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绕了半个京城,终于到了江家门首。

江星月带着家小仆人早等在门口迎接,大人孩子脸上都挂着兴高采烈的笑容。桐月看到他们的笑脸,方才的那丝不快立即烟消云散。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一会儿跟江星月说几句闲话一会儿弯腰逗逗孩子,众人簇拥着她们三人进了院子,到了屋里,三人又开始分发给各人的礼物,江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他们吃过饭后坐在花厅闲谈,端月急着问娘家的事,江星月也想跟桐月多聊,桐月应接不暇,只好把端月交给梅月,她便和江星月退到书房说话去了。

江星月比年前更瘦些,估计是用功读书的缘故。

江星月关切地问了桐月家中的事,桐月什么也没隐瞒,把一切都说了。

江星月听到梅月合离的事,不禁出声赞道:“你们姐妹都很果断,好样儿的。这种男人不要也罢。”当她听到白氏的事时,不由得默然叹息一声,大概是联想到自己的母亲吧。对方毕竟是长者,她也不好评价。只是安慰桐月道:“你父亲还在,你家的户主只能是他,你们要立女户也得是你父亲百年以后才可以。而且中间还有不少麻烦。不过,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先别急。咱们慢慢想办法。”

桐月笑道:“不急,反正我出来时只给我娘留了一点钱,我爹也折腾不起来。”

两人聊完这些,江星月又开始跟她说京城最近发生的八卦趣事。其中就有白佑林的,他今年连做数首咏雪咏梅的诗,如今名声更盛。据说连当今圣上都略有耳闻,接下来他可能要进入仕途了。还有一件就是关于他的婚事也引起众人的瞩目。白佑林才华横溢,兼之名声极好,颇受闺中少女的青睐。不过,有人风传,白佑林似乎对顾小姐有意,而这位顾小姐似乎又对柳公子有意。

“这两人之间好像略有嫌隙。”江星月如是评论道。

桐月淡淡一笑道:“这也不奇怪。”且不说顾小姐的事,单是那次的梅林事件,白佑林肯定会对柳栖白心存忌惮之意。他不但对别人有忌惮之意,就连对自己也有了。真是人心易变。

江星月陪了桐月一天,次日就被桐月赶回书房温书了。大考在即,不能耽误她的时间。

江星月继续埋头攻书,桐月带着梅月逛了几天,又开始琢磨生计的事。她们带的钱是不少,但也不能坐吃山空。而且,她既然打算在此长住,还得考虑租房或是买房,这也是一大笔支出。

三日后,桐月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突然听到下人禀报说,白家少夫人来拜访。

第八十五章 故友再见

桐月不由得吃了一惊,白夫人怎么来了?论交情,两人应该还没到这种地步。

但对方是客,来都来了,她也不能不接待。

桐月一边去换待客的衣裳一边思量着白夫人此行的目的,受白佑林的嘱托,可是看上次那样子,他自己对她都不冷不热,又何必去嘱托别人?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桐月换好衣裳,去了花厅。江星月在书房,堂姐正陪着白少夫人说话。

堂姐这几年跟着江星月长了不少见识,待人接物也大方许多。可她在艳光逼人的白夫人面前似乎总有些放不开。

桐月走上前招呼白夫人,白夫人细细打量了一眼桐月,对端月夸道:“桐月妹妹出落得愈发好看了。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你来了,就赶紧过来看看。”说到这里,她又嗔怪道:“你也真是,既然都到家门口了,为什么不进去呢?”

桐月有些不习惯她的这般亲切,毕竟两人没这么熟悉。她只得微微一笑道:“当时因为修路,马车要绕行,而且提前有人来通知姐姐和姐夫了,不好让他们久等。”

白夫人抿嘴一笑,“原来是这样,那我真是错怪你了。”说着便拉着桐月在自己身边坐下,语气亲切地问桐月家里的事。端月仍在旁边陪着,不好走开。桐月干干地坐在那儿,看着白夫人那张容光焕发的脸,听着她那让人心里□□的声音,鼻端时不时飘来一阵幽香,如果她是个男人,一定会心醉神迷。可是她现在却坐在那儿,等着她的话拐入正题。好半天,白夫人终于说到了正题,她说了一会闲话,然后一点也不突兀地问端月:“桐月妹妹定下人家了吗?”

端月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桐月,才缓缓说道:“还没有定下。”

白夫人似乎松了口气,她朝桐月意味深长地一笑:“那便好。”

桐月有些疑惑,难道她要替自己做媒?

她正想着,就听见白夫人轻声询问道:“我到你房里坐一会方便吗?”

