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慌张,黎筠想再找补一番,可师父已经施施然起身,笑着往外走了,背影带着一种拆穿她之后的痛快,走得潇洒万分。

“……”

她的师父真的很讨人厌,黎筠咬牙切齿地想。

花月将平日里照顾夫人的丫鬟婆子统统叫到了东院,说这些日子辛苦了,要给发银子。

有这等好事,人来得很齐,花月一个个地给着钱袋,顺便细声细气地询问功劳。

“少夫人。”前头一溜串过去,到半途出来个精瘦精瘦的奴仆,朝她拱手道,“奴才罗惜,没在主院里伺候,但那主院里用的药材都是奴才去扛回来的,算不得辛苦。”

他说完就跪下去伸了手。

花月不动声色地看着,将钱袋放进他手里,朝身边的霜降点了点头。

罗惜领了赏,欢天喜地地告退,也没察觉到什么。他是个喜欢赌的,难得主人家发赌资,这会儿赶着就要出门爽上一把。

不曾想刚走到西小门,旁边就出来个姑娘,笑着同他道:“大人,我是府上新来的医女,您这是不是要出府去买药材啊?捎带我一程,我想去看看铺子里有没有大点的人参。”

罗惜一打量,见她长得水灵,心倒也软:“捎带你可以,我将你送过去,但我有别的地方要去。”

“成。”

两人一起出门,罗惜带她去了平日拿药材的地方,将她领进门就走了。

黎筠倒是懂礼,亲近地与他道谢,目送他走远了,才迎上来招呼她的掌柜。

“您也是将军府上的人呐?”掌柜的笑问。

黎筠笑道:“哪儿能啊,就是沾了沾罗哥的光,被他带着讨口饭吃。”

这架势,掌柜的看看她又看看那走远的罗惜,连忙套近乎:“罗哥是常来咱们这儿拿药的,都是好药材,您来看看?”

黎筠道:“也没什么好看的,罗哥今日忙,让我来抓他六月廿那天抓的那副药材,还是这方子,您按照先前的吩咐给。”

说着,将之前温故知写的药方递了过去。

掌柜的一看便会意,转头去开抽屉,一边抓秤一边道:“这方子咱们熟,府上吃许久了。”

他抓好放在柜台上,黎筠扫了一眼,摇头:“不对啊,好像少了点什么,罗哥先前吩咐——诶吩咐什么来着,瞧我这脑子,但这东西是少了点。”

“哦——”掌柜的一副明白了的模样,又添了几味药单独装了一包,轻声与她道,“是这个吧?罗哥的娘亲老咳嗽,他回回都要捎带这个走的。”

采买的人,多少都会为自己捞点油水,这小包的药材不过分,掌柜的也乐意替人瞒着,送个人情。今日见她是罗惜亲近的人,掌柜的也就顺手递过去了。

黎筠将两包药一并带回去,放在了花月面前。

“单这一包没什么要紧,可这两包若是混在一起熬了,和着原本就有的芥子、细辛和冰片,便等于加了折肺膏。”她沉声道,“手段挺高明,药堂里的人不会觉得抓错了药,问起来也不会说漏嘴。”

花月定定地看着这两包药材,嘴唇上一点血色也不剩。

她以为庄氏这一辈子已经够苦了,可没想到最后她的命是在她手里折了的,她没防着药里会出蹊跷,就这一个疏漏,竟是直接害了庄氏。

“少夫人。”霜降在旁边,声调突然急了,“您冷静些。”

花月觉得奇怪,她还有什么好不冷静的呢?她只是坐在这里而已,什么话也没说,霜降急什么?

可下一瞬,霜降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身子,花月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几乎要坐不住这凳子,牙齿间磕得嘎巴作响。

黎筠飞快地拿出一截软木来塞进她嘴里。

“这东西咬着,防止咬着自个儿舌头。”她看了看花月的脸色,安抚紧张的霜降,“这是急火攻心,一时没缓过来,不是病。但话说回来,少夫人您别这么急,再急也没用,有人使坏心眼咱们就把人逮回来便是。”

抓一个罗惜多容易啊,可坏人抓回来了,庄氏呢,她沉冤未得昭雪,死得不明不白,谁给她出这口怨气?

“奴婢觉得,罗惜这一个奴仆,没这么大的胆子害主母,更何况他与夫人又无冤无仇。”霜降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道,“咱们冷静冷静,这背后肯定还有别的事儿,您不能乱,您乱了,这事更没人管。”

花月闭眼,渐渐平缓下呼吸。

黎筠连忙递了茶过来。

饮下一口热茶,花月回过神,声音低哑地问:“罗惜懂药材么?”

