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问他啊。”阮之没好气,也笃定他不敢去问傅长川。

“怎么说当年也是因为我你俩才认识的。”杜江南嘿嘿笑了笑,“其实昨晚我想去傅长川家里喝酒,他不让我来。你们是不是在忙?”

阮之忽然很想知道,傅长川那样高冷正经的人怎么会有杜江南这种朋友。她只好敲敲桌子:“到底有什么事?一会儿我还要去开会。”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啦。”杜江南说,“就是告诉你一声,IPO之后,明面上会有股东监督,所以有些事做前要衡量一下。不过也不用太束手束脚。”

阮之当然懂,以前关起门做事,怎么任性怎么来,现在到底不一样了。这大概也是这些年傅长川坚持不让RY上市的原因。

她这个时候借机和老板套交情:“我知道的,反正杜总你会罩着我的。”

杜江南摇摇头:“你舍近求远找我干吗,反正出了事找傅长川,他不会不管你的。”

“……你就笃定我会出事?”

杜江南看着她的眼神意味深长:“之姐,你这几年出过多少事,惹过多少人,现在好好坐在这里发财,你不觉得运势真不错吗?”

话音未落,杜江南的秘书打电话进来:“杜总,阮经理,傅长川先生来了,现在让他进来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

傅长川推门进来的时候,杜江南乐得合不拢嘴:“稀客啊,找老婆来的?”

他也不置可否,杜江南就愈发的殷勤,给他上了茶,眼巴巴坐在两人中间的沙发上,左边看看,右边看看,见两人都不说话,就主动拿了份文件递给傅长川:“对了,你帮我看看这个股权文件,你是专家。”

傅长川一声不吭扫了眼封皮:“你这也就是小打小闹的东西,这么在意?”

“话不能这么说,美星的股权结构我也是很重视的。”他讨好一般看着阮之,“这里边也有之姐的心血啊。”

傅长川把文件放下了:“这些风投你还不了解,获利就退出。不像有的人是真的傻,拼死拼活地干,拿几分佣金就打发了。”顿了顿,又说,“不过这个世界的分工也挺公平,笨的人只能努力些了。”

“你这话说的。”杜江南瞄了眼阮之,怕她生气,转了话题说,“快到午饭时间了,你不是专门来接老婆吃饭的吧?”

尽管一再告诫自己不要生气,可是听到傅长川这种满是优越感的话还是忍不住想要和他翻脸,阮之冷冷地说:“在你看来再没价值的东西,也是我的心血。”

是要掐起来了吗?

杜江南心里很有些想看戏的欢欣鼓舞,可是面上还是当和事老,对阮之和蔼地笑笑:“就是就是啊。比如说外人也很难理解傅长川为什么这么在意你嘛!”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两人的目光几乎同时投向杜江南。

杜江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谄媚地冲阮之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傅长川眼光独特,有些东西不是一般人能欣赏得来的。”

“你够了吧?”傅长川脸色有点差,“我有事找她谈。”

杜江南屁股都没挪动一下,殷切地说:“你们聊啊,我听着。”

傅长川终于忍无可忍:“麻烦你出去一下。”着重强调说,“我和她,单独聊。”

“哦,哦。这样啊。”杜江南恋恋不舍地站起来,“你们慢慢聊,一会儿一起吃个饭。”

他真是一步三回头的出去的,傅长川等他把门关上,才说:“我要去国外一段时间。”

因为突兀,阮之“啊”了一声,旋即想起来,他们离婚了,他去哪儿都和自己没关系。

可是一起住了几天,难得相安无事,一回家就能吃到新鲜饭菜,好像又有点习惯了……她努力不去想心底那丝失落,只说:“去多久啊?”

他安静地注视她,似乎在分辨她的表情:“现在还不知道。或许会很久。”

他这么说,就是真的很久了。

一年?两年?

阮之怔怔看着他,一个想法忽然间掠过,令她心底不安起来:“……你去干吗?”

