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先叫什么?”

夏波光沉默了一下,才道:“大妞。”

庭芳苦笑:“这可没法找。”

夏波光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真希望他们还活着。”

这种事,真没法安慰。庭芳轻轻叹口气,百姓如蝼蚁,竟是连卖女儿都显的温情。不卖了,难道炖了吃么?荒年的女孩儿还有条生路,男孩儿只好饿死。夏波光再委屈,也算灾民里顶幸福的一个。庭芳垂下眼,她也想家,可她永远回不去了。

夏波光抹了把泪,低落的道:“给姑娘添麻烦了。”

“没什么,有机会替你找找。”庭芳道,“只你也别报多大指望。再有,买你的人家,总有契,你没看过么?”

夏波光道:“倒了三四回手,谁还记得?头一个买我的不是本地人。他们专门贩人的,好利一双眼。我脏成那样还又瘦又小,都被他们揪出来了。”

庭芳嘲讽:“他们呀!此事,你找我爹撒娇去。先问送你来的人,看在哪里得了你。爹妈直接卖了你的反倒不好找,他们专贩人的,江湖上都有名有姓,不过花点银子罢了。但你不能现在提,过二年吧。咱们家现在风口浪尖上,天天被人盯着呢。”

夏波光点头:“我知道。”说着又笑,“每回见姑娘带着弟弟妹妹疯,就想起我小时候。也是那样在田埂上跑。不听话了就揍。我家也有田的,就是遭了灾…”

徽州大旱,从春天到七月,滴雨未落。大旱、民乱,常常十户九空。夏波光的家人存活的希望太渺茫,所以才会想,才会哭。两千万的岁入,并非朝廷不想多收,不想奢华,只是真的没办法再刮地皮。为了一家一姓的天下主位,把农民绑死在土地上,打压一切工商业,导致毫无抗风险能力。明以后的统治者太恶心了。便是你卡死了农民的脖子,不也没活过“弱”宋么?太祖压倒一切,到太祖压垮一切(①吴晓波语),六百年的民不聊生,难道他们就从来没有一个人反省过么?千古悬案,此题无解。

次日,正是大势至菩萨圣诞,各个庙宇都挤满了人。叶家没空去上香,清晨打发了婆子出门。庭芳在学里听课,就有丫头回报:“姑娘,福王妃使人来接你了。”

庭芳看了看刻漏,皱眉,大清早的又有什么急事?严春文不会这个点找她,那便是福王。庭芳悄悄起身,回房换了件出门的衣裳。走到二门,就看到严春文的陪房。彼此见过,踏上了福王府来接人的马车。

福王府距离叶家并不远,京中权贵扎堆儿住,都是紧紧围绕着皇宫而居。今日稍微走的有点长,庭芳心道:堵车绕路?

马车忽然一顿,庭芳惊觉,正欲掀帘子,就见两个莽汉冲了进来。

庭芳袖子里的臂弩即刻发射,却是只能射中一人,狭小的车厢里,灵巧被全面压制,体能占了绝对优势。庭芳还来不及逃,就被人死死摁住口鼻,不能呼救。那人艰难的制住她后,一个掌刀打在她的颈部,整个人顿时陷入了黑暗。

第266章 喵喵喵

庭芳申时未归,也没使人回来报信,叶阁老心中一跳,惊觉不对,立刻使人往福王府去。接到消息的福王腾的站起,他今日压根就没接过庭芳!忙问来人:“谁去接的?”

来者是叶阁老的长随川连,急急回道:“是王妃的陪房。”

福王冲到正殿,问严春文:“你使人接庭芳了?”

严春文一脸茫然:“没有啊,她昨儿才来了。”

福王目光一凝:“你的陪房呢?”

“周实?”严春文道:“他昨儿就告假了,说带家眷去庙里上香。我想着没他什么事,就应了。怎么了?”

福王强忍着怒火,有人算计他!掉头跑到马厩,打马入宫。此事非同小可,已非他能处理的了。

严春文晃了晃,声音里已带了恐惧,叶庭芳…她又做什么了?

