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底鄙夷了一下,娱乐圈的众人追求的是瞩目度,至于有些人,假鬼假怪的,装低调。

只不过今晚无论如何,那个人不可能低调下来,谁让他前妻和新人都在同一个场合呢?

阮之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翻着手里的拍卖品手册,这种场合不买拍点什么献些爱心自然是说不过去的,可是这上边的藏品她实在都不怎么感兴趣,好在晚会也并不是真正的拍卖场,不会刀光剑影志在必得。大家都是熟人,竞价个两三次,差不多了就会有人退出。

翻完了整本手册,总算能看上一枚卡地亚的古董胸针,18K金,估价在二十万左右。阮之衡量了下目前自己的经济状况,这个算是合适。

“之姐,你要拍那个手袋吗?”蒋欣然和沈垚临时换了个位置,坐在阮之身边问,“蜥蜴皮镶钻的那个,我记得你还没有吧?”

她还真没有这一款手袋,其实看到的时候也不是不心动,可惜,还得筹股权的钱,包什么的毕竟不是急需品,只好放一放了。

阮之嘴硬:“我不喜欢橘色。”

蒋欣然以为她真不喜欢,也没多说什么,只压低声音问:“傅长川会给新欢买东西么?”

阮之“唔”了一声:“会吧,他不是小气的人。”

“那你岂不是很心酸?”

“……”阮之沉默了一会儿,“闭嘴吧。”

晚宴开始之后,场面就热络起来。大小明星们冲着主办方的面子来,有些人赶工作,只坐个开场,接下来会委托经纪人助理留下来,座次自然就乱了,相熟的挤在一起,聊天拍照敬酒,觥筹交错,温度也似上升了不少。

拍卖有条不紊地进行。前边一套Tiffany的首饰拍出了近百万的高价,中拍的是圈里如今炙手可热的当红男星,前些天刚爆出新恋情,此举被主持人开玩笑说是不是讨好新女友的,他也但笑不答,但无论如何,明天的头条是有了,在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到了胸针,第一次喊价是二十万,阮之举了牌,周围人也十分识相,没有跟着喊价的。

“……二十万第一次……”

话音未落,忽然有人举牌了。

二十二万。

阮之倒是好整以暇的理了理鬓发,顺便朝那个方向看一眼,脸上地笑容倏然间顿了顿。

是梅静。

不止是她,场内所有人似乎也都静默了一瞬,表情或惊愕,或幸灾乐祸,又或者是纯粹地看好戏,一时间目光在两边游弋,人人都生怕漏过一点点的细节。

阮之唇角微抿:“二十四万。”

坐在傅长川的角度,阮之每一丝表情都能净收眼底。他实在太了解她,有人挑衅的时候,阮之从来只会更强硬的反击,哪怕她心里没底,可是眼神深处的倔强和凶狠骗不了人。

现在心里已经在骂人了吧……傅长川忍住笑,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示意梅静继续。

三十万。

阮之动作顿了顿,说真的,要是往常,三五十万地去买件首饰她也不在乎,大不了就当次冤大头,可偏偏是在自己缺钱的时候。

或者,就让给梅静?

她心底不是没在挣扎的,可是这辈子过了快三十年,与生俱来的强硬让她毫不犹豫地灭了这个念头,不争馒头争口气,她继续举牌。

三十五万。

再迟钝的人都看出这里头的猫腻了。

根本就是傅长川的新欢旧爱在争。

看清楚了这个,场面就变得很有趣了。

四十万。

五十万。

六十万。

……

数字每往上跳一次,阮之心底都在滴血,半个月赡养费,一个月的赡养费……

最终停在六十八万的时候,傅长川收起了手,安静地往后一靠,沉静如同一座雕塑。

主持人声音都激动得发抖了:“恭喜阮之小姐,六十八万拍到这枚卡地亚的胸针!也感谢阮之小姐对我们慈善事业的大力支持……”

掌声四起,目光从四周聚拢到她身上,人人都在善意地笑。

可是仔细品味,就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

六十八万拍一枚算不上多精致珍贵的胸针,傻子才会这么做。

更何况阮之再有钱,还能比傅长川有钱?

