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正常来往于街头巷尾, 可就在一条背对着市中心的暗巷里,正有个双脚搁着地上,半张脸罩在套头帽衫里的醉汉被两个人影拖行着。

这双手还被电子锁拷住的醉酒男人嘴里依稀在嘟囔着什么。

他的脖子上是一根黑色锁链状的choker,那被细细的脖链色/情地勒住喉结的地方闪着细微的金属光芒, 但一晃眼那黑色光芒又消失了。

头顶是嘈杂的夜店舞曲,和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和二极管在闪。

不远处他才被连人给拽出来的地方就是一家龙江的著名地下迪厅。

里头醉生梦死,什么都有。

有男人有女人, 还有不是人的怪物,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不明物种,稍不留神就会将普通人抓住沦为食物捕捉吃掉。

眼下,这今夜落入怪物之手的倒霉鬼的五官都笼罩在帽衫阴影中, 显得看不清楚。

但一眼看去, 确实是醉醺醺的连手都有点抬不起来。

那两个头戴金属防护罩,身着西装的未知人形生物也不予理睬,只用半透明的灰色双手就架着他烂醉如泥的身体快步快速往前走。

而就在这诡异漆黑的夜晚, 这物种并不相同的一行三人一步步踩着地上的脏水, 拐进巷子后面的一道工厂金属门。

伴着一道铁门缓缓开启的吱呀声。

这个‘货物’就这样像是一头的肉猪般被拖拽了进去。

眼前工厂内,依稀能看见一条陈列着各种手,足, 口,鼻等血淋淋器官的流水生产线的工厂内, 各种工人打扮的尼人正在来往其中。

它们大多在有条不紊地用自己的灰色手指清理着这些搜刮而来的人头人肉, 动作一致且冷酷, 半天, 最里面头才传来了这样在颅内响起震荡的磁场声音。

【‘今晚这是哪里来的货?‘天神会’明确规定,器官工厂绝对不收这种又脏,又来路不明的死猪。’】

守在这家工厂内的那个‘尼人’嘶哑着从颅内发出声音问道。

【‘这里是不可能泄露的,而且,这个人在黑市和人赌钱,喝的烂醉,自愿把他身上的所有零件卖给了我们,虽然这种等级的地球人并不值钱,但至少,能填充一下最近缺货的工厂仓库。’】

【‘……’】

【‘可如果再不补充新鲜的货源交上去,完成talatala目前的实验进度,‘天神会’很快就会惩罚我们的。’】

那两个一路把地上这个人从黑市上运送回来,佩戴着防护罩下才能四处行走的尼人如是回答。

而这么一说,那个方才为从正常世界捕猎回来的同类开门的‘尼人’工厂主也没有反驳。

眼下,在它的身后,大大小小的仓库内摆满着各式各样的磨砂透明箱子。

箱子上是一个个打着红叉或者红勾的标签纸。

【talatala,样本切片×】

这就是这些陈列箱上书写的特殊标注单词,×就代表目前还没有找到成功的实验品。

而在里面用双氧水浸泡着从这座城市四处搜刮来的器官,另还有两个昏迷不醒,尚未被破开肚皮取出正常人体器官的人类小孩。

这么想着,那‘尼人’工厂主也透过自己的氧气防护罩阴冷地看了眼地上那个不省人事的酒鬼,又抬起自己细细的灰色手指发出磁场声音道,

【‘那就把这个人类和那两个抬到流水线上去,今晚的时间很紧。’】

话音落下,那两个听命于它的‘尼人’准备弯腰动手抬起地上这双手被电子锁拷住的人,可就在这时,这间尼人秘密开设的地下器官工厂内突然灯丝跳动了两下。

“刺啦——”

