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狂喜,数月之间的心结瞬间打开,面上却意外的平静了下来,淡淡道:“今日之事既然难了,晚辈爱妻心切,前辈不肯放描描一马,自然免不了一战,前辈请!”

无尘道长气得几乎要发抖,她身后一干豪客七嘴八舌,万分不能理解秦渠眉这番举动,只觉得自己既然是误娶了邪魔歪道,大可不必留情,大义灭亲方是正理,哪晓得他这般的固执?枉顾前程声名,江湖道义,偏要护着这女子,剑如惊风疾雨,杀将过来,立时与秦渠眉斗在了一处。

她身后那一干人兴灾乐祸者有之,往日只觉秦渠眉武功深不可测只可高山仰止者,今日借机见缝插针攻击两招者有之,楼道狭窄,众人这番举动早吓跑了店家,闹哄哄也有被挤下楼梯者,不一而足。

秦渠眉死守着门口,起先还顾忌着无尘道长乃谢描描师尊不肯痛下杀手,不成想无尘道长联合八卦门的商无隐对他痛下杀手,他被迫后退了两步,众人蜂涌而上,无尘与秦渠眉缠斗在了一处,商无隐借机进得房来,向着床头面去。

谢描描眼前寒光一闪,商无隐的 子午鸳鸯钺毫不容情,直取她双目。她大睁了双目留恋的最后一眼向着秦渠眉看去,那人正与无尘道长厮缠在一处,望向这边的目光亦是惊慌恐惧,眼前骤然漆黑,隔着被子传来玉真子的笑语:“商掌门,对着个全无招架之力的小丫头痛下杀手,你这番举动传出去可有些丢八卦门的脸了!”

谢描描人在被中,只感觉玉真子从她身后抽身而过,房中兵器相斗,商无隐急怒交加:“玉真子你怎么犯糊涂?庇护了这丫头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秦渠眉那头极是感激的声音:“多谢前辈仗义施手!”

玉真子带笑的声音:“贫道当日瞧着,秦夫人便是个仁厚的孩子,今日不过略略尽尽心罢了!商掌门,无尘道友,二位可得盘算明白了!”

谢描描浑身无力,只隔着被子听得兵器相斗之声不断,夹杂着重物落地的声音,有人受伤的惨呼声,秦渠眉极是恼怒的声音:“谁人再进得屋内来,秦某今日便不客气了!”房间里的响声便弱了一层。她在被中费神侧耳去听,居然也教她辨出了一些风声,床头床尾便有响声,似乎是两人相斗,一个偏要向着床上而来,一个使力阻着,房内另有两人在斗,怕是秦渠眉与师尊无尘道长。

她昨夜受了重伤,今日刚刚醒来,不过是被外面之事惊扰,略略醒得一醒,也顾不得外面正斗得热闹,被中漆黑温暖,许是看不见的缘故,只觉危险却是隔着一堵墙一般,心神松懈,便半昏半睡失了知觉。

再醒来之时,只觉胸口痛得厉害,全身颠簸,应是在马上,自己正窝在一幅宽厚的胸膛,鼻间满是血腥之味,她不由呻吟出声,背后那人似已发觉她醒来,极为紧张道:“描描…描描,痛得厉害吗?”

她长呼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缓缓道:“秦大哥,我没事!”眼前仍是漆黑一片,身下马儿疾驰,旁边有马匹并驰而行,竟然是玉真子道长关切的声音近在耳边:“秦庄主,描描既然已经醒了,不如我们往前面去歇息一番?”

紧抱着她的胸膛轻轻震动了一下,秦渠眉轻“嗯”了一声,她也只得忍痛蜷着,不过半个时辰,却似极为漫长一般,前方终于出现了灯光,却原来是山间一处独居的农家,独门独户,正有淡淡灯光映出来。

秦渠眉下得马来,小心翼翼将谢描描抱在怀中,无尘已是叩响了门扉,前来开门的是位白发苍颜的老丈,见得三人这般情形,骇的不轻,亏得玉真子一身道袍还算完好,上前施得一礼,道:“老丈万莫惊怕,贫道与两位朋友夜遇强盗,方才有此劫。贫道两位朋友受了点伤,想借老丈家一宿,包扎处理伤口,还望老丈行个方便?”

那老丈虽骇怕,见这中年道姑面目慈和,举止有度,倒也勉强答应了下来。三人随得他进门去,只见院内倒有四间草屋,一个老婆子立在院内,见这三人皆是身有血迹,面色几乎吓得煞白,又不敢出言拦阻,只得让她三人进得屋内。

房内便是寻常农家的住所,桌椅床铺俱全,虽有些简陋,却胜在整洁。秦渠眉将谢描描放在床上,正欲起身,衣襟却被她牢牢抓住,他大是疑惑不解,柔声道:“描描,怎么啦?”