叫价到六十八万停了下来,分明是他不想逗她玩了,而不是拍不起。

也只有弃妇才咬紧牙关,非要在前夫新欢前争这一口吧。

有服务生走过来,引着阮之去后台拿合同。她依旧笑盈盈、宠辱不惊的样子,可优优跟在她身后,竟莫名地觉得有些替她心酸。

老板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这在她刚做她助理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会儿她刚大学毕业,做事也青涩,老是被骂哭。做了三个月,她就想辞职,可偏偏家里妈妈出了车祸,肇事者是清晨去菜场拉菜的农民,开的也是破破烂烂的皮卡,卖了家当也只能赔一万多。优优家里条件很一般,爸妈把她供出大学生就已经很吃力,她在公司接到医院催款电话的时候,真的愣了,哭都哭不出来。

结果阮之从办公室出来,塞了张卡在她手里。

十万块,就是她家的救命钱。

她去医院交了费,回来千恩万谢,结果阮之面无表情地说:“不用谢我,这是预支你这两年的奖金。”最后才问,“你妈没事吧?”

她愣了愣,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也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面冷心狠。

而后,就开始忠心耿耿地给她打工。

一路跟着她,看着她结婚又离婚,她一直觉着傅长川很好,可偏偏自己老板“作”,可不管她怎么作,傅长川似乎都没真和她生过气。像今晚这样公然拂了她面子,算是头一次——上一次,傅长川把她送进派出所,可最后还是舍不得,让杜总把她又接出来了。

今晚,她知道老板心里一定不好受。

可到底为什么要搞成这样呢?

她不懂。

优优亦步亦趋地跟着阮之,一直到后台,坐在贵宾小会议室里,工作人员取出了拟好的合同,笑容可掬地说:“阮小姐,合同您可以带回去让律师看一下,没问题的话五个工作日内我们会过来取。”

有钱人大多挑剔,不肯轻易签合同,不过主办方倒是不担心会出现前台拍了,后台却耍赖不肯买得例子。毕竟这只是慈善拍卖,东西贵不到哪里去,退一万步说,就这么几十万的东西,又是用慈善的名义,万一有什么不妥,一准能传出去,这些大小明星们也着实丢不起这个脸。

阮之拿了合同,点了点头就走了。

“之姐,回去会场吗?”优优有些忐忑地问,“还是直接走了,我让司机在门口等着了。”

阮之似笑非笑,语气却异常强硬:“当然回会场。”

她的字典里,从没有逃避这个词。

刚回到会场,有人的目光唰唰地射过来,手包里手机滴的一声,是蒋欣然发来的微信:“你还回来干什么,傅长川和梅静都走了。”

她嘴角地笑维持得很好,漫不经心地在主桌坐下来:“我又不是为了他们回来的。”

她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却敏感地察觉到不远处一缕嘲讽的恶意注视。

阮之略微调整了唇角的弧度,慢慢侧过头。

是孟丽。

不可否认,孟丽到了这个年纪,妆容艳丽,身姿妖娆,依然是能吸引眼球的。斜斜的一眼望过来,里边包含的讽刺、得意、甚至幸灾乐祸都那样的明显,几乎是一团火,瞬间就把阮之的情绪点燃了。

当年她还是高中,阮之的父亲经营友林公司,虽说不是豪富,但阮之也算是富养长大。孟丽是以销售员的身份进了公司,很快就成了阮之父亲的情人,也借此机会步步高升。有的女人天生就会利用所谓的魅力,这点上,阮之善良淳朴的母亲是没法和她相比的。

结果父亲因为意外去世,公司全部转交给母亲,可她母亲哪里会经营,白白担着董事长的名头,一切事务被孟丽控制,一笔笔的资金也被转移到她的名下。

那时她还是高中生,热血上头陪着母亲去找她,孟丽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们,仿佛看到的是两个不值一提的傻子,转身就让保安把她们轰出去了。