川连目送福王进宫,也赶紧骑马回家报信。叶家登时大乱!陈氏直接晕了过去,叶阁老沉声道:“关闭门户,我出门一趟。”

庭瑶脸色发白,谁会绑庭芳?是因为福王…还是因为她?

小胖子急道:“快写信给我爹,各个路卡拦截!”

老太太急的直冒汗:“早起不见的,只怕已出门好远了!哪里知道哪个方向?”

庭瑶颤声道:“先问左近,四妹妹带了水仙出门的。没人见过四妹妹,总有人见过水仙!”

杨安琴利落道:“摊纸,我来画!”

越氏道:“快酉时了,即将宵禁。你先画,我使人出去打听!”说着一叠声的派人出门。福王府的车,庭芳不可能带着丫头坐,水仙只可能跟在车边上走。阁老府的丫头,又是去王府,穿戴都异常华丽,极容易被人记住。

老太太头晕目眩:“先请太医瞧大太太,别放回家去,别把老太爷急出个好歹。”

叶俊德立刻撒腿就跑,往外头请太医去了。

福王策马入宫廷,层层通报下,终于见到圣上。圣上都已翻了牌子,差点被福王撞见,惊诧的道:“何事?”

福王跑的太急,大口的喘着粗气:“父皇,有人买通我府里的下人,把庭芳劫走了,下落不明。”

“什么!?”圣上忙道,“宣五城兵马指挥使!”

指挥使正在冒冷汗,叶阁老头一个找的就是他,堂堂阁老之孙,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劫走,正撒人出去找呢。都丢了三四个时辰了,还上哪里找去!正不知怎么应对叶阁老,圣上宣召。叶阁老本就身体不好,一急之下站着全身都打晃。指挥使魂都吓没了,特么才丢了太孙的小姨子,再急死了王妃的祖父,他十条命都不够填的!抖着声音大喊:“快快快去请太医!”

叶阁老拼命稳住身子。又听人来报:“大人!好几个人家都在衙门哭诉,说丢了孩子。”

指挥使怒道:“丢了就丢了,今儿佛诞,哪回不丢孩子的!”

那人急道:“一丢十几个,都是女孩儿!”

“什么!?”指挥使跳起,“多大的女孩儿?”

“最小都是十三四了!”那兵丁也跳脚,“大人,快派人查吧,我侄女也丢了!!!求您!”说着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指挥使都快哭了:“别忙,我先进宫面圣。”说着打马朝皇宫里狂奔。

一日之内丢了十几个女孩儿,其中一个还是阁老之孙,京城都震动了。五城兵马司的人马疯狂的全城搜索,福王从宫里回来,连夜审理严春文的陪房,却是发现周实一家子全都人间蒸发。严春文吓的全身发抖,上回她就疑一疑庭芳,都差点没命。这次…这次…

五城兵马司如同无头苍蝇般的满城乱窜,严鸿信接到消息时,眼前一黑。拉着江淑人就往福王府里去。福王坐镇府中,听着下人来回传说回报信息。见严鸿信来了,问道:“有信儿?”

严鸿信道:“此事蹊跷!”

福王差点炸了:“当然蹊跷!以她的脑子不可能被拐,以她的身手也不是一两个拐子能制住的。她能打过我的亲兵!她身上还带着武器!”

严鸿信愕然,庭芳居然能带着武器自由出入亲王府!?

福王一拳砸在桌上,好大的局!十几个女孩儿,比单一个庭芳更容易被发现。也就是有人故意想闹大!为什么?为什么?庭芳是否还活着?那十几个女孩儿,又是否活着?到底什么目的?

正说着,秋儿哭着来报:“王爷,王妃…王妃有些不好!”

福王怒道:“她又裹什么乱!?”

秋儿吓的半死,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严鸿信推了江淑人一把:“去看看,别是动了胎气!”严家陪房出事,福王不立时怀疑严家就不错了。当务之急是稳住严春文,孩子掉了更容易被迁怒。

严春文都快吓的上吊了,江淑人进门时,就见她在床上缩成一团,顿时心如刀绞:“王妃,王妃,你怎么样了?”