那人极是艰难的揪着他的衣襟,显是费尽了全身力气,又被这一路之上颠波,已经有些神智不清,此刻却一字一顿,道:“秦大哥,你真的…不生我的气?我…瞒了你这么久…不是故意的!我只怕…只怕你不认我…”

秦渠眉那张素来称得上冰冷端肃的脸上此时又是欢喜又是怜惜,急切的俯下身来,双目炯炯几乎要放出光来,紧握了她扯着自己衣襟的手叹息:“我哪里又会不认你呢?——描描,你可知道你走了一年多,我找你找得几乎要疯了…”

谢描描也不知是自己胸口痛的厉害还是心里痛得厉害,双目瞬间水雾蒸腾,只瞧着自己面前模糊的人,一年多以来的脆弱仿佛都不能掩,抽抽咽咽道:“你现下已经知道我是闻蝶谷中的人了…”虽是如此说着,手下倒底不放,仍将他抓得死紧。

秦渠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低声在她耳边道:“我以为,描描应该叫我相公才对…”

随君往

ˇ随君往ˇ 这农家房内灯烛昏黄,秦渠眉瞧着她闻言潮红的脸色,嘴唇嗫嚅半晌,目中羞意乍现,却愣是没唤出“相公”两字,全无过去一派天真烂漫之情,这分别的一年多时间竟然已经有了几分知情解意,若非她此刻着男装,几乎算得上出落成了个妙人儿,内心只觉燥热无比,瞧着她那明丽的面容的眼神便有了几分呆滞,忽听得身后猛然一咳,均吓得二人老大一跳,无尘道长已是不怀好意笑道:“秦庄主,身上的伤口不痛么?”

经她提醒,谢描描方才注意到,之前她鼻间淡淡的血腥味正是秦渠眉身上伤口,面上已是带了担忧之色,一叠声道:“相公…要紧么?”

秦渠眉顿时喜上眉梢,瞅着她的目光几乎能烫伤了人,口齿绵软,似被几十斤糖粘住了,甜得化不开:“我没事,娘子不用担心!”简直不像素日的秦渠眉。

玉真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叹道:“小两口这般恩爱,真是羡煞贫道了!”

此言一出,谢描描方省起自己方才居然色令智昏,张口便叫了秦渠眉一声“相公”,这称呼以前在人前未尝没有称呼过,只是此次重遇,再称呼起来竟是添了一层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甜蜜羞涩在里面,顿时满面通红。

那农家老夫妇两烧了热水过来,玉真子替秦渠眉处理了伤口,三人便勉强进了些农家粥食,合衣而卧。

如此这般,三人在这山居之内几乎住了一月有余,也不知外界闹得天翻地覆,只等谢描描身上伤口基本愈合,方才起程离去,临去之时送了那对老夫妇一个大银锞子,只喜得那对夫妇笑不拢嘴,将山间之路指了有指。

三人离了那对老夫妇,晓行夜宿,向着紫竹山庄而去。玉真子与海烈认识了几十年,熟知这人秉性,既然秦渠眉做出了这种回护闻蝶谷之人的举动,很难说海烈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报复。

这日三人行至丰秀,还未进城便听见闹哄哄一片,及止进得城来,几乎愕住,只瞧见街上店铺几乎全关,半个闲逛的人影也无,迎面走过来一队暴民,各个手持利器,却不是江湖中人惯用的武器,大多数人竟然手持菜刀杀猪刀等物,刀上沾满鲜血,瞧见了他三人,内中有一膀大腰圆的汉子大喝道:“砍了这闻蝶谷的妖魔!”

谢描描几乎是本能的退缩,躲在了秦渠眉的背后,又觉得不妥,想要探出身来,已见得那堆暴民冲了上来,挥舞菜刀砍了过来,虽无章法,但凶悍至极。

秦渠眉与玉真子万料不到这帮人说砍便砍,全无一丝商讨的余地,只得赤手应战。好在这些人不过瞧着凶恶,但都是些莽汉,并无厉害高深的招数,连玉真子亦暗暗讶异,海烈缘何寻了一帮全无功夫的人来?

不过是三两下功夫,秦渠眉与玉真子已将这帮莽汉打倒在地,从这帮莽汉身上搜出了许多黄白之物并许多银票。

秦渠眉揪了其中一个壮硕的汉子的领子逼问,那汉子起先不肯说,被他用分筋错骨手法整治得嗷嗷惨叫,方才抬了出来.原来这帮人皆是街上闲汉与丰秀城内凶悍之人,早几日闻得四处流言,闻蝶谷乃天下第一富贵之地,各地但凡数得上名号的银楼钱庄无不是闻蝶谷中产业。谷主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但凡稍有良知之人,无不奋起而行,将银楼钱庄哄抢一空,楼内伙计帐房并杂役尽数丧命。

谢描描闻听此言,大是诧异,问及这些人今日哄抢行凶的银楼,却是一家名叫丰胜的钱庄,细思闻蝶谷中产业,极是困惑道:“秦大哥,闻蝶谷中并无一处名叫丰胜的钱庄,这些人却又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秦渠眉略一思索,长眉微敛,亦是疑惑不解:“前辈,此事若是东海门所为,大可不必!他们旨在诛杀闻蝶谷中人,若是无端挑起普通百姓与富户之间的仇恨,造成血债累累,引起各地钱庄与银楼百业的恐慌,得不偿失。但此事如不是海门主所为,又是何人所为?”

