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背后的人唤了他一声。

他一顿,收拾好情绪转头,正对上花月那双平静的眼。

先前看见她,她还会抵触和嘲讽,可如今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她再看他,已经能像看个普通故人一样,礼貌又平和。

“李景允这回能逃过一劫吗?”她问。

袖口拢上,上头的星辰熠熠泛光,沈知落怔愣了片刻,突然苦笑:“你向来不爱听我说命数。”

幼时的西宫小主是最聪明伶俐的,不管学什么都很快,写好一幅字给他,他总会忍不住问:“可想要什么奖励?”

粉白玉润的小人儿,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想要你的乾坤盘。”

“要这个做什么?”

“拿去砸成泥。”小主笑出两颗小虎牙,又恶劣又可爱,“然后糊墙。”

她恨极了他算她命数、定她前途,十回主动来他宫里,九回都是想偷乾坤盘去砸了。

但现在,殷花月倚在长椅上,竟是温和地同他道:“烦请沈大人看上一看。”

沈知落突然觉得舌根发苦。

他将乾坤盘收进袖口,垂着眼沙哑地道:“他命里一生富贵,本是没有波折的,你非要与他在一起,他便多了几个劫要渡,眼下这个劫算不得多厉害,你不必太过担心。”

更厉害的还在后头。

花月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笑出了声:“大人知道我是个忤逆惯了的性子,越劝越不听,又何必阴阳怪气多说这两句。”

“说是要说的,听不听在小主你自己。”咳嗽了两声,沈知落拿帕子捂嘴,狠狠抹了一把,“总归你也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过。”

“你,们?”花月加重了最后这个字,眼眸一转就明白了,“孙耀祖他们最近联系上你了?”

沈知落点头,他从李景允那里拿到的第二个印鉴,是大皇子的私印,于是最近联络他的人便多了起来。孙耀祖和尹茹本来是在观望的,不知怎么突然想通,也来与他投诚。

大魏已经四散的朝臣们,有的已经彻底变心,有的是在虚与委蛇,要想将这些人重新集结,需要花很大的功夫,一旦被周和朔发现,便是个诛灭九族的下场。

幸好,最近他们都被掌事院的事分去了精力,没人会注意几次普通的茶会和酒席。

沈知落回神,突然问了一句:“你与冯子袭有过联络?”

低头整理着毯子上的褶皱,花月答:“我一个奴婢,怎么联络兵器库的管事?”

也是,沈知落颔首。

尹茹常说,小主已经没了心气了,对复仇之事丝毫不上心,她还活着就已经是殷皇室的福音,也不指望她多做什么。

冯子袭如今也算是高官厚禄,没道理冒险去杀韩天永,就算韩天永喉间的伤口似曾相识,也未必就一定是他干的。

沉默了许久,沈知落低声道:“你好生保重身子,莫要再为李家公子犯险,他朝一日宫门重敞,我还是会奉你为主。”

听听,多忠诚多重情义啊,要不是躺得实在舒服,花月都想起来给他行个礼。沈知落和孙耀祖他们一样,都觉得她是个不中用的摆件,只是一个话说得好听,一个话说得难听罢了。

打了个呵欠,花月裹了裹毯子,闭上了眼。

苏妙没一会儿当真就回来了,看了看椅子上睡着的人,大大咧咧跨着的步子就改成了垫着脚尖的小碎步,她放轻呼吸,凑到沈知落身边低声问:“这就睡啦?”

