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悠然回想,赞道:“你爹爹宅心仁厚,脾气又好,娘那时候便在想,这样的男子,也不知是哪个有福的女子得了去,定然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夫君,温柔体贴的紧!”又慨然而叹:“若是娘嫁与叶谷主,怕是二人早已刀剑相向,反目成仇了!”

那丫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大概是想起了自己母亲扛着大刀与人干架的场面,竟然轻笑出声,大有不胜向往之意:“也不知道娘与叶谷主打起来,会是怎生一番景象?”忽尔痛呼出声,似有嗔怨怪责之意:“娘,干嘛敲我头?不是说了再不对我动手了嘛?”

谢无涯轻轻退后两步,向着自己房内而去,只觉胸臆之意渐渐有暖意上涌,那种无可抑制的喜意似涌泉不停奔流,就像二十年前,那女子扛着大刀横眉立在他面前,威风凛凛道:“谢无涯,和我私奔吧!”

那种从天而降的喜悦,乍然而临,令他惊愕的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脚步轻捷,隐约听得房内姬无凤怒道:“你这丫头,若我与叶谷主刀剑相向,哪得一个你在这世上?”

母女轻笑,竟是许久未有的和谐…

近几日,秦渠眉每日立在谢家院门口,求见谢描描,得到的答复总是:“小姐说不见。”

那名叫小环的小丫头板着小小圆圆的面孔,被他磨得极不耐烦之时,不得不再跑一趟,到得最后,恨恨道:“秦庄主,能不能请你看在小环乃一介小丫环,作不得小姐的主,饶了小环这两条腿,行不?”

秦渠眉总是好言相劝,连他身后周新亦看不过眼,瞪起双眼道:“你这小丫头,我家庄主不过是求见自己家夫人,怎么不肯通融通融?”

小环从来心思玲珑,惯会察颜观色,虽知面前这男子不好得罪,万一小姐还钟情于他,将他得罪的狠了,将来自己怕是没好日子过。但这位秦庄主的侍从可不在优待之列,立时柳眉倒竖,涨红了圆圆的脸蛋,怒道:“吠!这位大哥好不会讲话!小姐说了不见你家庄主,自然有她的衷苦衷,哪里由得你我这样小小的下仆来指手画脚?”

此言倒是提醒了秦渠眉,转头斥责:“周新,不许没规矩!”

小环圆圆的脸蛋之上满溢洋洋得意之色,又见得面前这男子满目憔悴,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柔声劝道:“秦庄主,小姐早说了,与你情缘已尽!你若真是还想见小姐一面,就留下来参加小姐与谷主的婚礼吧!反正也就是两三日功夫的事情!”

秦渠眉心内抽痛,木然立在当地。

 

各奔走

 

ˇ各奔走ˇ

叶初尘大婚这日,谷中到处披红挂彩,笑语鼎沸。各地管事皆身着锦衣,奉了大婚的贺仪前来,一时谷中人潮如涌。

姬无凤一早起床,便来到了谢家院内,迎头撞上了谢无涯,不发一语,一笑而过。后者大概不曾料到她这般早便来,面上尚有困倦之意,也不阻她,由得她去了。

自那日姬无凤在女儿房中哭过,后来厚着脸皮在此院进出,偶然撞上谢无涯,也不见他有怒意,这些时日倒也不再避讳,常来常往。连张氏也私下里打趣:“不若夫人也搬进去与老爷一起住算了,省得折腾自己两条腿。”被她作势挥掌给吓得跑了。

她进得女儿房里,见她正呆呆坐在梳妆镜前,小环急得上窜下跳,不住念叨:“小姐,再不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怕是要赶不上吉时了。”见她进来,不由狂喜,早将往日惧怕之心尽抛,扑上去揪着她衣袖,一叠声道:“夫人,你可来了!小姐可交给你了,婢子可劝不动小姐!”

姬无凤深知女儿本性怯懦,从来顾忌良多,这些时日秦渠眉每日在大门口守着,见她时时恹恹,神思不属,心下猜测一二,此刻不由迟疑道:“描描,此时反悔还来得及!”