玉真子不过在心头略过得一过,便想得明白:"海烈虽为东海门主,未尝没有敌手!他既挑起了争端,也要防着暗处的敌手.再者闻蝶谷此次损失,贫道不以为那位年轻的叶谷主会束手待毙!"谢描描闻言头疼万分,抚额长叹:"叶初尘那厮行事从来大异于常人,唯恐天下不乱.此事若不是海烈所为,十有八九与他有关."此言引得秦渠眉不禁多看了她两眼,似笑非笑:"描描倒是很了解叶谷主啊?"谢描描不知就里,接口道:"秦大哥有所不知,那家伙只是玩心重了一点,倒谈不上残忍毒辣,若说残忍毒辣,怕是还比不上海门主的一半.那位海门主满口的仁义道德,行事半点顾忌不留,贪财成性,怂恿别人枉杀了多少无辜?"玉真子瞧着秦渠眉素来波澜不兴的面上似乎矛盾万分,瞅着面前缺心少肺的小丫头又怜又恼,极是无奈道:"你又了解这位叶谷主多少?"谢描描情绪激动,不服气道:"谁说我不了解他?那厮逼着我为他没日没夜的卖命…整个一个奸商!"这话听来其实颇有歧义,顿教秦渠眉黑了面孔,抬脚踹了那汉子一脚,不成想那汉子倒会察颜观色,"哎哟"一声惨叫,哭丧着脸道:"大侠饶命啊!您与夫人斗气,犯不着拿小人出气吧?"谢描描嫌恶的瞪了他一眼,分辩道:"你这汉子忒会胡说,秦大哥何曾与我怄气?__大哥你说?"玉真子在旁瞧得有趣,见秦渠眉面上一僵,又踢了那汉子一脚:"你们这起人杀之不尽,快滚!"那群被他与玉真子打倒在地的汉子顿时连滚带爬,去得远了.又过得四日,三人沿途所见,已有官府纠集兵卒戒严,但依旧不能制止各地暴行.普通老百姓家无恒产者,无不跃跃欲试,年轻力壮性顽凶悍者,皆上街成群结伙行凶抢劫,各地银楼钱庄皆是损失惨重,险遭灭门.富户叫苦不迭,穷人拍手称快.倒是曾经啸聚东海门的武林豪客皆失了手.待得那三批人到了目的地,那银庄银楼皆是人去楼空,不知所踪.反倒是当地城中悍民手持刀械,冲进别家银楼,口中大叫:"杀了闻蝶谷的恶人!"等语,一顿菜刀将别家银楼伙计掌柜剁成了一堆肉酱,直让那起出手如电武功高绝浴血如常的江湖豪客瞠目结舌,不知所以.等得秦渠眉一行人到得紫竹山庄辖处十五里之外,见得一骑飞奔而来,那马上之人连滚带爬跌下马来,三人骇然瞧见那人衣衫凌乱,身上血迹斑然,哭告道:"庄主,你可回来了!东海门的少门主联合江湖中人在庄门口大闹,声言要交出闻蝶谷的谢描描,如若不然,必定血洗山庄.属下从庄后门一路杀将出来,瑞少爷现下正在门前与海非川对峙…”说着一眼瞧见了谢描描,不自禁喃喃道:"夫人果然在…”忽然死死的咬紧了嘴唇,目中神色复杂,挣扎良久,见得从前被他们一众护卫奉若菩萨心的女子苍白了面颊,不知所措的立在秦渠眉身边,瑟缩般的几乎要夺路而逃,若非庄主伸出铁臂将她紧紧牵住,怕是下一刻他已经瞧不见这女子的踪迹了.那护卫原本心存侥幸,岂料见得谢描描这般模样,心中立时确立无疑,积于秦渠眉往日所为,本着对庄主的一片信赖之心,方才没有跳起来喊:"庄主,你就将少夫人交出去吧?!"秦渠眉凤目一扫,岂不明白这护卫所想?他将身旁不住退缩的女子紧揽进怀中,斩钉截铁般道:"少夫人本是无辜之人,铁虎,身为山庄护卫首领,你应明白,紫竹山庄向来为了道义而存,东海门主居心不良,怂勇江湖中人围剿闻蝶谷中人,挟私怨以报,滥杀无辜,怎能任由他们横行?"那名叫铁虎的护卫首领虎目圆睁,目中现出迷茫之色,不过一时复又清明,小声但坚决道:"庄主有命,属下但有不从!铁虎会告谕手下兄弟,谨尊庄主之命,定不教东海门之人踏进庄中一步!"说罢领命而去.秦渠眉将谢描描紧揽在怀中,感觉她的退缩之意甚浓,俯在她耳边小声道:"娘子休怕,万事自有为夫处理,定教娘子行得堂堂正正!"谢描描侧脸去看他坚毅的眉眼,年轻男子的肌肤如刀塑一般平整,不曾生一丝皱纹,她却似乎一望而知一生,那是信赖的值得托付之人…于是她放下心来,顾不得玉真子在旁打趣的笑容,似受了委曲的孩子一般,将自己整个人投进了秦渠眉那宽阔的怀中,心忧惧怕皆抛之脑后.

常相守

ˇ常相守ˇ

紫竹山庄门前,械斗之声不绝,海非川与无尘道长等人正啸聚门前,约有三四十人,秦渠瑞带领一众护卫持械相抗,拼死护卫山庄,寸步不让。

秦渠眉等人方一靠近,便被一个容长脸,面色阴沉的汉子发现:“秦庄主回来了!”不消他再喊第二声,那些江湖豪强立时转过头来,有鄙夷有好奇更有厌恶的眼神,人群让开一条通道来,仅容得他三人通过,秦渠眉厚实的大掌紧紧包裹着那双柔软的小手,容不得她半点退缩,从人群之中穿行而过,玉真子不紧不慢随在他们身后而行。

秦渠瑞见得秦渠眉出现,狂喜过了头,只抓着他的袖子,激动的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大哥…你可来了,你再来晚一点,我可就顶不住了…”待见得秦渠眉身侧的谢描描,那面上笑意便是一僵,也只勉强打了个招呼:“大嫂!”

谢描描偎在秦渠眉身侧,颔道回礼,人群之首已有人大声叫道:“秦庄主,既然你已带了闻蝶谷的妖女前来,今日当着江湖同道的面,还请将她交出来!”

