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没再看他那张愕然的脸,转身走了出去。

飞机在黑夜中降落,走出机舱门,站在衔接飞机与航站楼的中转桥上,蒋谣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还有些发愣。但她很快回过神来,信步跟着人群向前走去。

新千岁机场以其独特的“C”字形半圆构造的航厦而闻名,每天有数百架次的航班在这里起飞、降落,接待的旅客人数也是整个北海道之最。机场国内线航站的地下层则设有由北海道旅客铁道所经营的新千岁机场车站,有机场专用快车与道内各个主要城市连结。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里,不论是机场的工作人员还是旅客,所有人都比平时更加行色匆匆。通过海关之后,牵着行李箱,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蒋谣忽然有一种…被释放了的感觉。

这些年来,她过得并不轻松,但她知道,无论是她后悔的,还是不悔的,如今都无法改变了。她对秦锐说,自己唯一能做的,是尊重他的选择。其实这句话用在她自己身上,又何尝不是。这些年来,她慢慢学会一个道理:自己做的选择,就要自己去接受,去承担结果。即使那个结果很苦,你唯一能做的,是在下一次面临选择的时候,更慎重一些。

这么多年以来,她曾痛苦过,也曾快乐过。尽管她一直不敢对自己承认,可是作为一个女人,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还是一份爱。她曾经有过机会,曾经有过选择,如果在那个时候,她能够认真、勇敢地去面对一切,也许现在会变得不同。可是经过了这么些年,她也深深地明白:这个世界上,始终有些人、有些事,会是你渴求不到的。

也许,这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充满了缺憾。

她在自动贩售机买了一张从机场直达小樽的机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来这里,但其实,她又知道。

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这里曾是她生命的另一个起点。她曾在这里看清了一个男人的心,也看清了自己的心。她曾在这里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人,她曾在这里重燃对生活的信心。她甚至曾在这里…写下了她人生唯一的一封情书。

如今,尽管这一切都已经变成了“曾经”,可她仍有一份眷恋。这里,对她来说是一个神奇又神圣的地方,就如同是伊斯兰教徒心中的麦加。

开往小樽的快速Airport号缓缓进入站台,这列快车将于九点零四分发车,到达札幌的时间是九点四十三分,最后一班直达小樽的列车已经在一个小时之前发车了,所以如果想要去小樽,必须在札幌换车。蒋谣只带了一只登机箱,她并不打算在这里呆很久,她只是…忽然很怀念这个地方。

她找到了车票上印着的车厢,登上列车。乘坐指定席的旅客并不多,或者其实,在这个时间仍在旅途的人…不多。车厢内有些空荡荡的,她把行李箱留在门口的行李架上,然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今天白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否则夜空中的星星不会如此一览无遗。列车准时启动,很快就将新千岁机场抛在了身后。

很多人说,人生就像是一段漫长的旅途,可是如果,人生真的是旅途,为什么还有一些人、一些事,如此难以抛开?她忽又想起蒋医生留给她的那个字条,他真是个神奇的人,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可以一语中的:

不管你有多后悔你的过去,你还是有机会改变你的未来。

听上去多么有道理的话,可是真的做起来,却还是会发现困难重重。

可是她已经决定要抛开这些,抛开所有令她不高兴的事,这些年来,她的确做过错误的选择,可是她也付出了代价,非常沉重的代价。沉重到,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列车到达札幌车站的时候,比原先预定的时间早了一分钟。整个站台上倒是人不少,所有人在寒风中安静、有序地等待着开往小樽的普通列车。皮肤上的寒冷刺激着蒋谣的神经,然而她脑中忽然浮现起的,是一个风和日丽、碧海蓝天的画面——

干净、狭窄的山路蜿蜒向前,在U型弯的旁边,是一座低矮却陡峭的山头,挡住了弯道的另一侧。不远处是茫茫大海,海岸线上有许多渔民在撒网,海鸥擦着海面飞过,发出“嗷嗷”的叫声…这个画面一直存在于蒋谣的脑海中,即使是三年之后的今天,她觉得自己仿佛仍能闻到海水那咸咸的腥味。

