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苏妙走了,沈大人又六根清净了。

甚是有趣地挑眉,花月难得朝他笑了笑:“您既是心情不佳,又何必急着商量事?”

沈知落回神,拢了袖袍道:“他们说大魏复辟之事,少了你不行。”

“有我也未必行。”两人坐得近,花月压低了声音,下头的人没听见,只沈知落听得见。

她以为他会瞪他一眼,可是没有,他甚至轻轻勾了勾嘴角,然后当没听见似的继续道:“冯子袭只听你的话,他是兵器库的管事,手里握着铸兵冶铁之权,若能让他与我等共进退,便是好事一件。”

花月听得笑了:“冯大人高官厚禄手握实权,并非是我的仆从,就算我开口,他也不一定会来冒这个险。”

“总得试试。”孙耀祖上来道,“这大梁皇帝老矣,内斗激烈,气数也不会太长,中宫已经渐渐失权,咱们只要想法子斗倒那太子爷,大梁就再无可国之君,到时候趁他病要他命,大魏可归也。”

安静地听他说完,花月觉得好奇:“就算这大梁无可国之君,也总会有人坐上皇位的,那么多皇子公主,你怎么就笃定趁他病可以要他命?”

孙耀祖和尹茹相视一笑,两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花月:“……?”

“李家是大梁的功臣,可惜功高震主,一直被打压,女儿送去宫里,一辈子也不会有皇子,儿子送去边关,还要为这大梁抛头颅洒热血,要不是李三公子抓住机会捏了权,将军府现在怕是已经成了一块平地。小主您猜,李家会不会有怨气?”

想起李景允和周和朔之间那种似近非近的关系,花月垂眼。

李景允一直是防备着太子的,也用长公主与他做过拉扯算计,可要说怨气,她觉得李景允没有,他那个人,看着气势逼人,仕途颇有扶摇直上之感,实则也不过就是想护好身边那几个人和将军府,别无远志。

孙耀祖继续道:“眼下他兵权初握,不见得有什么念头,可时日一长,神仙也会生异心。只要他能坐上这大梁的皇位,那您这肚子里的孩子,便是我们名正言顺的少主,一旦成年,便可拥之为帝,重夺大魏江山。”

想法可真不错,花月都忍不住给他鼓掌。

“您这是同意了?”孙耀祖一喜。

“同意啊,有什么不同意的,按照你这说法,我不但能做皇后,还能做太后,那可终于是死后能藏皇陵了。”花月乐得眉眼弯弯,“只是有一点,李家三公子那样的人,要如何才能坐上大梁的皇位?”

“您还瞧不起三公子不成?”尹茹拍着腿道,“他那手段可了不得,这才上任多久,御林军和禁军里没有不服的,这便是天生的武将。”

废话,李景允打小就是罗华街一霸,又是武将世家出身,功底有,招式也杂,整个京华就没人能一对一打赢他的。

御林军和禁军里一开始都有不服的,然后都被拎去练兵场比划了几次,再不服也不敢说了。

那人穿着皂罗袍和银甲,持长枪立马的时候,便是她见过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只可惜,这人好像与她越走越远了。

花月低头,笑着理了理袖口。

“他们将想法与我说过了。”沈知落道,“你只需养胎生子,顺便劝劝冯子袭,事儿倒也不麻烦,只是那周和朔要对付起来有些麻烦,需要再从长计议。”

“那太子爷自然是沈大人最为了解,咱们也说不上话。”孙耀祖拢袖道,“你们商量好知会小的们一声便是。”

沈知落点头,起身带着花月去了后院。

后院有六角亭,常归已经坐那儿许久了,见着她,眼神依旧像毒蛇一般,只是碍着沈知落,蛇关在篓里,时不时朝她吐吐信子。

“前头那几位志在天下。”沈知落道,“像他们那样的人很多,都盼着将这天地翻过来,要花很大的力气。而这里坐着的三位不同,咱们小家子气,只知道报私仇。”

常归看着殷花月便笑:“前朝仇怨,与这位将军夫人有什么干系?”

沈知落瞥了他一眼。

微微一顿,常归声音低了些:“也没说错,将军夫人如今锦衣玉食有夫君撑腰,日子不是过得挺好的,又何必来蹚浑水?”

花月也不恼,笑着回答:“过得挺好的日子我向来不会珍惜,就想找些浑水来蹚,大人若是不乐意,还可以往这儿掐。”

她指了指自己的脖颈,眨了眨眼。

沈知落沉了脸朝他看过来,常归闭嘴不吭声了,这小主看着温软,心里可劲儿记着仇呢。

“刚收到的消息,太子约了五皇子下月去东宫赏花,常大人的意思是机会难得,想潜入东宫行刺。”沈知落问,“小主怎么看?”