回忆一番,黎筠答:“他时常帮着抓药,一些寻常药材是认得,但他不懂药理,未必就知道这折肺膏有什么功用。去的路上小的套过两句话,发现这罗惜好赌,家里一穷二白,但最近一直在赌,若说有人给他银子让他使坏,也是说得通的。”

花月应了一声,扶着霜降的手站起来,身子直晃。

“夫人,要不小的给您也把把脉?”筠儿唏嘘,“您这模样要是给三公子瞧见,还不得来找我麻烦?”

“无妨。”花月摆手,“你歇着便是。”

她抬步出门,瘦削的身子被外头的秋风一吹,薄得像是要被吹走似的,黎筠看得忍不住感慨,这府里主母去世,少夫人又是个柔弱的,可不得被人欺负么?幸好三公子是个有本事的,熬过这一道坎,他们许是就好了。

出了小院的门,花月挺着柔弱的小身板,冷声吩咐霜降:“备上车马。”

霜降很是担忧:“三公子还没回来,这府里还挂着丧,您身子骨最近又不太好,就别出门了。”

花月看了她一眼,眼神冷得像当初西宫里她与她见礼的时候。

霜降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原先好歹也是个小郡主,在一堆来给西宫请安的郡主里头,就她最不服气这小主,因为不知道小主到底算个什么身份,凭什么就得她跪下?

可后来山河破碎,花月同她一起在宫里相依为命,又一起辗转到了将军府,她反而服了这主子了,别的小丫头都只会哭,她在宫里哭过一场之后,出来都是顶着梁的,哪怕身边人都觉得她是个靠不住的,她也有自己的章法。

顶着这眼神,霜降叹了口气,去给她备来最稳当的马车,扶她上去坐。

花月去的是京华里有名的极乐坊,这地方赌钱庄大,赌客络绎不绝,可以上桌下注,也可以开桌与人对赌。

上一回来这地方,还是来抓李景允的,三爷混账事没少干,赌自然也赌过,那一次李景允死活不肯回去,还是她坐上了桌子,用一个筛盅赢完了他身上的银子,将他逮回了府。

殷掌事什么都会,包括赌钱,小时候从沈知落那儿学来的技巧,就指着这个赢过可恶的大皇子。

眼下再进这地方,花月没再上桌了,只找来了管事的,关着房里吩咐了两句。

罗惜拿了赏钱就站在这极乐坊里不动了,他觉得自己运气好,一上来就赢了五两雪花银,于是跟着继续下注,可好事没个长久的,他那点赏银连着赢回来的银子,不到半天就都输了。

“管事的。”他扭头道,“我想赊几个筹子。”

这地方的人都知道他是老赖,一般是不会赊账的,但今日掌事许也是心情好,直接让他按了手印,拿走了五十两。

罗惜就着这五十两在赌场里玩了三天,三天之后,身无分文地被赶了出来。光是赶走也就罢了,他还欠了钱,几个打手围着他,要他五日内将银子补来,不然他这胳膊腿都别想要了。

他先前欠银子,也就三四两,头一回欠上五十两,知道是要完蛋了,连忙回府去求管账的少夫人。

府里这少夫人心肠软,罗惜觉得有戏,跪在她面前哭了个昏天黑地,结果不曾想少夫人端着茶道:“将军府上不出坏账,你干多少活儿就拿多少银子,没有预支这么多的道理。先前给赏银,是念着你照顾夫人也算有功,如今你这可就算是得寸进尺。”

罗惜灰溜溜地出来,啐了两口,不过眼珠子一转,倒是想起了另一茬。

他去市井茶楼里递了话,求见了一个面白无须的人,又是行礼又是磕头,连威胁带哄骗地让人拿银子过来。

倒不是他胡搅蛮缠,先前他替将军府抓药,这人亲自上门来给了他个红封,让他多抓一个方子云云。罗惜也不傻,这些大人做阴损事,肯定算个把柄,再换来五十两银子他就封口,也算不白忙活。

面白无须那人沉默地听完,应下了:“这么多银子,你跟我回府去取吧。”

罗惜大喜,当即就跟着走了,结果越走越偏,到了个无人的地儿,旁边突然蹿出来几个人,举起棍棒就把他往死里打。

杀人灭口可比给银子封口爽利多了。

花月在暗处瞧着,看他们打得差不多了,才招了招手。

另一群人也蹿出去,将这些个打人的打手和那面白无须的领头人一并抓住,带回了将军府。

日落收网,花月不慌不忙地往主位上一坐,听得下头的人嚎:“你们这没有王法啊,怎么滥用私刑抓人呐?快把我们放开!”

