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家没有吃货庭芳加成,点心不算稀罕。大热天的胃口都不好,不过略略用点儿,都丢开手。房夫人与老太太聊了一阵,又对三位姑娘说:“我们家没有合适的姑娘,倒是闷了你们。”房家大姐已出嫁,二姐才几岁,不好带出来见客。房大姑太太家里有孩子,今日并没带来,就叫庭瑶几个坐了冷板凳。怪道不带庭兰来,估计老太太怀疑庭兰的素质,怕她坐不住。

客套话儿,庭瑶不好接,只抿嘴笑曰:“不闷,风景好看,差点看迷了。”

房夫人笑道:“姑娘喜欢桂花?我家里有几盆小的,不嫌弃的话,回头搬几盆回去家里摆着玩。”

庭瑶忙谢过。心里盘算着搬了人家的桂花,得用什么还礼。

又闲话了几句,就有个丫头捧着个食盒进来,对众人道了个万福,笑道:“回老太太并诸位太太姑娘,二老爷听闻老太太待客,特敬上一碟子点心。”

房夫人道:“偏他婆妈,是什么点心呢?”

丫头揭开盖子,里头是碧色的绿豆糕。房太太笑道:“热天吃绿豆糕倒应景儿。”

老太太道:“你们二老爷年纪不大,辈分挺高。”房知德是房阁老的老来子,同嫡长子房知远的儿子差不多大,不过十六七岁,就被人叫成了老爷,平白叫人觉得老了许多。还有房夫人,年纪也不大,偏是老太太的辈分,女人家听在耳朵里,得多少年才能释怀?

房夫人道:“他也就是辈分高了。”

老太太微微一笑:“我却听说他文章好,请来我瞧瞧可好?”

房夫人笑道:“只怕冒犯了姑娘们。”

老太太道:“通家之好,倒是不妨。”

房夫人便一叠声的叫请二老爷。不多时,房知德从容走来,朝众人见礼。

庭瑶等人也都纷纷起身万福。

老太太是长辈,毫不掩饰的打量房知德。生的不算顶好,气质还行。衣裳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纹饰。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肤色还挺白净。总而言之,从外貌上看,挑不出什么来。

再看行动,朝姑娘们见礼后,眼神再不往姑娘席上飘,却又忍不住想往那处看。老太太抿嘴笑,少年心性皆是如此。十分假正经,倒叫人觉得虚伪了。

国人传统,孩子不在跟前便罢,孩子都做堆了,当长辈的就要显摆。房夫人立刻提议:“枯坐无味,不如击鼓传花。”

房太太立刻捧哏:“不知如何个玩法?”

房夫人笑道:“我们都年纪大了,叫他们小人儿出主意。大姑娘以为何?”

庭瑶便道:“不敢喧宾夺主。”

房大姑太太道:“还是四姑娘说吧,独你最小,我们不好欺负你的。”

庭芳无所谓的道:“寻常的没趣儿,依我说传到谁手里,谁就要出一题,倘或旁人能答出来,他罚酒。倘或旁人都答不出来,就大伙儿喝酒,如何?”酒能助兴,宴席不可能无酒。因天热,今日的酒极淡,跟醪糟差不多,庭芳才破天荒的要求罚酒。搁别的场合,她能干出罚喝饮料的事。横竖能不喝酒尽量不喝,那玩意不是好东西。

众人都说有趣,庭芳的法子很考文化功底。几位太太自然不行,双方却都肩负着考察对方的任务,当然齐声叫好。庭芳也是想试试房知德的斤两,才故意如此出题。

说好了规则,家下人拿剪子剪了一枝桂花,用帕子沾水把叶子一片片擦净,方递到场子里。房家人击鼓传花不用鼓,而是拿了个小玉磬,敲击时尤其清脆悦耳,在炎热的夏天似能激发些许凉意。家里一年到头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回家宴,敲磬的婆子都是熟练活,见众人准备好了,便利落开始。

女眷们带着唯一的汉子,在水榭里嘻嘻哈哈。两圈之后,桂花落到老太太手里,众人都笑请老太太出题。可怜老太太根本不擅长文化,想了半天,只得出了个字谜:“竹高草低秋波里,打一字。”

房知德笑了笑,不说话。

庭芳知道他猜出来了,故意不说。便笑嘻嘻的道:“可问着我本行了,老太太定是贪夫人家的美酒,才故意放水。”

房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笑问庭芳:“快说谜底,说的不好,我们不算的。”

庭芳道:“可是算盘的算?”

