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苍白,周和朔就着茶渣碎片便跪了下去:“父皇息怒!”

原本听那么多人上赶着夸太子说太子功绩他这皇帝就有些卧榻被他人酣睡的不悦,眼下出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要到最后散席龙颜大怒一通才知道。

皇帝深深地觉得,是自己太宠惯这个太子爷了,让他骄横起来,目中无人。

“禁卫失职不是一日两日,朕想给你机会,奈何你不是这块材料,将禁卫军的牌子交了吧。”皇帝沉声道。

周和朔惊得面无人色,可帝王盛怒之下,他也不敢再做忤逆之事,连忙让人去将兵符拿上来。

皇帝顺手就扔给了李景允。

“陛下,这——”李景允跪下来,满脸忐忑。

旁边站着的大臣都明白,给李景允就是还给太子留着颜面,毕竟是交情深厚的两个人,总比扭头给其他皇子来得好。

周和朔心如刀绞,但也知晓这意思,低着头不再吭声。李景允左右看看,为难地谢了恩。

出了御书房,周和朔也没责怪他什么,但心情着实不好,扶着宫人的手便走了。

朝堂上再怎么争权逐利,兵权还是比什么肥差都重要的,长公主先前痛失管事院,眼下太子又痛失禁卫军,朝中原本最猖狂的两股势力,终于是有了衰败的苗头。

与此同时,李景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手握京华兵权,狠狠地给李守天长了脸,周围的人跟着沾光,连苏妙这儿都有人递礼,想让她帮忙说说媒,看李大都护可要什么妾室?

苏妙捏着一堆画像小样一张张地看,一边看一边乐:“都是些什么人啊,还想进我表哥的院子。”

沈知落斜她一眼:“你家表哥是什么天人,凡人还配不上了?”

“不是这个意思。”苏妙笑着凑过去,“你看啊,这姑娘比你跟我加起来都胖,是想进院子压死我表哥不成?”

小样瞧着着实有些丰腴,沈知落挥手让她拿开:“你小嫂子有了身孕,你表哥未必不想纳妾。”

一般的正室有孕,家里男人都会纳个小妾暂陪身侧,可苏妙觉得这行径简直是臭不要脸,一张嘴撅起来,都快撅上了房梁:“舅母孝期还没过,他想也不成。”

想了想,她又问:“要是我怀了身子,你也会纳妾?”

睨她一眼,沈知落没答。

都这么觉着人家了,自个儿当然也是这么想的,苏妙沮丧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好像担心不到这茬去,都这么久了,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沈知落最近也不爱与她亲近了,白日里与人密谈,晚上便在书房里歇息。她有几回厚着脸抱着被子过来找他睡,他也没怎么搭理,有一回她忍不住撒泼,问他是不是外头有人了,这人倒是洒脱地道:“你去抓,抓到了你便给我写休书。”

苏妙都要恼死了,却也没什么办法。

实在无趣,她抛下沈知落出门去了栖凤楼。

朝里最近颇为动荡,李景允在栖凤楼里同柳成和他们商量事,一见着她便挑眉:“你这是什么怨妇相?”

沮丧地往他面前一坐,苏妙问:“沈知落最近有什么事儿吗?总也不搭理我。”

“来得正好,刚要同你说呢。”李景允道,“趁着还早,你要不给他写封休书?”

苏妙当即就跳了起来,踩在凳子上做了个猛虎下山式:“他当真在外头有人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景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旁边的柳成和小声与她解释:“你那好夫君联络了不少魏朝旧部,正替五皇子与那太子争夺明年开春巡游的机会呢,火烧得旺,你表哥怕烧着你,让你先脱身。”

冷静了下来,苏妙不解:“这里头有五皇子什么事?沈知落与他都没怎么见过面?”

“碰巧抓着五皇子有亲王封号在身,算朝中除了太子之外最有出息的罢了。”李景允道,“他们就是想要个傀儡,偏巧五皇子年纪小,还没学会这些勾心斗角。”

想起那日席上看见的周和珉,苏妙想说那看起来也不像个傻子啊,可还没说出来,李景允就道:“总之,你那夫君想拉我将军府一起蹚浑水是不成的,给他一封休书吧。”

“有道理。”苏妙点头,“说什么都不能连累将军府。”

柳成和欣慰地指着她朝李景允道:“三爷您瞧,您还担心呢?看看表小姐多么以大局为重。”