将茶盏一合,她望着下头,严肃地道:“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打伤我将军府的人,还跟我说王法?”

领头那个脸色一变,眼珠子转了转,道:“误会,误会,认错人了。”

罗惜被打得只剩了一口气,趴在旁边的担架上艰难地道:“不是误会,请少夫人做主,他们欠钱不还,还要对我下狠手——这个人叫德胜,咱们认识的。”

德胜脸色几变,转眼瞧见这屋子里就两个娘们,当即动了狠心,挣开背后捆着的麻绳就想抓了那少夫人过来当质,好离开这地方。

然而,他刚起身上前,那柔柔弱弱的夫人就一脚将他踹得跪了回去,咚地一声闷响,疼得他龇牙。

“力气还不小。”花月点头,“给他换个锁链吧,脚上也戴一副。”

一众护院从暗处冲出来,七手八脚地按住他,德胜这才知道跑是跑不了的,一双眼灰暗了下去。

“说说吧,为什么打我府上的人?”花月皱着眉尖道,“不是我吓唬你,在这儿你们还能说上两句话,等府上那位爷回来瞧见,怕是直接以牙还牙,将你们都打死在这儿了。”

倒吸一口凉气,德胜左右看了看,笑道:“少夫人,当真是误会,小的也算与三爷相识,您怎么着也得信我的,不能信了这狗奴才的谎话。”

第62章 今宵又吹昨夜风

作者:白鹭成双|发布时间:06-14 17:02|字数:6087“与三爷相识。”低声重复他这句话,花月纳闷地抚着自个儿的袖口,“那这几日府上挂丧,怎的也没见过你来吊唁?”

“夫人抬举。”德胜赔笑道,“说是相识,也只是见过面,有些往来,小的这身份,也不是能来吊唁的,但您放心,小的做不出坏事来。也是这刁奴开口勒索,才有今日这一番冲突。”

花月点头,看向旁边的罗惜:“那你便说清楚吧,人家欠了你什么钱?怎么又说是勒索了?”

罗惜浑身都疼,听着德胜这满口的推脱,更是气了个够呛,也顾不得那么说了,撑着一口气就道:“这贼竖子图谋不轨,他对将军府——”

话没说完,旁边有个打手突然挣脱桎梏,朝着他后脑勺就补了一拳。

“咚”地一声闷响,罗惜额头砸地,声音顿消。

茶盏往桌上一放,花月沉了脸:“这是何意?”

“少夫人休要听他胡言,这赌徒嘴里哪有半句真啊?”德胜连忙道,“谁敢打将军府的主意?这奴才是输急了眼了,想找银子救命,胡乱冤枉人。”

挥手让旁边的黎筠去查看罗惜的伤势,花月看着他继续问:“你是哪家的人,想让我信你一遭,也该报上门楣,让我看看佛面。”

德胜犹豫地瞥着旁边给人把脉的黎筠,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着。

黎筠摸过脉搏,朝花月摇头道:“断气了。”

眼里一喜,德胜立马直言:“小的是太子仆射霍大人手下的差使,霍大人为人端正,小的自然也做不出空口白舌冤枉人的事情来,今日这事实在是这刁奴咎由自取,原先小的也不知道他是将军府上的人,这才伤着了。少夫人且将小人放了,小人回去便请霍大人与小人一块来赔罪。”

竟是东宫的人,花月垂眼。

屋子里安静下来,德胜略有不安,正想着要不要再找补两句,却听得上头突然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走吧。”

“少夫人?”霜降指了指下头罗惜的尸体,欲言又止。

花月摆手:“咎由自取,让他们走。”

“是。”

德胜欣喜万分,带着人离开将军府,只觉得神清气爽。该灭的口灭了,将军的人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他这差事办得圆满妥当,回去定能有赏。

罗惜的尸体被拖走了,花月看着地上那一摊血,干呕了两口。

“是奴婢大意。”霜降站在她身侧,声音极轻地道,“先前就有东宫纠察魏人的消息传出来,奴婢是没料到他会连夫人也不放过,这才让人钻了空子。”

摇了摇头,花月靠在椅背上淡笑:“谁能料到他会戒备至此呢。”

周和朔原本就忌讳前朝余孽,他是打定了主意要重用李景允了,所以会想先除去庄氏这个隐患。

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也不过是权势争斗旋涡里一个不起眼的气泡。

抬手扶着额,花月低哑地笑出了声。

“少夫人。”黎筠打量着她的气色,小心地问,“可要诊诊脉?”