桐月也想让她话一次说完,省得她总在这儿猜测。她站了起来,点头道:“好的,你跟我来。”

白夫人冲端月笑了笑,缓缓站起了身,她身边的丫环欲待上前扶她,她摇摇手,那丫头仍立在原地。她袅袅娜娜地随着桐月一起到了她住的房间。

桐月住的客房是江星月亲自帮忙布置的,简洁清空,只有一床一帐,一桌一椅一架书而已。其余各式古玩和小玩意一概没有。

桐月请白夫人坐椅上,自己就坐在桌上。她望着她的眼睛说道:“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白夫人见她这样直爽,索性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便浅浅笑道:“你觉得我家二弟怎样?”

桐月想起白佑林,想着以前的他,初来时的他,以及现在的他,不由得出了会儿神。

这片刻的出神引起了白夫人的误会,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桐月,接着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家二弟真是个难得的人,有才华不说,还十分懂得体贴女人,不像他哥哥那样只顾忙自己的事…”说到这里,她似乎觉得不妥,脸上微微泛了红色,低头飞瞄桐月一眼,见她并无察觉,随即便恢复正常。

桐月猛地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过长了些,赶紧歉意地一笑,简简单单地顺着她的话评价道:“是的,是个难得的人。以前没少跟我帮助。”这倒是真的。

白夫人又是微微一笑,接着,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那双波光潋滟的明眸疏地黯淡下去,望着桐月幽幽地道:“他的好不光我们看到了,别的女人也看到了。而且,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说门亲事了。”说到这里,她蓦地停住了,然后等着桐月接话。

桐月淡淡道:“确实是这样,这儿的人都成婚早。”

白夫人先是一怔,似笑非笑道:“我们这儿成婚早,难道你们那儿成婚就晚?只怕比我们还早吧。”

桐月知道自己这是说惯了,赶紧补充道:“我是说我们那儿好多男人都成婚晚,因为娶不起亲。”

这个解释倒是十分符合白夫人的认知。

她轻轻一笑道:“男人无所谓早晚,但女孩就不一样了,要是晚了,好男人都被人挑走了。——桐月妹妹,不和你将来有何打算?你姨母先前跟你娘提过什么吗?”

桐月一时没反应过来,白夫人接着提醒道:“你姨母,也就是我们的姨奶奶,是不是临终前曾留下什么信物之类?”桐月后知后觉,这才明白她说的是白佑林这具身体的生母。

她摇摇头:“没有。”

白夫人不确定地又问:“真的没有?——还是说你的母亲没跟你提,你母亲近日也要进京吗?”

桐月十分肯定回答:“这个真没有。我母亲不会进京的。”话说到这里,桐月再迟钝也明白了。白夫人以为她和白佑林有什么,更以为双方的父母曾约定过什么,也难怪,他们名义上是表兄妹,而古代的表兄妹是可以通婚的。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不由得现出一丝苦笑。

白夫人看桐月这样不上道,心里却不由得替她起急,同时也暗暗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这是个憨厚老实的姑娘,又没有娘家支撑,十分好拿捏,若是她嫁了白佑林,以后她还怕什么?

思及此,白夫人对桐月愈发亲切了,她拉过她的手,用恳切的语气道:“好妹妹,你真是个实诚人,姐姐没看错你。——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你和佑林是青梅竹马,才是真正的一对,谁也拆不开你们。”

桐月愣住了,这话到底从何说起呢。

她刚要开口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却听得门外一阵喧哗,似乎有人往里闯。

“白少爷,您先等等,小的这就去禀报桐月姑娘。”

“不必了!我们很熟。”

两人都听出了这是白佑林的声音。

桐月是惊诧,白夫人脸上不辩喜怒,她起身道:“二弟怎地这么性急。”

桐月已经开了门,她和白佑林的目光刚好相遇,白佑林走得很急,略显苍白的脸上微微起了红晕。他待气息稍定,才对白夫人道:“大嫂,家里来客了,你赶紧回去吧。”

白夫人道:“来客就来客,我好容易出趟门,你催什么?”她的声音虽是故作平淡,却让听出一种带着亲昵的抱怨。

白佑林不敢抬头看她,低头道:“嫂子请回吧,我正好有事跟表妹说——问问我姨母的事。”

白夫人这是不走也得走了。她十分遗憾地看着桐月,深深地叹了口气,用鼓励的口吻道:“好妹妹,记住我说的话吧。”白佑林眼中的不耐一闪而过,恰好撞入了桐月的眼中。

白夫人离开了,白佑林进来了。

桐月仍然坐在床上,她示意白佑林坐,白佑林没有就坐,也没有说话,他站了一会儿,开始来回走动,显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桐月先是被白夫人的话扰得乱,现在又被他的脚步扰得眼晕。她觉得两人总这样沉默着也不是个事,于是便决定先打破沉默,用故作轻松的语调道道:“你嫂子挺有意思的。我没想到,她对我说这种话?”