“听起来很简单,可宫里规矩甚多,光是从宫门过就要受几道检,哪儿那么容易潜入?”花月摇头,“先前观山那一次,常大人就以为胜券在握,不曾想周和朔早有察觉,这回贸然行事,下场也差不离。”

提起观山那一次,沈知落便笑:“太子戒心极重,一早知道常归等人有行刺之心,是将计就计杀了常大人一个措手不及,为了保全一些人,在下不得已只能舍弃大人那些部下了。”

呸,什么保全一些人,他想保全的也就是他的人和殷花月。

提起这事常归脸色就难看,他麾下那么多人要是还在,如今哪里用得着看沈知落的脸色。

“那您二位觉得该如何?”他问。

花月道:“另寻时候吧,宫里不是下手的好地方。”

冷笑出声,常归呛道:“就因为如今宫里守卫是您那夫君在看着,您这是怕出事了连累他?左不是时候,右不是时候,我已经为这个好时候等了足足五年,不想再等了。小主但凡还念您皇兄一分,便帮着将人送进宫去,其余的事,用不着您操心。”

提起殷宁怀他就会开始暴躁,花月也算是习以为常,在常归的眼里,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是要害殷宁怀,对不起殷宁怀的。

执意如此,她也懒得再劝,直接点头应下。

常归不愿与她多待,商量好一些细节,起身便走。

庭院里树叶萧萧而下,被风吹过围墙,不知卷去了何处。花月摸了摸有些凉的茶盏,突然轻声问:“人还会有下辈子吗?”

沈知落点头:“有。”

“那大皇兄会在什么时候重新回到这个世上?”她歪了脑袋看着他,“我活着的时候还能再遇见他吗?”

白她一眼,沈知落低声道:“遇见了你也认不出来,又何必去想。”

花月沉默,眺目看向远处有些灰蒙的天。

沈知落拿了一块东西放在她面前:“这是你的,总留在我这儿也不像话。”

莹白的铭佩,上头刻着她的生辰。花月一看就愣住了:“哪里来的?”

“常归去找回来的,你收着便是。”沈知落哼笑,“也算个念想。”

昔日殷宁怀将这东西收走的时候,让她为自己而活,不必再担着殷皇室的丝毫重担,毕竟殷皇室从来没有给过她该有的名分。

而如今,她要搅合着跟他们一起复仇,这块铭佩竟然就回到了她手里。

也真是奇妙啊,她点头,将东西揣进袖子里收好。

来这一趟其实也没别的,如沈知落所说,她无大志,只有私仇,若能搭着他们这架势将周和朔送下地府,那便是大功告成,再无所求,所以常归说的主意她也愿意去试,只是,要怎么把人弄去东宫,还不被李景允察觉呢?

常归给的名单上的几个人都是宫门口的护卫,论资历和本事都离去禁军还差得远,花月先是与他们都见过面,然后便趁着李景允不在,带他们去四处走动。

李大都护正是得势的时候,上赶着巴结他的人太多,连带着对花月也是十分客气,一听她说这几个人是远房亲戚,有的人是帮着提拔。李景允事忙,暂时也不会注意,这几个人便开始渐渐往东宫靠拢。

听霜降传消息的时候,花月很是有一种祸水的自愧,她这是捏着火把往李景允的后院烧啊。

不过他似乎也不在意,一心只扑在韩霜身上,这么久了,连府邸也没回来一次。

韩霜伤重,众多大夫想尽办法也只是让她多活了几天,八月廿,韩府挂丧,李景允终于回来了。

花月以为他会很憔悴,比如胡茬忘记刮什么的,毕竟两人成亲之后,每天刮面都是她来做的,结果那人一进屋,依旧是神采奕奕相貌堂堂,墨黑的眸子往她身上一扫,微微有些软。

“公子。”她上前行礼。

别人家都是久别胜新婚,落他们两人身上,这一别回来就成了陌生人。李景允也没说什么,往软榻上一坐,身边这人便体贴地问:“要让人送午膳上来么?有您爱喝的鸽子汤。”

李景允点头,看她的肚子好像更圆些了,便笑:“养得不错。”

花月颔首,摆好桌椅请他上座用膳。

扫了一眼桌上菜色,他提起筷子问了她一句:“韩府吊唁你可要去一趟?”