灯管的跳动声对于尼人的听力系统而言十分地刺耳。

那两个看守者和其他工人一时间也捂住了自己金属防护罩下的出气口。

可就在下一秒,那躺在地上,眼看就要被开膛破肚的‘人类’却突然翻了个身,并高举起自己被拷着的手,又一抬脚将那两个怪物一下子踹倒在地,打了个响指就把手上的锁给打开。

【‘你是——你是——’】

意识到死亡与被报复的威胁正在步步来临,那‘工厂主’的叫声都显得惊恐刺耳了许多。

可这个答案,那个从头到尾连头发丝都没露的神秘袭击者并没有回答。

因为随后,踩在流水线上的对方只一把夺过那两个扑上来的‘尼人’作势要从腰上拔出的电子枪。

接着透过帽衫下歪了下头的他才看了眼墙角那两个无辜者的‘袭击者’,就这么将枪/头掉转对准在角落里狰狞咆哮的工厂主的脑袋‘碰’了一下。

绿色血液一下像爆/炸/物一般溅起在器官工厂内的天花板上。

接着又是‘碰碰’数下。

今晚在场的‘尼人’都被这冷漠利落的闯入者直接破坏了金属防护罩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见状,那人这才抬起电子枪对准上方的监控设备,又‘刺啦’一下就把接下来的画面全部斩断了。

——这段拍摄于25号的模糊监控的录像就这样到此为止。

但任凭是谁,都能猜到接下来具体还会发生些什么。

而就在当下的镜头外,一间光线昏暗的会议室中,一身黑裙的曹雪梅正站起来把定格在原处的屏幕关掉,又对着正在若有所思看着某一处的孙医生冷冷开口道,

“博士,这就是那个25号袭击了我们名下工厂的人最后留下的影像,事后,他又一次救走了工厂里的原本的那两个待实验标本。”

“这一次,难倒还是没拍到他到底长什么样?”

交叉着手抵在会议桌上,眯着眼睛流露出思索,孙医生的语气也有些奇怪。

“嗯,从他闯进去到离开,所有见过他的都不能再开口说话了,我们的监控设备也无法捕捉他的存在,所以很难确定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曹雪梅都这么说了。

那只能说明这个神秘的袭击者真的又一次完美地摆脱了‘天神会’的监视,救完人还成功逃出生天了,最近这两天忙于其他的孙医生一时间也不说话了。

半天才敲了敲面前的桌面,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般开口道,

“抓不到人,这很正常,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们的敌人就这么被轻易抓到,是不是也说明人类和尼人之间的这场生存竞争游戏本身是有点无趣的。”

“像上次房山的事,事后如果没有天体气象生命局那帮人负责收尾,我是不相信我们是找不到一点,关于闯进山顶磁场塔的那帮人的踪迹的——毕竟,那两个女孩,还是我们当时引导进山里的。”

“但你也知道,第四个亚种,我们到现在还没实验成功,这是一个不同于以往的宝物,是一个天神的伊甸园内都罕见的造物奇迹,一旦成功的talatala出现,并表露出‘它’的天赋,那就意味着我们离想杀死‘卫兵鸟’这个目标又近了很多,离打败天体气象生命局的目标也近了许多。”

“……”

——“因此在这之前,我们也不妨想个办法,回敬一下那只‘卫兵鸟’,也让他好歹能感觉到我们在找他。”

看着屏幕上方那最后一刻和他正面对视的那个黑色身影独自离去的画面,孙医生这么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什么办法?”

“曹雪梅问了一句。

“暂时保密,但你很快也能知道了……走吧,雪梅,这大白天的,还是先去实验室吧,我们还有新的实验品要去看。”

这话说完,推了下鼻梁上眼睛的孙医生就站起来,又系好白色制服衣扣领着曹雪梅上楼去了。

他们一路穿过原子能生物研究所的玻璃走廊,外头的天刚好也划过往常的日光颜色,留下一片刺目的剪影。

而就在大楼下方龙江市车流滚滚之中,背对着市中心的人群的某处地方。

一家门口贴满了老中医小广告的无名小诊所里头,站在门口负责叫人进去的护士正在扯着嗓子拿着张单子喊。

“李邪!李邪!那个一个礼拜前从山顶滚下来,摔断了右腿的李邪,这个人在不在啊——”

“嗯?在呢,这儿。”

一听到自己的大名顿时就懒洋洋地伸手答应了。

门口一堆过来针灸挂号拔火罐的大爷大妈里头突然站起来个染着黄发,个子很高,面色不善的家伙,旁边其余围观群众们一看,顿时也都警惕地和他保持了点距离。

见状,手上还拎着一袋处方药,右腿上还打着个特别显眼的石膏的李邪也似乎习以为常了,一瘸一拐地往人护士面前的桌子上一趴,就开始和人套近乎。

“美女,李邪就是我啊,我上个礼拜都来拿过几次药了,你到现在还认识我啊?”