白佑林的脸微微一沉,“她对你说了什么?”

桐月道:“说关于你定亲的事,她好像误会你跟我的关系了。”

白佑林听到是这些,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他也用故作轻松的口吻道:“她现在闲来无事就爱想些有的没的,你别放心上。”

桐月忙说:“没有放在心上。”她正打算对白佑林说让回去跟他嫂子说清楚。

就听白佑林突然问道:“上次匆匆忙忙也没问清,你跟杨东子的婚事告吹了是吗?”

“是的。”

白佑林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道:“你总是喜欢拒绝别人。”

桐月苦笑:“哪有,也没那么多人让我拒绝,不合适就是合适也不能耽误人家。”

桐月本想一提就回,谁知白佑林不知怎么地,今天却格外有兴趣提及这个话题。

他的脸上带着恍惚的笑意,回忆道:“那时你很火呀,一进公司就让不少男同事虎视眈眈。”

桐月实事求是道:“那是因为咱们公司是和尚公司,女生太少。”她一直清楚自己的定位,她的相貌真的只是中上,化了妆也还是中上,绝对不是大美女,扔在人堆里就是普普通通一人。即便在公司被人追捧,也没有飘飘然。有什么好飘的,照照镜子什么都明白了。

白佑林又说道:“那时我真的挺喜欢你的。觉得你清纯独特,跟别的女生不一样。”

桐月温和地打断他的话:“咱们别总追忆这些事了。”那些人那些事,其实也没过几年,但在桐月看来,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所有的人和事都渐渐模糊。

白佑林却好像没听到桐月的话似的,继续道:“那次到我家乡旅游后,你就疏远了我,我当时真的想找你问个明白,问你是不是嫌弃我是农村的?可我又觉得这样不好,咱们毕竟是同事,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过从那以后,我决定以后要发奋努力,我一定要在大城市立住脚…”

桐月静静地看着他,她当时看他那么平静,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毕竟两人还只是在试探期,连分手都算不上。原来她错了,对方一直还没有完全走出来。

白佑林说着话,无意间一抬头,刚好与桐月的目光相遇,他像如梦初醒似的,立即停下回忆,将思绪拉回现实。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的笑意,轻描淡写地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已经收了春兰为我的通房丫头了,——这儿的男人都是这样,女人也觉得天经地义。”

桐月没有多少惊讶,淡淡一笑道:“明白。”

白佑林稍稍一顿,又以开玩笑的口吻道:“当时我们那帮男同事私下里曾说找老婆最好找日本女人,其实我现在真想告诉他们,找老婆最好找中国古代女人,真的。”

桐月不置可否地笑笑。

白佑林觉得前面铺垫了那么多,该是点明主题的时候了,于是就说道:“我当时是喜欢过追求过你,但如今已经时过境迁,所以——”

桐月默默地看着白佑林,突然读懂了他脸上那谜一样的笑容:那是得胜者的倨傲,逆袭后的畅快。直到这时,她才猛地记起荷月的话,他以前曾在她面前自卑过,现在是他收复心灵失地的时候了。

彻底想明白后,桐月觉得荒诞又可笑。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旋即,用平淡的口吻道:“你不用说了,其实我刚才就想跟你说,但是你打断了我。你听着: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自始至终都没有。我前世不想将就,这辈子也不会因环境的改变而改变。”

白佑林尴尬地站在那儿,尴尬地笑着。过了一会儿,他又嗫嚅道:“对不起,我是不是伤害了你?”

桐月豁达地一笑:“本就无意,何谈伤害。我还有事,有空再聊。”

白佑林干干地说道:“那么,再见。”

“慢走。”桐月起身送客。

白佑林没在江家多做片刻停留,他走后,桐月突然想起什么,立即叫来福把白佑林上次送的礼物和银票还回去,她还留了一张纸条:“无须担心,绝不多言。”

从这以后,他们的关系,像离开火炉的茶水,越来越冷。

失去白佑林这个朋友,桐月倒也没有多伤感。事到如今,她早已明白,三观不合就是三观不合,不可能因为换了一个时空就和了。他们初来时的友好,那是因为对方还没站稳脚跟,心里彷徨无依,一旦他摸清了这个时代的规则,混得风生水起时,知道他全部底细的她就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

