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鹭成双|发布时间:06-22 17:16|字数:3042“那奴婢就放——等等,旺福?”霜降有点茫然,“旺福能咬得过刺客?”

“不能。”

“……”

“但它警觉,有贼闯宅便能把人叫醒。”花月道,“只要我们醒了,那就谁来都不怕。”

黎筠听得很惊讶,左右打量一番,心想这清冷的小苑里竟还藏着护卫,不过这少夫人怎么就这么自信,万一来刺杀的人功夫比院子里藏着的人更高,那她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在半个月之后有了答案。

半个月连续不断的折肺膏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有人按捺不住了,趁着月黑风高便带了几名武功绝顶的刺客翻墙而入。

他们来之前就打听好了,府里养了狗,但这几位有信心,功夫到家,保管不会将狗惊醒。

结果几人嗖嗖落地,沉睡中的旺福还是“嗷”地一嗓子叫了出来。

“怎么回事?”有人愤愤不平,“谁发出了声音?”

旁边的刺客沉默地看着他脚下踩着的狗尾巴,长叹了一口气。

狗吠叫醒了主屋里睡着的三个人,黎筠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少夫人莫怕,小的——”

话没说完,手上就是一紧,花月拉过她和霜降,二话不说就跳进了拔牙床里头的暗道。几人跌跌撞撞地从暗道逃到京兆尹府的时候,黎筠才明白了什么叫“谁来都不怕”。

这谁追得上她们啊?

京兆衙门半夜是没人的,只几个衙差守着堂子,朝凤收到消息赶过来一趟,将她们安置在了衙门的厢房里,让人守着她们睡了个好觉。

这一通折腾,虽然是有惊无险,但花月这身子还是不太舒坦,黎筠忍不住劝:“要不还是回将军府去,至少护卫多,不用总逃。”

花月轻笑:“哪儿是想回去就回得去的?”

欲言又止,黎筠沉默。

她曾经问过师父,为什么少夫人怀了身子反而失了宠,师父同她说,少夫人不是失宠,是压根不想被宠,但凡她肯给三爷一个台阶,两人也不至于闹到今日这一步。

也就是说,只要她去求求三爷,这将军府就回得去。

可是,看看她眼里那几抹寡凉淡漠,黎筠摇头。

少夫人不会去求的,哪怕今儿没那条暗道,她也还会待在那小苑里。

朝凤陪花月说了会儿话就走了,她倒不是急着回府,而是柳成和还在栖凤楼跟人喝酒,她要回去接一趟。

栖凤楼里灯火通明,李景允坐在主位上,余下之人七歪八扭,都已经喝了不少。她是中途离席的,苏妙见她回来,仰头便问:“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急急慌慌的?”

“没事,去了一趟京兆尹衙门。”在她身边坐下,朝凤瞥了主位上一眼,没敢大声说。

他们这一群人都明白,三爷最近与那殷氏分外不对盘,提都不许人提。以前有人要给三爷送些佳人美眷,他还给人甩脸子,如今歌伶坐他怀里他也丝毫不拒,若不是还守着庄氏的孝期,那将军府里怕是又要添喜了。

提防着三爷生气,朝凤想,她还是噤声为妙。

可是苏妙向来好奇心重,最不喜欢人话只说一半,当即就嘟了嘴拉着她的衣袖晃悠:“那京兆尹衙门有什么好去的,柳公子在这儿坐着都没动,怎的偏生要你过去。朝凤姐姐是不是看我喝醉了,蒙我呢?”

“没。”朝凤低头跟她使眼色,“表小姐喝醉了就歇会儿。”

苏妙醉眼朦胧的,哪儿看得见这示意,不依不饶地道:“快说给我听听,他们说的那些个诗词歌赋都无聊死了,我就指着你出去一趟带点儿趣回来。”

拧不过她,朝凤瞥了李景允一眼,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低声道:“花月那边出了点事,去了京兆尹衙门,我过去帮着安置了一番。”

“小嫂子?”苏妙挑眉,丝毫没压低声音地就喊了出来。

原本热闹的席上突然一静。

李景允捏着酒杯的手僵了僵,冰冷的墨瞳朝这边扫过来,带着点秋夜沁人的凉风。

打了个寒战,朝凤捂着苏妙的嘴赔笑:“表小姐喝醉了,三爷莫怪。”

“表小姐也真是,每天喝得比我们这几个大老爷们还多。”柳成和开了口,“你这心里有事,便会越喝越难受,赶紧放下那酒,寻个厢房先歇着。”