逢人就叫美女。

也不管面前站着的是八岁的,还是八十岁的女的,就张口乱叫。

这种人,护士在诊所见的多了,一般也就给直接判定为社会不安定因素和臭流氓了。

尤其眼前这种都已经从山上滚下来,一条腿都断了还不安分的,她更是不想给好脸色,看也不看他脸就皱眉挥手道,

“谁认识你,你这张大众脸很特别吗?快点进去,王大夫在等着你,别堵在这儿耽误别人看病。”

“哦,谢谢您!那我可进去了,祝您今天生活愉快啊,美女。”

一点没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张口就来的李邪说完也就瘸着个腿往人门诊室里头进了,而等他才一进去,就看到里头坐那人已经早早拖了张椅子在等着他了。

此刻把手上塑料袋不客气地往面前桌上一放的李邪这才往椅子上一坐。

下一秒,他那条本还打着石膏的腿就恢复正常,又被他弯下腰,顺手一扯就给直接拆了下来。

——关于他这条不幸从山顶上滚下来,还掉在某个坑里‘摔断了’的右腿。

就是在这个只有附近大爷大妈才来看病的破诊所,和眼前这位‘庸医大夫’给他弄得。

视线所及,这是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医生。

长得貌不惊人,就是平常医院里坐班常见的那种,唯独沾上了名字的斯文两个字,很有点斯文——败类的意味。

他和李邪在这之前不怎么熟。

但在过去的四五年间,他们俩曾因为一些原因见过几次,更甚至前两天,两人还通过房二的联络私下见过一次,并发生了以下这点谈话——

“哟,两年没见,你还学会染头了?”

“你个庸医病都看不好,还管这个,我爱怎么染怎么染。”

“喝酒抽烟烫头,我不是你的谁,我肯定不会管,但你都这个岁数了,青少年叛逆期也来的太晚了点吧。”

“这位王败类大夫,我是来看病的,不是和我中学的班主任谈心的,你有完没完。”

当下也懒得在没别人的情况下和他装。

从来说话又毒,又不给人面子的李邪直接就给他怼了回去。

那位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名的王斯文大夫听到这话也不和他扯了,遵循自己的职业习惯,找出他的过往病历给看了两眼才回了句道,

“最近腰伤和脊椎上的问题还有复发过吗。”

“没有,除了上次之后,一切正常。”

“嗯?你终于也意识到自己有病,所以定期开始吃药了?”

“是又怎么样。”

闻言有点罕见地看了他一眼,不清楚他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不仅跑来还复查,还按时吃药的‘王败类’大夫一听这话眼神也更迷了,反口就古怪地回了句。

“那你都正常吃药了,还找我干嘛,我出门诊不要花钱啊。”

结果李邪这个怪胎就这么指了指自己的腿,当时就给他冷漠吓人又不讲道理来了这么一句。

“给我上个石膏,再开个骨折的证明,用你平时就没的那点医学精神给我好好描述我可怜的伤情,写的越逼真越好懂了么?”