“不必。”她起身,拿了一个红封过来递给他,“这些日子多谢你。”

黎筠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叨扰多日,得少夫人包吃包住已经是极好,哪儿还用得着这东西。我回去收拾东西,晚些时候让师父来接我。”

“好。”花月也没硬塞,只让霜降去帮着她收拾行李。

来的时候黎筠也没带多少东西,但就这几日,少夫人给她添置了不少,其中还有一件石青色绣花长裙,霜降收拾的时候拿出来给她比了比,笑道:“姑娘还没穿过呢。”

黎筠摇头,粗声粗气地道:“在御药房里行走,哪里穿得上这个。”

将裙子给她卷进包袱里,霜降小声道:“应该会挺好看。”

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正经的长裙了,黎筠想,也无所谓,早些受箱比什么都有用。

没一会儿,外头有奴才来叫,霜降让她先自己收一收,起身便出去了。

屋子里已经基本收拾干净,黎筠盯着包袱里那石青色的一团想了一会儿,跟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然后关上门,将折好的裙子抖开。

上好的绸缎料子,做工精致,轻轻一晃便是一圈儿涟漪泛下去,温柔极了。

舔了舔嘴角,黎筠忍不住偷摸换上。

刚在铜镜面前转了一圈,那合上的门突然被人一推,黎筠吓得原地跳了起来,急声问:“谁?”

这心虚劲儿,透过嗓子清晰地传了出去。

门外的人似乎僵了僵,然后没动静了。黎筠狐疑地望着门口,又捏了捏自个儿穿着的裙子,刚想要不要换一身再去开门看看,结果就听得窗台上“咔”地一声响。

有人踩着窗沿跳进了屋子,怔愣片刻,然后扶着窗边的长案笑出了声。

“哈哈哈——”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黎筠脸都绿了,扭头就骂:“好歹是人师父,哪有翻窗户进来的?”

温故知笑得前俯后仰,泪花都直往外蹦:“我当你锁着门做贼呢,原来——”

黎筠急得跳脚,抓着裙摆就扑过去捂住他的眼睛,脸红脖子粗地道:“不许看。”

“也不难看,你气什么?”随她捂着,温故知倒也不挣扎,只往长案上一靠,身子低下来些好让她不用踮脚,“想穿就穿,师父也没笑话你。”

这还没笑话呢?就差把房顶给笑翻了。

黎筠气得狠了,反手就将他往窗外推:“出去出去。”

猝不及防地当真被她推了出来,温故知踉跄两步站好,脸上依旧笑意盈盈:“别换啊,就这么跟我回御药房,保管平日里欺负你的那几个药童看直了眼。”

“呸!”屋子里的人一边更衣一边骂,“谁稀罕。”

一阵闹腾,两人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黎筠双颊通红地坐得离他老远,温故知眼角瞥着她,知道她是真臊着了,眉梢一动便道:“温家阳盛阴衰,我娘生的三个都是儿子,幼时老太爷盼孙女,我娘便给我穿那罗裙抱去给老太爷逗乐。”

那头正气着呢,一听这茬,眼里冒出点好奇来,缓缓扭头看向他。

温故知坐得端正,十分正经地道:“穿的就是那小罗裙,一转圈就能扬起来,我还记得有一件石榴色的,绣的是富贵鸳鸯,老太爷最喜欢看那身,逢年过节就让我穿,一直穿到我八岁,知道臊了,才罢休。”

看看面前这长身玉立的师父,又想想那石榴色的小罗裙,黎筠一个没忍住,失笑出声。

这一笑,心里瞬间舒畅了,不就是裙子么,谁没穿过呀,师父都穿,她偷摸试试有什么好羞的。

黎筠不恼了,重新坐回温故知身边,眨巴着眼偷着乐。

心里暗叹一口气,温故知摇头,这年头徒弟也不好带啊,带着个小磨人的,还得自个儿来哄。

“少夫人那事查清楚了么?”他问正事。

黎筠老实地答:“清楚了,药方是东宫霍大人手下的一个胖奴才给的,不过少夫人似乎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当堂就把人给放了。”

她说着更纳闷:“少夫人在想什么啊?分明为那主母的死肝肠寸断,却不愿意替她追查凶手。”

温故知听得唏嘘,要不怎么说小嫂子聪明,这小丫头笨呢,庄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与人无仇怨,东宫的人怎么会对她下手?都只不过是领钱替主子办事的。

既然是主子想让人做的,她查也没用,不会留下直接的证据,更何况她区区一个将军府少夫人,还能告得了当朝太子不成?