“是啊,老这么喝对身子也不好。”

众人七嘴八舌地帮忙打圆场,朝凤顺势就扶着苏妙起身,逃也似地离开了酒席。

李景允没有再看她们,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接过柳成和递来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柳成和有些忐忑,生怕这位爷会怪罪朝凤,可聊了半晌,李景允再也没提方才那小插曲。柳成和放了心,扫一眼他怀里抱着的歌伶,也难免有些唏嘘。

果然情爱都是云烟过眼,三爷只是想有个人陪着,至于那个人是谁,也不是那么要紧。

“成和。”座上的人突然喊了他一声。

柳成和回神,笑问:“三爷有何吩咐?”

“练兵场里最近有几个好苗子,尚无去处,你去安排安排,先让他们找地方看家护院,等性子磨平,便能送进宫。”李景允淡声道,“别找太平院子,找些风口浪尖的,也好让他们有力可使。”

突然给他这么个活儿,柳成和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了。

李景允垂眸继续饮酒,怀里歌伶讨巧地递上杯盏来,他盯着看了片刻,眼里没什么波澜,却还是低头接了饮下。

第二日天明,朝凤亲自将花月送回了小苑,打量那院子里的两个干瘦守卫,实在不放心,便央了柳成和,问他调几个人过去帮忙。柳成和正愁三爷给的活儿不好安排,一听她说小苑遇刺,心里一喜,连忙将三爷给的人都送了过去。

他没敢跟三爷说人送去了哪儿,三爷也没问,这边对殷氏就说是朝凤给的人情,两厢瞒了个妥当,他也就省事了。

柳成和忍不住感叹,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小苑里多了人,花月也不用睡觉还惦记着旺福的叫唤了,她脸色好了不少,腰身也开始圆润,半倚在软榻上看信,从旁边瞧着,像只慵懒的猫。

她看的是沈知落给的卦象,说太子紫微星旁生异象,恐有别物夺其华。

这东西周和朔自然也看了,鉴于他最近与沈知落不算太亲近,沈知落也拿不准他还信不信这一说。

花月笑了笑,提笔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给的是周和珉。

周和珉在王府里都快闷死了,闲散王爷无别事,整日就听门客臣下说些政务,然后看文书、遛鸟,好端端的少年郎,日子过得跟老大爷似的,令他十分苦闷。

收到花月的信,他难得展颜,想也不想就赴了约。

两人约在栖凤楼,今日是八月底,楼里有江湖杂耍,也有西域美人儿,堂子里热闹非凡。为了避嫌,花月没与他同坐,两人一个东一个西,各自坐在花草珠帘着掩映的八仙桌边,同赏一台歌舞。

周和珉也只是想跟她出来看看热闹的,身份有别,两人没法像之前那样说话,他也能理解。只是,没坐下多久,他竟就看见了李景允。

李大都护最近忙得很,谁求见都难得见他一面,周和珉正好也有事想找他,便出去与他寒暄,两人一起坐回雅座,低声交谈。

这只是一件碰巧的事,虽然也有人撞见了,但也只好奇那两人约在这儿说什么,并未声张。

但不巧的是,这一回密谈之后,太子跪在御书房里求陛下授其巡防宫城之权,陛下没应,留下李景允等人商议一番之后,扭头就将这美差给了五皇子。

这其实是冯子袭和内阁几位旧臣的主张,与李景允没什么关系,但太子不知道御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差事不是自己的,李景允又在场,加上有人密信告发他与五皇子私交过密,也有人证说撞见过两人在栖凤楼。

周和朔不乐意了,之后李景允求见,他推说身体抱恙将人拦了。

这回也不怪他疑心病重,实在是巧合重重,无法解释,毕竟他也不可能猜到有人会知道李景允月底要去栖凤楼结账,专踩着这个时候带人来碰。

熟知栖凤楼结账日子的殷花月沉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个儿额头上就刻着“祸水”两个大字。

她倒也不是要害五皇子和李景允,这两人要是凑了堆,太子也没办法拿他们如何,只是李景允若是一直向着太子,那沈知落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找到周和朔的破绽。

只要李景允同周和朔渐渐离心,那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坐在前院里,沈知落与她小声说着话,时不时咳嗽两声。一张脸苍白无色,瞧得花月很是难受:“生病了不知道找大夫瞧?”