二人转头去看,正是海非川,面色端肃,仿佛所有的公义都摆在了面上,他身旁立着的无尘道长手握剑柄,似乎打算稍有不豫便要挥剑斩了孽徒一般。

秦渠眉面无一丝愕然之色,淡淡道“海公子,若秦某将自己的妻子交由你处置,不知道海公子会将她怎么样?”感觉到手中那绵软的小手拼命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余光中那张明丽的小脸之上一刹那变得苍白,眼眶之中已有泪光闪动,他心中不由一软,将她箍得更紧。

海非川慷慨陈词:“闻蝶谷中人作恶多端,江湖同辈人人得而诛之,连谢描描师尊都要清理门户,可见其恶!我海非川岂能坐而视之?秦庄主向来最重侠义,说实话,谢描描还真配不上秦庄主,不如等海某将谢描描就地正法以后,再替秦庄主觅一门贤妻美妾,定然比谢描描娇美百倍,和和美美的过?”

人群之中静了下来,在一众如狼似虎的眼神中,谢描描显见得受了惊吓,大大的后退了一步,死死咬紧了嘴唇,倔犟的紧盯着秦渠眉,目光一瞬不瞬。

秦渠眉不防也被她拖得后退了一步,面上现出几许温柔笑意来,在一众江湖豪客屏神凝息之下,叹道:“描描,事到如今,你还不肯相信为夫吗?”

见得那小丫头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偏偏紧绷着一张脸,目中几乎要滴下泪来,他腕上用力,将那丫头拉进了自己怀中,唇角已经沿着她额头发际爱怜的亲了亲,扬声对着面前环围的几乎已经呆滞的群豪道:“秦某当日娶妻,并不清楚谢描描便是闻蝶谷之人,成亲近两载,却也知她是个善良的女子,她既已将终身托付在下,在下定要一生护佑照顾于她,万不能教旁人欺负了去!”

他身侧秦渠瑞小声道:“大哥…这事,不能再商量吗?”被秦渠眉冷冷一眼吓得缩了回去。

周围群豪有一刻不能相信素来稳重的秦渠眉居然在众人面前做出这般暧昧的动作来,不过一时,无尘道长已是怒目而注谢描描,冷语道:“贫道当初收谢描描为弟子,也被她蒙骗,竟然不知道她是闻蝶谷中人。可恨这丫头学了丹霞山的功夫,竟然回去教了闻蝶谷主叶初尘,偷师窃艺,任由那姓叶的上丹霞山公然挑衅,这等欺师灭祖之事,犯了武林大忌,贫道岂能容她再苟活下去?”

周围众人闻言,七嘴八舌议论不休,那少女目光呆滞,对周围的指责之声充耳不闻,哪怕无尘道长的指责与事实全然不符,她当日并不曾蒙骗她,连自己亦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父母的身份,更别提叶初尘挑衅无尘道长之事,她压根就不知有此事。她只仰头死死盯着秦渠眉,但凡他脸上露出一点鄙弃的神色,她似乎立时便会从他怀中退开来一般。

秦渠眉将她圈护在怀中,令她挣扎不得,俯下身来在她耳边叹息:“描描,别再像个小刺猬似的竖起你的小刺来,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为夫吧!”双唇亲密随意划过她的耳颊,在她颊边激起一抹浅绯色,她使劲仰起头来,去瞧紧揽着自己的高大男子,眼眶之中的泪水满溢了出来,不小心跌在了他的手背,滚烫流烫,烫的人心慌。

海非川见得二人这般积粘,几乎要恼了一般:“秦庄主,你若再不做出抉择,做哭哭啼啼小儿女状,可别怪海某不客气了?”

秦渠眉伸出闲着的那只手来,替她抹了面上泪滴,见得她这般可怜可爱,娇媚无依的楚楚之姿,再也忍不住,在她面上重重一口亲下去,犹不知足,攫了她的柔软丹唇,亲了一口下去,瞧着她羞红了脸颊,却也神奇般的止了泪水,自动自发扑进了他怀中,再也不肯抬起头来,他抬头笑嘻嘻道:“列位也瞧见了!海公子,恕秦某不能将妻子拱手相让,任你宰割!”

这简直不像是那个端正稳重的秦渠眉所说的话,连秦渠瑞也瞪大了眼睛看得呆住,在一地跌碎的眼珠子里,唯有玉真子尚算得沉着冷静,眼瞧着无尘仗剑而来,连忙举剑架住,惊道:“道友这是真要取描描这孩子的命么?”

无尘道长本来数说了谢描描的罪状,据她想着这小丫头定然会反驳两句,至不济也会将自己胸前伤口告诉大家,分辩两句,岂料得她连头都没转,只留个后脑勺给她,眼中全无师长,纵然上次刺她那一剑,当时亦吓着了自己,至今日她方觉得,自己当时真应该再往深捅一点,偏个一寸左右,便能教她立时毙命,何来的今日劳师动众?