老太太笑骂一句:“偏你拆我的台。”

庭芳吐吐舌头:“房叔叔早猜出来啦。”

房知德被一句叔叔梗的半死,他才十六岁,哪里叔叔了?哪里像叔叔了?可偏偏按辈分,就该叫他叔叔。想着在座的三位姑娘,都要管他叫叔叔,整个人都不好了。

房太太见到小叔子的窘样,也忍住用扇子挡着嘴笑。辈分大可真不是好事。

笑了一回,游戏又开始。清脆的磬声或急或缓,或高或低。众人一面要关心着花是否传来,一面又得听着磬声,一心二用,难度颇大。忽然一声脆响戛然而止,庭芳立刻犯规的越过庭珊,把花枝往房知德怀中一抛。余声回荡中,房知德拿着花枝,登时不知该如何办了。

第185章 喵喵喵

面对一群女眷,房知德十分为难。题目出的太难,大伙儿都答不上来,显的他浮躁小气;出的太容易,又显得他没本事。少年才子,当然是不愿落人下风的。庭芳看到房知德的踟蹰,撇嘴,太嫩了!一个游戏而已,你越坦荡越不容易惹人不高兴。实在大伙儿都答不出来了,你陪着大家喝一杯,更有甚者,自罚三杯,气氛就烘托起来了。这嫩头青!作为邻家哥哥是很可爱,做姐夫候选就不行了。

房知德稍微犹豫了一下,不好晾着众女眷,只得也跟着出谜题:“谜面是‘用力’,打一水浒好汉。”

老太太微笑点头,这就对了,哄着女眷玩,自然是要热闹。因地制宜,方算才子。

庭珊憋了好久,终于能接上话,立刻说道:“可是史进?”

房知德出这么个题目,就已经预备认输。爽快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庭芳笑道:“这样不好玩儿,还是每个人写字条,答对多少罚酒几杯。”

房夫人道:“早听闻四姑娘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说毕,真个喊人拿笔墨纸砚来。

做到阁老的份上,只要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家里都不会穷。毕竟就阁老的薪水,连房租都给不起。圣上不好违祖制,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别太过分,都当看不见。要叫阁臣没有幕僚,自己光膀子干活,世上便无阁臣了。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是没人愿意做的。

钱多,各项用度就精致。房家送过来的小笺上头印着淡彩花纹,写字不用墨水,而是用小碟子装着调好的颜料,省的磨墨麻烦。字写的差的都不好意思下笔。

庭芳随手挑了个藏蓝的碟子,庭瑶是绀青,庭珊是淄色。再看稍远处,都是深色,以区别于浅色的纸。

击鼓传花再开始,先有庭芳破坏规则,闹的花枝不再按顺序传,而是满场乱飞,更显得热闹。幸而是两代人游戏,倘或只有闺中少女,不知得有多少娇笑传入耳中呢。一时磬止,桂花落在庭瑶手中。庭瑶笑着站起来道:“既然大家都猜谜,我也出个谜题好了。谜面为‘君臣至则无恙’。”

房知德想了想,便心中了然。医书里主药与辅药别称“君臣”,那就自然指药到病除了。轻巧落笔写下谜底,翻面盖在桌上。

庭珊不懂医理,一脸茫然。瞥见庭芳写了答案,想叫庭瑶罚酒,促狭一笑,把答案抄了过来。庭芳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不过是游戏。陈氏常年吃药,她听多了自然有数。也是写下答案,等着谜底揭晓。

待众人都写完,一齐掀开谜底看,只有房知德与庭珊庭芳猜对,两边孩子打个平手,众家长都笑出声来。庭瑶认罚,连喝三杯,喝完亮杯底,甚是豪爽。

庭芳则是偷看房知德的字,确实不错。房知远也看庭芳姐妹的字,亦暗自点头,由字及人,叶家的家教很好。

比完一局,游戏继续。击磬有技巧,婆子见庭芳活泼,有心逗她,故意叫她接到花儿。庭芳看了看手中的花枝,落落大方的道:“哈哈,你们准备好罚酒吧。”

老太太白了庭芳一眼:“不许出数学题!”