那小丫头素颜回头,淡淡一笑,目中含了坚毅了然之色:“娘亲,我始终想知道,叶初尘这厮为何一定要娶我?”

小环手中玉梳铛的一声掉在地下,那丫头慌慌张张蹲下去捡,埋怨道:“小姐,谷主喜欢你,就娶你,这哪用得着揣测?谷主多少女子等着嫁给谷主做谷主夫人,怎么小姐偏偏要这般犹疑?”

“描描并不是,有多优秀的女子,容貌也并不是顶顶出众!”她轻轻叹息。

姬无凤始觉心惊。

就算心存犹疑,还是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姬无凤原本对这些女儿家的梳妆打扮并不憝练,自掌了谢家生意,四处应酬,也学得一些皮毛,此时替女儿上妆,禁不住眼眶微湿。强忍泪意,替她将凤冠霞帔一一上身。只等吉时一到,便要拜别爹娘,嫁作他人妇。

这边厢,秦渠眉一早起身,便呆坐院内,听得谷中笑语喧哗,只觉手足俱寒,犹如跌落深潭,不见天日。近些时日他求见谢描描,终是未果。周新见得他这般难过之意,劝慰道:“庄主,不如今日等新人拜堂之时前去决断,属下就不信见不了少夫人?!”

他连日来陪伴秦渠眉在谢家院门外守候,心内含怨,自然盼着秦渠眉早早与之决断。只可惜秦渠眉被他这话提醒,倒不曾留意他后半句决断之语,只一心系挂今日与谢描描见面之事。

“你说的也对。今日描描定然避之不及!”

再候得两个时辰,等他主仆两个到达谷中会客大厅,厅中已挤满观礼之人,正门铺着红毡。他二人就立定在门口,只听得司仪洪声唱道:“新郎新娘拜天地——”便有一对璧人身上喜服映霞,联袂而来。男子长身玉立,飘逸出尘,女子虽被鸳鸯喜帕所罩,教人难窥其颜,亦不掩其柳娜之态。

秦渠眉瞧着那熟悉的身影,一步步向着喜堂走去,堂上毡毯红得刺目,那女子行走间,脚步犹如重重踩在他心上一般,令他快要透不过气来,几乎是同时,他高声叫道:“描描,我有话说——”

满堂宾客尽皆惊呆,闻蝶谷虽算不得军机要塞,但放眼天下,到如今叶初尘三个字也算闻达朝庭,震慑江湖,敢在谷主大婚之时当众拦截新娘,可不是自找死路么?

新郎新娘吃他这一吓,皆停下了脚步。新娘不见其面,但新郎长眉微蹙,已极是不悦:“秦兄,今日叶某大婚,你这般不依不饶,可是自找不痛快么?”

秦渠眉苦笑道:“叶贤弟,你我也算相识,今日且容某与描描说几句话,定然耽误不了你…你二人吉时!”后来几字,简直含着无尽艰辛。

叶初尘微微一笑,侧首向身旁新娘子看去,见她不言不动,直如木塑泥雕,当下干脆道:“秦兄,想要与描描说几句话,却也不难,只要你不还手不挪步,立在当地接我三掌,那愚弟便依了你!不要说三句话,便是你跟描描说三十句话,也无人敢拦你!”

秦渠眉应得极为干脆:“好!”大步向前,已立定在他面前。

厅中众人也是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眼前这幕好戏。自叶初尘即位,也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位新任的年轻谷主,后来江湖上的几次风波,叶初尘未必没有做戏给谷中一班元老看戏的心思。唯独秦渠眉身后的周新伸出手去,已拦他不住。他心道要糟,这般白挨别人三掌,哪有不毙命的道理?抢上前去,挡在秦渠眉面前,反被秦渠眉轻轻推开,极坚定道:“周新,站到一边去!”

