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笑道:“收了礼,便是有了把柄。政见不合的时候正好拿着当砖头使。到时候就看陛下想不想保他了。想求陛下保,平日里自是不敢太违陛下旨意的。先以利诱之,再以法胁之,方能捏住七寸,使之唯命是从。”

昭宁帝受教:“预先取之,必先予之。我喜太傅说教,是因太傅说的明白,不同我含糊行事。”

庭芳大笑:“陛下,我非徐都督之妻,这么简单粗暴的话可是不敢说的。”

昭宁帝想了一回,也笑了:“很是。直言纳谏,可得提着脑袋活,换我也不敢。幸亏我有徐都督啊!”

徐景昌:“…”

说完正事,昭宁帝挤眉弄眼的道:“太傅,生育太凶险,我送你两个人替你生了吧。”

庭芳很认真的问:“漂亮吗?识字吗?”

昭宁帝道:“必须啊!”

庭芳嫣然一笑:“多谢陛下。”

昭宁帝跟徐景昌齐齐惊了!

庭芳道:“我估量着识字也粗糙,先搁我这儿养几个月,不是我自夸,我教丫头的水平,再不错的。”

昭宁帝没来由的一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果然庭芳笑嘻嘻的道:“待出了师,恰好王虎几个还没娶亲。唉,陛下,两个有点少啊!”

昭宁帝:“…”

庭芳还补了一句:“我一身狐媚子手段,陛下就放心吧。我教出来的丫头,保管琴瑟和鸣,好到妾都不纳的!”

靠!我自己带回去睡得了!

看着昭宁帝神色变换,徐景昌笑的半死。看来做人必得先硬后软,庭芳若非与朝廷对峙过,这般话语最多算撒娇,决计够不上威胁。

昭宁帝咬的后槽牙咯咯响:“憋死你男人去!”

庭芳认真的道:“陛下,您又想红着脸跑出去么?”

昭宁帝:“…”

庭芳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淮扬是所好学堂啊!”

昭宁帝炸了:“我的宫妃就不能是良家子!!槽!”

庭芳爆笑:“哈哈哈,我要不是太傅,赶明儿就去宫里开班去!”

“滚你丫的!”昭宁帝怒道,“你再敢说一句,我要起居注进来蹲着!”

徐景昌乐不可支,去天津的路上,他被昭宁帝弄得无言,此刻简直大仇得报!

笑过一回,庭芳正色道:“他们几个早晚娶亲,陛下赐婚也是该的,只消做的好看些。何必叫他们自己抱了团。我是真不会嫁丫头了,先前翠华几个要跟翠荣较劲儿,端着不干。到现在王虎他们正经得了朝廷官职,我也不好舔着脸去说。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来我家求娶我妹子,都不能说狂妄。当真可惜了。”

徐景昌道:“机不再失,失不再来。”

昭宁帝瞥了庭芳一眼道:“你的心腹,自有人求娶。只是想做夫人难了。但也未必,嫁个秀才,还有金榜题名的一日呢。”

一时东间传来哭声,不一时便被哄住了。昭宁帝就问庭芳:“小儿子当真姓叶?”

庭芳点头。

昭宁帝鄙视的看了徐景昌一眼:“惯死!”

徐景昌笑:“若是她还有兄弟,我是再不干的。长子可袭爵,郡主之子亦有封爵。才两个儿子,自家爵位且分不过来,哪里舍得放去叶家。但也不能让她家没有香火不是。”

昭宁帝道:“郡主的儿子得宠才能捞口饭吃。还不如太傅荫封,没有个四五品,我都不好意思下旨。”

庭芳嬉皮笑脸的道:“陛下请赐名。”

昭宁帝没好气的道:“你就要我背锅吧。我名儿赐下来,大伙儿一准说是我让你家小儿子姓叶的。”

庭芳笑道:“太傅简在帝心有什么不好嘛!我说话有分量,陛下脸上也有光不是。”

昭宁帝心不甘情不愿的敲窗子,立刻就有太监跑进来道:“陛下有何吩咐?”

