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有什么打算?”

晚宴结束后,我跟景端端一起走,她对她丈夫挥了挥手,我没留意看她丈夫的表情,呃,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失觉失调,反正一年到头就没有几个表情的,一贯是冷情——就是不知道他跟景端端私底下什么样的——

有点走调儿,我赶紧收回思绪,迎上景端端担忧的目光,很是淡定地说:“我能有什么打算,就想着能不能找份安定的工作,我总得把自己养活先吧?”

“想干什么样的工作?”

她收敛了一下眼里的担心,拍拍我的肩头。

“还是老本行吧,做生不如做熟,你给我托个关系怎么样?”我笑着同她说,一点都不怕难为情,“有没有戏儿?”

“我让人问问,现在一时间我也不好直接应了你的,”她笑着宽慰我,“你也别回那个地方了,还不如待在这城市里,嫩嫩也要过来的,我们三个人都待在一起挺好的是不是?”

我想想也是,什么伤心啦,什么避开人啦,这种想法是要不得的,我又没什么错,凭什么我得走呢?我得留下来,活得好好的,才算是正经活法。

就跟以前一样,我依旧跟王嫩嫩住一起,她还是个夜猫子,白天基本不出门,三更半夜都舍不得从游戏里下来,越到夜里越有精神,而景端端则跟她丈夫一起,基本是息影了,而就跟她说好的一样,我就安定下来了,有一份干成熟练工种的工作。

还是计生,哈哈——

我过得挺好,真的,过得真的挺好,就是夜里有点空虚。

都是没办法的事,女人嘛,经过事的女人,总是会有一点点的不一样,我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人,更不是什么都能不要活得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样,我俗,俗到家了。

“秦姐呀,我跟你请个假?”

跟我说话的是个小姑娘,跟个已经奔到三十的临界点来说,这位还真是个小姑娘,二十出头点,刚好大学毕业,毕业就考到我们单位了,我这里不是什么街道办事处了,而是计划生育指导站——

我嘛,刚好跟这个小姑娘同个办公室的,我们的任务是认真贯彻那啥的方针跟政策的,还在地方上的那啥的方针跟政策的,还得深入基层各群众宣传且提供计生方面的服务,还有组织培训…

小姑娘是跟我的,上级分配下来的,说是跟着我多学学,然后再挑大梁,我们这个指导站规模挺小的,一般是忙完手头的工作就各自下班回家,没有多忙的事,小姑娘要去相亲,我自然是让她先走一步的。

我拿着电水壶去放水,路过陈医生办公室时,听到她在慨叹现在的小姑娘不懂得洁身自爱,才十七八岁的就已经第二次来做人流了,我索性去敲敲她办公室的门,“陈主任,还没走?”

陈医生是女医生,她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见我进去,她一脸快受不了的表情,“哎,小秦,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可要恶心死了,有个小姑娘那里都长虱子了,我让她自己剃毛,她还不会剃,我现在感觉都吃不下饭了…”

“喂喂——”我赶紧伸手挡住她,“大姐、大姐你别说了,别说了,不能你自己难受还要害我呀,我可不想吃不下饭。”

“哦,说到吃饭,要不晚上去我们家吃饭?”陈医生性格爽朗,脱下白大褂,再脱下手套,碰也不碰桌面的东西,任由桌面乱成一团也不管,她拎起挂着的包就要拉着我往外走,见我手里拿着个电水壶,就把电水壶拿过去放在她桌上,“都快到点了,我晚上不值班,我们一起走?”

我想想也是,反正也不差个十分钟的,我平时又不早退跟晚到的。

陈医生家在城南,离这里还有段路程,又是下班时间,正是堵车高峰期,足足堵了半小时,等到陈医生家里都过了一小时,我真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过来了,自己随便跟王嫩嫩吃吃也就算了,都是同事们说的,说陈医生先生做的一手好菜,我也是吃过的,陈医生值班时都不在食堂吃的,她都是带盒饭,我有幸吃过一点点,味道确实好。

为了吃顿饭,在路上花费时间一小时,够我受的了。

但是没想到陈医生家跟我想象的太不一样,居然是别墅,难怪同事们说陈医生家里条件挺好,她家先生条件更不一般的,果然看这个别墅就知道不一般了,要知道这里的房价每平方大约都要四万块钱了。

陈医生镇定自若地走入别墅,我也跟着——

“李哥好——”

