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

徐景昌笑了笑:“要不,我们搬去叶家住好不好?”

“哈?”

徐景昌道:“日日这样吵你也不是个法子。”

“跟搬去叶家有什么关系?”庭芳哭笑不得,“你当真被人笑吃软饭,我脸上也挂不住啊。明明就是你照顾我多。”

徐景昌道:“我有点不敢住这儿。”

“为什么?”

徐景昌抿了抿嘴,好半晌才道:“这里,是定国公府的正房。历代定国公夫妻,都居住在此。”

“嗯,然后呢?”

徐景昌声音有些晦涩:“这里,死过我妹妹,还有…母亲。”

庭芳登时明了:“你并不喜欢这间屋子。”

“是。”

“哦,那明天搬家吧。”

徐景昌忙道:“还没出月子呢。”

庭芳道:“定国公府这样宽敞,挪个院子就行。很没必要大张旗鼓的搬去叶家。叶家在京城已是难得,但跟国公府还是没得比。”

“你喜欢住这里?”

庭芳笑道:“为什么不喜欢?屋子大院子大。孩子可以撒欢,我好了也方便练骑射。瞧我这回差点就交代了,还得加强锻炼。出了月子,师兄可得腾出空儿来陪我习武。”

徐景昌道:“那便不搬了。”

庭芳戳着徐景昌的胸膛道:“一点性子都没有,幸而陛下待你不薄,不然真怕你在外头吃亏。”

徐景昌绷不住笑了:“禁军怕死了我,怎么就吃亏了。”

庭芳伸出双手用力的揉着徐景昌的脸:“乖乖吃饭,乖乖睡觉,快把我的美人变回来!”

说着庭芳放开徐景昌的脸,又用手指勾着他的下巴道:“你家太傅生平好色无度,美人儿,别辜负了太傅的心。”

徐景昌轻笑:“是,是,太傅教训的是。”

庭芳搂住徐景昌的脖子,用体重将人扑倒:“抱着睡。”

徐景昌亲亲庭芳的脸:“你好好躺着吧,这个样子睡的不舒服。我从后头环着你的腰便好。”

“哎呀,我想哄你来着,被你看出来了。”

徐景昌道:“只怕真得要一阵子,先这样吧。”

庭芳依言躺下,双手抓着徐景昌环在她腰上的手,后背是徐景昌宽阔的胸膛。庭芳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理了理思绪,才道:“去年冬天,倘或你只想着陛下,带兵来打我的话…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徐景昌没说话。

庭芳继续道:“说实话,进京的路上,我是打算花上一年半载哄你回心转意的。哪知你个没出息的,我病一场,你就软了。”

“你性儿也太好了些。”庭芳轻笑,“我当时想,你要恼的拿鞭子抽我,我都认了。”

徐景昌笑骂道:“你挨上两鞭子,知道有多疼就不这么想了。”

“再疼我都认了!”

“四妹妹,你…”

庭芳顿了下:“是我对不起你,你何苦自责?”

徐景昌道:“谁让你家师兄是个没用的人呢。”

“嗯?”

“有你在,我觉得安心。”徐景昌道,“我太弱了。”

“徐都督,徐国公,您还弱,旁人咋活?”

徐景昌笑道:“不是这个。就是觉得,若没了你,活着都没意思。打小儿就孤零零的,一个正儿八经的亲人都没有…夫妻一体,你是我妻子,就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没谁可以同我抢。在这世上,唯一一个,仅属于我的人。”

庭芳道:“徐国公,你家徐世子会哭的。”

徐景昌道:“徐世子同叶公子将来自有夫人。唯有你,伴我到白头。”

这思想直接脱亚入欧了都!庭芳怅然道:“记得那年我从会芳楼逃出来,在东湖的小院里说的话么?”

“什么话?”

“你若无情我便休,你若有情,我绝不负。”庭芳叹道,“我自己的承诺,却险些做不到。你竟也就真算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过了这个月,你再打我,我可要翻脸了。动不动手?”

徐景昌不住的笑:“下不了手。”

“唉,徐国公啊,你说你怂不怂?跟你们家十一哥比一比,不分高下了吧?”

“下回你习武的时候,我下手重点儿。”

庭芳大笑:“行!”

过了一会儿,徐景昌又道:“换一个人,我也未必如此。你是不同的。天下间独一份!”

“果真?”

徐景昌笑道:“果真,日后再狗腿些就好了。”

“好咧!”庭芳清脆的应了,“我出了月子就去跟宫里的太监取经。保管他们怎么伺候陛下的,我就怎么伺候你。”

徐景昌笑个不住。

良久,庭芳轻轻的道:“好师兄,不是你的错,别自责了,我心疼。”

徐景昌在庭芳脸颊上香了一口:“下官谨遵太傅训!”