她狠狠道:“道友难道不知道这丫头是闻蝶谷中人?贫道一生侠义,岂能做个任人唾面的江湖败类的师尊?今日贫道便要清理门户!”撤了长剑挽了个剑花又冲了上来。

玉真子连挡着她边道:“道友此言差矣,描描这孩子贫道虽然处的时间不及与你处的时间长,但也是瞧的出来,她的心肠是极好的!”分神之际被无尘一剑刺中了道袍,嘶啦一声,挑下来一块手绢那么大的道袍,她圆睁了双目直呼其名:“玉真子,你别仗着与我相识这么些年就是非黑白不分,定然要护着这孽蓄!”竟是气得狠了,连“贫道”两个字都弃而不用了。手下剑招更是疾风暴雨,一招狠似一招。

场中其余人等见得这两位打了起来,哪里再等的下去,海非川见得劝说无效,已拨剑而起,向着秦渠眉而去,秦渠眉好整以暇,一手揽着谢描描一手抽出腰中长剑,与他相击。

山庄护卫既然见得庄主回来,哪会再有惧色,个个奋勇当先,与大门中这些人斗到了一处。

海非川人才风流,又与秦渠眉沾着些姻亲,虽恨他不通情理,不辨忠恶,下起手来尚留了一线生机,但秦渠眉深恨他对谢描描有诛杀之心,剑锋决无一丝犹豫,更有谢描描目中赤红,想起得云楼枉死之人,只恨不得将他剁成几块,从秦渠眉怀中抽身而出,亦向着海非川招呼。

海非川被这二人夹攻,拙像立现,大概见得秦渠眉不肯容情,偏夫妇二人合力夹击,只得拼了命一般与二人缠斗在一处。谢描描武功稍逊于他,他既不能从秦渠眉处讨得好处,自然专从弱处下手,一招向海潮生向着谢描描上下两路招呼,逼得谢描描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被他划破膝盖。秦渠眉见势不妙,电光火石之间伸手将谢描描往旁边一揽,长剑划一道半圆侧向着海非川右手腕切去,海非川若还要划伤谢描描的膝盖,这右手怕是会被整个的切下来,危机之际,他唯求自保,只得撤了长剑,谢描描方保住了膝盖骨。

秦渠眉将谢描描拉在身侧,柔声笑道:“傻丫头,不许再冒失了,你只管呆在我身边就好,为夫还想着以后的几十年同你到处走走呢!”握着长剑的手不自觉紧了紧,面上还不肯将一丝担忧外泄。

谢描描被吓出了一头冷汗,手握长剑乖乖立在他身后,瞧着海非川惊魂未定的脸,心里方才畅快了许多,咬了咬唇角,低声道:“相公,你能替我将这个人杀了么?”

这个人,与他的父亲一般,伪善欺人,挟私怨以报,滥杀无辜,却披着道义的外衣为所欲为,偏生还要指责别人,真正可笑可恨。

秦渠眉早已与海非川战在了一处,倒不曾留心,是以并不曾听到她这句话,但他剑风凌厉,半点情面不留,少了谢描描在旁掣肘,不过五六招,已横剑在他项上,令他半点动弹不得。

恩情绝

ˇ恩情绝ˇ

所谓擒贼先擒王,秦渠眉一招得手,将海非川制住,可惜海非川远非贼酋,并不能震服其余江湖中人。先一个便是无尘道长,一腔愤懑之气难消,与玉真子斗个你死我活,便是玉真子,起先也曾有劝说的念头,几招之后见这人剑气森森,隐有杀意,已知今日不能善了,也只得打起精神来全神应对。

这厢里秦渠眉制住了海非川,旁的江湖豪客已经挥刀砍来,他只得点了海非川穴道,将他丢给了谢描描。

谢描描接了老大一个烫手山芋,对此人本有杀意,可惜她向来是个耳软心活的主儿,这会儿揪着全无挣扎的海非川,又着实下不了手,颇有些苦恼道:“秦大哥,要将这人大卸八块么?”

她手里这人已经哆嗦不止,结结巴巴喊道:“表哥…秦庄主,你可是我亲亲的表姐夫啊!”与之前杀意凛然之人简直判若两人。

秦渠眉在两名刀客的围攻之下悠闲回他一句:“海公子,秦某哪里高攀得起啊?——娘子,这人为夫既然交予你手,还由得你全权处理了!“

谢描描早被四名护位小心保护,她本来愁眉苦脸,愣是被这两人给逗的忍不住大乐,揪着海非川头顶发冠,笑眸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一手托腮沉思:“这人着实可恶,挥刀向着无辜之人下狠手,我是先挑他的手筋呢还是脚筋呢?”

海非川直吓得面无人色,全身几乎哆嗦:“闻蝶谷的妖女,你怂勇表哥作恶…你敢动本公子试试?”

谢描描见得他这幅畏缩的样子,大感有趣,从小鹿皮靴筒里摸出来一支匕首,在他头顶轻轻一切,发冠便连着一大团头发掉了下来,海非川顿是短发披面,几乎遮住双目。她吹吹那把利刃,叹息道:“谷主送我的这把匕首忒也快了些,不过轻轻一切…连你这黄金翠玉打造的发冠都能被切开了,海公子说说,这刀刃要是沿着你这头皮一切…你说你的头盖骨它会不会被切下来?”