阮之克制住抄起手边红酒杯,走到孟丽面前去泼她一脸的冲动,到底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款款站起来,转身离开了会场。

这些年在圈子里的历练并没有让她这个火爆脾气变得多温顺,此刻她忍耐下来,是因为理智告诉她,真正让她受到屈辱的,不是孟丽,而是傅长川。

傅长川……阮之几乎咬牙切齿的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快步走到了酒店门口。

司机已经等了一会儿,阮之走到驾驶座边,俯下身敲了敲窗,面无表情地说:“你下来。”

“阮小姐……”

司机话音未落,她已经拉开车门,带着不耐烦说:“我自己开车。”

一坐进驾驶座,阮之就甩掉了高跟鞋,赤脚踩下了油门,径直往城东的方向驶去。

工作日他一般会住在离公司不远的公寓里,可是或许他还带了梅静归家过夜。

想起这个,阮之忽然没来由的更生气了,那股无名火窜到了脑门上,她踩了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快步走向路边的便利店。

一脚踏到地面,才察觉到自己连鞋子都没穿,这个时节已经很有些冷了,她只好快跑着进去,门口照例发出一声“欢迎光临”的悦耳女声,她直奔饮料柜台,随手便拿了两瓶红酒,又找了一个开瓶器去结账。

收银员看到她这副打扮,穿着礼服又赤着脚,显然有些吃惊,但也没说多说:“小姐,174元。”

阮之指了指柜台上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再给我拿几串。”

收银员连忙给她装好,一起递过去:“189元。”

阮之从手包里抽了两百块扔在桌上,拎着就走了。

车子畅行无阻到了傅长川公寓的楼下,她抬头看看第十层,果然亮着灯。

他在。

阮之深吸了口气,存心是要去讨回个公道的,下车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有些心虚,于是一口气把红酒开了,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下去。

哪怕对红酒一窍不通,她也能品尝出这酒和傅长川的收藏实在有天壤之别。好在她不像傅长川那样挑剔,一口气喝下去,食道和胃都有些烧起来。这会儿已经有些晕晕乎乎了,她连忙先把关东煮吃了,仰头又灌下红酒,一边拨了连欢的电话。

连欢很迅速的接起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阮小姐。”

“傅长川是一个人在家吗?”

连欢思索了一会儿,才说:“老板他开车带梅小姐先走的……”她原本想问“你在哪里”,可是话没说完,阮之已经挂了。

是的,她很生气。

因为那瓶红酒的关系,愤怒又成倍地放大。

仅剩的理智却又在提醒自己,不该生气的。

都离婚了,傅长川这样的身份地位,数不清的女孩子会倒贴上来。

更何况,之前所谓的婚姻,也不过各取所需。

阮之一边纠结矛盾,可是动作却丝毫没有缓下来,麻利地穿上了鞋子。只是走路的时候未免有些歪歪斜斜,以至于走到公寓大厅里,保安迟疑着走过来问:“小姐,你没事吧?”

她清醒得很,还记得矜持地点点头,走着直线去摁下电梯。

电梯往上,叮的一声,转瞬就到了。

阮之看了眼密码锁,她倒是知道之前的密码,可是时过境迁,想必傅长川早就换了,于是只好砰砰砰地敲门。

敲了好半天,她觉得掌心都红了,才有人开门。

傅长川穿着浅灰色的睡衣,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微微蹙着眉:“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啊!”阮之推开门,也不换鞋,径直走向客厅,嚷嚷着说,“傅长川你是不是人!让我丢脸你就高兴了是吗!”

傅长川闻到了淡淡的酒味,皱眉问:“你又喝酒了?”

阮之恍若未闻,顺手把卧室的门推开了:“梅静呢?”

傅长川眉头皱的更紧:“喝了多少?”

阮之本想拂开他的手,突如其来的,客厅里的可视通讯器响了,傅长川走过去打开,保安的声音:“傅先生,您太太的车停在楼下,被别的住户投诉了。如果方便的话,请下来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吧?”