周新大怒,伸手指着那蒙着盖头的新娘子,吼道:“谢描描,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难道眼看着庄主死在你面前你才开心?”那鸳鸯喜帕已是连着颤抖了几下,似摇摇欲坠,却不闻一声。

秦渠眉一掌将周新推开,见得那个跌倒在地,冷冷道:“周新,你逾矩了!”说话当间,叶初尘已步伐飘逸,掌出如风,连连三掌结结实实拍在秦渠眉胸口,低低一笑,后退了一步,挽了喜绸立定在当地。

众人听得这结结实实三声,怕是这姓秦的胸骨都要被打断了,都不由替他耽着心。岂知那人身形虽略动得一动,但面上却微微一笑,缓缓道:“叶贤弟,这下可容得某与描描说几句话了?”

周新仆倒在地,目中含泪,哽咽道:“庄主…”不觉已身之痛,反倒为秦渠眉这般作践自己而心疼。他自小与秦渠眉形同兄弟,自己母亲恰是他奶娘,何曾见过他这般由得别人欺上头来?当下又是难过又是愤恨。

叶初尘亦颇为诧异,面上笑意有些僵住,复又笑道:“不知道需不需要我回避?”

秦渠眉方要张口,已听得一道女声低低道:“夫君,事无不可对人言,你自然不用回避。”

这句话仿如重雷立劈在他胸口一般,顿教秦渠眉胸中气血翻腾,噗的喷出一口血来,将前襟都溅了点点梅花,他失魂落魄一般道:“描描…你当真不肯再认我?”

全场诸人都亲见他为了这女子受了叶初尘重重三掌,见此情景,虽说此姝目下贵为谷主夫人,也都心下恻隐。众人虽不知前因后果,但见得他情深义重,也觉此女铁石心肠,不似一般人物。

那鸳鸯喜帕之上的流苏似被风吹得轻动,帕下女子长长叹息一声,道:“秦大哥,你我今生缘份已尽,自此别过,描描言尽于此!”说着转身向着喜堂背身而立,似在等着拜堂一般。

秦渠眉唇角血迹未干,柔声道:“描描,你是不是觉得…”抬眼见得大厅之中诸人正眼巴巴瞧过来,此时也顾不得了,咬牙道:“我已知道你与叶谷主之事,你大可不必因此事抱愧,终是因我之故才令你受了此辱…我若早点来寻你,哪会有此事端?描描,我不在乎这件事,你…也切莫记在心上!跟大哥回紫竹山庄吧?”

那鸳鸯喜帕迎风抖得几抖,险从凤冠之上掉下来,良久,才听得那女子冷冷道:“秦庄主,你今日当众提及此事,是嫌我夫君打你三掌打得轻了么?他就应该将你当场打死才对,也省得你当众辱我!——你快走吧,我今生一刻也不想再见到你,也但愿从来不曾认识过你!”

秦渠眉脸色立时变得煞白。

叶初尘似笑非笑,道:“秦兄请吧!本来兄弟还想着请你参加我与描描的喜宴,哪知道描描不想再见到你,这却也怪不得兄弟了。——来人哪,送秦庄主立时出谷,吉时已到,别误了拜堂!”

关斐从人群之中挤出来,挽了秦渠眉的手臂,劝道:“秦庄主,既然谷主夫人不喜见到你,你还是走吧!”他与叶初尘曾留宿紫竹山庄,与秦渠眉也算得有几分交情,凡事自然会也多照顾他一点。

他甫一扶定了秦渠眉,只觉他半边身子立时靠了过来,几乎压在他身上,周新已爬将起来,从另一旁搀住了秦渠眉,也不敢再出声,扶着他缓缓向外走去。

只听得大厅内那赞礼者高声续道:“新郎新娘拜天地——”一双璧人并肩而行,新娘的鸳鸯喜帕之下,有晶莹水珠悄无声息落下,转瞬便洇进了那红色的毡毯之上,踪迹不见,更无人瞧见。

紫竹山庄另三名侍卫在道上等待,见得秦渠眉面惨然,身受重伤而来,大吃一惊,又不敢出声询问,随了关斐护送秦渠眉出谷。

 

大结局

 

ˇ大结局ˇ

赞礼者高唱:“一拜天地!”