海非川上下牙齿打颤,努力想伸手去摸一下头顶,可

惜全身绵软,只除了能说话,连跟小手指头都不能动,愈加哆嗦不止。谢描描稍稍使个眼色,他身后一名山庄护卫便将那掉落下来的发冠一脚踢了过来,正正踢在谢描描脚下。谢描描抬手便拿了那发冠,好整以暇的拿匕首一块块往下切黄金,看起来便如削豆腐一般,不断有小金块往下掉。

周围江湖中人与山庄护卫早战成一团,无尘道长一剑将玉真子一支袖子切下,只露出玉真子一段白皙的胳膊,她向来是个仪容整洁之人,何曾这样袒膊相见,手下再也不留情面,连着几剑快如闪电,竟将无尘道长半幅长襟给切了下来,且划伤了她腰侧的一片肌肤,只是无尘道长回剑颇快,这才撤招而去。饶是如此,无尘腰间已是沁出了一条血线,她眉头微皱,行剑之处已带了一丝滞涩,被疼痛所阻,自然慢了下来,也使得玉真子喘了一大口气。

谢描描一边慢悠悠切海非川的黄金翠玉冠,一边用余光去注目场中胜负,见得山庄护卫与玉真子秦渠眉等人一时不致落败,大是放心,面上笑意愈加轻松。直到将海非川发冠切毕,也不见那人再说出什么话来,只是目光之中恐惧之色越来越浓,她面上笑意温柔,嫌恶的拉了海非川一只手来,拿了匕首沿着他手背经络而行,贴着肌肤轻轻试探,忽然闻得一阵恶臭,她忙回手捏了鼻子,诧异四顾,倒是海非川身后那两名护卫又挪远了一些,面上笑意不断,先前踢了发冠那护卫忍着笑道:“夫人,这小子吓得屙在了裤子里!”

旁边其余三人闻言,轰然而笑,直惊得打斗的众人几乎要停了下来,皆分神向这边看来。谢描描倒是一派天真烂漫,向后挪动了两步,也不知道避嫌,低头去看,果真见得海非川裤裆之处已是湿了一大片,面皮紫涨,紧咬了嘴唇,目中又是愤怒又是恐惧,可惜气势不够骇人,居然还能听得到轻微的牙齿轻颤之声。

谢描描腔中一口恶气也消解了几分,知道今日之事传了出去,海非川怕是已难在江湖之中立足,其实与杀人无异,她生性仁厚,那些血债深仇倒做不出以血偿还,这会却也是笑个不住,故意扬声道:“我说海少门主,不过就是切了你一只黄金冠,居然将你吓得屙在了裤子里,哆嗦个不住,就你这般熊样,也想领袖武林?”

她这话满场之人听得清清楚楚,那些东海门徒众此时唯觉丢脸,哪里还敢扑上来惹人笑柄,直恨不得藏在人群之中不被人瞧见才好,是以皆是垮了双肩往后缩。其余大些的帮派早不满东海门主自立为王,却要别人俯首称臣的作派,更有那起小的帮派不过是趋于利益,这才唯东海门马首是瞻。此时见得海非川惹出了偌大一个笑柄,哪里肯真心臣服于他,皆是面面相窥,场中打斗不觉停了下来。

倒是无尘道长固执,见得谢描描这般羞辱于人,早扬声骂道:“你这个孽徒,犯了大错还不以命来还,居然死不悔改,辱弄于人!”

谢描描从来温婉乖巧,丹霞山多得无尘道长护持,回想前情,再眼眼前衣衫凌乱的道姑,不知为何,只觉心中一酸,涩然无比。她向着无尘道长立脚之处而跪,语声坚清决绝:“师傅,徒儿自八岁入了丹霞山,七载春秋与师尊共渡,徒儿品性师尊居然不曾了解。一朝出事,师傅却恨不得弟子以死谢罪!上次师傅刺徒儿那一剑,徒儿险些不能还阳,只当报答师傅抚育教养之恩,以命相还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徒儿既然有此父母,岂能弃之不顾?今日当着天下群豪之面,我谢描描自逐师门,与师尊恩断义绝,从此两不相欠,今生誓不再用丹霞山剑术,若违此誓,诛心而亡,不得善终!”目中终是滴下泪来,手起刀落,割了半幅衣襟下来,弃于脚边,这却是洒泪割袍断义了。

满场寂静,鸦雀不闻,只有无尘道长长剑哐啷一声掉于地下,只觉被重重一击,几乎要晕倒在地。她平生对徒弟严格,谢描描是最小的弟子,从前怜她惜她,只觉她性子虽有些孤僻,但人却是顶顶听话的一个,对剑术与武功悟性也是极高,虽家中富裕,却无一丝娇气,当真是寄于厚望。岂料得叶初尘前去丹霞山大闹,两人过招满百,那少年男子居然已经用了丹霞山的招式,大败于她。她一气之下又被叶初尘挑拨了几句,几乎当场自刎。后来得有心人传讯,方才知道谢描描居然是闻蝶谷中人。她年轻时候苦练剑术,全然不能相信这世上有一种人只看一眼别派的招术,便能随手使出,只以为是谢描描窃了本门武功,哪里知道叶初尘偏偏就是这种人。

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当如是。

只是彼时师徒之间已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无尘再忆及那一剑,这才细细打量谢描描一眼,只见她瘦得惊人,从前圆嫩如玉盘的小脸如今全无血色,两颊几乎算得上深陷,身形单薄的可怜,只有精神看着尚好,不知为何,便教她想起了谢描描初入丹霞山拜师之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是个怯生生的孩子。

隔着这么多年的岁月,她其实一直还是那个怯生生的孩子。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再要她说出今日这番话来,势比登天还难。

她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只当贫道从不曾收过这名弟子,从此之后,谢描描与丹霞山再无瓜葛,恩断义绝”手指如钩,撕下半幅衣襟来,飘然远去。

玉真子喃喃道:“这牛鼻子倒是干脆!好好的徒儿终于舍了去。——哎哎,我说描描啊,不如你投到贫道门下算了!”