桐月放下了这件事,她现在最挂心最期待的也就是一个月的考试。三月愈来愈近了。

第八十六章 考试

江星月大考在即,全家上下都尽量不去打扰她,连两个孩子都比平常安静不少。

白佑林和白夫人来访的事桐月也没告诉她,在她看来,这种小事没必要让她知道。另外,她也没有告诉荷月和梅月,不过,她感觉荷月好像已经知道了。桐月本以为两人就这样算了,大不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但她没料到,仅仅隔了几天,白家又来人了。这次来的是春兰,春兰是白佑林的贴身丫头,两人以前就认识。毕竟是熟人,桐月也不好不接待。春兰看上去比以前白胖了不少,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她不但把上次桐月退回的东西带来了,另外还添了不少。春兰说这是少爷的吩咐。桐月是一脸莫名其妙,她实在搞不懂白佑林是在演哪出。

春兰显得十分高兴,她说道:“我知道姑娘来了,心情那个高兴,少爷再三嘱咐不让我乱出门,可我还是想来跟姑娘说说话。”桐月听得懂春兰话中那隐隐的得意,便笑道:“看来你家少爷对你不错。”

春兰忙解释道:“少爷那人就是这样,对女人家从来都是体贴入微,他对姑娘的好却是谁也比不了。”

桐月心里已打定主意不再跟白佑林牵扯,便说道:“之前你家少夫人和少爷先后来过,我们之间发生点不愉快的事,我想我们以后还是少些往来,这些礼物你还是带回吧。”

“表姑娘,您还在怪少爷吗?其实少爷回去后也很后悔,而且,他还和大少夫人大吵了一架,说她不该擅自作主,结果弄得他左右为难。他这两晚上连家都没回,大少夫人气得饭都吃,家里头的下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春兰借机转移话题,两人接着闲话家常,说是闲话,但每句话都是另有用意。她的本意有两层:一是像白夫人那样试探桐月对白佑林的心意;二是像《红楼梦》里的袭人试探黛玉那样试探桐月,看她将来对姨娘会怎样。

桐月当然都听得出来,她只是觉得哭笑不得。她也有多大的运气被白家主母和通房给看上了,一个接一个地来试探她。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她故意夸大其辞,用冷森森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别人怎样,反正我也是容忍不了。我将来的丈夫要是敢纳妾敢偷情,我首先先把他骟了。”为了起到震撼作用,桐月又特意加了一句:“骟就是阉了,男的这样,女的呢就扔到池塘里用石头砸死。”

春兰听得不寒而栗,浑身一震,为了维持仪态只好勉强笑道:“看不出来姑娘倒是个烈性子。”

桐月意味深长地一笑,意有所指地道:“看人不能光看一面。”

春兰如坐针毡地继续陪着笑跟桐月闲扯,但她的心思渐渐淡了下去。她是少爷的通房,对白家主母的人选格外上心,她很害怕将来的二少夫人娘家强势,人又善妒,那样,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她想到桐月,是因为知道她娘家无权无势,她从小为生计奔波,什么琴棋书画都不通,而且自己跟她早就相识,她要是进门,自己的日子总会好过许多。如今听她说这番话,春兰顿时觉得她比那些大家小姐可怕多了。特别是当她绘声绘色地讲了她五妹怎么打她姐夫时,春兰更是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感慨:怪道人们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又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人谁敢惹?就算少爷对她有意,她也一定要劝她打消念头。

春兰又坐了一会儿,挑选了一个十分合适的时机提出告辞,桐月起身相送。她仍然坚决要退还礼物,春兰坚决不退。她一脸为难地道:“表姑娘,我是奉命而来,交不了差,少爷会责罚我的。好姑娘就体谅体谅我吧。难不成姑娘真的为了几句话就真的不理我们少爷了?”

两人正在争执间,荷月正好从外面进来了。她小手一挥,豪爽地说道:“行行,东西放下吧,我收了。”春兰如蒙大赦,她生怕桐月再反悔,赶紧告辞离开。白家一干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

桐月一脸倦色地坐下,看着满屋的礼物,又看荷月,无奈地说道:“你喜欢钱也不能乱收人家礼物啊。”

荷月两眼望天,“送上门的收就收呗。再说你要不收,那姓白的肯定以为你跟他彻底掰了,以后对你更不放心。你收了,就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桐月看着荷月,她觉得荷月这个人有时候在某些方面粗心得很,但有时又犀利得一针见血。

她想起上次的事,突然说道:“哦,忘了告诉你了,你以前对白佑林的评价是对的。”

荷月得意的笑,先是微笑,接着是哈哈大笑。

桐月也跟着自嘲的笑,笑毕又道:“只是,你怎么猜测得那么准呢?”