长公主那边最近没什么动静,太子爷自然就是风头无两,最近朝中大小事宜都是问过他的,俨然有了监国的意味。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与太子硬碰硬谁就是上赶着投胎。

小嫂子会憋下这一口恶气吗?温故知沉思着看向车外。

秋收的日子近了,大梁的皇帝终于从炼丹长生之事中醒过神来,开始盘查这第五个年头自己的国力如何。周和朔等人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卯足了劲儿邀功。

沈知落被安排去了宫里陪陛下说长生之事,周和朔的意思,是让他想法子说服陛下,把开春巡游各地的差事交给他,但不知为何,沈知落去了一趟回来,陛下没松口。

谁都不知道沈知落在御前说了些什么,周和朔自然也不能与他为难,只是沈知落到底也是魏人,周和朔厚礼谢过他,还是将他放回沈府,不再亲近。

苏妙听见消息,以为沈知落会失落伤心,连忙准备了一桌子山珍海味,打算好生安慰安慰他,以彰显自己为人妻子的贤惠。

然而,沈知落进门来,却是一脸平静,绕过她低声吩咐星奴两句,没一会儿这屋子里就坐满了她不认识的人。

“你先去歇着吧。”他同她道,“我还有些事要与人商量。”

扁扁嘴,苏妙有点委屈:“我不能听?”

沈知落笃定地摇头。

行吧,苏妙退了出去,一身秋香色的长裙,就在庭院里跟游魂似的来回晃荡。

“小姐。”木鱼被她晃得眼花,“您找地儿坐会儿?”

苏妙停了下来,眨巴着眼问她:“木鱼,我烦人吗?”

木鱼摇头:“您是最懂事的,从来不碍着谁,哪里会烦人。”

“那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是不待见我呢?”苏妙蹲下身子,长长的裙摆扫起地上两分灰,怎么看怎么沮丧,“说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我把他当内人,他还是把我当外人。”

“这——”木鱼想了想,“许是事情实在要紧,姑爷不好说。”

苏妙撇嘴:“表哥还不瞒着我事儿呢。”

虽然也瞒着小嫂子一些,但那不一样,他瞒的都是为小嫂子好,时刻备着神替她兜底。屋子里那位是完完全全把她当外人,像块儿冰,捂来只化她满手凉水。

苏妙从来不在意沈知落从前喜欢谁,他喜欢小嫂子也好,喜欢别人也罢,但娶了她了,总得把她当个人啊,她又不是院子里种的树,每天只需要浇水。

俏丽的脸阴沉下去,瞧着可怜兮兮的。

木鱼想了想,道:“那您干脆也瞒着姑爷,别什么事都跟他说了。”

“我也想啊。”苏妙皱眉,“哪儿忍得住?我一看见他就想说话,想给他说今儿遇见什么事,吃了什么看见了什么,院子里的蚂蚁怎么搬的窝,枝头上的鸟儿怎么孵的蛋。我嘴上没个把门的。”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有说不完的事儿,再无聊的东西瞧着他说出来,也是甜丝丝的。

苏妙很苦恼:“他怎么就不能对我甜点儿?”

搓了搓胳膊,木鱼犹豫地道:“奴婢早就想说了,姑爷身上一股子死气沉沉,瞧着漂亮,魂儿却不剩什么,像是先前谁送来的那个孔雀占枝的摆件,只剩了好看的翎尾,它不活啊。您图个什么?”

摇摇头,苏妙觉得这小丫头不会赏,沈知落身上就是这股子死气最动人,好看又空洞,让人想把他填满看看是个什么风华。

不过沈知落一直不让她填,许是她差了点,怎么都撬不开他这关得死紧的心眼儿。

摸了摸手腕上捆着的符文发带,苏妙长叹一口气。

府里的客人走了,沈知落半倚在贵妃榻上出神。

苏妙凑过去,分外委屈地看着他。

“怎么?”他阖眼,“谁又得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