想也不想地摇头,花月道:“您去了便好。”

“哦?”他给她夹了一块肉,眼皮微抬,“是不想去吗?”

他这神色不太对劲,花月看了一会儿就了然了,先前事出突然这人也许是没反应过来,眼下在韩府待了那么久,消息又灵通,可能终于是查到她头上了。

她没有想象中那么慌张,只给他盛了一碗汤,大方地道:“不是不想,只是心虚罢了。”

李景允:“……”

迎上他的双眼,花月坦荡地道:“总憋着也不利于养胎,您以前既然说过让妾身有话直说,那这回妾身就直说了,凶手是妾身放走的,但妾身不知道凶手是谁,也无法出堂作证。”

言下之意,韩霜会死这件事我知道,但我不说,我帮着凶手动手,但这事与我无关。

李景允被她气笑了:“爷让你有话直说,与爷敞开心扉,你便是这般趁机杀人,胡搅蛮缠?”

花月摇头:“妾身没有杀人。”

“帮凶也是凶,你若是被押去公堂,也与凶手同罪。”胸口起伏,李景允放了筷子,“你就这么容不下她,非得取人性命?”

“公子明鉴。”花月平静地道,“妾身没有杀人的理由,只是欠了人情,所以帮人一个忙。韩家小姐与公子青梅竹马,曾也算妾身半个主子,妾身不会因妒对她动手,没那个资格,只是她欠了债,有人要找她还。”

李景允查这案子好几日了,知道有可能是冯家寻仇,但从她嘴里说出来,他还是觉得生气。

“这么大的事,你不会同爷先商量?”

商量?花月疑惑地抬眼:“妾身若是先与爷商量,爷会放任韩霜被刺?”

自然不会,李景允抿唇,于情到底是一块儿长起来的人,不喜欢也不会看着人去死,于理他还有很多事没弄明白,要靠着韩霜来解。

他没出声,花月也算是知道答案了。放下汤勺,她笑:“先前公子与妾身坦诚相待,妾身很是感激,也曾一度将公子视为最亲近的人。可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哪怕是夫妻,立场不同,您的刀子也早晚会横在妾身的脖子上。与其到时候撕心裂肺,不如早些清楚明白。”

清楚什么,明白什么?李景允气了个半死:“这世上多的是双全法,你做什么非要去走独木桥?是不是非得爷将你按去公堂上,你心里才舒坦?”

狡黠一笑,花月摇头:“爷现在按不了妾身了。”

“妾身是您将军府的少夫人,怀着您的亲骨血,您眼下就算去太子面前说妾身是前朝余孽,也只能是个玉石俱焚的下场。您手里有妾身的秘密,妾身也捏着您栖凤楼的账本。”

栖凤楼背地里做的勾当实在太多,无法摆上台面,哪怕粉饰得干净,她这种精通账目的人,也能看出许多门道。

指节捏得发白,李景允满脸阴霾,站起身看着她:“爷拿心窝子宠你,你往爷心窝子捅?”

“公子恕罪。”花月低头,“妾身说的只是您先舍弃妾身的情况,您若不卖了妾身,妾身自然会把那些东西一直藏着直到带进坟里。”

好个殷掌事,好个西宫小主,真是半点不肯被人拿捏,始终要为自己留足后路。李景允怒不可遏,只觉得自己满腔心思都喂了狗。

“您喝口汤吧。”她低声道,“妾身只是同您坦白落水之事,并不是要与您决裂。”

这同决裂有什么区别?他挖空心思想了解她,想替她兜着收拾摊子,想与她走一条道,结果这人倒是好,三言两语就与他划清界限,再不愿意沾染。

李景允觉得殷花月像只蜗牛,看着慢慢吞吞的,也温柔,可你只要一不小心碰着她点儿,她就立马缩壳里去,摆出一副风月与我无关的姿态。

什么毛病啊这是。

深吸一口气,他道:“爷养不住你这样的人,你若实在觉得与爷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便搬去先前那个小苑住吧。”

没有人会愿意被人抓着把柄,花月说出这一番话,就做好了要离开将军府的准备,反正庄氏不在了,她搬出去住,还不用天天面对李守天,顺带也能有自己行动的自由。

只是,起身朝他行礼道谢,她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就一丁点的难受。

第69章 怀孕傻三年

作者:白鹭成双|发布时间:06-21 16:50|字数:3074京华的天渐渐转凉,风拂鬓边,触碰生寒,人在庭院里坐,得裹上厚厚的毯子,再捧上一盏热茶。

花月将自己裹得很是牢实,半倚在长椅里,安静地听着小采说话。

“三公子最近似乎心情不好,常去栖凤楼,他身边还是那些人,没听着议论什么宫里的事,只有一回听见温御医说这个月东宫有宴,要去一趟。”