严春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殿下会杀了我的,殿下会杀了我的…”他的心尖子因她的陪房失踪了,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严春文抖如筛糠,“娘,娘,真不是我,真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娘,你信我。”

江淑人把女儿搂在怀里拍着:“我信我信,王爷也信你,别慌。方才我们来时,王爷没冲我们摆脸子,他没疑你。”

严春文依旧抖着:“我我我只是想过,只在心里想过,她怎么不去死…我真不敢碰她…真不敢啊娘!殿下会杀了我的…”恐惧在心中蔓延,她无法忘记上一次的遭遇,如无身孕,她除了自杀没有别的路可走。她不想死,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

江淑人忙安抚道:“殿下没怪你,真的,你相信娘!”

严春文猛的摇头:“我孩子生下来,他一定会杀了我的。娘…娘…”我不想死…

却是严春文的陪房做了叛徒!江淑人急的团团转:“别胡思乱想,先保孩子要紧,生下个哥儿就好了。外头的事且叫他们操心去。”

严春文忽然惨叫一声,全身蜷缩的更紧,床褥上出现一抹鲜红,江淑人厉声尖叫:“太医!稳婆!王妃要生了!”

福王快疯了,庭芳下落不明,严春文又早产。幸而王府有长史,不用他管什么,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压住混乱。

“王爷!”进来的是华松。

“说!”

华松道:“离咱们府两条街外,有一处有血迹。”

“去看看!”福王预备出门,脚下却是一顿,“刘达呢叫刘达去看!”他还得守在家里,严春文那处不能离人。

华松道:“刘营长还没回来。王爷也不用急,五城兵马司的人在那儿。”

“有其它血迹么?”

华松点头:“沿着走了好远,还有车轮的印记,往东便门方向去了。”

福王烦的只抓头发:“有消息随时报我!还有太医呢?”

有人回道:“已去请了。”

“快点!”

“是。”

到下半夜,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城外找到被五花大绑的水仙,立刻被拥簇回京。水仙受惊过度,根本说不出话。兵马司的人没法子,只能先送回叶家。直到见了叶阁老,水仙才哇哇大哭。

老太太跺着脚道:“祖宗,你先说话!!姑娘呢?姑娘人呢?”

水仙顺了半日气,才道:“姑娘被绑走了!”

“谁绑的?”

水仙摇头:“不知道。今早、今早出门,几个壮汉突然从拐角冲过来,我被周实捂了嘴,扔在车上,姑娘晕死在车里。车上还有两个男人,有一个身上插着箭,是姑娘的箭。”

“之后呢?”

水仙哭道:“我半道儿被扔下车,车往南边儿去了!”

南边那么宽,上哪找啊?

陈氏呆呆的,至今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好端端的就丢了呢?陈氏捂着脸哭,她已经没了儿子了,又要没女儿么?她到底做了什么孽,上天才这样对她?她一辈子,一件坏事都没干过啊!

天微亮,庭芳连带同日失踪的十几个女孩子,都毫无消息。家属们在五城兵马司门口哭着、跪着,有些甚至头都磕出了血。可五城兵马司的人毫无办法,甚至连地痞流氓都调动起来,十几个女孩儿,就这样消失不见。失踪的时间各有不同,除了庭芳,皆是庶民之女出城拜佛,中途人挤人挤不见的。就如指挥使所言,年年岁岁过节人多之时,难免丢孩子丢女眷。不说昨日那样的盛况,便是寻常赶集,也常有走丢的。可一次失踪十几个,分明有组织有预谋!不禁想到京郊的这个教那个教,不是又出了什么吃人的玩意儿吧?

皇宫里的圣上,也是一夜未眠。略微有些政治素养的都知道此事不简单。得花多少银子才能买的通福王的下人?又得有何种手段,才能保证周实一家的安危?他才定了秦王妃!上一次,皇后有意于庭瑶,庭芳的流言便遍布京城,这一次呢?又是为了什么?老二,此次,又是你么?