庭珊噗的笑出声。

房夫人也笑:“都是女眷,你都著书立传的人,不许欺负我们。”

庭芳登时垮了脸。

房知德最恨别人家的小孩。原先他是“别人家的小孩”,没兴头几年,隔壁的庭芳横空出世,气的房阁老跳脚,回头就抽了他无数回。此刻见庭芳被堵住了,不厚道的挥着扇把儿直笑。不叫出数学题,她那样小的年纪,可就要吃亏了。

庭芳看房知德笑的不怀好意,非常不厚道的出了一道超纲题:“曹操好还是刘备好?”呵呵,真以为姐姐不出数学题就拦不住你了。丢个千古争议与你,写去吧。

房知德果然懵了,想了好久,才讪笑着道:“却是都有功有过的,不知四姑娘觉得谁好呢?”

庭芳笑道:“曹操。”

房知德问:“为何?”

庭芳答曰:“曹操主持修建了淮阳渠、白沟、平虏渠、泉州渠、新河、利漕渠等,为京杭大运河的前身。曹操千古骂名,唱戏都是白脸,可史书上无一对此有异议,可见那样大的工程,都不曾劳民伤财。隋炀帝只把这些河道贯通,隋朝就灭亡了。”

房太太问:“那又如何?”

庭芳正色道:“任何时代,修建大规模的工程都要钱财米粮。秦修长城,白骨累累,故有孟姜女传世;隋凿运河,血泪斑斑,差点死无葬身之地。而曹操治下,不但能做大工程,还在做大工程的时候粮库充盈、船只来往于河道之上,十分繁华,一派盛世景象;反之蜀国,穷兵黩武民不聊生。刘备兵临成都时,纵兵劫掠。建立蜀国后,人口更是骤减。答案还不明显么?”戏说是戏说,刘备姓刘,有法统上的正义性。但刘备真心不是什么好鸟,古代再不拿女人当人,愿意吃人的军阀十个手指都能数的出来。人家杀妻请刘备吃酒,刘备不但没有拂袖而去,还跟人喝的挺高兴。更可恨是还拿来嘚瑟刘备之受欢迎。有没有搞错?窥一斑而窥全貌,不拿女人当人,就绝不会拿庶民当人。这样的统治者,当然比不上军纪严明,使用屯田制解脱人民的曹操好啦。只不过曹操得罪了许多世家,世家又都是文化人,被后世编排的厉害罢了。

众人目瞪口呆。房知德瞪着庭芳,良久无语。得民心者得天下,最后的确是曹魏得了天下,只不过被司马家篡了而已。司马家篡还没篡好,没多久就被打的南迁,成立东晋。只是为什么一个小姑娘,要出这么刁钻的题目啊?

为了考你呀,候选姐夫!庭芳默默道,房叔叔你历史课本没学好,差评!出局!妥妥的!

房夫人心中突了一下,方才房知德被叶家姑娘个难住了!这可糟了。房知德本就庶出,生母不过是个姬妾,占着房家孩子少的便宜,才易得出头。而庭瑶正经嫡长女,出身绝佳,嫁妆丰厚,识文断字,长相秀丽。说起门第来自是相配的,可谁成亲只看门第?实是房阁老对叶阁老释放了善意,上赶着结亲——这也没什么,鲜有女方上赶着的,所谓抬头嫁女低头娶妇,说几句好话算不得委屈。房阁老暗示了好几回,叶阁老才略微松了点口子,房知德不过是有个机会。

房夫人乃填房,跟房太太前后脚进门,与房知远一点香火情都没有。反倒是房知德打小儿养在她跟前,她又没得生,母子两个感情不错,自然希望他能娶个好媳妇。结果她看上了人家姑娘,自家儿子却一下子就被叶四姑娘给戳破,这亲如何说的下去?只怕房阁老都不好意思再开口。

老太太不大懂学问上的事,但能看到房知德被庭芳收拾。虽说庭芳收拾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连福王带徐景昌,没谁能从她手底下讨便宜。问题是,庭芳方才出的不是算数题。老太太心中有些不满,暗自把房知德的名字从心里划去,面上依旧笑呵呵的,同众人玩闹。

除了房夫人老太太和庭芳,在场众人都不只房叶两家的勾当,皆兴高采烈的玩游戏。一直闹到申时初,老太太便起身告辞。

房夫人苦留晚饭:“我们家别的不论,只有水榭极凉爽,夫人和姑娘们清清爽爽的吃了饭再走。”

老太太道:“我也想留下来尝尝贵府的手艺,只如今我们老太爷忙的很,家里又只有二太太主管家务,只怕照料不到。改日有空定是要叨扰你一整日的。”

房夫人皱眉问道:“你们大太太还不大好么?”