昭宁帝道:“把起居注给我拎进来,有事要记!”

不多时起居注跑了进来,立在一旁。昭宁帝也没搭理那常年不知写什么的主儿,直接道:“叶家辈分是什么?”

庭芳道:“叶家暴发户,辈分随便。说是有族人,都是百姓,我爷爷还来不及搞出一套规矩就去了。前日族人倒是送信与我,叫我做族长,我才懒的搭理。以出嫁女不宜为族长给回了。”

昭宁帝道:“当官的就是两面三刀,这会儿又说自己是出嫁女了。”

庭芳点头:“生是徐家人,死是徐家鬼!”

“我呸!”昭宁帝道,“你小儿子还姓叶呢。”

“对呀,可是我姓徐啊!”

昭宁帝:“…”凑不要脸!再次鄙视徐景昌,“你就这么被哄成狗!”

徐景昌道:“甘之如饴。”

昭宁帝:“…”尼玛他的后宫怎么就没有个这么贴心的!怪他不爱去后宫?

庭芳扑闪着大眼睛道:“陛下,想好了没?”

昭宁帝道:“陛下文盲!一时哪里想的起来。等着,我回宫路上顺道儿去趟翰林院。”

庭芳点头如捣蒜:“谢陛下!”

昭宁帝被怄死,跳下炕,一甩袖子回宫了。

不到天黑,就下了旨,赐名为“晗”,取“日光欲出,天欲明”之意。徐景昌接了旨,叹道:“陛下还是有抱负的。”

庭芳笑笑:“叶晗这名字不错。”

过了昭宁帝的手,此事一锤定音,陈氏再劝不得。叹了口气,她这闺女也实在太强悍了些。也就是徐景昌了,换个人再没法过到一处的。

庭琇在家中也接了信儿,微微一笑:“便是大哥还活着,大房也没他的事儿了。”

苗秦氏道:“总有些人只想着螺蛳壳里如何做道场,再有手段,不也只是螺蛳壳么?”

庭琇低头笑道:“叶家子孙繁茂,是好事。”

苗秦氏又道:“琇姐儿,往日家里乱糟糟的,姨母不劝你。似你这等出身,寻个街坊实委屈了你。只如今叶家再得势,过的几日搬回老宅,又似往常一般做了深闺小姐,什么好人儿没有?可别再扭着了。青灯古佛太寂寥,你到了三十几岁再想反悔,是再不能的。”

庭琇摇头:“我宁可一世寂寥,无牵无挂,也不想陷在鸡毛蒜皮的琐碎中。”说着眼圈一红,“那样的日子,好人也变歹人了。幸而四姐姐不曾计较,不然我们姐几个都不够给七妹妹陪葬的。”

苗秦氏想了想,换了个角度道:“太傅护着姐儿,姐儿有没有想过帮太傅呢?”

庭琇道:“怎么帮?”

苗秦氏道:“官场就是靠着姻亲密布,姐儿不肯嫁人,太傅也不好逼着。可是叶家族里且是小户人家,定嫁不进大族。三个哥儿要娶,姐儿要嫁,登时京中就多了四五门子亲戚。太傅在朝堂说话也有个帮手。姐儿要是面皮薄,我便仗着是长辈,厚着脸去同太傅说,请她择个家里人口简单的,如何?”

庭琇毕竟是阁老门第,这样浅显的道理,不提便罢,提起来立刻就想明白了。她还有三个弟弟,固然可以梗着脖子不嫁,可不与庭芳多联络,待三个弟弟娶亲时,她只没那么上心,就得吃大亏。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想,若姨母是叶家三太太,他们三房的结局是否会有不同?至少庭苗不会沦落,那便更害不着庭芜了。

苗秦氏又劝:“不是我看着权势说好话,也不瞒你说,太傅小时候儿我就看着眼馋。在你大伯母蹭前擦后,想把她说给文林。还叫陈家舅母好一顿挤兑。你四姐姐真个是个好的,她不会亏了你。你听她的话,准没错。”