满堂宾客喧哗之声顿止,皆目注新人。虽然之前发生了那一幕,倒也不曾妨碍一众人等观礼的兴致。

岂料,新郎已转身跪拜,新娘却岿然不动,身旁喜娘急得在她耳边小声催促:“谢小姐,该跪拜了!”

堂上宾客不乏武学大家,耳力尤为灵敏,已听到了喜娘这几句话,正在诧异之间,鸳鸯喜帕却被新娘子一把掀起,盖头之下是一张素颜,丁点胭脂不染,水汪汪的杏核眼微微有点红,当堂扫视一圈,鸳鸯喜帕无声掉落在脚下红毡之上,慌得喜娘忙忙蹲下身去,捡了起来,口中直埋怨:“小姐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盖头掉下来不吉利啊…”又抬眼偷偷向着谷主瞧去。

叶初尘不防有此一节,立起身来笑道:“描描,大喜的日子,这是做什么?”已向前踏了一步,二人相距已不过两步而已。

新娘子一把除下头上凤冠,固定凤冠的金钗叮的一声掉落在青砖地上,她将凤冠整个的塞进身旁喜娘的怀中,一头青丝瀑布一般缓缓垂落,衬着她雪也似的肌肤,平常道袍加身的小丫头竟然有了几分夺人丽色。

叶初尘嘴角虽仍挂着一抹笑意,但眼神已经冷厉,堂上面向他的宾客皆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唯有新娘子容色不变,微微一笑,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闪电般抵在了自己颈上,细白的肌肤之上顿时染了胭脂之色。

这下不但是看戏的诸人,便是连新郎嘴边的笑意,一时之间也挂不住了。他似责备似劝慰道:“描描,你这是做什么?”

谢描描笑得凄凉:“你不就想看着我将秦渠眉逼走吗?这下如了你的意了!”匕首再抵进去一点,那血珠立时汩汩,她却浑不在意,笑道:“叶初尘,从一开始你逼我回闻蝶谷,就是有计谋的吧?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全盘计划,但定然是我越痛苦你越开怀!”

叶初尘板起脸来,怒道:“描描,你瞎说什么?”狠狠向堂上宾客瞧了一眼。闻蝶谷中人虽然从来不吝花费时间看戏,但更擅长的却是察颜观色,一看谷主面色不对,立时静悄悄撤退。一时堂上只余了新娘与新郎。

谢描描后退一步,手上刀尖依然抵在伤处,忍着痛意道:“叶初尘,今日你想娶我是不能了,若是想娶一具尸体大概还有可能!只是有一言我想问个清楚,你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初尘从来姿仪如仙,今日却已被连番变故惊得极是不豫,当下喝道:“谢描描,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看中了你,愿意娶你,你应该偷笑了!还敢大闹喜堂,莫非真是嫌你的命长?”

谢描描那抵在脖颈处的刀锋无一刻放松,玉色的颈子上血迹蜿蜒,顺着胸口缓缓滑落,滴在红色的喜服之上,只留下一抹深色的湿印,似不小心滴上去的水珠一般,根本看不出触目惊心的红色。她再朝后大大退了一步,不依不饶道:“叶初尘,我与你无怨无仇。你我如有仇怨也定然是上一代人留下的宿怨,你若也想算在我头上,我谢描描自认到霉!但别拿这些情情爱爱来作借口了,假的很!”

眼瞧着叶初尘的面色已越来越不好看,她又退了几步,离他愈远,似追忆道:“你别拿我当傻丫头,我知道心里面钟情一个人是什么滋味…那种时候心心念念是他,他体贴你是好的,不曾将你照顾周全也是好的,分开了是想念,在一起更是想念,自己的喜怒哀乐都系在他的身上…这些感觉,岂是想装就装得出来的?”