老太太叹气:“哪里能一时就好了。”

房夫人跟着叹气,早产、丧子,没个三五年只怕都未必缓的过来。心里揪了下,觉得不生也有不生的好。太忧心了。

众人依依惜别,老太太等人上了马车。马车虽停在树荫底下,奈何天气太热,便是带着冰上车,也把姐三个闷的够呛。三姐妹都挨着冰盆抱怨:“什么时候才能凉快呀!”

庭瑶稳重些,道:“回到家就凉快了。”

马车咕噜噜的回到叶家,刚停稳,庭芳率先跳下车。等老太太下了车,杜妈妈迎上来。庭芳见老太太进了屋,抛开两个姐姐,飞奔往自己家跑去。一进门就嚷:“热死了热死了,红梅,快替我放洗澡水!”

杨安琴笑道:“二姑娘还羡慕你们出门,秋老虎当头,谁爱出门去。你赶紧把罩衣脱了,横竖没外人,先凉快凉快。”

陈氏也道:“看你满头汗,头发都湿透了,叫丫头给你擦擦。”

庭芳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要洗头洗澡,衣裳粘着后背,难受。”

庭瑶走进来笑道:“心静自然凉,我比你穿的还多,没见跟你似的。下了马车就用跑的,能不热么?”

庭芳一边拆着衣服上的带子,一边催促丫头打水,都没空搭理庭瑶。在水榭里头有冰还好,出了水榭热气逼人,她穿着四五层的绸子,差点捂出痱子来。好容易等丫头打好水,麻溜的脱了全身衣裳,蹦到温水里,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又指挥着丫头给她拿家常纱衣,待会儿在抹胸上直接罩上纱衣,再不穿中衣了。艾玛,古代真是变态!

洗了澡换上衣裳,庭芳预备去见叶阁老。与陈氏等人说了一声儿,也不带人,拿着扇子沿着回廊往外书房走去。进门第一句话便是:“好叫老太爷知道,房知德不行,咱们换户人家吧。”

第186章 喵喵喵

叶阁老正在看文件,闻言放下笔,笑问:“才见一面,就给你挑出毛病来了。”

庭芳挨着叶阁老坐下,笑道:“没什么毛病,就是不般配。”

“此话怎样?”

庭芳笑了笑:“我大姐姐多好啊,自然要配个更好的。房知德各项平平,就不大般配了。倘或他不纳妾不睡通房丫头,倒是可以考虑。”

叶阁老道:“我是想着房家挨的近,你大姐姐可以稍微照看照看家里。既然你说中平,那且搁着吧。还不着急。”

庭芳哦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们着急找呢。”

叶阁老笑道:“并不很急,看到青年才俊白问一声。他爹是阁老,门第总是好的。你不知道,阁老的后人,便是将来回归乡里,连县令知府都要高看一眼的。乡间不比京城,流氓地痞甚多,没有个金钟罩,未必好过活。故我才提了他。都说找女婿要找青年才俊,可十几岁的孩子,谁又能看的出有何才俊了?便是童生,早的也要二十几岁,晚的更不知何夕。二十几岁的童生,倘或门第好些的,都是打破了头去抢。找个好儿媳不容易,找个好女婿也不容易啊!”

古代有五十少进士的说法,想要年纪轻轻就打马游街,那是戏曲小说。不是说没有,只未必抢的到。本朝还不似前朝,对外戚驸马防范森严。对皇家而言,外戚驸马都是自家人,名声不大好听,重用起来却毫不含糊。所以也没有什么读书人宁可摔断腿也不娶公主的故事。故,倘或真有人二十来岁中进士,不是驸马也是郡马。决计轮不到庭瑶的。所以即便是阁老的孙女,也只好寻潜力股了。可潜力股是那么好找的么?一个不好,就把自己孙女给坑了。

此事须从长计议。叶阁老摸摸庭芳的脑袋,笑道:“今日出门做客,作业没写吧?还不快去?”