良久,庭琇低声道:“凭姨母做主。”

第421章 汪汪汪

八月初五,庭芳次子满月。自从庭芳回京后,定国公府还没开过宴,连七月份徐景昌的寿宴都没办,弄的人送礼无门。庭芳次子得昭宁帝赐名,这回不办实在说不过去了,只得随风俗,广发英雄帖。

幸而定国公府占地颇广,什么大宴都能办。徐家没有女主人,陈氏管家的水平就别提了。只得请了庭瑶出山,庭芳立刻就把庭琇拎了过来,要她跟着庭瑶打下手、学管家。庭松几个也被唤过来待客。虽是在定国公府办宴,但到底是叶家事,故兄弟几个也算主人家,得跑腿去。

至当日,定国公府车水马龙,低阶的武将都不敢骑马到门口,怕定国公府门前的拴马不够使,皆到了地头,叫长随把马牵回去,省的裹乱。地位越低的来的越早,庭松哥几个并房知德就被撵出去待客。堂客这头便是陈氏带着夏波光,并请了苗秦氏帮手。

来人倒有一半儿是识得的。江夫人携着严春芳而来,严春芳嫁的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之子,亦是清流之家。因严鸿信被严皇后坑了一把,品级着实惨烈,却又是皇后的父母,大家含混着喊声夫人罢了,按规矩都只能叫恭人,还不如往日做翰林掌院时好听。也怨不得严鸿信总想着外孙,他被昭宁帝压着打,不指望外孙把他升成国公,这一辈子都白混了。此刻诰命云集,江夫人只得憋屈的早点来。她来便来,竟是不知安排她坐哪儿。要知宴会,除了主家坐首位,客人都似朝堂站班一样,按着品级六部坐过去的。五品官儿不是亲友的,今天且进不了定国公府的大门。可众人也不好不给皇后面子,毕竟是皇后,不看她,也得看昭宁帝。

庭瑶见状,直接就把江夫人丢去了国公夫人堆里,敬陪末坐。严春芳已是出嫁女,亦不好跟母亲混做一处,自寻了都察院的太太奶奶们凑做一处。

庭瑶是掌宫务的双俸王妃,若命妇去宫中朝贺,都无人敢走她前头。她往上位一坐,旁的宗室诰命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开来。陈氏的一品诰命服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便是天气炎热,也盖不住她舒爽的心情。文臣正一品,除了宗室勋爵,再没人比她高了,着实太有面子。

堂客处热闹,官客处更是沸腾。太傅家的喜事,文官就没有敢不来的。饶是陈凤宁跟庭芳正暗戳戳的撕逼,也得来冒个头,不然便是扇昭宁帝的脸。陈家不好太没风骨,女眷便都称病,只有陈凤宁带着陈恭前来。

陈恭见了庭芳,蹬蹬就跑来了:“四姐姐!”

万千杀人的目光集中,陈恭顿时觉得好爽,拉住庭芳的袖子:“四姐姐,好久不见,我叫爹爹禁足,你也不来瞧我。”

庭芳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多大了,还跟我撒娇!”陈恭的个头都跟她差不多了好么!

没说两句话,溜须拍马的人蜂拥而至。庭芳与徐景昌被围的水泄不通。直到家下人来请开宴,才各自寻了位置坐下。一群官客里,庭芳夹在中间,那叫一个扎眼!许多官客还是头一回见庭芳,却都暗赞,举止闲适优雅,半分妇人的羞涩都无。与众人寒暄,也无女气。席上说起闲话,她哪样都能说上一二。虽点到为止,却句句要害。那些个才同她打交道的文臣都暗道:叶太傅不好惹!

正热闹,忽有一对小太监飞奔而来:“奴才禀报国公、太傅,陛下御辇已出宫,请国公、太傅预备接驾!”