除此之外,在这段画面的最后,毫无预警地出现的,是一张笑脸,一张年轻又温柔的笑脸…

随着一声轰鸣声,列车进站,蒋谣倏地收回思绪,然后随着队伍登上列车。这是一辆普通列车,并没有指定席,也没有行李放置区域。从札幌出发去小樽的旅客都是轻装上阵,为了不妨碍后面的旅客,她不得不走到车厢的最后一排,然后将行李箱举起来放到头顶的行李架上去。可是这箱子尽管并不大,却很沉,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放上去。但她并不气馁,吸了一口气,再次将箱子举起来,往架子上塞,然而轮子才碰到架子,她的手就滑了一下,眼看着箱子就要砸下来。

蒋谣吓了一跳,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然而她手上忽然一轻,箱子并没有砸下来,反而被人托了一把,送上了行李架。她松了一口气,想来是有人好心来帮她了。

那是一个男人的手臂,穿着黑色羽绒服,唯一露在外面的,是那双手。掌心很厚,手指看上去却有些粗糙。

她一下子愣在那里,心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或者,是她产生了幻觉。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人的侧脸,那人也看向她,在视线交错的一霎那,两人都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地愣住了。

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如今就在她眼前。

九(下)

楼下的餐馆又开业了,让人惊讶的是,竟然人满为患,

所以当我中午被楼下热热闹闹的嘈杂声音吵醒的时候,忽然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

“这是…怎么回事,”我穿着一身有些邋遢的运动装,摸着脑门从楼梯上走下来,看到眼前人头攒动的情景时,愣得不知所措。

“因为街坊们知道本店这次遭了大难,修理费狠狠花了一大笔,所以今天重新开业,都来帮衬我。”老板手中端着满满一托盘的酒菜,他讲话的速度非常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走开了。

我本来不觉得这间店有多大,因为通常都只有三两桌客人,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样子。可是现在一看,每张桌子旁边都坐满了人,非但不觉得挤,反而有一种望不到尽头的错觉。

“快来帮忙!”整个店堂里就只有老板一个人在当服务生,他忙得满头大汗。

我眨了眨眼睛,脑中仍是一片空白。就在这个当口,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托盘,盘子上有两碗热腾腾的面条:“送到门边靠窗的那桌去,8号桌!”

在我下意识地接过托盘的一瞬间,他又消失了。

我站在那里怔了几秒钟之后,两条腿像不听使唤一般得往门边走去。直到我殷勤地一边微笑一边把那两碗面放到一对极其热情又客气的老夫妇面前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有当服务生的天分!

外面的风雪早就停止,如今已是万里晴空。餐馆四周的玻璃窗上全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蒸汽,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可是那种朦胧的蓝,还有透过模糊的玻璃照进来的阳光,都给人一种快乐洋溢的感觉。就这样,在这寒冷的十二月的海边小城,我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温暖。

下午两点,送完最后一桌客人,我自觉地用抹布擦完桌子,把客人用过的碗筷放在托盘里端到吧台上。老板笑吟吟地看着我,双手抱胸,说:

“想不想留下来当店员?

我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竟免费给人家当了服务生还忘记恶狠狠地吐槽!

不过算了,我不禁想,要说恶狠狠、要说毒舌,我怎么都比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吧。

“大排面?”他指了指我,还没等我回答,就径自走到厨房去下单了。

啊…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原来我连饭都没吃呢!

我喝完面碗里的最后一口汤,然后没有任何顾忌地张着嘴,一脸满足地大叹一口气。

老板站在吧台里面,面对着我,同样认真地吃着他面前的那碗面条。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笑了一下。

他大约是听到了我的轻笑声,抬起眼睛来看着我——注意,只是抬起眼睛,他的整张脸和嘴还是准确地对着那个面碗。

我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尽管还是一片模糊,但是那种蓝白交织的色彩,实在让我着迷。

“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老板喝完汤,放下面碗,舔了舔嘴唇说道。

“嗯,”我点头,“好天气让人有好心情。”

“我一直以为能让女人有好心情的只有买东西。”他挑眉。

我翻了个白眼:“是的,那也能让人有好心情——事实上能让女人有好心情的东西很又多,但总的来说,女人是不是有好心情还是只取决于一样东西。”

“?”

“看、心、情!”我一字一句地说出答案。

“…”

这家伙脸上的表情实在有够滑稽,像是被我摆了一道,但是又说不出我有什么不对,所以不禁有点气闷的样子。我又看了看窗外,然后转过头来对他说:

“能给我一杯酒吗?”