她很少管傅长川在做什么,突然这么问,傅长川也愣了愣。

他的表情更加印证了阮之心底地想法的想法,她腾地站起来:“你,是不是去治病的?”

傅长川唇角轻轻抿着,明秀的双目浅含温柔:“不是。”声音低沉到令她觉得安心,“别乱想,是家里有些事。”

她讷讷“哦”了一声,重新坐下来:“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就去机场了。”他简单地说,“这叠过户文件需要你签名,剩下的事我会让律师办好。”

阮之接过那叠文件,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可是我的房子还没出手。”

“没关系。”他并不在意,“我不在这段时间,你有什么事就找连欢。”

她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挪到他脸上,眼巴巴看着他。因为杜江南办公室空调温度不高,她有些冷,脸颊很苍白,眼睛却有些红彤彤的,令他想起一种小小的动物,竟然觉得有点可怜。

可她到底还是阮之,一向就装得强悍,很快垂下目光说:“哦。”

他有些不忍心,有些话没准备说的,竟然也说出口了。

“要是有假期,也可以来找我。”他温声说,“如果那边的事情处理得顺利,我也可能很快就回来了。”

她依旧闷闷的,沉默了一会儿,嘴硬说“我才没有假期”,傅长川笑了笑,站起来走到门边,一下子就把门拉开了。

杜江南趴在门口,差点摔进来,连忙站直了身子,咳嗽了一声说:“你们聊完啦?”

“你也听完了?”傅长川不轻不重地说。

“因为我忽然间想起来,这是我的办公室啊。”杜江南理直气壮。

傅长川回头看了眼阮之:“走吧,让给他。”

头一次,阮之乖乖听他的话,跟着他准备出去了。

杜江南气得在后边大叫:“哎哎,你要出国,也不和我道个别?”

这句话倒提醒了傅长川,他走到杜江南身边,低低说了两句话,杜江南点头,视线落在阮之身上,表情略有些错综复杂,最后笑着说:“行,我知道的。”顿了顿说,“本来我想做东,不过你马上要走了,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

傅长川也没理他这些调侃的话,和阮之一起走到了电梯门口。

这一路自然是引起了不少的注视,可他不以为意,伸手摁下电梯:“不用送我了。”

“……”阮之怔了怔,“你这就走了?”

“傍晚的飞机,我还要去公司处理点事。”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阮之看着他迈了脚步进去,又回头说,“家里炖了山药排骨,我已经定时了,你回去就可以吃。”

她“哦”了一声,没了平常的伶牙俐齿,勉强自己笑了笑:“一路平安。”

他更是没有答话,似乎是连应一声都懒得,径直按下电梯走了。

阮之拖着脚步回到自己办公室,靠在座椅上,在家休息了几天,其实积攒下很多的工作,她今天回来上班,也是斗志满满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异常失落。

她把脸埋在掌心,过了好一会儿,听到门口有人尴尬地说:“之姐……”

阮之深吸了口气,表情如常的抬起头。

沈垚揉揉鼻子:“优优姐让我来问问,你去吃饭吗?”

她根本没胃口,想了想,拨了内线给优优:“下午的会帮我都取消吧,我有事。”

优优有些为难:“可是有些文件要你决定的……”

“杜总不是在吗?”阮之立刻说,“有事找他,对了,下午你就堵着他,别让他溜了。”

她挂了电话就去停车场取车,车子开得很慢,因为她有充足的时间赶去机场。他要走很久,她本想请他吃个午饭谢谢他,他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

去的路上有些心慌意乱,阮之觉得自己可能闯了个红灯,车子开成这样,如果傅长川在,大概又会骂她。到了机场,看看时间,还很早,她没吃午饭,就随便去咖啡店点了面包和拿铁,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傅长川会坐什么航班,在这里等或许根本就见不到他,可她就是赶来了,仿佛这样离他的距离会近一点。

机场的东西照例是又贵又难吃的,她也纯粹是为了填饱肚子外加打发时间。

其实给连欢发个短信问问,她一定会找到自己,可她并不想这么做。心底的那点在乎,自己知道就好了,她不需要告诉任何人。

一杯咖啡磨蹭了大半天,坐在跟前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人来人往的,阮之低头看了看腕表,已经是傍晚了。