沈知落点头,带着她离开东院。

自从上回苏妙醉酒弄坏乾坤盘,他俩已经许久没见面了,按照太子的吩咐,沈知落给苏妙送过赔罪的礼盒,听人说她笑嘻嘻收下了,但一句话也没给他回。

今日说要过来,本以为她会找借口推脱,谁料苏妙竟跟个没事人似的,引他进府,又送他出府。

沈知落忍不住问:“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苏妙挑眉,双手捧心地道:“难得你竟会关心我了。”

“没有。”他抿唇,“随便问问。”

身边这人笑开,一张脸明艳不可方物,她一蹦一跳地踩着青石砖,掰着手指同他禀告:“之前受人相邀,去山上玩流觞曲水,得了几首好诗词,回来让人裱上送给舅舅了,舅舅最近为表哥的事没少烦心,能搏他一笑也是好的。”

“最近这几日就是烧掌事院的事儿了,嚯,不烧还不知道,我在京华也算有体面,那么多人赶着来慰问,让我下回行事别冲动。”

沈知落问:“都有谁来了?”

“兵部的小侍郎,东宫的仆射,还有几个酒席上见过一面的几位。”她想了想,摇头,“记不得名字了,就记得他们穿的衣裳,有几件还挺好看的。”

“……”

旁边的人不吭声了,苏妙也没察觉,仍旧笑盈盈地边走边道:“倒是你,现在才顺便来看我一眼,半点也不像定了姻亲的夫婿。”

沈知落笑得冷淡:“那谁最像?”

这话搁正常人听着,都该知道是生气了,要安抚两句,说谁也不像。

可苏妙不,她十分、非常、极其认真地摸着下巴琢磨了起来:“小侍郎温柔归温柔,但太让着我了,不像夫婿,像从护。你们东宫那位,也不知是不是学了你似的,分明有一肚子话,可就是不肯直说,绕着弯子要我小心谨慎,一板一眼的,有点可爱。不过还是林家那位的模样最像吧,啧,要不是我有亲事了,还真得考虑考虑。”

“苏小姐命里桃花无数,也当是如此。”沈知落扯着嘴角扬了扬,“若是觉得亲事碍了桃花开,不妨去跟殿下说,让他给你另指夫婿。”

苏妙摇头,发髻里的步摇跟着直晃:“才不要呢,与大司命这亲事多好啊,既能开桃花,又能有处归家,反正大司命看了天命,也不会在意我跟谁好,我不是乐得轻松?”

牙龈一紧,沈知落停下了步子。

他转头看向她,尽量心平气和地道:“不在意归不在意,但苏小姐不要脸面,沈某也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又重新舒展开,苏妙伸了个懒腰,娇俏地道:“那你去同殿下悔婚吧,就说我为人浪荡,不堪为妻。殿下那么宠你,想必会答应的。”

前头就是侧门门口,苏妙也不送了,站在原地笑眯眯地朝他挥了挥手,乖巧得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狐狸。

沈知落觉得心口发堵。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呢,完全不按规矩办事,说她薄情,她偏对他一往情深,可说她专情,她却对谁都能夸上两句。

自己仿佛一只耗子,被她伸着猫爪拍弄,她不想一口吃下他,却也没想放过他。

腮帮子紧了紧,沈知落拂袖就跨出了门。

苏妙站在他身后,眼睁睁看着那抹星辰消失在门外,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消失。

***

韩家与司徒风的官司打了整整七日,两方从京兆尹衙门吵到朝堂,最后因为司徒风手里的证据确凿,他被判流放徽州,不用给韩天永偿命。

韩家夫妇气得齐齐病倒,长公主也焦头烂额,一片混乱之中,司徒风高高兴兴地就离开了京华。

徽州虽然远,但也不是什么荒芜之地,有太子的庇佑,他过去就能另寻官职重新过活,算不得什么绝路,所以坐上囚车的时候,他还翘着腿在哼小曲儿呢,不着调的曲子洒在坑坑洼洼的泥石路上,还颇有两分乡野情调。

“前头有驿站。”押送他的官差道,“到了就去歇歇脚。”

“好啊。”司徒风笑着应下,又开始哼黄梅子叶儿绿。

驿站离京华不远,官差将他关进厢房便去寻吃的了。司徒风左右看了看,觉得这房间倒也稀奇,大梁人的习惯,桌椅跟床中间一定是有隔断的,可这屋子里的摆设,倒像是大魏的风俗,桌椅就在床边靠着,还摆了一壶茶。