庭芳应了一声,又一阵风似的跑回家赶作业。

回到家中,庭瑶已去正院处理家务,庭兰庭芜陈恭三个一字排开,在陈氏的书桌上苦着脸奋笔疾书。庭芳奇道:“怎么全在这儿?”

陈氏道:“你前脚走,他们后脚就回来了。说是曲先生有点事,打发他们回来写。庭兰的写的不对,我叫她改了。陈恭和庭芜的课业倒是没问题,只那算账的题我看不懂,你且瞧瞧。”

家中如今有了账房何先生,数学题都是成套成套的出。庭芳探头看了看,还有半拉没做完,就等着他们做完再查。自己挂了纸,依旧练字。练完字检查作业,庭兰陈恭的算术重做,庭芜的过了,又随手给了几个加强题。庭兰被折腾的苦不堪言,又怕庭芳在嫡母面前给她下黑话,只得委屈的接着做。

这个点儿,一般是庭兰与苗惜惜约着在花园子里做针线。哪知今日,苗惜惜在亭子里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一个人又十分无趣,只得寻到东院,就撞见正被算术题虐残的庭兰。

杨安琴才打发陈氏睡下,在书房里绕圈儿监督孩子们写作业。瞥见苗惜惜来了,就笑道:“大姑娘的课业做完了?你倒是手快!”

苗惜惜脸一红,她基础不好,曲先生给她布置的作业是最少的。先前还想跟叶家姐妹比一比,时间长了死活追不上,索性自暴自弃,认得几个字算几个字。苗秦氏不管她,她乐的自在。现被问个正着,就十分不好意思了。

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杨安琴横竖闲着也是闲着,就对苗惜惜道:“你既做完了,就帮着你二姐姐算算吧,她晕着呢。”

苗惜惜的数学倒是凑活,何先生本就教的不难,她往日帮母亲算过家用,算有点底子。凑过去看了看庭兰的题,还真会做,姐两个头碰头的研究去了。一日无话。

次日依旧上学的上学,处理家务的处理家务。一片宁静祥和中,忽然徐景昌鬼赶似的跑进来,直冲正院,在老太太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老太太登时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越氏吓的尖叫,徐景昌跺脚喊:“快去请老太爷!”

杜妈妈飞奔出门,随便拎了个小厮扔出门,又急忙叫请大夫。越氏忙喝止四处乱窜的丫头婆子,勉强把正院的乱象治住了。而后埋怨的看了徐景昌一眼。

不一会儿,叶家的孩子集体跑到上房,全都瞪着徐景昌。徐景昌却是闭嘴不言,不管大伙儿怎么问,就是不回答一群师弟师妹的任何问题。

好容易等到叶阁老回来,老太太才幽幽醒来。把人尽数撵了出去,才压低声音对叶阁老道:“外头什么事?昌哥儿进门就说有大事,让我装晕把你弄回来。”

叶阁老方知上了当,脸色微沉,安抚了老太太两句,扭头往外头冲徐景昌招招手:“跟我来。”

内宅不是说话的地方,祖孙两个往外书房走去。庭芳心道不好,趁人不注意,先抄近路奔到外书房,比叶阁老还先到。

叶阁老进门见到庭芳,没好气的道:“说吧,弄什么鬼!”

徐景昌推开窗户,见外头没人,才低声道:“圣上已意决,阁老万不可硬碰硬。”

叶阁老登时火起:“什么叫硬碰硬?太子叫你来说的?”

徐景昌点头。

叶阁老道:“福王呢?”

徐景昌道:“还在宫里。”

叶阁老看了徐景昌一眼,直言道:“你知不知道用纸钞是什么意思?”

徐景昌还真不懂,抓着脑袋道:“福王使了个太监,心急火燎的抓了我传信儿,所为何事还不知呢。”

叶阁老碰的一声拍了下桌子,怒道:“我知道边疆告急,知道朝廷无钱。但纸钞绝不能印!民间谁认那玩意儿?宋明两朝的宝钞结果如何?汉朝如何由盛转衰的?朝廷能由此获一分利,层层官僚就能借题发挥得十分利。天下统共才多少钱财,全叫朝廷与官吏卷了,寻着造反呢?太子殿下不欲与圣上硬杠,难道他想要个千疮百孔的江山吗?”