我勒个去!儿子满月而已!昭宁帝竟亲自来贺。在场的文臣武将肚里酸水沸腾的都要胃穿孔了。有庭瑶管事,下人井井有条。公府中门立刻一开到底,禁军小跑进来列队于正道两边。不多时,只闻声乐大作,锣鼓齐鸣。昭宁帝的仪仗蜿蜒而来。定国公府的堂前跪了一地。幸而在京的宗室王爷皆不管闲事,等闲懒得出门,不然前厅且放不下那么多人。

昭宁帝的御辇一路抬至厅中,上坐。众人山呼万岁,昭宁帝方笑道:“我今儿就来凑个热闹,诸位都别拘束。”

众人纷纷应诺,因是喜宴,就都寻位置坐了。此刻大伙儿才恍然大悟,怪道正厅里空着上坐无人,徐景昌只坐下首,原来是早知道昭宁帝要来。昭宁帝扫了一眼,看差不多的人都到了,暗自点头,很好,很给太傅面子。忽见远处一人眼熟,又想不起来,便问徐景昌:“那是哪个?没穿官服,可是你家亲戚?”

众人顺着昭宁帝的手指看去,就见一年轻的华服公子,从容起身,下拜:“学生房知德,叩见陛下。”

昭宁帝才道:“我说怎么眼熟呢!房阁老家的小儿子,那年在叶家见过的。”

知情人都狂吐槽,好假!那小祖宗现供着你的内库呢!正经从龙之功,装啥不认识!又羡慕的想,从龙之功啊!平步青云妥妥的!真有眼光,他怎么就知道跟着徐景昌混了呢?啊!对!这货是叶家的学生。跟叶太傅还近些,更容易在文官间冒头了。羡慕嫉妒恨!

昭宁帝见自己一时好奇点了房知德,索性故意问:“你多大了?可举业了不曾?”

房知德恭敬答道:“回陛下话,学生今秋正预备下场。”

昭宁帝唔了一声:“下个月就开考了,休坠尔父之威名。”

“是。”

礼部尚书看了房知德一眼,心道:只要不是很见不得人,看来今年的秋闱与明年的春闱必能过的。谁没事卡着天子心腹的前程。不过房知德行止有度,头一回见昭宁帝也不紧张,也算是个人物。二十几岁,不错了。

宴会自然不提正事,都是拉家常联络感情的好时候。昭宁帝又问袁首辅:“前儿听谁说了句,你家眷要进京,可是到了?”

袁首辅忙道:“是臣弟久未相见,想入京来走走亲戚。已是到了。”

昭宁帝笑道:“那你家可是热闹了。”

袁首辅道:“臣老了,看着满眼的孩子好生欢喜。”

庭芳眼力极好,老远就看见了熟人,不是小白兔袁守一是哪个?笑对袁首辅道:“带了侄孙子来,也不过来拜见我,我可是不依的。”

袁阁老就是知道其侄孙与庭芳见过,才特特带了来。此刻庭芳提起,笑着唤侄孙过来。袁守一虽是豪强门第,哪里见过如此阵仗,紧张的脚底发软。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勉强至跟前,朝昭宁帝见礼。

众人两相对比,房知德的气度就更加分了。到底走南闯北,与养在深闺不可同日而语。帝制时代,初见皇帝没几个不紧张的。昭宁帝也不在意,温和的问其读了什么书,有无功名。无非是抬举袁阁老罢了。

天子威严,昭宁帝是来做脸的,不是来扫兴的。使人抱了叶晗到手里逗了一回,又叮嘱了两句太傅好生将养,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荣宠至极!

众臣恭送昭宁帝后,看庭芳夫妻的眼神更为炽烈。席上马屁不绝于耳,喧闹非凡。

堂客那边也差不多,她们倒不用接驾,只闭嘴禁声。待到昭宁帝回宫后,漂亮话不要钱似的往陈氏头上砸。知道叶家些许内情的,连带夏波光也接了无数句好。夸完了陈氏,又一叠声的夸立在一旁的庭琇:“叶家的小姐儿,个顶个的知书达理,羡煞旁人。”

有人立刻补道:“镇国公夫人手脚那样快,早先我硬是没抢过她!”