第267章 喵喵喵

庭芳醒来时,发觉自己在船上,手脚皆被绑住。衣服被换成了普通棉布,混在十几个哭泣的女孩儿中间,丝毫显不出她的特别。看环境应该是船底,上方有几个气孔,空气的味道十分污浊。观测天色,至少被绑接近一天。不动声色的动了动各个关节,没有什么损伤。

啜泣声不绝于耳,借着船舱昏暗的光,发觉女孩儿们的颜色都还不错。有两个女孩儿在说话,一个哭着说:“我爹娘一定不要我了。”

另一个也哭着说:“我爹爹读过书,说女子名节最要紧,我我…呜呜呜…”

七零八落的话,没有一个有效信息。庭芳闭上眼,运河、美人、目的地只有一个。深吸一口气,才同情了夏波光,自己就遭劫难。两个壮汉的袭击,水仙甚至连尖叫都来不及,是早有预谋。选在佛诞,更是人多杂乱。对手不用猜,死对头平郡王。但他的目的,却是想不明白。

庭芳分析了半日,实在没办法模拟变态的脑回路。脖子很疼,头也有些晕。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饿着的滋味真难受!不过幸好,暂时安全。放缓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没有杀了她,很好。只要活着,就有生机。不杀她自然有不杀她的理由,一个小姑娘没有杀或不杀的价值,对付的至少都是叶家,或许,还有福王,甚至…太子。

她的任务是活下去,其余的,就看你们了。

天子震怒下,京城各部高速运转着。不单五城兵马司到处乱窜,连锦衣卫都加入搜查。锦衣卫的效率果然高,到了第二日下半晌,就得了消息。有人在天津兜售庭芳的首饰。作为当前首辅家最得宠的孙女,庭芳的每一样首饰皆非凡品。锦衣卫早就与各处打了招呼,得了首饰立刻展开追踪。顺藤摸瓜之下,逮到了一个拐子团伙。都是些不经事的流氓,几棍子下全招了。待得知十几个女孩儿都被卖去了南边,京城立刻哗然!再往下查,却是石沉大海。每日穿梭运河上的船只不计其数,都不知道拐子的船长什么模样,又如何截的下来?

那么多人查案,瞒是瞒不住的。京城谣言肆掠,什么说法都有,甚至还夹杂着圣上失德,妖魔来袭的私货。所有的女眷都不敢出门,害怕被拐,更害怕锦衣卫。

圣上接到奏报,神色变幻莫定。南边…南边…秦淮河岸。依稀记得庭芳的模样,她大概有什么下场,都不用猜了。此事有人算计,却无法把算计之事昭告天下。她只会被算作当日一齐被拐的女孩儿。那是秦王妃的妹妹…

太子更是怒不可遏,正儿八经的照脸抽!第二回了!平郡王!平郡王!我跟你势不两立!

消息在京中炸开时,平郡王仰天大笑!他此次一句话都没放,再无人能查到他。上回,叶阁老不舍得杀孙女,这回呢?秦王妃的亲妹妹,未来皇帝的小姨子,是秦淮河上卖身卖笑的!哈哈哈哈哈!

“王爷…”幕僚轻声唤道。

平郡王大笑:“你此计干的漂亮!继续跟着,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逃了。往那二等的青楼里卖,太大的楼子,她出不了头;太小的,埋没了。就要那等急缺个绝色的,捧的她名冠江南!”

幕僚问:“咱们去捧么?”

平郡王摆摆手:“不用,咱们的人动弹了容易被发现。只要没证据,便是太子登基了,又能奈我何?你只管卖了她,便不用再管。捧人的法子,老鸨比咱强。过二年,不管是不是她,我们再放消息出去。到时候…啧啧,太子一系的脸色,会很好看!”

幕僚也笑:“叶阁老倘或忠的话,就该勒死大孙女儿了。”皇家明旨已发,庭瑶的婚事板上钉钉,取消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庭瑶暴毙而亡。

平郡王笑的阴毒:“不忠的话,他与太子,便混不下去了!还有严家,啧啧,养出个把小姑娘卖去青楼的女儿,那名声,还能听么?”旁人不惧,清流之首的严家不惧?翰林为储相,翰林掌院更是有分量,严鸿信,你还能抬的起头么?平郡王又是一阵大笑,你们几家子咬去吧!还有圣上,过河拆桥是吧?看你怎么替你的宝贝孙子抹回颜面!

严春文挣扎了一天一夜,生下了一个女儿。农历七月十四,正是鬼节。江淑人看着孩子,都不知道是喜是优。鬼节的女儿…真不吉利!