“真乖!”

或是心结解开,或是圈着庭芳,徐景昌总算一觉睡到天明,醒来时已是十点。庭芳靠在床头喝粥,徐景昌笑问:“太傅,可要喂否?”

“夫君,你怎地比奴还狗腿子啊?”

徐景昌轻咳一声:“唉,宫里混久了,近墨者黑。”翻身跳下床,回头笑道,“太傅,下官去打个拳,可行?”

庭芳挥手道:“去吧去吧,你那身腱子肉都是我的,掉了一块我跟你没完!”

徐景昌菊花一紧,麻溜的滚出去练拳,确保腱子肉的存在。

豆子在一旁看的直乐:“国公越发孩子气了。”

庭芳笑道:“也就在家里这样,去了外头,恨不得把脸板成棺材。”

豆子问:“为什么呀?”

“二十六岁的左都督,又生的那样好,再不严肃些,镇的住哪个?”庭芳换了个话题道,“小哥儿呢?”

春逸忙唤来乳母姚氏抱着小哥儿到庭芳跟前与她瞧。庭芳摸摸儿子的胎毛,笑道:“你没你哥哥运气好,我这回可是一帖药下去回了奶,你半点吃不着了。”

正说话,陈氏走进来道:“你快换衣裳,陛下来了。”

“在哪儿呢?”

陈氏道:“在外头,昌哥儿已去跪迎了。”

庭芳只得起身换衣裳,心里暗骂昭宁帝那货真心不长眼,有这么折腾难产的月子婆的么?

昭宁帝更不长眼的还在外头,他此回竟带了两个宫女,扶起徐景昌后,拍着他的肩道:“我给你带了两个美人来。”

徐景昌瞪着昭宁帝。

昭宁帝道:“你嫌少我再给你弄十个八个的都容易,你只别可着我家太傅生孩子就行。”

徐景昌木着脸道:“不要!”

昭宁帝语重心长的道:“我家太傅乃国之肱骨,拿来生孩子可惜了。”

徐景昌咬牙切齿的道:“陛下,那是我家太傅!”

昭宁帝道:“喂!你还让她生啊?真挺危险的!”

徐景昌道:“不会生了。”

“嗯?”

徐景昌笑笑:“以后她不会生孩子了,陛下放心。”

“哦,那就好。”昭宁帝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宫女你还要吗?”

徐景昌道:“陛下敢送去太傅跟前吗?”

“咳…不敢。”

呵呵!

第420章 汪汪汪

虽是插科打诨,但昭宁帝是认真的。江西且有那样的税收,推行新政后的江南呢?没有一个帝王会希望能给他带来巨大财富的人轻易死掉。他想使庭芳,所以只能给徐景昌以补偿。毕竟不让人过夫妻生活,实在太不人道了些。

两个漂亮的宫女抑制住颤抖,宫中长相拔尖儿的,被送到了昭宁帝跟前。原以为是昭宁帝嫌宫妃不新鲜了,却又被带出宫。叶太傅不许夫君纳妾早已不是秘密,这样强行塞给徐仪宾,不知落得何等下场。

昭宁帝没想过宫女的心思,只道:“你就当多两个丫头嘛!”

徐景昌道:“臣不敢使唤宫女。”

昭宁帝道:“你就装吧,你家太傅品级摆在那儿了,怎么就不能使宫女太监了?难道郡主出嫁后,打小使惯了的人都不能带走了。”

徐景昌默默道:那是因为绝大多数郡主根本就不肯出门,要夫婿跟着在娘家过好么!所以他昨夜提出去叶府居住,也不是无的放矢。娶了个郡主,住郡主家里理所应当,世人才懒得闲话。

二人一路说话,往正房而去。才到院中,已见庭芳着官服,在厅内跪迎。起居注并众随从都在心里赞,太傅越发有范儿了。要混朝堂,有些规矩是再不能错的。大不敬十恶不赦,不若守了规矩,省的一世都叫人歪缠。

昭宁帝忙冲过去扶起:“怎地又同我讲礼了?我就是来瞧瞧你,你还下床了!月子里是能随便下床的吗?”

庭芳点头:“能啊。”

昭宁帝:!!