“我还没说完。”苏妙拍手,“既然不能连累,不如我就闹点动静,表哥你再闹大些,让整个京华都知道我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背叛将军府,从此与将军府一刀两断,不再有任何关系。”

一个没站稳,柳成和打了个趔趄。

李景允算是提前料到了,只哼笑一声:“命不要了?你这婚事是太子指的,就指着你来维系东宫和将军府的关系。”

“也不至于丢命。”苏妙眯着眼睛笑,“他会护着我的。”

沈知落?李景允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这傻表妹,半个京华都知道沈知落待自己的新婚妻子不好,也就她还这么一根筋。

第64章 她眼里的他和他眼里的自己

作者:白鹭成双|发布时间:06-16 16:54|字数:3023“此事也不是你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定得下来。”李景允接着道,“你是将军府养出来的半个女儿,哪儿那么容易逐出家门?再者说,你要是为个男人连亲人都不要了,还不得被人戳断脊梁骨?”

“让他们戳。”苏妙哼笑,“舅母一走,整个将军府里我也就与你还算亲近,表哥只要还念着我,那我也不算没了亲人。至于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我一向不往耳朵里进。”

李景允真不知道该夸她洒脱还是骂她没心没肺。他摇头叹气,拂袖道:“真到那一步再说吧。”

一听这话,苏妙就知道表哥是舍不得自己去遭这个罪,她也不吭声,笑嘻嘻地行礼告退,回了一趟将军府。

“三爷。”温故知略微担忧地道,“表小姐发起疯来,咱们可拦不住。”

李景允扶额,很是纳闷地问:“那沈知落除了皮相有几分动人,到底还有什么好的?她怎么就对人这么死心塌地了。”

“感情这事谁说得清楚呢。”温故知抿唇,“好比三爷你,身边有了嫂夫人之后,也像换了一个人。”

瞎说,他跟以前也并无什么差别,哪像苏妙似的着魔?李景允腹诽。

再说了,他养的小狗子可比沈知落好多了,又乖巧又懂事,虽然偶尔有些小手段,但在他能收拾好烂摊子的范围内,压根不算什么事。

花月自打知道自己肚子里多了块肉,就变得老实了许多,没有再四处乱走动,只在散步的时候同霜降说说话。

“康贞仲的案子周和朔依旧在查。”院子里只她们两个,霜降扶着花月的手,一脸凝重地道,“或许会查到奴婢身上。”

看着院子里黄了的银杏,花月轻笑:“查到你身上又如何?人证物证一样也没有,你抵死不认,便如同那德胜,牵连不出身后的人,自然也就能全身而退。”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丫鬟会同内阁大人有这么深的仇怨,哪怕推敲出来当时只有霜降有作案的机会,证据不足,碍着将军府的庇佑,也动不了她。

只是,会引起周和朔的疑心。

不过周和朔那个人,疑心重也不是一日两日,先前还畏惧几分,眼下失了兵权虎落平阳,应该不会那么咄咄逼人了。

想起李景允同太子那复杂的关系,花月底气其实不是很足,她也怕李景允会为了保全与太子的关系,而将霜降宰了给人平怒。

应该不至于吧?她沉思。

晚上李景允回来,两人依偎在软榻上,他突然问:“听说霜降心情不好,把先前一些旧衣旧鞋都烧了?”

微微一顿,花月略微不安地垂眸。这位爷如今这么忙,哪里会在意一个丫鬟烧什么东西,能问出这话来,多半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也不怪霜降,那鞋上有血,不烧不行。

“唉——”眼珠子一转,花月长叹一声,捏了帕子擦了擦眼角,“可不是么,那丫鬟重情义,先前总穿那一身伺候夫人,如今睹物伤情,一天比一天消瘦,不如烧了来得好,妾身已经应允了给她重做一身衣裳。”

身后这人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心里不安,花月坐直了身子回头看他:“爷想问什么?”

似笑非笑地撑着额角,李景允悠哉地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袖口捏紧,花月神情严肃起来:“霜降与妾身也算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您要是觉得她哪里不好,也先跟妾身说说,别突然为难她。”

“爷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他轻笑,“你急什么?随口一问罢了,又不是要纳妾。”

“真要是纳妾那还好呢……”她小声嘀咕,眼下这情况,谁也不敢动李大都护的人呐。

李景允眯眼打量她,墨黑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你是盼着爷纳妾呢?”