“嗯。”花月应声,捧着热茶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氤氲的白雾,微微有些走神。

来这小苑里住了有一段日子了,倒是比想象中更加清净自在,李景允没有来找过她,只给她包了三百两银子供开销。

这是大梁人养小房的做法,把霜降气得够呛,直说要回去找他说理。花月劝了她半晌,她还是哭道:“您这怀着身子,在这冷门冷院里怎么过?”

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眼泪,花月实在没好意思说,就是要在这冷门冷院里她才能过得舒坦,不用受着李景允忽冷忽热的恩宠,也不用再想些有的没的儿女情长。

按照常归的意思,花月安排好了人。只是时间仓促,他那几个人也只能在东宫附近巡逻,算不得东宫禁卫,也只能自己想法子找机会行刺。

安排是安排了,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宫里守卫森严,就算常归手下那几个人神功盖世,也不会取得了周和朔的首级,顶多会给李景允惹出些麻烦。

先前常归说她是因为李景允才不愿意在宫里动手,其实非也,馊主意就是馊主意,她只是不认可常归那颗被仇恨冲昏了的脑子。但惹出麻烦来,似乎也能帮她一把。

***

“还真就是倒霉,手下的人乱调度,引狼入室,伤了太子的姬妾。”温故知长叹一口气,“谁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三爷管那么严,还敢乱塞人。”

几个人坐在栖凤楼的露台上聚会,一边喝酒一边吹风。苏妙坐在柳成和旁边,闻言眨了眨眼,问:“太子怪罪了?”

“这还能不怪罪?皇城里出的事,连陛下也会听见消息,就算那日三爷不在宫里,最后罪名也得分他一份。”温故知皱眉,看她一眼,问,“表小姐最近可见过嫂夫人?”

苏妙点头:“表哥将她养在小苑里,我去看过一回。”

“那——”他试探着问,“嫂夫人最近可好?”

“挺好的。”苏妙道,“虽然不知道怎么突然去小苑了,但脸色养得不错,比先前瞧着水润。”

温故知沉默,一双眼微有暗光。

“你又琢磨什么呢?”苏妙不悦,“桌上这么多人,就数你心思最多,跟表哥似的,想到什么也不肯说。”

“没有。”垂下眼,温故知道,“我就是看嫂夫人和三爷像是吵架了,三爷一连几日都寝食不安的,瞧着真让人心疼。”

若只是单纯小两口吵架,那还好说,就怕这里头还有别的猫腻。

“诶,说起来,表哥人呢?”苏妙左右看了看,“不是说好今日来尝栖凤楼的新菜,他怎么还没到?”

柳成和唏嘘:“都说宫里出事了,三爷哪里还出得来?少不得要给太子殿下交代一番。”

“只是交代?”苏妙皱了皱鼻尖,“不会挨罚吧?”

“这谁说得清?”温故知摇头,“东宫最近本就事多,太子心情不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话说回来,就三爷那性子,即便挨罚也是不会同咱们说的,咱们还是喝酒吧。”

要是她还在沈知落身边,这时候定能听他透露几句东宫的情况,可惜她已经是个弃妇,表哥就自求多福吧。

摇头饮下一盏酒,苏妙看向远处皇城的方向。

李景允站在周和朔面前,已经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毕竟太子爷最近屡遇糟心事,有个由头送上门,他借机发泄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他朝上头行礼半跪,周和朔竟是笑着扶起他,不责不怪:“是底下人疏忽,还让你受累跑一趟。”

“臣请殿下宽限几日,臣必定将那几个刺客的来历查清上禀。”

“哎,不用麻烦,闹大了给父皇知道,又要睡不好觉。”周和朔宽宏地摆袖,“本宫没伤着,刺客也都已经畏罪自尽,这事就交给下头,你且将歇。”

突然这么大度,李景允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但转念一想,太子最近正当收势之时,少不得要拉拢人心,轻饶他一回,也算说得过去。

既然他不追究,那李景允也乐得轻松,寒暄一番便继续出宫休沐。

大殿里安静了片刻,等人走得远了,旁边的帘子便被掀开。

姚贵妃扶着宫女的手走到周和朔的身边,望着李景允离去的方向,哼笑:“到底是你看走了眼,白让老虎长这么大,结果咬到了自个儿。”