果然,家里做饭的是李哥,陈医生的先生,我自然叫李哥。

“是小秦呀——”李哥从厨房走出来,围着格子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人也长得跟个弥勒佛一样心宽体胖的,“快坐客厅,先看看电视,等会就可以吃饭了。”

“是呀是呀,快坐着一下,我先去冲下澡,真是脏死了。”陈医生风风火火地朝楼上赶,“以后我非得把这种麻烦事交给别人不可,可真是让我受不了呀——”

她刚跑上去,他们家门铃就响了。

“小秦,麻烦你先开下门…”

我屁/股还没坐热,听到里头李哥让我去开门——

我也没有多想,就起来去开门,门一拉开,我顿时愣住了——

想也没想到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周作。

我好久没见过的周作。

第069章

“你好。”

我下意识地就往后退,留出位子让他进来,耳朵听见他醇厚的声音,我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却是依旧直挺着身子,也朝他微笑——

“你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听自己这么说,清脆的声音自我的胸/膛涌上来,有那么一秒的念头想要迫不及待的逃走,逃离他的面前,最终我还是尽量镇定自若般地站在那里,端着微笑,保持着平常心跟他打招呼。

他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过一份报纸翻看了起来。

我也跟着坐下,就坐侧边的位置,刚才我正好坐在他现在坐下的位置里,我甚至觉得那里还残留着我身体的余温,手里拿着遥控器,转换电视频道,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节目,几个月以来,我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得让我的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些许——

但我依旧是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连多一句话都不肯说。

“老周,你过来了呀,我还想着你这个大忙人几点过来的,还想打电话催一下你的,”李哥拿着锅铲,嚷着大嗓门,指指我的方向,“你嫂子的同事,小秦。”

“不用介绍的,我们早就认识的。”周作放下报纸,朝李哥看过去,说得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饭快好了吗?”

我听着他的话,有些想笑,可不是早就认识了的嘛,那会儿,天天头条,谁能不知道我同周作的关系,就是想结婚,后来又没结成的关系,——我回头看看李哥,他表情有些尴尬。

我朝他笑笑,试图说明自己没事。

“一会儿就好。”李哥迅速地逃回厨房,亏他那个身体,逃得还真快,就跟后面有老虎在追似的,临了还丢下话,“你们先坐会,等我再炒个菜就好。”

他一走,客厅立即陷入沉默里。

我都觉得身下的沙发有些硌人,挺不自在地动了动,试图找个最舒适的坐法。

“我没想到你也在。”

冷不防的,就听到周作这么说,——我看不清他眼底的东西,就晓得他眼睛黑而深,叫我望不到边,也窥不见他的想法,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没能了解他,现在更不能了——

我低下头,没再与他对视,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紧张,即使表面再镇定,也掩饰不了我内心的不安,尤其他跟我说话时,我更觉得这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我也没想到你会在,下班时跟陈姐临时提起到她家来吃饭的。”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走——”

他的声音有些沉。

我听不出里头有什么意味,——但绝对不会去同意他的建议,“不、不用,我没觉得不方便,你不会我觉得我对你造成了不方便,就已经是我最大的荣幸…”

我这个人嘴巴有点刻薄,有时候没地方表现出来,现在找到机会,就想使使,话说得客气,其实就是在讽刺他,肯定是他觉得不方便,才狡猾地提出是不是他先走,分明是想让我识相,让我走…

我绝对不会让他得逞了。

“没有不方便。”

他回得很急,与他平时给我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但依旧坐在那里,自然地拿过报纸摊开来看,很镇定,比我还要镇定。

我顿时不想跟他说话了。

李哥炒菜很快,也就我们说话的工夫,他已经把菜端好了,“过来吃饭了?”他朝楼上的方向探探头,“这洗满足要也太慢了,怎么还没有下来?不等她了,我们先坐着吃,她应该很快会好的…”

“那多不好意思呀,李哥。”我嘴上说着,其实被菜香给引得肚子越发的饿,原来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晚饭晚吃一点也是常有的事,可让这菜香一熏,就觉得嘴里都湿湿的,唾沫分泌的极多,让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哪里能不等陈姐的呀,这可是女主人来的。”

李哥笑得眯了一双眼睛,“没事的,没事的,就我们几个人,不讲究这些的,哎,老周还坐在那里做什么,还看什么破报纸的,你自己公司里头什么样的报纸没得看,非得挤我这里来看报纸?显得你很有文化?”