花月摇头:“盼不至于,但您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妾身又还怀着身子,给这院子里添个人也是寻常事,妾身也只是随口一说。”

心里一沉,李景允阴了半张脸,侧头去看窗外萧萧的秋风卷叶,嘴角抿了起来。

的确是有不少人想往他身边塞人,他初掌权,用这后院里的法子来与人维系关系巩固地位是最方便不过的了,但他没选这路子,怕人扰她清净,愣是让苏妙把这些人都挡了。

结果怎么着,人家觉得是寻常事,倒是他白操一回心。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花月纳闷地看着面前这人,想了想,给他拿了一块蜜饯来。

“真当这是万灵丹?”李景允冷笑,“拿开,爷不想吃。”

眉梢一耷拉,花月抿唇拉了拉他的袖口。

她不是个会撒娇的,性子原本就清冷,加上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整张脸上都是茫然。

李景允斜眼睨了她半晌,还是心软了,没好气地摸了摸她的小腹:“今日可有什么不适?”

“没。”花月乖巧地答,“午膳也用得很好。”

“嗯。”

伸手将她抱回怀里,他算是消了气了,又开始抚弄她的发丝。

李景允自以为这样已经算是极尽温柔了,但凡她有点心,都能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好吧?

可是,花月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这粗暴的薅头发动作,心里只觉得这位爷是变着法儿撒气呢,于是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又惹他哪里不对,然后霜降遭殃。

软榻上一人浅笑一人惶恐,心思各异,却难得地很和谐。

“那边的新宅子要完工了,爷想着派霜降过去督工收尾,你觉得如何?”李景允低声询问。

周和朔在康贞仲的死上栽了大跟头,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案子,他派了霍庚并着几个文官全力追查凶手,已经将霜降列入了怀疑的名册,查过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虽说人不一定是霜降杀的,但若因为一个丫鬟,让周和朔查到花月的身上,那便是得不偿失,所以让霜降出去避避是最好,等事情平息些,再回来不迟。

李景允是这么想的,可话听在花月耳里,就是他知道了真相,要与霜降撇清关系的意思。

花月很能理解他这不想让将军府受牵连的想法,可霜降若是离开这府邸,便只有死路一条,到底是一起捱着苦难过来的,她没道理白白看着她去死。

“公子。”她皱眉道,“妾身身边如今只霜降这么一个贴心的,您支走她,妾身怎么办?”

“府里有的是丫鬟婆子,非她不可吗?”

“非她不可。”花月笃定地道,“您要是觉得新宅那边无人看顾,那妾身与她一起过去。”

这不胡闹么,她现在这身子,他搁府里都担心她磕着碰着,还要送去那灰泥堆里?李景允连连摇头:“你这是翅膀硬了,还学会了威胁人。”

“妾身不敢。”她侧头看他,“但夫人走了,这院子里就霜降与妾身亲近,妾身想留她在身边。”

话都说成这样了,李景允也没办法,无奈地靠在软枕上道:“你也就仗着爷宠你。”

紧绷着的身子一松,花月朝他行了个礼:“多谢。”

怀着身子到底是不一样,说话都有分量,要是以前她这么逆着他,他还不得把她和霜降打包一起扔去新宅?

花月这叫一个唏嘘啊,先前本来还有些担忧的,她这身份怀将军府的孩子,怎么看怎么不妥当,可眼下她想明白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只是,孙耀祖和尹茹着实有些烦人,听闻她有了身孕,便觉得整个将军府也可以拿来利用,甚至想让她给李景允吹枕边风,让他帮五皇子一把。

开什么玩笑,她敢提五皇子一个字,李景允就敢把她活吃了。

瞥一眼旁边这人分外冷峻的脸色,花月轻轻打了个寒颤。

“怎么,冷?”李景允扯了毯子过来给她,又看了看窗外,“是有些凉了,你也该多穿点。”

放在以前,这些话李景允是嫌恶心说不出来的,可温故知说了,怀着身子的人受不起惊吓,要保持心情平和,于是他难得拿出了自己珍藏二十年的耐心,对着她低声细语。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人听着,眼里竟是有两分惊恐一闪而过。

“好。”她应下,然后连忙从他怀里站起来,去内室更衣。

溜得比兔子还快。

纳闷地看着她这急慌慌的背影,李景允摇头,心想这人还真是半点不识好,整个京华已经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么好的夫君了,她竟然半点不感动。

不可理喻。

“公子。”八斗在外头喊了一声,“管家过来了。”

闻言起身,李景允替她落下了隔断处的帘子,然后慢悠悠地迎出门去问:“怎么?”