谢描描早被秦渠眉回身扶了起来,替她擦着眼泪,柔声劝慰。她闻听此言“噗嗤”一声笑了:“前辈与晚辈有半师之谊,若前辈不弃,晚辈当以半师之礼待之!”她在紫竹山庄主事那会,医药之途得玉真子助益良多,牢记在心,后来多得她大恩,此时忙忙郑重施了一礼下去,只喜得玉真子大叹:“好!好!”

场中一众江湖中人瞧的眼花,其中八卦门的商无隐算得前辈,此时手执子午鸳鸯钺,也是茫然,知晓今日在秦渠眉手中绝讨不了便宜去,有心撤退,苦无借口,一瞥之间瞧见海非川低垂着头,被困在山庄护卫之中,灵机一动,道:“秦庄主,既然无尘道长已然不再计较此事,老夫考量一二,亦觉得尊夫人算不得大恶之人,不如还请贤夫妇将海少门主还了给东海门的人,老夫这便带领众人从山庄撤走,不知意下如何?”

秦渠眉正专心一意抚慰谢描描,闻言低声道:“描描以为如何?”

谢描描嫌恶的看一眼海非川,极是不屑道:“留着这废物干什么?难道山庄的米多得吃不完了么?不如还回去算了!”

秦渠眉微一点头,便有两侍卫一手捏着鼻子拖着海非川向东海门的那些人身边走去,海非川所过之处,不但气味难闻,且滴滴沥沥,异常难堪。有两个东海门的徒众红着脸将海非川接了过去。

众人皆是长舒了一口气,正要各自撤回,却听得一道声音从人群之中传了出来:“嗳嗳,怎么不打了?这还没有分个胜负出来呢!”

谢描描听到这把声音,立时觉得头痛无比,大麻烦将至。

不平事

ˇ不平事ˇ

但见人群之中摇摇摆摆走出来一位面容肌黄,个头颇高的男子,手中还拎着一坛子酒,想是之前众人在打架,他却闷在后面喝酒。那男子醉目迷殇,指着蔫头蔫脑的海非川“啧啧”叹息:“少门主啊少门主,你的胆儿也忒小了些!”旁边扶着海非川的一名紫脸的汉子怒叱道:“毛六,你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这样跟少门主说话?”说着顺势踹了他一脚,那汉子脚下摇晃,居然也躲了过去。

海非川长发披面,不发一言。

那人满不在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如玉贝齿,直引得方才那紫脸汉子又是一惊:“毛六,你的牙齿?”

东海门徒众皆知毛六的牙齿黑黄,便是他家那小娘子也鲜少肯让毛六亲近,兼之这人整天醉醺醺糊里糊涂,那小娘子便在各年轻壮汉堆里厮混。但毛六这人别的地方糊涂的不成样子,醉拳尚且有几分劲道,值此岛上大举进攻,是以也拉了他来充数,一路之上也不知受了旁人多少苛责白眼,他自醉醺醺度日,有架便打,有酒便喝,醉得厉害了闷头便睡,与众人极少搭言,反倒不曾教人瞧出异常来。

那紫脸汉子旁边一名方脸的汉子显是比这紫脸的汉子多了几分成算,略一沉吟便道:“武二,这小子怕不是毛六吧?”

那毛六目涩齿绵,醺然欲醉,指着那方脸的汉子恼道:“吴有,你别血口喷人?我怎么不是毛六了?少门主被人欺负的忒残,你等不想着替少门主报仇,偏要在这里寻我的不是!我毛六虽是个浑人,也不能不管这不平之事!”

谢描描听得他这番一本正经却平地生事的口气,只觉额角抽痛。这人口齿虽不甚清楚,但他话方出口已教她辨了出来,这个人正是平地也要掀起三层浪的叶初尘。

余者听得这名叫毛六的高瘦汉子说话甚是不识时务,显是醉得有些厉害了,明明众人今日在紫竹山庄怕是沾不到便宜,他偏要不知死活的挑衅。众人所为者,不过利益尔,并非似东海门一般,与闻蝶谷有灭门之仇。地堂门一名矮肥的汉子脾气甚是火爆,拿斧指着他道:“这是哪里来的醉猫,灌了几口猫尿,还不一边挺尸去,非得不知死活前来生事?”说着一斧子已是招呼了过去。

别看那毛六个头颇高,但下盘极是灵活,轻轻一跃就踩着地堂门那肥矮子的脑袋跌跌撞撞跳了过去,摇摇摆摆立在他身后,似是醉得厉害了,伸臂倚在了一名九华派稍有姿色的女弟子肩上。其余人等见得这般趣致,那起江湖莽汉皆笑出了声,也有暗暗叹息者,全神戒备者,不一而足。

那女弟子使了几次力,想将这醉醺醺的男人推过去,却被他看似随意反手扣了脉门,脸色涨红全身僵硬,几乎羞恼的快哭了出来,也只得任他胡为。再看那肥矮子头上发冠,已被他踩偏,旁的人倒也罢了,面色各异,唯谢描描想起他这为非作歹的性子来,再看那矮胖子目下的形象,反正这人不论在哪,总免不了一通折腾,只要不祸及自身,她还是很乐意看场好戏,这般想着,那头痛的毛病似好了许多,只立在一旁看景,笑得酥软,软软靠在了秦渠眉的怀里。

却不曾料道地堂门的矮胖汉子恼羞成怒,抡着斧子力道惊人向他砍去,那毛六将九华派女弟子往前一推,眼瞧着那女弟子紧闭了双目,面色惨白的迎接这矮胖子的斧子,只听得砰的一声,那矮胖汉子倒下地去,手中斧子飞向一边天雄帮主池目清。那池目清当真功夫了得,侧头避过掠过耳际的斧子,出手快捷,居然抓住了斧柄。场中众人只觉电光火石之间,那九华派女弟子面前已立定了一名面孔方正浓须浓眉的中年男子,正是九华派掌门齐天森,以一双肉掌内力纯厚而享誉武林。

