。”

杨安琴早被惊习惯了,不过转瞬就回了神。苗秦氏只觉得开了天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做陪客的康太太忙道:“看老太太说的,您说若别的我不敢插言,如今说我的学生心思不在正道上,我是不依的。”

抬轿子的来了!杨安琴立刻捧哏:“他师母有何不依?”

康太太指着杨安琴笑道:“我说实话你可别恼我。我们家的学生,琴棋书画哪样不好了?就比你大儿子差些罢了,比你家的小儿子可是强出不少。是也不是?”

杨安琴推了陈氏一把:“看看,看看,我说一句,她一百句等着我,再不让你闺女受半分委屈的。哎哟哟,你们欺负人,就我没闺女,连女弟子女侄儿都没有,你们就跟我显摆上了,不行,今晚我非摁着四丫头认我做了干娘不可!日后我也好朝人现去!”

老太太大笑:“不慌不慌,我也没闺女,咱们俩做伴儿。”

杨安琴故意叹了口气:“您没闺女,却有七个仙女般的孙女呢,如今还抢了别人家的女孩儿坐在身边。”说毕,扫了一眼,起身逮了庭珊与庭琇,死活拖到自己边上,“二太太三太太,把闺女借我一日撑撑场面吧。”

说的众人捧腹不止,都道杨安琴比说书先生还能闹腾。

这边在玩笑,庭芳那边则是另一番光景。却说当日徐寄秋被机关唬住,晚间就跟定国公夫人抱怨庭芳弄鬼,害的她丢脸。如今定国公府分了好几派,有跟着国公混的,有对着夫人拍马的,还有放长线钓大鱼投资徐景昌的。徐寄秋才抱怨了几句,就有人悄悄报与了徐景昌。徐景昌知道了,福王还会远么?不单知道了拉环水车的机关,还知道了那日比试的详情,估摸着叶家散了场,就三步并作两步窜过来了。直奔东院摆物件儿的屋子,在等庭芳过来的功夫,已经把齿轮都给拆了。

庭芳看到满地狼藉,一脸血的道:“您有本事拆,您有本事装回去啊!”

福王尴尬的笑笑:“这活儿得找徐景昌,他会。”

庭芳默默道:打那日看徐景昌喜欢机械类的书就知道他是动手能力强的工科生了。又问:“您那作坊,都是他在管吧?”

福王没好气的说:“你们这些人,自以为自己聪明了,等闲不服。我若不是皇子,险些弹压不住他们。我偏不爱仗势欺人,自然要扔给徐景昌去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妃母,摆弄那些,倘或一不留神戳了手,她能哭上半个月。烦的母后几乎拿跟我的人出气,索性不管了。”

谁知道你妃母啥性格啊?咱不熟啊哥们!庭芳压住翻白眼的冲动,盘腿坐在地毯上拿起零件来一个一个往回拼。

福王舔着脸问:“都是你想的?”

庭芳正色道:“我画的图纸,好些不大好,还得试。有些太想当然的,木匠做不出来只得废了。纸上谈兵罢了。”

福王跟着坐在旁边,挥挥手道:“咱们不是纨绔么?谁要那么正经了。咱们就是玩!”

姐姐哪里纨绔了?姐姐的学习成绩两辈子都全年级第一好吗!吊车尾才是纨绔标配,姐姐必须不是纨绔!

福王又笑问:“你真能做大水车?”

庭芳心好累:“都说了是纸上谈兵,得试。您有作坊的知道,许多想法不是拍了脑门工匠就能做的。我有想法,但真要做了,还须得有个作坊叫我做实验。”

福王在庭芳的脑门上弹了个镚子,道:“谁让你不愿做王妃啦?都说了你嫁我,我送你一个作坊。”

庭芳忍不住开嘲讽:“叔叔,我们差辈儿了。”王妃你妹啊!能别拿这件事开玩笑了么?都快被坑死了好么!

“那你想怎么样嘛!”

庭芳叹道:“您真想要水车,我画图纸作坊去做呗。又不值什么。作废了重来,图纸我重画。使个婆子传话送东西,犯不着我泡在作坊里。”

好有道理!福王高兴的道:“你还会什么?那日我在父皇处看到了你的书,也不送我一套。真真写的好。还有么?”

“有,还有一本《解析几何》。”庭芳道,“但暂时不想写,我得缓缓。”

福王忙道:“那是,那是,写书多烧脑子啊。咱先想点别的玩。”

庭芳不由笑道:“我正试着种蘑菇,种好了送你玩。”

福王抽抽嘴角:“你脑袋瓜子到底怎么长的?怎么那多新鲜玩意呢?还种上蘑菇了。能吃么?仔细种了毒蘑菇。”

庭芳解释道:“都是上好的蘑菇取的孢子,怎么会有毒蘑菇?我也不敢拿自家取的孢子给您,回头抄个方子,您自己回家试试可好?横竖是耍,自己动手才有趣儿。谁没见过蘑菇呀。”

此言正合福王心意:“你要是个哥儿,我能舍的下脸来拜师,咱们也好走动。虽说闻道有先后,到底得顾及着点皇家体面。我便放话说有半师之谊吧。叫妃母收拾点东西,当你的束脩。不是我小心眼,实则皇子的师傅,正经说来都是有品级的。你是女孩儿家,将来做公主的老师倒是使得。”

小心叫我教出个武则天来!庭芳默默吐完槽,又道:“是个好法子,就是殿下您委屈了。”

福王浑不在意:“委屈什么,能让我好玩好耍就不委屈。你这个手拉的玩意儿,给我来两份。”

庭芳无可无不可,只问:“束脩我能选么?”

“你要什么?”

庭芳道:“才说给娘挣凤簪带呢,束脩给我个凤簪呗,不拘大小,旁的就不用了。”

福王笑道:“你倒不贪。”说着揉揉小萝莉的头,“好孝顺的小娘子,我明儿就给你淘换个好的来。要不,你想个有机关的,也给我娘打一个。”

庭芳哭笑不得:“凤簪上能有什么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