这一路赶去徽州,中间不知道要受多少颠簸,秉着能乐一时是一时的想法,他坐下来就着茶壶往嘴里倒了两口。

翘着腿靠在椅背上,司徒风唏嘘地想,自个儿上回看见这种房间,还是好多年前了。

那时候的宫里茶桌就放在床榻边,他一刀刺穿一个妃嫔的肚腹,看着她扑摔去桌上,又踉踉跄跄地滚到了床边。艳红的血蜿蜒了一路,像锦缎上的红色绣花,从桌帏绣到床帏。

他没惧怕过那个场景,甚至很是怀念,因为有那么一遭,才有他后来的高官厚禄。

可惜啊……司徒风摇头,又喝了一口茶。

午时骄阳正盛,照得人有些困倦,司徒风觉得眼皮子重,迷迷糊糊地想起身去床上,不曾想脚上没力,一踩就软倒下去,面朝地,额头“咚”地磕在了床沿上。

这磕得是真重,疼得他眼前花白,忍不住“唉哟唉哟”地叫唤起来。

门被人推开,吱呀一声响,司徒风以为是官差回来了,连忙捂着脑袋喊:“快来看看我的脑袋撞破了没?唉哟疼死人了。”

那人慢悠悠地走到他跟前,俯下身来看了看,笑道:“破了个小口子,不妨事的。”

怎么是个女人的声音?司徒风一愣,迷茫地抬头。

花月微笑着迎上他的目光,眼眸清丽泛光,鬓边碎发垂落下来些,更添两分温婉。

她拿了帕子将他额头上的伤按住,轻声道:“止了血就好。”

莫名的,司徒风觉得浑身发凉,他胡乱挥舞着手将她挡开,缩着身子往后退:“你,你是谁?”

“奴婢是这驿站的杂役呀。”她眨眼。

司徒风摇头,眉头紧皱:“不,不对,你不是杂役,你怎么进来的?”

他看向她身后的大门,慌慌张张地推开她就想往那边跑。

然而,腿一迈,他整个人就跌杵在地上,四肢像是被人抽了筋一般无力,像一团无骨的肉,挣扎蜷缩着往门口挪。

身后的人没有抓他,反而是慢条斯理地跟着他的动作往门口走,脚步声优雅又清晰。

嗒——嗒——

司徒风满脸惊恐,一边蠕动一边道:“你放过我,放过我,我们无冤无仇,你想干什么?走开,走开!”

花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爬到门口,手指一抵,锈轴发出呕哑的转动声,两扇木门缓缓合上。

光线由宽变窄,最后一缕橙色在他的脑门上渐渐消失,只留下了一双瞳孔缩得如针尖一般的眼。

司徒风急了,嘴里叽里咕噜地开始又骂又求饶,面前的人脾气极好地听着,顺手给他喂了一颗药。

嘈杂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听不清的呜咽,有痛苦至极的惨叫声堵在喉咙里出不去,听起来像谁家坏了的风箱,一刻也不歇地拉出破碎的空响。

片刻之后,花月收起沾血的刀,温柔地将司徒风扶上床。

他仍旧睁着眼瞪着她,身子却动弹不得,屋子里的血腥味浓烈呛鼻,可偏偏,他没有死,双眼暴凸地看着她起身,发不出声音的嘴近乎畸形地张着。

花月平静地拉开门出去。

裙摆扫在门槛上,带起了一层灰,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是乌沉沉的一片,像被什么东西给扼住了似的,压抑又癫狂。

她想抬头看看外头的太阳,可这一抬头,花月撞上了一双万分熟悉的眼睛。

瞳中蕴墨,墨色如漆,那颜色翻卷糅合,没由来地给人一种宁静之感,像玄石浸溪水,乌云卷夜空。

花月看得走神,眼里的戾气渐渐褪开,接着就涌上了几抹慌乱。

她“啪”地就将身后的门合上了。

李景允负手站在走廊下头,身上穿的是她今日送去的玄青鸦袍。

他低头看着她,没开口说话。

第48章 爷想你了

空气里还有一丝浅淡的血腥味儿,如同藏不住的狐狸尾巴一般,招摇得让人尴尬。

花月贴在门上,连呼吸也不敢,像一只被天敌盯上的壁虎,僵硬着一动不动。

李景允为什么会在这里,大牢的锁链摆着好看的不成?还是她在做梦,眼前这个人只是她太心虚而臆想出来的幻影?