他挑了挑眉,伸手从头顶的柜子里拿出一瓶梅酒,然后又拿了个小小的酒杯,打开酒瓶的盖子往里面倒了一杯,递到我面前:“看在你刚才中午帮了我忙的份上,算我请你。”

我笑了笑,伸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他诧异地眨了眨眼睛,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我已经把杯子又递到他面前。他扯了扯嘴角,默默地又倒了一杯,我刚要伸手去接,他却让开了,说:“别一下就喝完,这酒的口感不冲,但是后劲很足。”

我点点头,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感到那甜中带苦的滋味在舌尖上慢慢融化,直到我整条舌头变得麻木。

“周六回去?”老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有点要陪我小酌的意思。

“嗯。”我点点头。

他没再说话,整个餐馆变得沉寂下来,仿佛几个小时之前的那种热闹只是海市蜃楼。

“说真的,我有点忐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开始说心事。

“?”

“我怕我一回去,又什么都写不出来。”

“你不是已经恢复了写作的能力吗?”他皱了皱眉头。

我苦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酒,感到酒精在我的口腔、我的喉咙、我的胃、甚至是我的大脑里面发酵。事实上,昨天晚上我只写了几千字,就停下来了。这个故事,已经被我写到了尾声,这种即将要迎来结局的紧迫感让我倍感压力。这些故事中的人物,他们仿佛是我捏造的,又仿佛是,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们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中!

“我想我还没有真正学会要怎么去承担责任…”我说,“生活也好,写作也好,当我要做一个决定,我常常会觉得迷惘。就好比要写一个结局,我知道这很重要,但我常常…要么没有头绪,要么就举棋不定。我不知道,也许是我害怕承担结果。”

老板站在那里,喝完酒杯里的酒,又倒了一杯。

他一言不发,我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当他为我倒第三杯酒的时候,我忽然说:“其实,那个时候也是一样…”

“?”他一边把酒杯放到我面前,一边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一直以来我都不敢承担责任,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甚至包括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

“…”他放下酒瓶,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样子。

“仔细想想,”我眯起眼睛,认真地说,“我第一次真的打算负起责任…就是决定跟他分手的时候。”

老板像是有点想翻白眼,但又觉得在这么微妙的时候这么做,实在有点不太好。所以他拼命地忍住了。

“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会为情所困的人吗?”我忽然认真地问他。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像是真的在思索,结果他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很想揍人:“基本上我觉得…女人都会为情所困。”

好吧,我翻了个白眼,尽管我是真的想揍他,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点道理。

“那是个什么人?”从刚才开始一直保持沉默的他,忽然开始夺回主动权。

“是…”我顿了顿,喝了一口酒,才说,“是我以前的编辑…”

老板点点头,像是很了然的样子。接着,他说了一句让我差点把酒喷在他脸上的话:

“那家伙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照在我身上,中央空调虽然已经很老旧了但是整个店堂里还是暖洋洋的,然而我握着酒杯的手指却有些僵硬,甚至于,有些颤抖。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说话。老板也没有。我一脸木然地看着他,他却是悠然自得地喝酒,好像并没有在等我的回答。

长久的沉默之后,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垂下眼睛,羞愧地点了点头:“对。”

“嗯…”他的语调是一种高高在上。好像在说:我早就猜到了。

我颓然地将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完,那又苦又甜的味道几乎要将我击倒。然而我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把酒杯递到老板面前。

他看了酒杯一眼,没有动,自顾自地喝着酒。

我垂下脑袋,心情沮丧:“…我很差劲是吗?”

“…”

“我是个很差劲的女人,”这句话,是出自我的肺腑,“爱上了别人的老公,还有一度觉得很快乐…”

老板默默地将酒杯收到吧台下面的水槽,那意思,大约是不想让我再喝了。

然而我酒精冲脑,忽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倾诉的欲望。这一年多以来,我经历了忐忑、不安、愧疚、无奈,也经历了极度的快乐与放纵,甚至是用一种激烈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痛苦。可是最后,这一切都归于消亡。

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充当这样一个卑鄙的角色。可是当你内心深处萌生了一个种子,这个种子渐渐发芽、生长,最后,在某一个时刻,当欲望战胜了道德标准,它便破土而出。那种快乐很刺激,甚至还带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当激情退却,剩下的,却是一种,如同被淘尽后的痛苦。