“公子,不好了,您快去书房看看。”老管家急得满头是汗,“表小姐今日不知为何回了府,与将军在书房里吵起来了,将军是动了真怒,已经让人去宗庙迁故人牌位去了。”

微微一怔,李景允反应过来,脸色跟着就绿了。

臭丫头,还真是不听劝。

第65章 巧了么这不是

作者:白鹭成双|发布时间:06-17 16:56|字数:4670苏妙这人,三岁父母双亡,四岁就住进了将军府,常跟着他们那一群男孩儿玩耍,故而性子直爽,没有闺阁里女儿的娇气,但她撒起泼来,那可真是——整个京华没哪个泼妇能泼得过她。

李景允原想着将她的事缓一缓,另寻个路子来,也不至于非走这独木桥。可没想到苏妙竟是铁了心了,跺着脚就站在书房门口与李守天对骂。

“说什么白眼狼不白眼狼的,当年舅舅你一穷二白,不也是靠着尤氏的家里才当的官?后来呢,尤氏怎么死的你心里不清楚?哟,上梁都不正还指着下梁不歪呢。”

“你混账!”

“也就是您年岁大些,这一声混账我不敢还嘴。”绣鞋尖儿踢了踢旁边的小木箱,苏妙撇着嘴道,“在府里这么多年,也只舅母照顾我一二,平日里连舅舅面儿都是见不着的,今日我还您这五百两黄金,算是谢谢您这将军府替我老苏家养了个好闺女。”

“出手还挺阔气。”李景允站在院子一侧看着,颇为唏嘘地摇头:“下血本了。”

花月站在他身侧,看着地上那眼熟的红木箱子,犹豫片刻,还是道:“这好像是在您账上划去的。”

昨儿她去栖凤楼,苏妙正好过来,说有急事要借上五百两黄金,第二日就还到将军府。花月本是想先知会李景允一声,但苏妙看起来十分焦急,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领着栖凤楼的账房钥匙去了钱庄。

后来因着霜降的事儿一打岔,花月也就忘记说了,眼下看着才想起来。

表小姐还真是说话算话,这第二日果然就还来将军府了。

只是,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李景允方才还颇有些袖手旁观看好戏的意思,听到这里,他脸色一变,当即进门就斥:“苏妙!”

哪有拿别人银子来逞威风的,要不要脸了?

苏妙回眸,朝他一笑,手一抬便道:“表哥莫劝,这一箱子撂下,我与将军府便是两不相欠。”

呸!大白天的说梦话,不听他的意思便罢了,还想白贪他五百两黄金?李景允冷笑:“你就不怕我抱着这一箱子东西去衙门告你家沈大人一个中饱私囊?”

微微一噎,苏妙眨了眨眼,略为委屈地扁了扁嘴角:“与我家沈大人有什么关系?就不许是我在外头有什么营生,自个儿攒下的?”

话里有话地威胁人,李景允气得直翻白眼。真是嫁出去的表妹泼出去的开水,想往回收都烫手。

“景允莫劝。”李守天扶着桌角恼恨地道,“她今日能做出如此不孝之事,已经算不得我将军府的人,就让她把她爹娘的牌位都从祠堂里移走,我李家供不起他们!”

“爹。”李景允欲言又止。

李守天却像是被气得狠了,双眼通红,不管不顾地挥手:“让她滚。”

苏妙脚下一个小跳步,麻溜儿地就“滚”出了主屋。

“小嫂子怎么也过来了?”瞧见花月站在外头,她迎上来轻声道,“我捅了马蜂窝啦,你也快躲躲,当心被殃及。”

花月很是不解:“表小姐想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非得把将军气成这样?”

“也挺好。”苏妙不甚在意地摆手笑道,“我这人从三岁起命里就带风,注定没个安稳地儿的,能在将军府待这么多年已是不易,往后小嫂子想我了,去沈府找我便是。”

这姑娘潇洒得很,裙摆一扬就是一道烈火,烧不尽的娇媚灿烂。

可花月看着,却是笑不出来。她平静地望着苏妙的笑脸,直把她瞧得眼里有些泛红了,才道:“过些日子我便去找你。”

“好。”苏妙飞快地扭头,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回见您呐。”

火红的裙摆消失在院门外头,像枝上最艳的海棠,被风吹去了另一处河岸。

背后的屋子里传来李守天的咳嗽声,嘶哑空响,夹杂着两声抱怨:“她凭什么那么说,凭什么?”