睫毛颤动,花月不安地瞥了他两眼,见他没说话也没动,便犹豫地伸手,想去戳戳看。

然而,食指刚伸到他衣襟,这人就动了。

李景允捏了她的手,眼皮垂下来,表情略微有些嫌弃,他就着袖口擦了擦她指间的血迹,眉心直皱:“第一次对人动手?”

这话来得没头没脑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竟然就顺着答:“是啊。”

“有空跟爷拜个师,爷教你怎么动手身上不沾血。”

“哦好。”

“人死了没?”

“没有。”

“那便不用太急逃离。”他擦干净了她的手,捏着打量两眼,满意地收进了自己的掌心,“跟爷慢慢走吧。”

身子被他拉进外头的阳光里,光线耀眼,照得她下意识地抬袖挡脸。前头走着的人像是察觉到了,身子一侧,高高的个头直接将她罩进阴凉里。

花月傻眼了。

看见这样的场面,他不惊讶吗?不好奇吗?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句。

目光朝下,她看见了他的靴子。这人应该是骑马赶过来的,官靴的侧面有被马镫硌出来的细印,来时很急,所以肩上蹭了一抹牢里的黑墙灰也没管。

这些匆忙焦急的痕迹,跟他现在平静从容的模样一点也不搭。

花月抿唇,抬眼看向他的后脑勺。

“公子。”她开口问,“您怎么出来的?”

李景允头也不回地答:“翻墙。”

花月:“……”

两人已经走出了驿站,她咬牙拉住他,微恼地道:“案子还没开堂审理,你怎么能随便越狱?这要是被抓住了,便算畏罪潜逃,到时候活路也会变成死路,公子怎么会如此糊涂!”

李景允转头,墨瞳睨着她,略有笑意:“许你戕害太子门客,不许我逃个天牢?”

“那能一样吗?”她直跺脚,“我砍司徒风一条胳膊,没人会知道。你这本就在风口浪尖,被长公主晓得,还不直接推上断头台去?”

先前还满眼戾气的无间阎罗,突然变成了吹眉瞪眼的小白兔子,李景允看得满怀欣慰,伸手抿了抿她的鬓发。

小兔子气呼呼地就拍开了他的爪子:“命都不要地来了,怎么也不问我为什么要跟司徒风过不去?”

“你一直不愿跟爷说实话,爷问也白问。”他看着她的眼睛,半认真半玩笑地道,“等你愿意说了,爷再听。”

分明是什么都知道,却在这儿给她扮什么温柔,花月恼得直磨牙,想甩开他的手,可甩了好几下都没能把他甩掉。

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她突然泄了气,耷拉着脑袋道:“我与司徒风有旧怨,知道他被流放,提早就在这驿站准备好了。我想过,他不认识我这张脸,押送的官差看他命还在,也不会横生枝节追查过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连累将军府。”

她说完,又抬眼瞪他:“你是早就知道我想动手。”

李景允轻笑,心情极好地道:“爷只是怕你处理不好,让人提前盯着,好在你失策的时候替你收拾烂摊子。结果没想到,你做得还挺干净。”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骄傲地道:“不愧是爷东院的人。”

这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吗?花月哭笑不得,她以为李景允会责难她,亦或是觉得她心狠手辣、戒备地将她逐出将军府。可这人没有,他甚至在担心她能不能做得干净利落。

想起他那日给她坦白栖凤楼之事,花月神色复杂。

他好像在渐渐朝她敞开心扉,那么自大混账的一个人,也算计她,也威胁她,但他诚恳认错,也真的把她想知道的事告诉了她,甚至在发现她要害人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成为了她的同党。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看见了她眼底的疑惑,李景允弹了弹她的脑门:“走了,再不回去,爷真成畏罪潜逃了。”

眉心一痛,她皱眉捂着,边走边问:“现在这不是畏罪潜逃吗?”