这种痛苦不仅是因为无法得到,同时更多的,还有无法原谅、无法理解自己。

“半年前,”我缓缓开口道,“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我强迫自己跟他分手,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后来曾有一段时间,我非常痛苦,甚至觉得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所以有一天,我差点就干出了蠢事…”

老板一言不发地把自己酒杯里的酒喝完,然后打开水槽的龙头,开始冲洗手中的两个酒杯。他的样子很专注,好像根本没在听我说什么。

一些片段从我脑海中闪过,我不由地缩了缩肩膀:“有时候我会想,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放纵、不懂得克制、甚至伤害了别人也无所谓…古人说‘人之初,性本善’,我不知道,我想这句话可能是错的,人的本能会不会根本不是善良的,而是会为了自己的快乐、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一切代价?”

老板把洗干净的被子放在水槽边的木质托盘上,用干布擦了擦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从刚才开始,从我喋喋不休地数落自己开始就始终一言不发的他忽然抬起头看着我,说:

“真有你的。”

“?”我愣了一下,讷讷地看着他。

“就这么件破事你就能想到人的本性?”他抬了抬眉毛,“你别写什么爱情小说了,干脆去当哲学家算了。”

“…”我看着他,哑口无言。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道德圣人,”他说得很干脆,没有一点犹豫,“你说人在痛苦面前是平等的——我觉得,人在欲望面前才是平等的。一块巧克力放在你面前,你没有吃它,可能不是因为你有足够的自制力,而是你还没有那么想吃它!当你真的想吃了,你自然会去吃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他挑眉,“我想说的是,任何人都有可能会犯错,不要放纵自己是对的,但是也不要把自己想成一个圣人。”

“…”我吃惊地看着他,背脊不自觉地往后顶了一下。

“你搅进别人的婚姻里面是很混蛋,但是既然你自己觉得错了,你停下来了,你改正了——那就对啦,你朝着对的方向走,就头也不回地走下去,还回头看什么呢?不要总是去想自己有多痛苦,以前有多不对,这样只会让你陷在里面出不来。”

我皱起眉头,皱得很紧。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觉得你很差劲?”他一脸坦然,“是,我是觉得你蛮差劲的。我认识你时间不长,但是我已经看出来你身上缺点一大堆:做事情犹豫不决、拖延症、盲目、不自信、不自律…”

“…”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人掐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继续说,“不要随随便便就肯定自己或否定自己好吗——你做过错事,可后来你醒悟了,你改正了,那就一切向前看啊。评价什么的,留到六十岁——或者干脆是你死了——的时候再作吧,没必要现在就把自己框死。”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话这么直接、这么有力,让我无地自容却又…醍醐灌顶。

“…好吧,”我轻叹了一口气,“我会记住的。”

“不过,”老板看着我,眼里有一种很少见的,温柔的光芒,“就算你做过错事,我还是可以肯定,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为什么?”我诧异。因为这一点,连我自己都不敢肯定。

“因为,”他笑笑地说,“你还是以‘对’或‘错’来判断你是不是该做一件事呀。”

星期六一大早,我就拎着行李箱从楼上的房间走下来。一楼的店堂又恢复了它原来该有的样子——空无一人。

我推开玻璃门,一股寒冷向我袭来,可是同时,温暖的阳光也将我整个包围。我抬起头,天空中的蓝是那种带着一点点深意的海蓝,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仿佛时刻在提醒我,这是一座海边小城。

街道两旁的积雪尚未全部融化,如今餐馆门口的雪地上停着一辆银色的小型面包车,车子发动着,但是发动机的声音很轻。

有人从后面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箱子,打开面包车的后备箱门,把箱子放了进去。

刺眼的阳光下,我眯起眼睛,诧异地发现老板今天竟然没有穿那套看上去既老气又有些旧了的棉布制服,而是穿着一身时髦的滑雪服。

“?”他合上后备箱门,看到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于是对我摊了摊手,表示疑惑。

我摇摇头:“你不用专门送我,我可以自己坐出租车。”

他也摇头:“没事,我今天正好要去滑雪,顺路送你去车站。”

我分辨不出他话里的真假,不过我不想再跟他争辩下去,便大方地绕过他,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才坐定一秒钟,我又钻了出来,一脸尴尬地换到另一边——日本的副驾驶座是在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