傅长川回头看看阮之,“嗯”了一声,挂断了可视通讯器。

他俯身拿了阮之的车钥匙,转身要出门,只走出半步,又大步走回阮之面前,脸色沉得能风雨欲来。

阮之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明显地将愤怒挂在脸上。

她本能的后退了半步,可大约还是有酒气在壮胆,站定了瞪他:“你想干吗?”

傅长川明显地深吸了口气:“……你自己开车来的?”

阮之点点头。

“一会儿找你算账。”他丢下一句话,大步出了门。

阮之的车就大摇大摆的停在公寓门口,位置很霸道,存心不让别人出入方便。傅长川拉开车门,车子里几乎是一片狼藉,关东煮的杯子和红酒瓶就随随便便仍在副驾驶座上,米色的真皮座椅上一滩滩的污渍。

傅长川忍着怒气,把车子开到地下车库停好,一把拔下钥匙,腿刚伸出一半,到底还是忍不了,把车里的垃圾收拾了下拿出来,然后又拿纸巾简单擦了擦,这才关上车门。

电梯一路上升,他的气没消,可是表情已经沉静下来了。

房门甫一打开,眼前的场景令他的额角跳了跳。

很好,她总是有本事把自己惹到暴躁。

——阮之坐在客厅,开了一瓶清酒,又喝上了。

他走过去,随手就把她的杯子夺了,声音还带着外边的冷冽寒气:“你酒驾了?”

两种酒的混合令她此刻有些昏昏沉沉的,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扬起眉梢,答非所问:“你报警啊!再把我送去派出所啊!”

傅长川深吸了口气,眉眼间带了淡淡的戾气:“我是该给你点教训。”

等到阮之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傅长川打电话给司机,彻底收回了自己两辆车的使用权。阮之才记起来车库停着的那辆小跑和刚才开来的卡宴都是离婚后傅长川留给自己的。他在金钱财物上向来是大方的,既然留给她,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要过去。

原本憋了半天的气正要爆发,依着往常的性子,她早就大喊大叫“谁稀罕啊,我自己买!”甚至那句话都已经憋在了喉咙口,阮之忽然想起自己户头上的钱,一下子就没了底气,只好仰头看着她,一声不吭。

嗯,一定是醉了,才会觉得委屈,阮之撇过头,用力眨了眨眼。

眼睫处湿湿的,是刚才的呼吸太重了吗?阮之赶紧背着傅长川拿手背擦了擦,手臂撑着桌子站起来,既然这样自讨没趣,还不如立刻就走。

傅长川垂眸看她,见她眼眶都红了,怒气就消了大半:“你还委屈?”见她不做声,又说,“平时你怎么胡闹都没关系,今天喝成这样还敢开车,你是想让我大半夜去医院急救室找你?!”

阮之抽了抽鼻子:“我开车到你楼下才喝的酒。”

“……”沉默片刻,他冷笑,“阮之,你故意的是么?”

“我怎么故意了?”阮之吸了口气,却愈发控制不住情绪,抽噎着说,“今晚你不是一直在羞辱我么?”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也没再和他纠缠车子的事,只说:“你和我一起下去吧,开下车门,我的包还在里边。”

她就从他身边走过,带着酒味,也混杂着身上淡淡的脂粉味,一点都不清新,可他一时间,只觉得贪眷。甚至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抓住她的手臂:“你为什么哭?”

她嘴硬:“我没哭。”

傅长川手指微微用力,双臂顺势揽住她的腰,微微低头,依旧执着地问:“为什么哭?”

酒精已经彻底让阮之思绪混乱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却莫名的记起了认识这么久,她在他面前痛哭的场景,实在寥寥无几,以至于根本就不知道,面对自己的示弱,傅长川会有什么反应。

身后的怀抱宽阔温暖,她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我只是想起了……我们离婚的时候。”

他怔了怔。

离婚那会儿他也记得清楚。

阮之是风风火火赶来签字的,双方律师都在,对离婚协议也没什么异议,很快就签完了。是正午烈日正耀眼的时候,他微微抬起眼眸望向她,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推了笔站起来说:“我还要赶去外地开会,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