小郡主只在娘胎里将将呆到八个月,其母怀孕时又历经多变,生下来时脆弱的像只小猫。三四个太医围着不敢擅离。福王是个百无禁忌的,根本不考虑血房不血房,听见婴儿的啼哭,直接就进了门。把一众稳婆嬷嬷吓的够呛。

福王看严春文还算清醒,解释道:“别多想,与你无关。”

严春文脸色惨白:“殿下…”

福王道:“此事牵涉朝廷,你只管坐月子,照顾好女儿。别裹乱。”

严春文精神极差,还是强撑着道:“是。”说完泄了气,直接歪倒了。江淑人看了一回,发现她还有呼吸,又叫稳婆收拾房间,又请太医来瞧。

太医看不出个所以然,没有大出血,多半没大碍。福王估摸着严春文暂时脱离危险,女儿也一时看不出好歹,顶着血红的眼睛,又去了东宫。

太子夫妻正在生闷气,福王进门,秦王先起身见礼:“拜见十一叔。”

福王烦躁的摆摆手示意不用讲虚客气,就问太子:“大哥,此事何解?”

太子没有说话,太子妃亦垂泪不答。妆容是个好东西,平素太子妃的脂粉,能遮盖住常年操劳留下的印记,但连轴转之后,憔悴再一次回到脸上。能说什么呢?庭瑶死,文官之首即便不跟太子决裂,也是面和心不合。庭瑶不死,难道儿子真的要娶个…妹妹是…那样的女人么?

半晌,太子干涩的说:“叶阁老,是个疼孩子的人。”

福王道:“是我没管好家里。”

太子深吸一口气:“他总能在恶心人上,惊才绝艳。”

福王咬牙切齿:“他不怕死么?”

太子的喉结随着吞咽口水的动作,上下滑动着:“我不能杀他。”现在不能,将来亦不能。

“现在怎么办?”

太子问:“你见过叶阁老了么?”

“我没法见他。”

太子又问:“通知徐景昌了么?”

福王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都写上头了,劳大哥发出去。”亲王,是没办法发八百里加急的。

太子吩咐:“你去问叶阁老的意思,他不乐意,我们也不勉强。”

太子妃惊讶的看着丈夫。

太子安抚的道:“手刃亲骨肉,便是熬过这一关,我们也防他,他也恨我们。叫他们报四姑娘死亡吧。若能找到,再想个法子。荣华富贵,总不会缺了她。”

福王问:“那徐景昌呢?”

太子微笑:“‘换个’媳妇就是了。”

福王隐隐觉得有点不妥,却又说不上来。掉头去了叶家,灯火通明的正院里,空气凝滞。除了太小的孩子,差不多的人都在此了。

平郡王和太子能想到的,叶阁老自然想的到。福王的到来,打破了沉闷。几句话就交代清楚了太子的意思,叶俊文道:“也罢了。”

“不行!”陈氏道,“你别骗我!咱们报死了,咱们还能使人去找吗?你们指望她一个姑娘家,自己爬回京城吗?”

叶俊文吼道:“你还有个女儿呐!”

庭瑶淡淡的道:“我宁可死。”

叶俊文怒喝:“闭嘴!”

庭瑶瞥了叶俊文一眼:“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叶俊文一噎,秦王妃…

陈氏尖锐的叫:“你们不懂,她有来历的,你们这样对她,要遭报应的!”

杨安琴忙哄道:“知道,知道,不是在想法子么?”心里也是左右为难,当初小八身亡,就是一串儿哄陈氏小八是神仙回家去了。此刻倘或说庭芳不是,岂不是穿帮?可现在说是,谁家又能真放了神仙去死?

陈氏好骗又不傻,便是骗也得有依据才行!

福王沉声道:“我去找。我是个浑人,说她死了我不信,我派人去找。横竖我跟她的谣言也洗不掉了。索性做到底。回来改她身份,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叶俊德道:“是个法子。”

越氏道:“不大妥…”福王已有王妃,庭芳跟他纠缠,难道名声又好到哪里去么?

叶俊文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谁能说个四角俱全的法子?”

厅里登时吵成一团。

叶阁老突然放声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出了沧桑。

笑完,盯着福王的眼睛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货的是才华,不是尊严!”