齐天森一招得手,将地堂门的矮胖汉子推倒之后,转头见那女弟子双泪长流,脉门被扣,羞惭道:“师傅…”,他目色已经搀了几分怒火,冷冷道:“毛六,你这般叛师灭祖的人都来打抱不平,也不怕羞愧的慌?…快快放了老夫的徒儿吧?“

东海门众暗暗吃惊,这毛六初来东海门便是醉醺醺的,那时海烈刚坐稳了门主之位,极需笼络四方英豪,见得他的功夫委实不错,便收留了这醉汉,且将内宅的一个丫环嫁了给他,也教他安了个家下来。岂料这毛六竟极是贪恋杯中之物,外间诸事不理,不过一两年,那丫环便与东海门内年轻精壮男子厮混,这毛六也不管不问,时间一长,便是连海烈也未免轻看了他,只当是个走投无路之人,任得门中众中欺凌,他倒也好气性,从不曾计较。

岂料那向来在女色当头无半点想头的毛六居然伸出手来,在九华派女弟子面上一抚,颇是轻佻无状:“这女娃一身皮子娇嫩爽滑,摸着当真让我心旌动摇啊!”

齐天森见得毛六负隅顽抗,哪里还有耐性来说,挥掌拍出,余者只闻雷声隐隐,竟是他赖以成名的绝学奔雷掌,需用浑厚的纯阳内力方能施为。那毛六拉着这女弟子一边退一边叹息:“哎哟,要打死人了!这奔雷掌打到我身上,岂不是要将我打成个焦碳一般?”

另一旁天雄帮主池目清虽接到了斧子,也是一肚子恼火,只恨这地堂门的汉子失手,若非自己见机得快,早将半边面颊连着耳朵给切下来了,一扬手将斧子朝着刚刚爬起来的矮胖子扔了过去,咬牙切齿道:“喂,矬子,收好你的武器,可别再乱扔!”

这胖子正满心羞恼,先是被毛六踩了一脚,又被齐天森将斧子给击飞,他生平最不中听的两个字正是“矬子”二字,当下气冲冲接了斧子一通乱砍,先向着正与毛六纠缠在一处的齐天森挥了两板斧,只砍得齐天森手忙脚乱,委实不曾想到这矮胖子竟有几分悍勇,再向着身后的池目清冲了过去,抬斧亦砍。

矮胖子与目池目清的这一会,那地堂门手执各色武器的矮子们便冲了上来,向着池目清与齐天森攻击。地堂门素来以收容矮个子人为主,虽然各个矮小,但武功也着实不错,且因着个头关系,那攻击每次便都以下盘为主,这让个头高些的人不由大感吃力,令人防不胜防。

偏偏池目清与齐天森皆是一般的高大健硕,被人专拣脚后根砍,却又防不胜防,确是一件窝火的事情。各自帮派的徒众见得师尊如此狼狈,皆是低下头来去盯着地上的矮子几乎要跳脚,皆是一哄而上,斗了起来。一时之间,地堂门与天雄帮,九华派乱成了一团,再加上东海门众一心想要合力围捕这假的毛六,偏这毛六瞧着醉意醺然,但挟着九华派那女弟子满场转,齐天森紧跟着他一心想要将他手中挟持的女弟子救下来,那毛六专往人多处钻,将本来混乱的地方搅得更乱,那些无故挨打挨踹的别派弟子见得这场架打得糊涂,也打人出气。饶是秦渠眉一颗心全在谢描描身上,此时也看出了点门道,指着毛六道:“描描,那个人大有问题。”

谢描描抿嘴一笑,拉过他的耳朵来,悄声道:“那毛六必然是假的,这个人正是叶谷主!”

秦渠眉愕然,见得场中那汉子拖拽着一名女子极是狼狈,在人群中穿行,全身却不见一丝伤痕,重新估测这位叶谷主的武功,不由暗暗惊心,只觉自己全力出手,也未必能在他身上讨得好去。

且场中这帮人也决非善类,秦渠瑞凑了过来小声道:“大哥,不如趁着这些人混战…”他抬手做个歼杀的动作,秦渠眉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山庄护卫一时也加入了战团,场面愈加的混乱。

玉真子自无尘道长走后,也是抱臂观看。八卦门商无隐虽为了抓捕谢描描与玉真子交过手,但他年长奸滑,早看出场中苗头不好,严令八卦门弟子靠近这场中战团。好在此次他亦不过带了三四名弟子,皆跟在他背后,立定在玉真子旁边。

商无隐见得场中热闹,山庄护卫趁乱捉人,抱拳向玉真子道:“道长有礼了!不知道场中这毛六却是何方神圣?一盆清水生是让他给搅混了,到底好本事啊!”

玉真子与商无隐倒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略一拧眉倒真叫她想了出来:“这毛六乃是醉宗拳师陈树最小的弟子,据说当年与大师兄封烟争抢师妹陈小妹,最后落败,一气之下在这二人成亲之日砸了新房,一把火将醉宗百年基业毁了个干净,气死了陈树,逃了出来以后不知所踪,却原来被海门主收留。不过这事算得醉宗秘闻,也是百年大派一二年间凋零落败的原因,是以鲜少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