机场的穹顶是半透明的,日头已经偏到了最西边,很快,就要沉下去了。

她一直坐在这个位置没有挪动,只是略微有些困倦,轻轻揉了揉眉心。

一抬头,身前就站了个人,微微垂头看着她。

阮之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其实傅长川早就看到她了。

连欢送他过来的时候就说:“那辆好像是阮小姐的车。”

中午离开的时候,她的表情就不大对,是那种明明舍不得,却强忍着不肯说的样子。那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傅长川别提有多熟悉。他也想和她一起吃个饭再走,可是公司的事不得不处理,只好装作没看到先走了。来机场的路上,心底也是有点懊悔,走得突然,他怕她胡思乱想。更何况,重新住在一起,突然分开,他也……舍不得。

他转头看了一眼,心跳就漏了一拍。

真的是她的车。

一颗心倏然又落地了,她是为了自己来的,这个想法让他从心底荡漾出一丝暖意。于是连登机手续都没顾得上办,先在咖啡厅找到了她。

阮之已经坐了很久了,傻傻的没告诉自己,傅长川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反问她:“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阮之眼神有一瞬的慌乱:“我来接蒋欣然。”

他扶额,莞尔:“上午去找你的时候,我在你们公司门口遇到她了。”

其实他是骗她的。

因为他很清楚,也很自信,她就是来送自己的。

阮之果然怔住了,她一旦发怔的时候,其实表情迷糊且可爱,傅长川伸手揽住她的肩,微微用力带了带。

“干吗?”她有些不自然地挣了挣。

“既然送我,就该送到安检口。”

登机的手续自然是已经办好了,连欢拿在手里,远远站着,并不敢打扰他们。

阮之落在他身后半步,那条走向安检口的路再长,也终有走完的时候。

他们彼此认识五年多了,结婚一年多,跟着又离婚,说起来也是聚少离多。可她从没有过像这次这样的慌乱,因为他要出差,总会明确告诉她什么时候回来。哪怕是离婚了,连欢也会委婉的提一句:“傅先生x天后回来。”

傅长川停下脚步,微微低下头看她,语气轻柔地说:“过来。”

她“啊”了一声,迟疑着不肯走过去。

他又说了一遍:“过来,让我抱一抱。”然后主动往前走了一步,把她抱在怀里。

阮之踮起脚尖,下颌靠在他肩膀上,莫名其妙地有点想哭,赶紧忍住了,最后却没忍住说蠢话:“你还回来吗?”

他的笑声依稀还带着胸腔的共振,温暖地传递给她:“回来。”又说,“别哭。”

她的手环过他的手臂,悄悄摸了摸脸,其实没哭。

“阮之,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你。”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拦飞机的壮举,她怎么会忘。

她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过了那么多年,还是有点难为情。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那一句,又隔了一会儿,终于放开她,薄唇秀目,表情异常郑重。

阮之一颗心忽然间砰砰跳起来。

那个时候,他向她求婚,也是这样的表情。

可他只是往她手里塞了张卡,又伸手揉揉她头发,勾了勾唇角,半开玩笑:“省着点用。”

阮之咬着唇看他,有点哭笑不得,吸吸鼻子说:“随便我花吗?你不报警了?”

他纵容地看着她:“我赚的钱,给你花并不心疼。”

时间差不多了,哪怕知道这会儿他们难得相处得十分融洽,连欢也不得不走过来打断:“傅先生,该安检了。”

他“嗯”了一声,眼神依旧未离开阮之,最后叮嘱说:“过一阵你们公司上市忙完了,让杜江南放你个假期,你来陪我两天。”

他不说“想我了来看我”,只说“来陪我”,有些不容置喙的强硬。

可是阮之一点不想和他吵架,竟还带了点不知所措的甜蜜,点头说:“好。”

回去的路上连欢坚持要开车送阮之,顺路送她去医院换药。大概是看出她心情不好,连欢就有意和她多说话,阮之也很配合地回应几句。快到医院了,她终于问:“傅长川这次不带你吗?”