“你来救爷的时候都知道拿木板挡箭,爷能那么蠢,真的将把柄送去别人手里?”他哼笑,“出来的时候没人发现,牢里还有人替爷守着。”

心口一松,花月长长地吐了口气。

两人上马,李景允拉过缰绳,还是嫌弃地摇了摇头:“你这人就是没眼力劲,当时要是你舍身往爷身上一扑,爷肯定感动得痛哭流涕,当即发誓今生只你一人,再不另娶。”

抓紧马鞍,花月翻了个白眼:“那可真是要给妾身种枇杷树了。”

“枇杷树是什么意思?”他纳闷。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花月神色复杂,“公子天天躺在榻上,都看什么书?”

腰间被人一掐,身后那人的声音颇为咬牙切齿:“爷看的是兵书,谁有空看这些个悼念之词。还有,这玩意儿不吉利,再念爷打断你的腿。”

方才还温温柔柔的,一转眼又变回了这孽障模样,花月惆怅地叹了口气,嘴角却莫名地往上抬。

今儿真是个好日子啊,宜复仇、宜与人同乘。

宜口是心非。

龙凛被害一案不知是被谁压着,一直没升堂问审,花月以为李景允还要被关上许久,结果有一件事突然冒了出来。

起因是李景允让她去一趟栖凤楼,帮忙清账。

花月也不知道这位爷的心怎么就这么大,告诉她秘密了还不算,还让她插手账务,理由是将军府的账做得挺好,最近栖凤楼太忙,让她去搭把手。

作为将军府的掌事兼姨娘,她的活儿已经够多了,本来想反抗的,这人却一板一眼地给她开了高出将军府三倍的月钱。

这是月钱的问题吗?花月气愤地想——

她就是喜欢清理账目,多清理一份而已,举手之劳,怎么能说是因为月钱。

于是这天,她就坐在栖凤楼的暗房里看账本。

“这几个月账目很多,我审过一遍,没有太大的纰漏。”掌柜的同她道,“只是有一笔坏账太大了,烦请您转告东家一声。”

花月仔细将那笔账一看,嚯,贵客:龙凛,欠账数目:三千两。

指尖按在这数目上,花月侧头问:“这位三千两花在什么上头了?”

“酒席、给姑娘的赏银。”掌柜的道,“这位客官平日是不欠账的,就那日宴请宾客,似乎不太方便,统统让记在账上。”

宴请什么样的宾客能花三千两的排场?花月想了想,问:“掌柜的在这个地方见多识广,可认得当日的客人是谁?”

面前的人回忆片刻,以手沾茶,在桌上写了个名字。

花月看得眯了眯眼。

***

京华最近天气渐热,各家各院都开始午眠,没有人会在饭后的半个时辰内忙碌。

除了东宫的霍庚。

霍庚只是太子仆射,平日里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司命突然就开始找他麻烦,让他整理祭坛不说,还让他把鱼池里的水舀干重新换一池。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做这个活儿的,但大司命这么说了,霍庚也不敢多问,只能苦兮兮地一瓢一瓢地舀水。

“诶,沈知落人呢?”有人从远处过来,问了他一句。

霍庚愁眉苦脸地抬头,看清来人的脸,眼眸微亮:“苏小姐。”

苏妙左右张望着,朝他笑了笑:“不是说沈大人在祭坛这边么?也没看见人。”

“他在那边的厢房里。”霍庚指了指,又轻声提醒,“大人心情不佳好几日了,您当心些。”

苏妙感激地冲他点头,又扫了一眼他手里的葫芦瓢:“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霍庚道:“大人让我把这池子里的水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