她说的是禁军兵权之事,周和朔略为尴尬,扶她在主位上坐下,躬身道:“是儿子愚钝。”

“李守天的儿子,能是什么省油的灯?”轻抚凤头钗,姚贵妃曼声道,“查吧,看是他瞧不起你这东宫,想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还是有别的小鬼作祟。”

“儿子明白。”

禁宫遇刺,好比被人一刀从梦里惊醒,就算刀扎在枕头上没砍着脖子,那人也是无法再安寝了。周和朔本就多疑,此事一出,更是怀疑李景允生了二心,不让他查,却让霍庚将宫里调度查了个仔细。

那几个刺客是哪个巡逻班子的、怎么进来的、谁举荐的,都有据可查,只是费些功夫。霍庚倒也不辜负他的期望,没两日就理清了来龙去脉,呈到他面前。

殷花月。

又一次瞧见这个名字,周和朔再傻也该知道不对劲了,被他盘问的丫鬟、后来将军府的少夫人,竟是将刺客举荐进巡逻班子的人。

“下头有说法,说这几个人曾在罗华街上救过殷氏,殷氏想报答,故而说成远房亲戚,请过两回饭。”霍庚道,“进巡逻班子,也是下头那些人为了巴结而给的颜面。没有证据能证明殷氏与刺客行刺有关,小的也只查到这些。”

周和朔不解地扭头看向另一侧的德胜:“本宫先前是不是吩咐过人去查这个殷氏的身世?”

“是。”德胜拱手,“但没查出什么名堂来,只知道她先前是在宫里做事的,至于名碟名册,那归宫里的管事院拿着,咱们也看不到。”

宫里的管事院听的是中宫的令,他麾下的人想去走动,自然是困难的。周和朔沉吟片刻,突然起身往外走。

麾下的人困难,他亲自去,掌事院的人也不敢怠慢。虽说区区一个女儿家,不值得他亲自去查,但他总觉得要是不弄清楚,便如鲠在喉,不知什么时候就又会在哪里看见这个名字。

结果这一趟也不算白来,殷花月留在掌事院里的名碟,虽然籍贯和生平天衣无缝,看着就是个寻常的宫女,但入宫的年份极早,比大梁定都还早。

也就是说,这也是个前朝余孽。

霍庚惊白了脸,慌忙道:“殿下,可要派人前去捉拿?”

就这一重身份,再与东宫遇刺有关,那用不着别的证据就可以把人抓回来。

然而,周和朔合上册子,竟是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捉不了。”他沉声道,“她有身孕,又是将军府的少夫人,这个节骨眼上捉她,便是要与景允为难,告去父皇面前,父皇也只会当本宫是在夺权。”

还真是,东宫与中宫勾心斗角已久,陛下心知肚明,已经宁愿恩宠五皇子都不愿再助长这两宫的气焰,殷氏有李景允护着,那只要李景允还在朝中,太子就没法明面上动手。

至于暗地里。周和朔眯眼,能送走一个庄氏,自然也能送走一个殷氏,不就是女眷么,像手里的蚂蚁似的,一捏就能死。

***

花月每日都让厨房熬安胎药,熬来也不喝,就一碗一碗地倒了,留下药渣给黎筠玩。

黎筠已经受箱,可以正式行医了,温故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让她先来小苑照顾。花月也不介意,每天听黎筠的话用药,厨房里送来的药,就都给她放着看。

一连看了好几日,黎筠终于笑着拿筷子敲了敲碗:“来了。”

“来了?”花月兴奋地凑过去。

霜降不明所以,好奇地看了看那碗药:“什么东西来了?”

“折肺膏啊。”花月笑吟吟地朝那药碗挥了挥手,“好久不见。”

霜降:“……”

果然是怀孕傻三年。

黎筠端着药碗放去一边,好奇地问花月:“您怎么知道一定会有猫腻?”

废话,周和朔是什么人啊,能耍阴的肯定先耍阴,要熬过他这几招,才能等到面儿上的路数。

不过,黎筠这孩子单纯,别看装腔作势的像个大人,内心也就是个纯良的小孩儿,花月也不忍心说那些个杂事,只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多替我看着点。”

似懂非懂地点头,黎筠出去收这一炉药的药渣了。

霜降担忧地问:“这吃喝她能看着点,若是有刺客,咱们这一院子的老弱病残能如何?还是早些回将军府吧。”

“不必担心。”花月胸有成竹地道,“我把旺福牵过来了。”

第7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