我听得就想笑,从来没见过这样“挤兑”过周作的人,嘴角才露出一点点笑意,就见周作站了起来,我嘴角的笑意就顿时僵在那里,稍稍地偏过头一点儿,没去看他。

“老周,你…”

陈医生洗了澡,身上换的是一身家居服,看上去比在医院少了那份知性,显得更能与人亲近一点,她表情有些奇怪,看看我,又看看周作,最后才对着我露出抱歉的眼神。

“我怎么?”

周作回的很自然,仿佛没看到她脸上的奇怪表情。

“没什么,你大忙人的,难得见到你一回的,”她笑着说,像是刚才的奇怪表情只是别人的错觉,“都去饭厅,该吃饭了,我都饿坏了,快快快…”

她过来,一手抵着我的后背,“我不知道他也来的…”

声音很轻,是附在我耳边说的,我可没有那种想法是周作直接过来的,是知道我在这里才过来的,人不是这样子往自己脸上添金的,我从来也不会往自己脸上添金的,他要找我,难不成就非得在这里?完全是凑巧的事,陈医生那表情就看得出来,太真了。

再说了,来这里吃饭是临时决定的事,周作难道能掐会算了?所以别往自己脸上添金,一点都别添,添了丢脸的只有自己,他要找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要找肯定早找了。

“没事,”我故作若无其事,理智告诉我,他不可能找我 ,可我心里还抱着一丝期待,就盼着他是“能掐会算”的,知道我到这来,想想那也是“呵呵”的傻想法,“我没事的,陈姐…”

我压低了声音,把声音压到最低点,不想让陈医生对我觉得抱歉。

餐桌上只有四个人,陈医生与李哥还有个儿子,儿子目前在外地上大学,寒暑假才回家,李哥与周作坐一边,而我与陈医生坐一边,刚好是小的四方桌,桌上摆着七八个菜,味有,色有,吃起来更有味道。

我努力不让自己乱想,试图把脑袋清空,饭菜都好吃,就是气氛叫人觉得有些压抑,李哥到是想讲点事,偏他讲的都是冷笑话,让气氛更尴尬——

我早就晓得李哥讲冷笑话的本事,继续埋头吃饭。

一顿饭大约吃了半小时,不短也不长。

我本来想帮着收拾下碗筷,但李哥执意不让我动手。

我就打算告辞了。

回家睡一觉才是正事。

没想到我一说要走,周作也跟着要走,两个人几乎同时走出的李家,我刚才是坐周姐的车子过来的,现在回去,要不坐地铁,要不叫出租车,或者坐公交,三种方式都可以回去,当然没有自己开车方便——

我有车,加起来才几万块钱,支持国货嘛,开的次数也不多,因为住的地方离上班的地儿也挺近,基本上走路当作是锻炼身体。

“没开车过来吗?”

我走在前面,听到后头周作的话,没回答,脚下的步子到是加快——

“你要是回去不方便,我送你回去?”

他在后面不慌不忙地提议。

我却是觉得被冒犯了,他这里充好人做什么,当初就那么不给我留一点面子,现在到是想装好人了?顿时脸上气得很烫,我也没用手去碰脸,就转过身,冷冷地瞪着他,“装什么好人,我几时沦落到得让你送回去的地步了?没让你送,我还能回不了家吗?”

他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候,天色还没暗下来,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又有些好意被曲解的疑惑——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沉稳地开口,“你误会了,我绝对不会认为你没有我送回家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一直是个有主意的。”

我听听这话就不舒服,什么叫我是有主意的?听上去不是什么好话,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怒意,哪里还能去想他其中的意思,就权当一切都是充满恶意的,没有半分善意,他的一切举动于我来说都是一种嘲笑。

“哼——”我端着架式从鼻孔里哼气,下巴抬得高高的,骄傲的想把他的一切都给弄下去,“你不误会就好,省得我还担心你认为我来这里吃饭是专程来找你的,不误会就最好…你往哪边走?”

“右。”

他回答得挺干脆,别的话都没有,也没有反驳我的话——

可那个表情叫人很恼火,像是在容忍我。

对,就是容忍。

他往右,那我就往左,尽管往左偏离了我回家的路,可能是花费更大时间才能回家,——我还是执意不跟他同路,固执地往左走。

往左往右,再没有相遇的交点。

第070章

没走几步,我才发现他并没有往右走,而是我几乎有十步远的样子,就走在后头——我走得快些,他也跟着加快脚步,明明有车,还要走路,简直就是装相,而我一时半会也没有那么快能叫到出租车。

索性就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样子有意思吗?”