镇国公夫人忙笑道:“想娶好媳妇,还想端着脸皮?我当时可是做了一番滚刀肉,诸位可学着点儿。”

哄堂大笑。

陈氏笑道:“你们杨家的地界,养出来的个个都是伶牙俐齿。我大嫂子今日在家中侍疾不得来,不然你们姑嫂两个凑一处,我们今日只怕要笑的叫丫头揉肚子。”

镇国公夫人嗳了一声:“好亲家太太,当着人好歹给我留点脸面儿。”

众人又是一回笑。

也不是没有不长眼的,国子监司业韩存仁之妻问道:“怎地不见徐家太夫人?”

前定国公虽已革爵,搁不住儿子太有出息,跟着儿子也能捞个诰封。徐景昌倘或请封,其继母自是能因子再封超品国公太夫人。然而当年已革定国公干了什么,在场谁不知道。看看说话的人,大伙儿心中了然。国子监司业,原是能补祭酒的,被远在海南还没消息的叶俊德一竿子横插了去。这也罢了,要紧是文臣中很有一起子看不惯叶太傅的,抱做了一团。宴席不对付的人放嘲讽那是日常,本朝风俗,没人刺两句还不习惯了。

夏波光十分光棍的丢了一句:“咦?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姑爷还有父母?太太,可是我记差了?当时姑娘的婚书,我记着可是陛下盖的印来着?”

成国公杨夫人笑的极尴尬,生怕掐架范围扩大,把她当时撵外甥出门的事儿给牵扯出来。现成国公一家子都在试图修复关系。至今也就邱蔚然能见着正主儿,到底谁说徐景昌脾气好的?翻起脸来手起刀落,再不回头,哪里脾气好了!

陈氏虽不擅管家,但大小宴席吃过无数。知道此等把戏不过同外头一样,为了不是真掐,不过是表明态度罢了。心中又暗暗叹了口气,在席间添堵,那便还有修补的余地,似陈家那般直接不来,才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可她是叶家人,再怎样,也只能站在叶家一头了。

既是常态,就生不出风浪。牙尖嘴利的回上两句,温柔和气的不过一笑了之。不拘什么宴饮,都是拉关系用的。与主人家拉关系是一种拉法,同看主人不顺眼又不得不来的,自然又是另一种拉法。不和谐的音符很快就被旁的盖过,复又嬉笑开来。

庭芳的身体还未全然恢复,袁首辅怕累着她,吃了两筷子便要告辞。徐景昌自是要挽留,几番相让,个个都知道不可累着产妇,纷纷跟着告辞。

庭芳只得一一送至门口,袁守一落在后头,回望了庭芳一眼。笔直的腰杆,自信飞扬的神态,耀眼极了。又想起淮扬初遇,她策马救人的英姿。心中生出了淡淡酸意。

恨不相逢未嫁时!

昭宁帝放下手中的折子,使人喊了王太医来,张嘴便问:“太傅可好些了?”

王太医答道:“太傅心性坚定,虽因生育损伤,然慢慢将养便无大碍了。”

昭宁帝奇道:“心性坚定也与身子骨相关?”

王太医道:“时下妇人娇养的多,病了一味躺着,故难康复。太傅则是愿意走动,佐以针灸药膳,已是日渐好转。”

昭宁帝又问:“她现日日写东西,不妨事吧?”

王太医道:“臣每日都去请脉,只身子骨暂弱些,其余并无异常。”

昭宁帝放下心来,嘱咐道:“你看仔细些,拿不准的,就招太医院会诊。再有她家小儿子有些弱,你们也盯上一盯。有什么药材她家库里没有的,你直去内务府取。务必使之痊愈。”

“遵旨。”

昭宁帝挥退了王太医,再次拿起折子重新研读。庭芳此次写的是《企业管理中的分工与协作》。昭宁帝连续看了三遍,深深叹了口气。庭芳难产时拉着他的手腕说的话,一字一句难以忘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徐景昌荣宠比她更盛,她没必要在那时表忠心。所以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还真是比他胸怀广阔,为了富国强兵,宁愿臣服。