“我没病。”捂了手帕咳嗽一番,沈知落垂眼,“外头风大。”

这还没病?就差灯尽油枯了,花月很纳闷:“好像自重逢开始,你这身子看起来就不太好。”

眼里划过一抹古怪的神色,沈知落侧身避开她,转了话头问:“苏妙最近有没有来找你?”

第71章 而后生

作者:白鹭成双|发布时间:06-23 16:59|字数:3073说起苏妙,花月便笑:“她总来,瞧着心情挺好,只是常与温故知那一群人饮酒对诗,酒没少喝。”

她先前就爱喝酒,也就是在与他成亲之后突然收敛了些。如今没人碍着,想必又是醉生梦死。

他也就是随口问问,反正已经休妻,她的生死都与他没什么干系了。沈知落垂眼拢袖,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

正说着呢,霜降就从外面进来,看了他一眼,低头朝花月小声道:“有客人来。”

这小苑里能来的客人只有一个苏妙,花月挑眉,看看霜降又看看旁边有些走神的沈知落,眼珠子一转便道:“沈大人稍坐,我去去便来。”

沈知落点头,安静地坐在石桌边,目送她出去。

这庭院虽然不如将军府的华贵,但绿叶交映,山石错落,也算有两分雅致,只是在秋日里难免凄清,风吹过处,没什么人气儿。沈知落盯着那假山石上的叶子,目光微有些涣散。

风里没由来地夹了一丝酒香,有人跌跌撞撞地往这边来了,腕上两只白玉镯一碰,叮当作响。

这动静沈知落不可能听不见,但他只脊背一僵,坐在原处没动。

苏妙扶着月门跨进来,左右看了看,笑嘻嘻地问:“劳驾,可曾看见一位美妇人了?今儿穿的是秋香色的长裙,头上戴着桃红锦额。”

桌边那人抬眼看过来,神色有些复杂,目光扫过她这娇憨的脸,不着痕迹地便别到了旁边:“她方才出去了。”

苏妙挑眉,眯着眼打量他一番,坐下来困惑地挠了挠头:“怎么看你有些眼熟啊。”

脸色发青,沈知落捏着罗盘,抿紧了嘴角没吭声。

他厌极了她大醉时谁也不认得的模样,像个登徒浪荡子,嘴里说尽好话,实则谁也没记挂,没心没肺,看着就让人来气。

可偏生每回她醉了都爱凑到他跟前醉眼朦胧地问:“你是谁家俏郎君呀?”

沈知落冷笑,拂袖起身便要走。

苏妙下意识地伸手拉了他的衣袖,分外娇媚的脸蛋朝他仰上来,不依不饶地晃着肩膀:“怎么不理人的?”

“休书已经讨到手了,苏小姐还想让在下理个什么?”他沉声道,“在下不会饮酒,陪不了小姐寻乐。”

眼神恍惚地怔了半晌,苏妙反应过来了,小嘴一扁眼眶就红了:“对哦,我拿了休书了,你给的。”

话说的是对的,可这语气实在委屈,活像是他做错了一般。沈知落这叫一个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你非要让我写的?”

乖巧地应了一声,苏妙站得笔直,愣呆呆地点头:“嗯,我让你写的。”

“……”深吸一口气,沈知落只觉得胸口发闷,额角也直跳。要走的是她,要哭的也是她,说喜欢他想陪她天长地久的是她,说要休书一走不回头的也是她,哪有这样的?

鼓了一口气想好生与这人理论一番,结果还没开口,苏妙就先松了手。

她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了,眼里有片刻的清醒,退后一步扶着额朝他低头:“抱歉,喝多了不认人,胡言乱语的,您别往心里去。”

说罢,转身就要往花月那主屋里走。

是可忍孰不可忍,沈知落一把将人抓回来,捏着她的腕子冷声道:“你真当旁人都没有脾气,随得你来来去去?”

苏妙沉默地回视他,想了想,道:“那我不走,沈大人留我下来,要做什么?”

一句话堵了他个半死,沈知落气急,阖着眸子冷声道:“我也是瞎了眼了才会信你有真心,祝苏小姐重扫娥眉,再觅佳婿。”

“承您吉言。”苏妙回他一礼,转身就进了屋子。

沈知落怒不可遏,转头大步朝门外迈,却正好撞见急忙过来的花月。

“沈大人这便要走了?”花月很是意外地看他一眼,“不是还要说一说那东宫里的事?”