连欢笑笑说:“傅先生给我放假了。您知道的,他的家族比较复杂。就算去了,恐怕我也帮不了什么忙。”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阮之自嘲地笑了笑:“和他结婚的是我,可我有时候,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他的生活,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连欢想了想,十分恳切地说:“阮小姐,我这样说,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她斟酌了一下,“其实我倒是希望我男朋友能像傅先生那样。他不告诉你的都是些烦心的事,他一个人就撑下来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那样的。”

阮之并没有反驳:“或许吧。”

到了医院,依旧是之前那个小护士帮着换药检查。

钟医生带的博士生小郭医生帮忙检查了伤口:“差不多好啦。不用再包扎了。”

阮之道了谢:“钟医生呢?”

小郭医生笑了笑:“钟老师出国啦。”

阮之“哦”

了一声,仿佛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连欢低声说:“真的不用太担心,有钟医生跟着呢,傅先生身体没事的。”

她一直送阮之到家,阮之下车前问她:“要不要去我家吃饭啊?”

“傅先生做的吗?”连欢笑了笑,“那就只是留给你的,我还是去找我男朋友吧。”

山药排骨已经炖好了,米饭也已经焖好。他设定的时间点永远十分精准合适,只是晚饭的分量略有些多。阮之将碗筷准备好,一勺勺将饭菜舀出来,忽然想到,或许是因为事出突然,他原本是做了自己那份的。

她一边喝着汤,一边开始琢磨,傅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汤还没喝完,傅家出了什么事是不知道,公司却出事了。

同事打来电话,说是刚接到消息,日月传媒已经确定制作一档旅行节目,除了捧自家人,甚至邀请到了一位从不参加这类综艺节目的天王巨星参加,也敲定了播放平台,就定在暑假档播出。

阮之和孟丽势如水火,圈子里人尽皆知,同事打这个电话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准备阮之会大发脾气。可没想到她很淡定:“怕什么,就算是一模一样的节目,两家走的都是不同风格。难不成我们策划这么久,还比不上他们?”又喝了口汤,她说,“考虑把档期提前,这件事我会和电视台商量。”

挂了电话,阮之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她竟然没怎么生气,反倒觉得有些大战在即的兴奋。阮之回到书房开始回复白天没有处理完的邮件,又打电话给优优安排明天的策划会。

优优接电话的时候声音有些迷迷糊糊,阮之看看时间,才惊觉已经凌晨了。她挂了电话,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躺在床上,却发现根本就没有睡意。

这两晚是傅长川陪着她的。晚上到点睡觉了,他主动会问一句:“要陪你吗?”

阮之并没那么矫情,主动往床上搬了两条被子,让了半个床位给他。

他们也并不说话,她侧躺着看书,往往过半个小时,他就会提醒她:“睡了。”

她哦一声,翻个身就睡了。

真奇怪,他不在了,她就连看小说的兴趣都没了,只好强迫自己睡觉。第二天早上已经恢复了工作时的生物钟,准点在七点半醒来了。抓起手机看了看,收到一条傅长川发来的信息:已到,勿念。

“我才没念。”阮之嘀咕了一句,心情却莫名地好起来,化妆换衣服,一个小时后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里。一上午的时间,马不停蹄地开了三个会,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差点把午饭期间晃进来的杜江南给撞了。

“之姐干吗去啊?”杜江南连忙站稳,顺便扶住她,“悠着点。你撞坏了傅长川要找我拼命。”

她懒得和他瞎扯,随便挥挥手说:“我去电视台了。”走了两步才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转身拽住了杜江南的胳膊:“对了,那几笔赞助的资金,一周之内必须到位。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不过文三那边你也知道的,你再追个电话过去比较保险。”

“这么急啊。”杜江南沉吟了片刻,“那你也催催傅长川,他不是也给赞助了么。”

阮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