徐景昌根本就不知前因后果,被叶阁老唾沫星子溅了满脸,什么都说不出来。

叶阁老见徐景昌一脸茫然,知道他没法子涉及朝政,史书又学的七零八落,只怕只能当个传声筒。扭头对庭芳道:“叫你丫头出门,把福王请来!”

庭芳应了,跑回去喊安儿。安儿牛高马大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所以凡举出门传信之事,都叫安儿去。庭芳也没告诉安儿真相,只说得了新玩意,叫福王来瞧。

回到外书房,叶阁老和徐景昌相对沉默。庭芳便问:“朝廷哪处差钱?”

叶阁老叹了口气道:“固原大败,蒙古人进来洗劫一空。大同倒是险险守住了,但城墙被毁。八月了,到了冬天,蒙古人没吃的,就要进来劫掠。朝廷哪里来的银子修缮城门城墙?咱们又打不过蒙古。今年夏天黄河泛滥,户部穷的叮当响。秋收在即,可河东几省大灾,便是不免赋税,又能收的上几个钱?圣上便想出了纸钞,好歹腾挪些银钱,以解边关之急。”

徐景昌一脑门子浆糊,忙问:“纸钞与腾挪银钱有什么关联?”

庭芳道:“抢劫。”

徐景昌:“哈?”

庭芳解释:“简单点儿的,收税只要纸钞,老百姓必须用金银来换纸钞。于是朝廷空手套白狼,把金银尽数搂到手中。纸钞毕竟只是纸,慢的几十年,快的两三年,全部作废,等于朝廷拿纸换钱。运气好,朝廷腾出手来,继续用金银铜使着;运气不好,整个国家的老百姓都会被洗劫一空。人欲望是没有止尽的。”凡是发行纸币的朝代,全特么是王八蛋。与后世带有保证金的纸币性质全然不同。而古代发行纸币,全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说白了就是对老百姓敲骨吸髓,最直接的结果就是钱不值钱,唯有不动产值钱。土地会疯狂兼并,流民四散。很多人在网上痛骂打土豪打地主很残忍,有些地主很好心眼如何如何。那是极端的幼稚,每一个大地主身后,都是百姓的骨血。所谓土豪,几乎都是利用朝廷的贪欲,席卷民间财富。最后国破民亡,只有土豪劣绅是永恒,来了一批又一批。所谓明君,是在这个矛盾里找到相对平衡的点。本朝繁华了许多年,终于抵达历史必然的拐点了么?

庭芳说的含糊,徐景昌听的半懂不懂,只好望向叶阁老。叶阁老更不好直说圣上就是老糊涂了,竟然做出饮鸩止渴的决定。朝廷都穷的预备括隐了,居然还想出印纸钞的昏招。待到“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时,必然军阀混战,国将不国。叶阁老自是精通史书,知道有些事不可避免,但能拖延便尽力拖延,方不负阁老之尊。阁臣就没有傻的,做到阁臣的份上,基本的大局观肯定有。正与圣上据理力争,太子就使了个花招,硬把他叫回来了。此刻心中焦急,不知道那几个能不能抵挡住圣上的贪欲。是的,贪欲。纸钞撒出去,圣上的内库能翻几倍不止,谁不动心呢?

徐景昌见叶阁老神色凝重,与庭芳皆不敢言。直到酉时初,福王才急冲冲的赶来。满脑门的汗,狼狈不堪。进门先嚷:“四丫头,你立刻去房阁老家,搬一箱子细软给我!快!”

庭芳腾的站起,脸色剧变:“什么事?”

第187章 喵喵喵

福王道:“房阁老只怕要坏事,先藏细软,我来日还他家。”

庭芳惊的跳起,立刻跟炮弹似的冲出去。跑到正院,急冲冲的对老太太道:“我昨儿帕子落房家了,想去找找。”

再好的帕子,哪怕销金的呢,也就几钱银子的小事,也值得大张旗鼓的找?老太太眼皮跳了跳,故作镇定的道:“杜妈妈,你带姑娘去寻一寻。”

杜妈妈心中疑惑,还是答应了。事情紧急,只好不要排场。庭芳带着杜妈妈从后门穿过马路,站在房阁老家大门口,自报家门,要求入内。

门房哪里敢拦叶府的小姐,一边放她入内,一边使人往里头传信。才到二门,就被房夫人截住了。庭芳身高不够,拉着房夫人的袖子往下扯。房夫人笑着半蹲着听庭芳说悄悄话。哪知庭芳张嘴就道:“才福王殿下来说,叫你们收拾一箱子细软交与他。”