李景允没有回答他。

苏妙在将军府虽然不曾被苛待,但到底只是“表小姐”,说白了这是她住的地方,并不是她的家,她的家三岁就没了,将军府事多人忙,从来不曾给予她足够的关爱和呵护,以前一起在练兵场耍枪,他伤着了回来还有尤氏问上两句,可苏妙伤着了,都是自己找丫鬟帮忙上药的。

如今这么果决地选择沈知落,其实也并非是有多喜欢沈知落,也可能是想要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家了。

再说——看看脚边这红木箱子,就她这性子,去哪儿都吃不了亏。

李景允叹了口气,看向外头秋雨将近的天。

一场秋雨落尽的时候,周和珉顺利地拿到了明年开春巡游各地的差事,这对皇家来说是个十分肥美的活儿,所到之处官员都会行“明贡”,太子当年就是一趟巡游攒下了足够的银子,后来势力才渐丰。

能得上这差事的,都是受皇帝厚爱之人,只是这回特殊了些,太子被皇帝故意冷落,周和珉硬是被人推了上来,坐在庆贺宴上都是愁眉苦脸的。

“有什么意思?”他跟近侍嘟囔,“又要坐车又要乘船,不如在京华待着舒坦。”

近侍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捂住他的嘴:“小祖宗,这是皇恩,可不能这么说话。”

周和珉直皱眉。

“要不奴才给您讲些趣事逗逗乐子。”近侍眼珠子一转,凑在他身侧小声道,“将军府那位少夫人您知道吧?先前京华不少人笑话她的出身,说她做那大都护的正妻,不但帮不了李大人,反而还是个累赘。结果您猜怎么着?”

“嗯?”拿开他的手,周和珉来了兴致,“怎么着了?”

“就是最近,那少夫人怀着身子要人陪,各家各院的夫人都赶着去了,也不知怎么一回事,那些个夫人愁眉苦脸地去,高高兴兴地回,连带着那几家大人最近也与大都护多有往来。”

后院里的正室夫人,起的就是个安内交外的作用,这少夫人出身不怎么样,事儿做得挺漂亮,尤其是那太子仆射霍大人,最近查案查到将军府,本是与李景允有些冲突的,府上老夫人去了一趟将军府,回去之后霍庚与李景允也能坐一起喝茶了。

周和珉听得直挑眉:“这么贤惠?”

“是呀,还有挺多趣事,奴才也是听国舅夫人说的,您要是乐意听,奴才就多打听些,到时候出去巡游,奴才挨件儿跟您讲。”

身为近侍,自然要对主子的喜好多加了解,长喜儿伺候过不少主子,有的喜欢金银珠宝,有的喜欢书画宝琴,但就这五皇子最奇怪,不爱美人不爱财,偏对那大都护家的夫人分外感兴趣。

也不是想着要轻薄人家,就是听人说她,他便觉得有意思。

长喜儿不明白这算个什么,但能有个事儿哄着这位爷好生去巡游,那他便能松口气。

大都护那夫人也争气,虽说在养胎,但总有消息从将军府里传出来,编一编凑一凑,够说上一段时日了。

“阿嚏——”

没由来地脊背发凉,花月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一下,正与她说着话的老夫人连忙让人拿了披风来给她裹上,皱眉道:“你这身子骨就是太过单薄,扛不住两阵风。”

这老夫人是霍庚的母亲,十分喜好与人唠嗑,她府里的人都顶不住她成天到晚地叨咕,只有花月十分有耐心地听着,并且不管她说什么,她都能接上两句茬。

是以这老夫人对花月格外青睐,第一回还只是来走个过场,第二回过来一坐就是一下午,说着说着就跟她掏心窝子。

“我府里那孩儿忙啊,也没空给我娶个媳妇回来,你要是我府上的,我定给你包得严严实实,养得白白胖胖。”

花月失笑:“老夫人不用担心,我倒是见过令郎一面,模样周正,好娶媳妇得很。”

说起霍庚老夫人就气:“倒是好娶呢,也有媒人往我府上送画像,可那孩子谁都看不上,好不容易拉着跟一家的夫人姑娘见了面,他开口就问人家一池塘的水怎么不费力地全捣腾出来。你说说,这不是成心气我么?”

微微一愣,花月想起了祭坛里苏妙折下的荷叶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