好好的一个人偏要装瘸子。

还是重度骨折下的瘸子,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么。

所以王大夫转头心想,你这孙子要逼真要可怜是不是,就给他编了这么个从山顶滚下来,摔断一条腿的离奇病情。

而李邪之所以会这么做。

其实,主要还是为了应付上次结束房山露营后所有人一块脱困的那件事。

虽然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说后来苏醒的符白龙都一定程度上,因为房山的磁场干扰而失去了正常记忆。

可李邪事后为了能正常收尾,还是将自己试图英勇救人的故事以段子的形式告诉了所有人,这也使得一开始也许质疑过,他是不是会本事这么大的另外一些人勉强接受了这件事。

虽然就连他弟光是听到他哥才掉在一个两米多的坑里就吓晕了过去这事,都开始对他就嫌弃的要命。

但不得不说,有了这条出自眼前这位‘神医’,且看上去很有说服力的‘断腿’,也没人再会怀疑李邪嘴里的这些话了。

只是,伤筋动骨要养一百天。

这个谎,眼看着就还要两个多月才能算完结。

可光是这两天,有个姓符叫白龙的就隔一天就要发个短信‘慰问’和‘关心’下他。

搞得自打上次从房山回来,一看到他名字心里就开始发毛,一想到他的脸就毛的更厉害的李邪只能和他一个劲装死了。

【霸王龙】:

“我帮陆一鸣问问,你这两天腿好点没?”

【李邪】:

“哈,哈,挺好的,各方面都挺好,吃嘛嘛香。”

【霸王龙】:

“是么?可我怎么听说骨折的人一开始都很难受,吃不好也睡不好,还根本不能生活自理,你确定你现在这样,不需要别人去照顾?”

【李邪】:

“我这样的能和一般人一样吗,瞧我这顽强怒放的生命力,你见过山顶上滚下来,只是摔断一条腿的吗?放心放心,您老忙您的,等我腿好了,我立刻就生龙活虎又出现您老面前了啊。”

他这么拼死一推辞,又卖力一胡扯。

电话那头,那位李邪最近总觉得‘话里话外’想和他说些什么的冰山霸王龙才勉强算是放过了来慰问他这件事。

而眼下,再回到说这间小诊所的门诊室内。

今天说是来让他复查他的‘断腿’,其实是转告他25号当夜事件后续的王大夫也顺便把另一个消息告诉了他。

“房二有事请假回家了,应该今晚才到龙江,所以这件事由我来告诉你,那两个25号被你救了的实验范本已经脱险了,但‘天神会’对你的追杀和抓捕还在继续。”

“……”

“你自己注意保命,守住身份,任何人都不能随便告知,就是你明天打算退休娶老婆,也给我把这事对任何一个人守住,你的命比谁都值钱,你要是死了这次就没人给你接班了。”

——“以及,天体气象局打算重组北斗,你对新同事和自己的接任者有建议吗。”

前面那些话李邪姑且当做随便听听,但后面这消息倒是来的突然。

不同于以往那些,李邪和‘北斗’这两个字曾经本身存在的联系,也使得所有人下意识地还是会把他的意见作为一部分。

在这之前,前北斗已经解散了快五年了。

现在上面决定要重新组,便也说明那次事件到此为止。

所有人都向前看,也该是结束漫长的修整和复苏期,和‘天神会’背后的势力正面迎击的时刻了。

结果一听到这话,当下反应并不强烈,连眼皮子都没抬的李邪只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下,半天歪坐着来了这么一句。

“我对其他没有意见……不过如果你们要选新任队长,我可以推荐一个人。”

“谁?”

“龙,你接触过他吗?”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拿脚抵在桌子上晃来晃去的李邪当下就是这么问了一句。

在这之前,他这个整天阴阳怪气,拽的不得了的独行侠别说是有朋友了,连日常买别人的账都很少,见他主动提起一个人,王大夫也是觉得有点稀奇了。

“没有,不过听说过,他和你的风格好像不太一样,听说很冷静负责,能力也十分出色的实干派,不过如果这是你作为前任队长的建议,上头最终选择他成为你的接任者,我想这也不是不可能。”

“不用参考我的选择,我也只是个提议。”

“……”

“但如果你们想选新任北斗队长接替我,我觉得他最合适。”

李邪捏捏脖子不怎么认真地回道。

“哦?不过,你们很熟吗?”

“不熟,没见过几次,认都不认识。”

“……不认识,那你主动提他干嘛?”

王大夫觉得他很莫名其妙。

“无可奉告,药开好没,我还要回家。”

这话说完,李邪好像也不想和他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