庭芳笑道:“老躺着才坏事,我又叫退了奶,再不走动更不好了。”恶露排不尽,在古代也是要死的节奏。

昭宁帝全不通医术,只嘱咐道:“听太医的话。”

“是。”

引昭宁帝上座,昭宁帝却是更喜欢没形象的窝庭芳家的炕上。在宫里就鲜少有能歪着的时候,见朝臣自不必说,即便到了后宫,也不能过分塌着。可怜他个从来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主儿,到了庭芳家,还要他正襟危坐,真是要了亲命了!

征用了庭芳的大迎枕,舒服的盘腿做土豆。徐景昌简直:“…”

昭宁帝捡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的靠着,又对庭芳道:“你怎么自在怎么来。我还带了好些吃的,你问问太医,捡着能吃的吃了,不能吃的赏人吧。”

庭芳忙道:“谢陛下。”

昭宁帝摆摆手:“你快好起来是真,你病着,我们徐都督直接就不肯去衙门了。禁军的事儿都能报到我跟前,这是嫌我不够累咋地?”

徐景昌不好意思的道:“我明儿就去衙门。”

昭宁帝恨声道:“你不去衙门也就罢了,竟是事儿都丢开不管!”幸亏他一脚把太医踹进门抢救,要不然徐景昌真就废了。

徐景昌忙请罪。

昭宁帝懒的理他,对庭芳道:“周毅上折子请示是否招安韩广兴,你说呢?”

庭芳道:“什么条件?”

昭宁帝道:“就是问你条件。也是曾掌兵好几万的人了,官给小了他心不甘,早晚生幺蛾子。官给大了,朝廷颜面无存,还惹得那些不想反的人生出反心,拿造反当科举。”

庭芳想了想道:“不拘大小,弄进京了就等于剪了翅膀,再扑腾不得。”

昭宁帝道:“说你自己呢?”

庭芳笑道:“可不是?我才回京时,家门都不敢出。”

徐景昌道:“果就记仇了。”

庭芳道:“不独怕你恼,还怕无根无基,出门就被文官抓着暴打。我这太傅可怄死他们了。”

昭宁帝撇嘴道:“他们若能写出你那般折子,我当下就给太傅,嫌太傅不够体面,我能替他重新搞出三公,叫他做太师。结果一个个就想着给我圈地!”

庭芳道:“我正想说呢,还得高薪养廉。都是人中龙凤,那百八十两的月俸能看?我那五千两的年俸陛下还欠着呢,不靠别处捞点银子,当真要饿死了。”

昭宁帝才想起庭芳与徐景昌的年俸一直拖着,叹道:“没钱啊!太傅想个赚钱法儿吧。”

庭芳道:“好。”

昭宁帝惊了:“真有啊!”

庭芳笑道:“有个方子,陛下使人去海边弄个作坊,从渔民手里收那贱的快不要钱的海带,拿锅熬,跟熬驴胶似的,待那海带汤熬干,会有黄色的结晶粒。那便是味精。一锅海带才能熬一点子味精,说起来不过费些煤,却是很有赚头。至少不占地方,运费就能省了一大笔。还可以卖给洋人,捞点外快。”

昭宁帝道:“海带挺贵的呀。”

庭芳笑道:“那是运费贵,在海边再不值钱的。只是得寻可靠的人,不然什么事都能闹出幺蛾子。譬如强买强卖,譬如明抢渔民的海带。只朝廷赚三瓜两枣,民众没钱,不过是换个法子剥削。得两厢受益,方是上策。”

昭宁帝道:“还是同你说话明白,他们就只知道同我喊轻徭薄赋。”

庭芳道:“那是自然,轻徭薄赋是常理。要怎生轻徭薄赋,却得陛下想法子。陛下,责权统一,您是天下共主,自要受天下最大的苦楚。一味享乐,不就是昏君了么?”

昭宁帝道:“我一个人怎么想的出来,我都想了,要百官何用?”

庭芳笑道:“所以圣人又说了,广开言路,善于纳谏。譬如方才那熬海带的活计,我便只有一个思路。具体怎么熬?怎么提高产量?怎么保守秘方?都得在厂子里的人才知道。外行不能指挥内行,我想方向,到了具体操作,就得乖乖听技工的,哪怕技工他不识字呢。”

昭宁帝道:“这便是孔子垂问老农的典故么?”

“然也!”

昭宁帝立刻陷入沉思。庭芳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徐景昌搀了她一把,她顺势就倒在了徐景昌的怀里。

昭宁帝又问:“还有别的赚钱法子么?我方才算了算,那味精只是小巧,再赚大抵也就给你发个俸禄。”

徐景昌道:“军火。上回四妹妹给菲尔德的军火,他们当时就说好。我想法子再继续改良。”

昭宁帝道:“南昌的作坊搬回京吧,往日是怕叫人发现,现在正是好进京的时候。”

徐景昌应了声是。

庭芳又道:“一个产业自是小巧,便是暴利如玻璃宝石,一年能赚十万两,那都是巨富。可是十万两,对朝廷来说,又算的了什么?故陛下得有产业思维。”

“何为产业思维?”