房夫人张大嘴,不知该说什么。

庭芳又道:“赶快,福王殿下现在我家。”

房夫人想问问为什么,看着庭芳稚嫩的脸庞,又有些问不出来。庭芳没法跟房夫人解释,只得冲房夫人福了福:“帕子是我娘替我绣的,还请夫人替我找找。”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房夫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硬挤出个笑脸道:“我知道了,定替你找到。前日我们家得了好些西瓜,正要送去你家,回头连帕子带西瓜直送过去,可好?”

庭芳点头:“我爷爷教我写字儿,我一下午都在爷爷的外书房。”

房夫人憋的半死,疑心福王要敲他们家竹杠。可得宠的皇子要敲,又有什么办法?喊个小姑娘来传信,亏他想的出来,皇子没一个好东西!心里把福王恨了个死,面上还得装成高兴的模样儿,把庭芳送出家门。

庭芳传完话,又折回外书房,才问:“殿下,宫里到底发生何事?”

福王道:“具体不清楚,房阁老赌气跪在南书房外头,圣上气的直抖。我原是在妃母跟前说话,先太子叫我给你爷爷传信,后来这次倒是父皇跟前得脸的太监,来告诉父皇不高兴,叫我别惹事。我听着不好,赶忙赶过来了。”

叶阁老黑着脸道:“只怕还是纸钞之事。”

福王道:“如今朝廷没钱,不发纸钞又如何?等蒙古人踏平中原么?”

叶阁老冷笑:“顶天了小打小闹。我问殿下,西边重要,还是南边儿重要?有在南边儿挖土填西边坑的么?”

福王垂下眼道:“南边儿,如今也没多少赋税了。”

叶阁老斩钉截铁的说:“那也比逼反了南边强!”

徐景昌有些不忍:“那西北的百姓该如何?”

叶阁老道:“西边除了军户,还有几个百姓?便是有,两权相害取其轻。我也想个个都安居乐业,可有时候不是没法子么?”

福王不涉朝政,搞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直接问:“大同的城墙要不要修?我小舅舅还在大同当总兵,阁老可得给我个准信儿。”

叶阁老咬牙切齿:“没!钱!黄河决堤,钱全都用光了。”

福王惊了:“诺大的国家,没钱修城墙?一点也没了?不可能啊!”

叶阁老如何敢当着福王的面说圣上陵寝之事?

徐景昌想了半日,都想不明白其中逻辑:“我们如今不算穷,税率也不低。为什么书上的文景之治轻徭薄赋,反而盆满钵满呢?”

庭芳答:“因为纳税人多。”

福王瞪庭芳:“说人话!”

庭芳道:“还不是人话?从吕后开始,就实行耕者有其田。三十税一也好,十税一也罢,都有那么多人缴税。如今赋税高,许多人宁可带着田去投官家。官家大户又与地方勾结,隐匿田产,缴税的人少了,再高的税有何用?我问一声儿?如今不会已经有了为了避免人头税,掐死自家孩子的事儿吧?”

叶阁老听得此话,眼睛有些泛红,沉声道:“河东几省,早易子而食了!”

庭芳汗毛直立!

福王也目瞪口呆:“已经这般严重了么?”

叶阁老的声音里满含愤怒:“死了多少人都没法估算。天灾难敌,却也不是没好处。田全都荒了,边界也不清楚。朝廷收归国有,再按户籍分下去。黄河总不至于年年发大水,只要到明年!就一年,河东几省的赋税尽归朝廷。圣上怎么就等不及?”

福王终是想到关键点,脸色一白:“修陵寝!”

叶阁老见福王反应过来,再懒的掩饰,怒道:“圣上在位五十多年!就修了五十多年!还想怎么样?”接下来的话,叶阁老到底隐忍不说,只撇过头去生气。当着福王的面,他不能说汉武帝倒是修的好陵寝却暴尸荒野,更不能说光武帝不厚葬,反而有好下场。此话过于大逆不道,关上门跟自家孙女说说无妨,真跟外人说,就是找死!

死结!四个人都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长随川连来回:“房家送了一大篓子西瓜,叫送到外书房来。”

叶阁老忍气道:“叫拿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