首辅气势全开,福王不由微微后退了一步。

叶阁老一字一句的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孙女叶庭芳的错,我们为什么要认?”

叶俊文急道:“爹!”

叶阁老扫视了一圈:“不报死!不出族!”

“给我找!大张旗鼓的找!天南海北的找!君子坦荡荡,我家丢了孩子,怎么就不能找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全都给我挺起腰杆做人!”叶阁老气势恢宏的指着房知德道,“写信给你爹,让他在江南找!”

又指着杨安琴道:“写信给她舅舅,让他在杭州找!”

最后,看回福王:“写信给徐景昌。他认,便认。不认,滚!”

第268章

叶阁老受够了皇家的龌龊!曾几何时,这个天下,是与士大夫共治的;曾几何时,圣上与臣子,是可坐而论道的!到如今,他一个首辅,竟被皇家生杀予夺。你们皇家人干的龌龊事,凭什么要他背?臣下做事,主上担责,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崇祯不敢担,他就亡国了。国破必家亡,跟着个要亡国的圣上,还有什么可以畏惧不经商议便下旨要庭瑶,他认!不想要了,想缩脖子,滚!

“我的孙女,不会轻易服输;我也不会!”叶阁老正视福王,“庭芳会活的很好,我不担心。即便我不去找,她也爬的回来,我信!可我做爷爷的,不能无所作为!一个男人,连家小都护不住,就不配叫男人!我再说一次,我叶家没有出事就找女人顶缸的种!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

福王有些不知所措:“那太子处…如何交代?”

庭瑶淡淡一笑:“叶家,没有踩着姐妹尸骨往上爬的王妃。民间常有的,倘或嫌我们家名声不好,退婚便是。”呵呵,怎么,你天家就了不起?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就因为你们不想背个退婚的名声,就想要我的命?要我妹妹的命?便是皇家,也没有这么玩的!哪怕你下旨训斥,哪怕要叶家身败名裂,都可以,她们都能接受。唯有让他们笑着自毁江山不行。没有谁被逼上吊的时候是笑着的!

此事实乃皇家对不起人。福王无话可说。再是皇权至上,也不可能逼的人心悦诚服。两年的龟缩,让福王学会了一个道理,就算是皇家,也做不到天下好事占尽。真有那么容易,何须制衡?其实找也没什么,丢都丢了,不就是找么。总要找到了,才能做决定。叶庭芳就未必不愿意为庭瑶牺牲。似她那样只要里子从不要面子的人,给她足够的好处便罢了。初为人父,略想想就能明白,哪怕只有一个照面,谁要拐了他的孩子,他也会穷追不舍的。

庭瑶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人愿意结交狼心狗肺之人。”一天的时间,足够她冷静。于是慢慢说道,“与三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那么可爱的孩子丢了,没有谁家不会找。便是报死也得等到绝望之后。君子,直道而行。”

房知德忽然道:“杨宜人,能画张画像与我么?我写信回家。”

杨安琴忙道:“能!快拿纸笔来,我画。”

“我来画吧。”陈氏含着泪道,“我亲手养大的,我画的传神。对了,把夏姑娘寻来,她总有熟人的。”

夏波光亦是字画双绝。寥寥数笔,庭芳的神态跃然于纸上。三张画同时画好,却是陈氏画的最为动人。陈氏摸了摸画卷,眼泪依旧没落下,平静的道:“往日她就说过,她能常与神仙做耍。我从来不说,是因为咱们这样的人家,沾上神仙之事,倒显的轻狂,反而掉份。可她桩桩件件都不凡,既叫我一生娘,便是我的福气。我曾糊涂过,犹豫不决,她也没恼过我,至始至终,待我如初。我不会再糊涂,便是你们都不要,我要。我一生就养了三个孩儿,小八走了,我无可奈何。剩下的两个,我哪个都不想舍。”眼泪终于落下,“大丫头,你妹妹遭罪了,我把嫁妆都与她傍身,你别恼。”

庭瑶强忍着泪意道:“我不恼,应该的。”

有那么一瞬间,福王忍不住的嫉妒庭芳:你的母亲还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