荷月以手指自己的心口:“因为,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心啊,懂不?”

“你真够坦率的。”这么痛快地承认自己是小人。

荷月笑够了又正色道:“他送的你就放心收下吧,大不了,以后他落魄了,你再拿这些钱救济他。”

桐月嘴里没说,心里却想,先不说白佑林如今正春风得意,单说白家家大业大,他哪里会落魄?又哪里会轮到自己救济?不过,此时,她已经不想再讨论白佑林的事了。他们那条友谊的小船虽说没有明面帆船,但早已不在一条航线上,从此以后,各走各路。

桐月休息了几天,便又开始带着两个妹妹做生意。

这期间,她跟荷月也发生了争执。荷月是个坐不住的人,她自以为自己体力够强,一会儿要进山打猎,结果被桐月否决了:“现在是春天,动物正在繁殖,你打它们干吗?”

荷月又要去卖艺,桐月又是一口否绝。如是几次后,荷月不禁暴躁起来:“这不行,那不行,我以后到底要干什么?”

桐月道:“好好打熬你的身体,练你的武艺,将来肯定有大用处。”荷月似信不信。这时代,天下基本太平,想参军都没什么用武之力。而她从末世而来,又只知道这些打打杀杀抢食物的手段,她因此觉得很落寞,越长大越落寞。尽管如此,她大体上还是听话的,也不惹大麻烦。只要她不闹得过份,桐月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梅月本想还跟以前一样做些小本生意,不过,桐月如今喜欢上了倒买倒卖,低买高卖,一转手就是一笔钱,比做小生意赚得多。她打算再攒点钱,在京城买个小院子,再租个店铺做生意。

桐月在为生意忙碌,江星月仍旧在埋头苦读,而白佑林,桐月想不听到他的消息都难,京城里总是有他传说,无非是他做了什么好诗,说了什么惊人的话,被人们到处传送。又听说,一向洁身自好的他某次被友人灌醉了,和一个早就仰慕她的京城名妓成了好事。

光阴飞逝,转眼间,就到了大考之日。考试前几日,江星月不再彻底把书推开,每日吃吃睡睡,陪着家人说说话,好好养精蓄锐,到了那日,她也不让家人去送,收拾好东西,只带了一个小厮便去了。

礼部的考试日期分别安排三月初九,三月十二和三月十五共考三场,一共九天。

考试不但需要脑力还需要体力,这几天,桐月亲眼见到有几个人因紧张和体力不支被人抬了出来。还好江星月无事。

九天后,瘦了一圈的江星月终于出来了。桐月和端月带着两个孩子及仆人一齐在外面迎接。

江星月虽然面容憔悴,但双目却炯炯有神。桐月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发挥得不错,她满眼激动地望着江星月,江星月虽然平常十分冷静,今日却也十分激动,她情不自禁地抱了桐月的肩膀一下,桐月也拍了她一下以示鼓励,两人没有多说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还是端月小声提醒她们要注意,江星月脸色一凛,赶紧看看身后,还好,那些考生们落在后面又在激烈地讨论着刚才的考试,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桐月不觉哑然失笑,她们两个太激动竟险些忘了自己的身份:她们名义上是姐夫和小姨子。她也不由得朝前后左右望望,却看到正缓步而来的柳栖白,他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路过他们身边,然后冲江星月略一点头,接着飘然而去。他也许看到了,也许没看到。

众人说说笑笑地往家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等待放榜。

第八十七章 中状元

会试在四月中旬放榜,江星月榜上有名。放榜之后,便是殿试,然后由皇帝宣布名次,赐琼林宴。宴罢,皇帝又赐今年登科进士的前三名骑马游街。今年的状元、榜眼、探花分别是

江星辰、柳栖白,秦世容。

全京城的百姓几乎倾城而出,达官贵人早就定好大街两边的酒楼,坐在楼上观看品评。

桐月和端月他们也挤在人丛中,可惜桐月被层层人墙阻拦,什么也看不到。荷月不受影响,她爬到路旁的一棵大槐树上去看,并招手让桐月也上去,桐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摆手拒绝了。她和梅月站在树下,听荷月讲解。

她等了一会儿,就见前面的人群一阵涌动,接着一阵响亮的鼓声,然后是威严的喝道声,这是士兵在前面开道,正主还没出来。人们都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拼命地朝里挤着望着。

荷月的眼尖,先众人一步看到,她情不自禁地叫出声:“啊啊,姐夫在中间,戴着乌纱帽,穿着大红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