“什么?”他反而是露出疑惑的表情,还问我,“我怎么了?”

“你不是往右走?”我问他,手还指指他的右边,无不讽刺地说,“难道是你年纪大了,都分不清左右了?”

“你不要太过分,我走左走右都是我自己的事,这路又不是你们家的,你怎么能这么霸道,我年纪是比你大,你也用不着一次次的提起吧,有你这样不厚道的姑娘家?”他皱起眉头,不紧不慢地说着。

我听得真想踢人,来往的人都看我们,有些人估计是听到他的话,对我投来不赞同的目光,更有个“多事”的女人朝我笑了笑——

“哎,像那样的男人才有味道,瞧瞧他,要是不知道他是周作,我都要以为他才三十出头点,太年轻的男人太没有担当,就这样子事业有成的男人才有味道…年纪大点好呀,年纪大能疼人呀…”

我隐隐地听到那个女人跟身边的人在说话,声音虽说压得低,可还是听得见,让我不由得黑了脸,——下意识地就瞪他一眼,个招蜂引蝶的,这都不认识的,还能替他说话,不过我确实没有什么话要说了,又觉得自己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他说往右,走得是往左,与我有什么相干?

难不成我一定要以为他是专门跟着我的?脸大也不是这么大的。

我收收心神,尽量想当作自己一点事都没有,转身再往前走。

这会儿,我明显有了准备,表现得还算是镇定,一步一步朝前走,还是我幸运,前面刚好有出租车停了下来,车上的人走了下来,我趁机走了上去,跟司机说了地址——

谁知道我的幸运是不是用完了,司机一脸为难地看着我,“不好意思呀,我现在想要回家吃饭了,我老婆催了好几个电话呢…”

我自然让出租车走了,没道理为难人家。

公交站牌就在前头,才让我燃起希望,迅速地打起精神朝前走,公交车其实是种很奇葩的东西,平时不坐公交的时候,见公交哪路车都是满街走,而当自己想等公交的时候,却觉得公交老是不来到跟前了。

我这次也一样,都等了十来分钟,通往别条路的公交车都走过好十几辆了,就是没见到我要等的那一辆,——而在这个十几分钟里,我还用手机下了个软件,想用软件看看公交离我最近还有几站。

要说我这么无聊,其实是周作就在身边的缘故,我当作没看见他,迳自玩着自己的手机,无聊的用自己手机流量下软件,软件一下完,本来就不多的流量就有些告急,我索性就关了数据连接,省得手机偷偷的走流量。

最叫我想拍手机一把的是软件刚下完,我还没来得及看车在哪里,就远远地看到514路车已经过来,下意识地看他一眼,——他刚好对上我的视线,眼神深幽,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但我很快地就收回视线,当作没看见。

我上了车,他就在我身后上了车,我丢下两硬币,就往后头走。

“刚上的乘客没有付钱。”

我才走到中间,就听到司机这么说,还以为是说我,下意识地就回头了,一回头才发现周作离我很近,近得我几乎差点撞到他的脸,我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强自镇定地看向司机——

“不是你,是你身后的这位。”

“我身上没有零钱。”他拍拍身上,显示他真没带钱。“白白,你还有没有零钱的,替我付一下?”

我…

真想踢他下去,可这整车的人都听到他叫我“白白”,还能不知道我们认识?我只得硬着头皮,再回到前头,从包里掏出两个硬币,再投了进去,再次往后走时,我忍不住给他几个白眼——

后头还有位置,就那么凑巧的,就并排的两个位置,我走过去坐在窗边,周作也跟了过来,坐在我身边的位置,离得这么近,近得我都想逃走,确是坐在那里,就看着窗外,没看他,可惜这窗子很亮,能映得出他的脸来,尤其是他的眼睛。

他在看我,这种结论让我忍不住心中一颤,犹自作镇定状地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可他却是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望着前方,好像刚才看我的人并不是他。

这人…

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来的厚脸皮,上车没零钱,我大发慈悲的给他付了钱,他现在又想要闹哪样?可我没问他,一问,我怕自己显得心虚,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朵名叫自恋的花,我期待、甚至是巴不得他来找我的…

可是他偏不说,让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我只能是表面镇定,就想等着他来个什么的,我好好给他狠狠一打击,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他都能那么狠了,我有多傻,才能一直抱着这种想法,还期待他?

我内心的想法矛盾极了。

“那是什么,我怎么没见过?”

冷不丁的,他还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