想着她产前那样不适,还坚持写作。产后日日不断,只看身体状况,或有长短。昭宁帝待她,再无往日疑虑。真要反,早反了。何况中间还绊着个徐景昌。做帝王的,难得有份真心,哪怕这份真心给的是天下黎民,也难能可贵。这样的太傅,别说死了,就是病了都够让人心焦的。也不知道徐景昌是否真的绷得住,年轻气盛的,又不肯纳妾。什么时候妇人生育不那般容易出事就好了。

宫女奉上一碟子柚子。昭宁帝随手尝了一口,鲜甜多汁里又带着微酸,十分爽口。便道:“味儿不错,与各处都赏些。对了,今年的月饼做好了么?”

赵太监答道:“月饼已是赏下去了,在京三品以上的朝臣都有。听闻夏孺人爱吃甜口儿,特赏了一份。”

昭宁帝笑道:“谁办的,挺妥当的嘛。”

赵太监答道:“是瑾妃娘娘与秦王妃并大公主一齐办的。夏孺人爱吃内造的月饼,还是大公主想起来的。”

昭宁帝待后宫要多不上心就有多不上心,十天半个月想不起来去一回,日常只在乾清宫翻牌子。翻的特别随便的那种,宫妃晋升全看产育与资历。太监的眼最是厉害,都看不出他喜欢哪个。他关心的人全在外头。

果然昭宁帝又道:“徐景昌就不吃零嘴儿,叶太傅更不吃月饼。方才那柚子好,你回头使人送两篓去定国公府,酸酸甜甜的,吃着开胃。”

起居注:“…”昭宁帝嘴里居然又换了称呼,叶太傅比之前又得宠了几分!四丫头亲昵归亲昵了,却没有有正儿八经称太傅让人觉得敬重。又敬重又贴心…起居注余光看向御案上的折子,又想想昭宁帝对后宫的态度,心中暗叹:以色侍人不值钱,还是才华能平步青云。起居注日日跟着皇帝,不知有多少人想收买,以套皇帝行踪。起居注自是不敢胡言乱语,但他决定回家同自家人好好说道说道,日后再有昭宁帝与叶太傅的闲话,都别掺和。

朝堂不比后宫,后宫女眷想宠哪个都没关系,朝堂就得考虑一下均衡了。昭宁帝赐了定国公府两篓柚子,立刻又报了一连串的名字,使人送去。定国公府恩宠在于他们第一个被昭宁帝想起来,但并非独宠。可见昭宁帝的心思全在朝堂,后宫是半点也别想捞着了。

庭芳还在吃药,胃口不大开。柚子正对了她的口味,一气吃了一整个,犹嫌不足。陈氏再不敢让她吃了,只道:“陛下赏了整整两篓,尽够你吃的了。”

庭芳笑道:“前日家里买的,要么干涩、要么过酸,比敬上的差多了。”

陈氏道:“什么东西能跟贡品比?你的嘴真个挑剔,小时候就最爱内造的点心。”

庭芳道:“现在也爱,就譬如那桂花定胜糕,外头做的怎么都比不上御膳房那味儿。”

陈氏道:“外头做的讲究成本,哪里似御膳房里挖空心思改良。原先各勋贵得势的时候,做的点心菜肴亦十分出彩。我小时候儿随祖父在京住了些时日,吃了几回,比皇家的不差的。”

庭芳笑问:“娘小时候儿也没多久以前,哪家府邸这么好厨子?”