叶初尘面色铁青,怒极反笑,喝道:“谢描描,说得好!你既然一心牵挂他,为何不肯追随他而去呢?他被我打了三掌,也不知道震断了心脉没有?你若是再不追出去,万一来不及,可是连哭的地儿都没了!”

谢描描闻听此言,面上珠泪顿时滚滚。她反手抹一把泪,挺直了脊背,缓缓道:“就当…我对不住他了!我今日既然不能活着走出这喜堂,还请叶谷主让我死也死个明白——你为何一定要与我成亲?”如细雨洗过的眸子一瞬不瞬紧盯着他。

今日乃叶初尘平生未有的狼狈。他心中有无数个念头转过,终是笑道:“好,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从小就看见我爹让我娘独守空房,暗自垂泪。他自己去的最多的,却是你娘现今所住的院子…甚直在我娘临终之前,也盼不到我爹回头一顾…”

谢描描呆了一瞬,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今日既然存了必死之心,倒放开了胸怀,去了往日畏缩怯惧之意,以从未有过的狂放之态笑了出来:“叶初尘,你不会幼稚到认为你娘的不幸是因为我娘的存在吧?所以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我娘来,如果能逼得她女儿尝尽你娘婚姻之中的苦楚,也算报了你娘的仇吧?”

叶初尘恼羞成怒,狡诈辩道:“我爹临终之时也狠狠念着你娘的名字,他定然也是这个意思,要我将你娘挖出来,以报当年被辱之仇!”

谢描描手中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下,反问道:“就是这样?难道你没想过,你爹只是想临终见一面我娘?也许他只是想见一面这一生念念不忘的女儿,可是又见不着,所以才咬牙切齿?”

叶初尘自小心性多疑,遇事从不会往好的一面去想。此时被谢描描点破,连自己也不禁有些茫然。他努力回想,叶西池临终之时虽一再念着姬无凤的名字,但话音之中并无杀伐之意,他当时只以为父亲定然是年老体衰,气力不继之故,如今细想,倒是也是谢描描说的这种可能…

诸事一但回想,总有无数种可能。心底更有一种无法扼制的声音蠢蠢欲动,无可否认的是,与这个小丫头相伴的无数个日子是快乐轻松的。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自然有她体贴人意令人心神愉悦的一面…若真逼死了她,可真是失去了大大的一个乐趣…

厅中二人俱各陷入沉默之际,忽听得院内响起重重的脚步声,姬无凤的嗓音已响了起来:“描描,姓叶的小子在耍什么把戏?”谢无涯的声音紧随其后:“无凤,你先搞清楚始末再说!”

二人对望一眼,已有一团身影跃了进来,气呼呼举着一把大刀,不分清红皂白,兜头兜脑向着叶初尘砍了下来。谢描描惊呼一声,一把拦在了叶初尘面前,喊道:“娘,娘,你停下手来!怎么莫名其妙乱砍人啊?!”

姬无凤叉着腰,扛着把大刀气喘吁吁指着谢描描背后的叶初尘道:“你还护着这小子?观礼的人都说了,这小子没安着好心呐!枉我还将闺女嫁给他!你看看你这脖子,定然是这小子胁迫于你的!若不是娘来得及时,还不定怎么着呢.你别拦着娘!”大手一扒拉,就要将挡在叶初尘面前的谢描描拖开。

谢描描与姬无凤身后紧跟着的谢无涯父女俩合力,方才拉住了将要咆哮的姬无凤。姬无凤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指着叶初尘道:“描描,莫非你还想嫁给这小子?”

谢无涯拦住了她,道:“你总得容描描把话讲完嘛!老毛病又犯了!”此言一出,姬无凤立时敛了全身怒气,将大刀拄在地上,连连点头:“我听女儿说,我听女儿说。”

谢描描对这一幕颇感奇怪,只不知父母之间发生了何事,目光在二人面上巡梭,竟意外的瞧见了母亲面上赧色。她心中明了,父母怕是已合好如初,心中一喜,已笑了出来:“娘啊,叶谷主与我商议了一番,也觉得我二人成婚颇不合适,怕婚后成了一对怨偶,所以这亲事也作罢了!不信,你问问谷主?”