庭芳道:“还拿海带举例子。某村设厂,渔民售海带与厂家,本不值钱的海带立刻就能补贴家用。熬海带要工人,当地不出海的妇女即可赚钱。熬海带还要柴禾煤炭,小孩子便能收集燃料倒腾些零花。只要味精源源不断的卖,当地的经济登时就好了。只一个法子,只能兴旺一个村。故我才说,得派妥当的人。只有妥当的人去了,方可带动经济,若是那一味贪的,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孩童没零花,卖糖葫芦的就没了;妇人没散钱,卖绸缎的就没了;家庭没余额,卖日用品的跟着就活不下去了。商业是个系统工程,环环相扣。期间还涉及物价,朝廷定价是不成的,可由着市场胡乱哄抬,更是胡闹。所以得养一大帮通晓经济之人去算,算他们之间的均衡点,算盈利的区间波动。这便是宏观调控了。”

昭宁帝怅然道:“没算学人才呐!”

庭芳笑道:“人才尽有的。只是我又要做佞臣了。”

昭宁帝立刻笑的阳光灿烂:“快说!”

庭芳道:“不拘哪处,弄个商业部,丢一堆官职出去,不以科举选拔,我来出卷子。择有天赋的,先做临时工。拢在一起强化训练,不过三五年,就有一批了。再在期间挑那好的许以官职。做官就是肉骨头,陛下敢扔,全天下都要来抢。都是一般的人,宋朝人能学好算学,咱们就不能了?”

昭宁帝蔫儿了:“罢了,还是我下旨吧,只叫你出题。增设官职这般佞幸的事儿,可不能叫你干。”

徐景昌有些意外,昭宁帝为何忽然就想着保护庭芳了?

庭芳不以为意,只笑道:“都好。横竖臣此一生,就货与陛下了。”

昭宁帝问:“货与我,还是货与陛下。”

很难回答的问题。但庭芳轻描淡写的道:“除了陛下,谁还会拿一个女人当太傅?便是不提男女,我这般言论…恕我直言,便是仁德如先太子,也是要当场打死的。”

虚伪的表忠心没有意义,昭宁帝听多了。庭芳顺手丢出个至理名言:“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陛下觉得,我可忠否?”

昭宁帝却道:“你才不忠于我。”

“臣冤枉!”

昭宁帝笑了笑:“你只忠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对否?”

庭芳怔了怔。

昭宁帝敛了笑:“天下是我的天下,你忠于天下苍生,比忠于我要可信。”

“叶太傅,尔因天下而臣服,望你谨记黎庶,不忘初心。”

庭芳躬身行礼:“臣遵旨!”

昭宁帝跑定国公府,除了上课便是议事。遂又对徐景昌道:“周毅此人,可信么?”

徐景昌道:“人心易变,现在总是可信的。”

昭宁帝道:“湖南卫所残破不堪,待要重建,还得人手。你抽调人手南下,今冬之前,把锦衣卫所收拾停当。”

“是。”

昭宁帝解释了一句:“我不是不信你的人。”

徐景昌道:“我明白。”野心是种子,没有合适的契机就不会长。湖南军政固然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然则放了锦衣卫,周毅行事就有顾忌。顾忌多了,反心便少了。反之,长期为所欲为,谁还愿听从指挥?九边一层层裁军,连大同都不例外,难道昭宁帝还信不过赵总兵?无非是放些钉子,彼此留个余地,省的日后不好相见罢了。昭宁帝要他派人,便是使了柔和手段,给周毅三分面子。也是长进了,才登基的时候,可就想不起来给庭芳面子。其实当时不想给官,先封了公主,庭芳也不能那样理直气壮了。

二人又就军务讨论了半天,现文武不相筹,庭芳不便插言,只在一旁听着,算是学习,省的哪日昭宁帝问起答不上来。

话毕,昭宁帝回头对庭芳道:“如此,湖南亦可似山东,先在无主的土地上行王田。”

庭芳点头:“事缓则圆。”

昭宁帝又道:“周毅送给你们家的礼,很丰厚啊!”

徐景昌道:“湖南平复,长江湖南段立刻贯通,商户岂有不送他礼的。”

昭宁帝夸了庭芳一句:“堵不如疏,你想的法子真不错!商户有钱,出点子血也不打紧。大不了咱们降点税,省的百姓揭竿而起,省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