差点被气得忘了正事,沈知落闭眼,揉了揉眉心:“换个地方说吧,苏小姐醉酒,刚去了你的屋子,待会儿少不得要闹腾。”

“我说她跑去哪儿了,原来直接来了这院子,叫我好找。”花月松了口气,示意他去花园小亭里坐,一边走一边吩咐霜降,“快去看着表小姐些,给她收拾好床铺,让她睡个好觉。”

“是。”霜降应下。

沈知落冷眼瞧着,漠然道:“你何必费这力气,让人送她回将军府,还少些麻烦。”

愕然地看他一眼,花月觉得好笑:“回将军府,怎么回?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与李将军闹成那样,哪儿还回得去。”

脚步一顿,沈知落不解:“她与李将军闹什么?”

面前这人眼睛陡然瞪大,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似的上下扫他一圈,然后眼神缓和下来,唏嘘地道:“原来你不知道,我还当你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都那样了还舍得休她。”

沈知落很是茫然,花月却像是解开了谜题,不慌不忙地在小亭里坐下,抬眼问他:“沈大人想知道怎么回事么?”

休书反正都给了,苏妙有什么事都跟他没关系,他是供奉天地之人,哪能像这些凡人似的贪嗔痴?沈知落不屑地别开头。

半晌之后,有个声音低低地从旁边响起:“怎么回事?”

乐不可支,花月扶着石桌便笑:“国师大人也能有今日,我总算信你说的天道有轮回了,这世上还真是因果有报。”

她笑了好一会儿,直到瞧见这人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才轻咳两声,把事情原委说给他听。

庭院里风声细细,沈知落安静地听着,面上没什么变化。

“……将军府如今是炙手可热,八百里外的亲戚都上赶着过来打秋风,她倒是好,直接将自个儿逐出门去,惹得李家上下一顿痛骂。我以为她这是奔着同你一辈子去的,可不曾想没多久,竟领了休书。”

花月很感慨:“她上辈子是得有多大的罪过,才换来今生与您相遇。”

身边这人沉默着,半个字也没有回她,花月也不着急,自顾自地嘀咕:“其实表小姐也是傻,早知道会拿休书,就别与李将军闹了,你是没看见那天将军把她骂得有多惨,府里的丫鬟婆子都出来看笑话,就连她父母的牌位,也一并从祠堂请走,送去了永清寺。”

“瞧着也挺机灵的姑娘,遇上你就死心眼,嘴皮子上说得潇洒,实则亏都是自己闷吃,不值当啊。”

长叹一口气,花月捏着手帕若无其事地道:“我也不是要劝你什么,你是知天命的人,行事自然有你的道理。给了休书也挺好,等过几年风头下去了,表小姐还能寻人另嫁,躲着过日子也不错。”

话说得差不多了,她也没看沈知落,不着痕迹地转了话头,让他继续说先前的正事。

按照原先的安排,说完事他是该立马离开这小苑,以免被人发现,引出什么闲话来,但事情交代完之后,沈知落坐在原处没动弹。

花月扶着霜降的手站起身道:“大人稍坐,这到了时辰,我便该带着肚子去散步了,您要是累了就多坐一会儿,车马总归是在后门等着的。”

“好。”沈知落应下。

这两人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花园外头,沈知落在原处坐了片刻,还是起身去了主屋。

苏妙已经睡下了,手里抱着枕头,脚不老实地踹开被褥,睡得毫无仪态,他站在床边看了片刻,面无表情地低下身子将人抱了起来。

“这来人家府上,还有带东西走的道理?”霜降躲在暗处,看着沈知落把人抱上门外的马车,瞠目结舌地小声问。

花月从墙边伸出脑袋往外瞥了一眼,摆手道:“带就带吧,他来的时候带了一箱子礼,这正好算咱们的回礼。”

“可是。”霜降有些担忧,“这样当真合适?万一表小姐不想跟他回去——”

“那她就不会挑这个时辰过来了。”花月弹了弹她的脑门,“你呀,还是脑子不够灵光。”

往常这个时候,苏妙都还在栖凤楼和那几位爷喝着酒呢,这么突然地赶过来,又非往沈知落跟前凑,小女儿心思昭然若揭,她这做人嫂子的,总不能不成全。

“这带回去,就能好吗?”霜降很困惑,“都闹到写休书了。”

“也许不会马上好,但一定有用。”花月想起李景允曾经在榻上看的那本书上的一句话,微微一笑。

置之死地而后生,死地已置,再坏也不会如何了,只要表小姐还喜欢沈知落,那后生是必然的。

到底是将军府出来的姑娘,沈大人算得尽天下,也未必算得尽人心,栽人家手里也不算亏。更何况,这次是他自己心疼了。

沈知落是不会说心疼不心疼这种话的,他觉得腻味,况且众生皆苦,凭什么就她要得他心疼?