叶初尘眸光极是复杂,在她那笑意盈盈的面上留恋不去,良久,轻点了下头。

姬无凤张大了嘴,惊道:“可是,描描…你跟他…肌肤之亲…”眼瞧着女儿沉下脸来,一张小脸已是黑了半面,直吓得姬无凤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喃喃道:“不成亲,也好。也好。娘的婚事也是自己做主的,倒也不是父母之命。”见得女儿的目光已不止遣责,简直是不胜恼火,连忙陪着笑追加了一句:“主要是娘想也没父母,没人作主不是?”

谢描描闻听此言,心下一软,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姬无凤自嫁进谢家,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言九鼎,今日被丈夫与女儿目光约束行止,竟也不恼,只觉心中蜜样般甜,一手扶定了女儿,将手中大刀递了给丈夫,拿帕子给女儿包扎了颈上伤处。

叶初尘见得她一家三口相亲相爱,一时倒颇为感慨,淡淡道:“谢副使,今日大婚被令爱大闹一场,如何是好?”

谢无涯从来脾气极好,微微一笑道:“谷主若高抬贵手放我一家三口离开此地,谢某感激不尽!若谷主一意阻拦,那我一家三口今日葬身此谷,谢某也决无怨言!”与妻子女儿目光相接,二人均微微一笑,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叶初尘怅然一笑,拱手道:“三位尽可离去,只是以后江湖之中可能会传出三位已被逐出闻蝶谷,若有宿仇怨敌找上门去,三位尽可自行解决!”

谢无涯亦拱手,朗声笑道:“好说!好说!”

语声未歇,人已携妻带女,在喜堂之外。

关斐从厅外进来,伏地跪道:“谷主,要不要属下去追这三人回来?”

那身着绯霞似锦的新郎服色的男子轻轻摇头,面上有着从来未曾有过的落寞之色,缓缓道:“谢描描…随她去罢。只要她开心就好…”

最后一句,已转至低不可闻。

在洛泽河镇的浅眉弯,住着一户姓谢的人家。这户姓谢的人家家中止得一女,鹅蛋脸,杏核眼,颊边隐有梨涡,出落得倒是颇为妩媚,直引得洛泽河边的少年小子总在谢家周围打转。

洛泽河镇依山傍水,背靠巍峨的大山,面朝涓涓洛泽河,镇上房屋似都生长在水上一般,地基打在水中,房屋在水面之上漂浮。有邻家女儿相约,总是划了自家小船出行。

洛泽河边的男儿女子皆淳朴大方,若有中意的女子总是撑着小船在对方门口大声唱情歌。谢家门口自来不乏少年男子唱歌,虽然十有八九得不到应和。

谢家女儿谢描描倒不是一味造作矫情之辈,不过两年时光,同这些同龄的女儿打得火热,每日呼朋引伴,在水乡玩乐。有时遇到曾在自家门口唱情歌的男子,不过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这一日她身着宽边大袖的彩色绣花衣裳,包着彩色的头巾,衣领之上镶着若干银泡,与洛泽河边住着的女子打扮的别无二致,撑着小船约了一班姐妹去镇上逛庙会。

镇衙在靠岸的开阔之地,一行人到了目的地,弃舟登岸,笑语不绝,向着庙会而去,引得路过的少年不住回头。

镇上有一家三层的酒楼,却是此地乡绅常来之地。这群少女路过酒楼之时,欢声笑语惊扰了二楼两位饮酒的客人。其中一人探头出去,呀的一声,转回头来瞧同行之人。坐在他对面的也是位年轻男子,面如玉雕,一双幽瞳深邃无底,也是探头向窗外去瞧,淡逸出尘的面上居然露出了惊讶之色:“哪个,是谢描描?”

他手指着的女子正笑意满面,也不知同女伴说了些什么,咯咯咭咭笑个不停,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连身周都似乎泛着光一般。

那先前惊呼出声的年轻男子面上浮上一个吊尔郎当的笑意,叹道:“谢描描这丫头,居然连剑都弃了,作这身打扮,笑得毫无防备,简直像个傻子!”