陈氏笑道:“靖国公燕家。别瞧着他们家不声不响的,家教却好,说有多能干也没有,但要说有闹事儿的,却是一个也无。京里的勋贵里头,难得的和气人家。”

庭芳道:“燕皇后的娘家啊…那杨家姐姐有福了。”

陈氏听到杨家,脸就挂了下来:“你二姐姐福气也不差,就没见过她那般不惜福的。我前日去礼部尚书家吃酒,恰听到人说她绵软立不起来,把我羞的没处躲去。幸而你也庶出,不然不定人家怎生说我呢。我又没打骂过她,她自家不肯动脑子,怨的了哪个去?结婚许多年,又没生养,我肠子都叫她愁断了。”

庭芳淡淡的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横竖镇国公家父子都在师兄手底下讨生活,二姐姐受不了委屈。”养个庭兰还好,无非就是娘家强势点罢了。养个严春文那才是哔了全世界的动物园。严春文要是能跟庭兰一样除了喘气啥也不会,也不至于叫她坑了。

陈氏叹道:“镇国公府,当真也不差了。”

庭芳道:“能荣华一世,还想什么呢?小七可是…比她聪明多了。”

提起庭芜,陈氏更是低落:“早知道她姨娘哥哥是那般模样,我带去山东便好了。山东无非是人多口杂,那些个含枪带棒的话,比起你们经历的,甚都不算。恭哥儿也待她好。还是晗哥儿满月那日,他进来请安,悄悄同我说,他想学好画儿,把小时候的事都画下来。听得我…”说着眼圈就红了。

庭芳抽了块帕子,替陈氏擦了擦泪。转了个话题道:“五妹妹的婚事,该操持了。娘去旁人家吃酒,仔细替我打探一番。如今我不好往命妇堆里滚,见的都是官客,看不出他家眷好歹。五妹妹性子腼腆,就要寻那和气的人家才好。”

陈氏破涕为笑:“我养了你,竟是同养了个哥儿一般。”

庭芳道:“我早说了你们把我当哥儿看就结了。如今我就是叶家的大哥,眼瞅着庭琇姐几个都长大了,他们姐弟几个都要先预备。我已使人写信去淮扬,托刘永丰给置办一套像样的嫁妆。太傅嫁妹子,可不能磕碜。”

陈氏道:“太傅真比郡主值钱,先前虽是看着体面,真办事儿,就寻常了。”

庭芳道:“不尽然,你看谁敢不敬大姐姐?品级官职是一桩,还有看圣宠呢。”

陈氏撇嘴道:“外头那起子人,传多少闲话,早晚烂了舌头去。”

庭芳笑道:“陛下打小儿就不开窍,我原以为他有了那么多女人,总要开窍了吧?哪知到现在还没有,这辈子只怕都难开。”无性恋么,后世见多了,不稀奇。

“还好你没嫁他。”陈氏道,“你眼光当真毒辣,就把昌哥儿给网住了。你不知道我们女眷们凑在一处说话,只消提起昌哥儿,她们全没一个敢接话。”陈氏说着有些得意,“只年纪大些的,说将来为了抢清哥儿,必要打破了头。”

庭芳道:“幸亏陛下没有小闺女!不然徐清非得被抓去尚主不可。”

陈氏道:“多少人家想同皇家结亲,就你,打小便不乐意。”

庭芳道:“同皇家结亲委屈啊,不委屈谁不想要那尊荣。前儿宁王妃还同大姐姐说,想替儿子说五妹妹,大姐姐一口就回绝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秋水进来道:“回郡主、太太,苗姨太太同五姑娘来请安了。”

陈氏一面叫请,一面同庭芳道:“你苗姨母当真慈母心肠,为了五姑娘的婚事,见天儿往我跟前跑。”

庭芳笑道:“她最是会想的人,她待五妹妹好,我们也不好意思亏了她儿子。娘可得顺道儿看看官家姑娘,替苗家哥哥寻个好的。”

陈氏愁道:“那还得问人去,他家够不着太好的,只得往小官里寻。”

庭芳道:“你只管放出话去,他们自去要操心。谁家没有七八门这样的亲戚。”

苗秦氏隔三差五的跑定国公府与陈氏说话,下人们都习以为常,径直领到庭芳卧室,随她们说话。

就在此时,外头又有人来报:“郡主,袁阁老家下了帖子来,说是过二日阁老办寿,请您去吃酒。”

袁首辅的面子是要给的,庭芳爽快答应,又问:“请了师兄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