想是这么想,但回去的马车里,他还是将人仔细抱着,手护着她的额角,免得摇晃间撞上车壁。

他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苏妙这么奇特的人,分明一点也不正经,一点也不真诚,可偏生抛下一切也要跟着他,说她是逢场作戏,可也没有人能把戏做成这样,好端端的大小姐不当,何苦来哉?

第72章 别走

作者:白鹭成双|发布时间:06-24 17:05|字数:3016马车行了一路,突然遇着个土坑,车身颠簸,骏马长嘶,睡得好好的苏妙骤然惊醒,一双狐眸雾气腾腾地睁开往上瞧。

心里咯噔一声,沈知落强自镇定地稳住神色,双目平视前方的车帘。

“我怎么在这儿?”她轻轻挣开他的手,爬到旁边的位置坐下,困惑不已。

怀里空落,没由来地有些凉意,沈知落伸手抚了抚衣摆上的褶子,低声道:“苏小姐喝醉了,方才非要与在下一起回府,便上了车。”

苏妙错愕,皱着眉努力回想,脑海里怎么也找不到这个片段了。

看来酒还是不能喝太多。

“停车吧。”她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醉酒的人话哪里能当真,沈大人到底是心太软,如今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哪儿还能任人胡闹。”

“苏小姐打算去哪里?”沈知落面无表情地道,“外头已经是城西宅子堆,在这里下车,走回去少说也要半个时辰。”

“无妨。”苏妙摆手,打着呵欠困倦地道,“我身上揣着银子,随便去找个客栈住下便是。”

“……”马车没停,沈知落扯了她手里的帘子甩开,一声不吭地收回手,继续摩挲罗盘。

苏妙挑眉,好笑地问:“这是怎么个意思?沈大人不是向来不待见我,难不成还非要请我回府上去做客?”

“你的房间没动。”他垂眸道,“床单被褥都还在,比外头干净,也不用花银子。”

“是这么个理,但您也得看合适不合适啊。”苏妙舔唇,笑得三分媚气七分疏离,“您不会喝酒,也陪不了我寻乐,再加上我又是个来去随意的,领了休书还去府上叨扰,少不得要有人说我死皮赖脸。”

“你还怕人说?”他斜睨过来,眼尾颇有怒意。

心里莫名有点发憷,苏妙看他两眼,不说话了。沈知落这个人天生的好皮相,平时瞧着觉得漂亮俊俏,可一旦生气,眼神也当真是吓人,她揉着有些昏沉的脑袋,背过身去靠在车壁上,心想总归也走到这儿了,去睡一晚就睡一晚好了,明儿再回去也不迟。

结果第二天醒来,她刚睁开眼,就看见了守在床边的木鱼。

“小姐。”木鱼很是茫然地问,“您怎么回来这里了?”

苏妙也很茫然:“你怎么过来了?”

“姑爷……不,是沈大人让奴婢过来伺候。”木鱼还有点没回过神,语调都飘飘忽忽的。

她跟着小姐一起过门,鲜少与沈大人说话,毕竟这位大人原本话就不多,连小姐他都爱答不理。可是昨儿晚上,她还在栖凤楼候着呢,这位大人突然就过来了。

木鱼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结果沈知落亲自站在她面前,只说了一句:“随我回去伺候你家小姐。”

要不是掐着自个儿大腿,能清晰感觉到疼痛,木鱼真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眼下看着小姐,木鱼发现了,觉得自己在做梦的不止她一个,面前这位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出去看看吧?”匆忙洗漱一番,苏妙拉着她出门。

她这房间跟沈知落的书房是在同一个小院里,两人一出门,就看见沈知落在庭院里坐着,曳地的袍子星辰熠熠,背影萧如秋木。

听见动静,他回眸看过来,淡声问:“早膳想吃什么?”

一口气没缓上来,苏妙呛咳不已。

认识这么久了,她从来没从沈知落嘴里听见过这种话,这好比神仙当着她的面跳下九霄,又好比一块冰冷的铁突然化成了火热的铁水,怎么听怎么惊悚。

左右看看,确定他问的是自己,苏妙迟疑地答:“珍珠翡翠包?”

沈知落点头,招来奴仆吩咐两声。

“其实不必麻烦。”她尴尬地笑了笑,“我们这便要走的,打扰一宿,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