他对面那人面上居然也浮上了笑意,似颇为赞同:“嗯,就是个傻子!”

那大街上行走的女子毫无所觉,依旧笑得爽朗畅意,与女伴边笑边行,在庙会上逛了一圈,只觉肚饿,寻了一家食肆坐下填肚,忽听得邻座两个刀客数说江湖奇闻,半日冒出一句:“紫竹山庄庄主秦渠瑞下个月十五大婚,广邀天下群雄,听说娶的是唐门千金唐小小…”她一时不察,手中筷子应声而落。

她身旁坐着的是邻居家的女子名唤阿秀的,关切的探手摸了她的额头一把,只觉手指湿漉漉,惊道:“描描,你不舒服吗?怎么面色煞白?”

她失魂落魄推开了阿秀,踉踉跄跄向着门外而去。阿秀招呼了同伴付帐,连忙追出门去,见她走的好快,已到了街脚,看方向竟然是码头方向。她气喘吁吁追上前去,等到了码头,河上谢描描的身影已成了一个小点。那舟楫行的好快,竟如离弦之箭一般。阿秀久居河边,从不曾见过小船有这般速度,当下骇然惊在了当地。

却说船上的谢描描此刻心如焦雷,一波波轰然在脑中炸开,若非拼着身上武功,怕是早又瘫软在当地。她此刻便如失母的小儿一般茫然无措,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定然要快快回家,寻得父母商量良策。

脑中不断有个可怕的念头浮上来,定然是叶初尘那三章震断了他的心脉…每每这样一想,便手足酸软发颤。

眼瞧着到了家门口,却见门口今日停着一只客船,便是乡间载客的小船。她怒从心头起,也不管这船夫会不会武功,提起小舟之上船浆挥了过去,料得凭着自己功力,这一下非将这客船从自家门口移开不可。岂料这一浆,那客船竟然纹丝儿不动,倒是船舱帘子掀起,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年轻男子,五官深邃,双目如星,立在船头微微一笑:“描描…”

谢描描手中船浆咚的一声掉进了河里,溅起一大串水花,将她面孔衣衫打得湿透,也不知是水是泪,她面前视线一阵模糊,自己的声音此刻听来竟带了些哭音似的:“秦大哥…”人已软软跌落在船舷。

秦渠眉纵身一跃,将差点掉下船舷的柔软身子紧紧搂在怀中,哑声道:“描描,可找到你了!”

谢描描泣不成声:“我以为…我以为叶初尘那混蛋将你的心脉震断了!我好后悔自己不小心,将咱们的孩子流掉了…”

秦渠眉心中一阵痛惜,哑声道:“孩子以后总还会有的!我已经将山庄托付给了堂弟,将苏宁送进了慈心庵出家为尼。以后,只陪伴在你身边。”

想起他去年伤愈,闻听叶初尘与谢描描的婚礼作罢,谢家一家三口不知所踪,决意离开山庄之时,苏宁苦苦哀求:“表哥,宁儿此生立志不再嫁人!求你将宁儿带在身边,洗衣煮饭,为奴为婢,只要让宁儿呆在你身边,有一口饭吃,宁儿就心满意足!“

他当日答她:“此去寻找描描,我便不会再回来,描描不想见到你,既然你只是为了一口饭吃,慈心庵的饭岂不比江湖饭更为牢靠?!”

由是,苏宁一步一泣,进了慈心庵落发出家。

谢描描闻得此消息,心头大石落地,又被他搂在怀中这般软语劝慰,已是心中酥软。

正在二人浓情蜜意之时,谢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姬无凤威风凛凛提着大刀喊道:“喂,小子,你还没向我女儿提亲呢,生孩子是不是早了点儿?想入赘我谢家的大门,得问问我这把大刀答不答应?!”

谢描描破涕为笑,在秦渠眉怀中嗔道:“娘…”

洛泽河边,花正香,情正浓!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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