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邦佝偻着背,咳得小心翼翼,李芬然忙去端水喂给他喝,霍邦体内器官脆弱,一点点伤风感冒都能带来危险。

霍少弦替他拍着后背,看到他艰难地忍住咳嗽,脸憋得通红。

他一下一下拍着,心里其实明白,他有他的责任,即使他再爱荣浅,他也必须娶妻生子,因为那是他作为霍家独子的责任。

何暮出院了,谢东也没再来纠缠过,何暮自杀的事推说是压力过大,校方已尽力将这件事压下去。

何暮有种新生的感觉,荣浅送了她一块腕表,让她伤口彻底好后,就戴在手腕上。

朱婷婷这招棋落败,却不甘心。

眼见两人又跟好姐妹似的,她走到荣浅课桌前。

“呦,这一刀划下去,怎么没把命搭进去呢?”

何暮对她是心有余悸的,荣浅抬起头,尽管是仰望着,却以一种绝对的姿势逼视她,“朱婷婷,你这样算计我,是不是看上厉景呈了?”

朱婷婷脸色微变,“你管我。”

“在南盛市,轮背景而言,你们朱家矮了我们荣家一大截,况且我和厉景呈已经订婚,你用龌龊手段插足得进来么你?”

“你别把自己真当豪门千金似的,结婚了还能离婚,况且只是订婚呢?”

荣浅转着手里的签字笔,“那你排队候着吧,要不要给你个号牌,到时候叫号?轮到你,你再来?”

“你——”朱婷婷面色一阵白,抬起脚步要走。

荣浅的脚横出去,朱婷婷冷不丁被绊倒,摔得毫无形象可言。

荣浅觉得她的生活也就这样了,偶尔和人斗斗嘴,使使坏,她想过她和霍少弦以后会各自生活,也想过他会结婚,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窝在沙发内看电视,画面转到新闻,接下来播报的消息对她来说是震惊的。

霍家和莫家联姻,甚至没有订婚,霍少弦和莫希将于一个月后直接成婚。

荣浅手里的零食散落到地上,为什么偏偏是希子姐?

说不出的酸涩难受,他就这样结婚了,就这样彻底退出了荣浅的生活。

她欲哭无泪,心麻木后,只剩下一些些尖利的痛。

厉景呈将她吃到一半的薯片拿起来,放回她手里,“请柬今天白天就送到了。”

荣浅收回神,接过薯片又吃了起来。

霍少弦结婚的那天,荣浅还是去了。

她盛装出席,挽着厉景呈的手,参加的却是心爱之人的婚礼。

今天的莫希,光彩照人,荣浅很羡慕,甚至带着一种说不明的感觉,她和厉景呈站在人群中,婚礼是在露天举行的,并没有教堂和神父,是一场中式婚礼。

荣浅看向玫瑰花架下,身穿一袭白色西服的霍少弦。

他还是那般耀眼明媚,器宇轩昂,只是这般风采,却掩不住男人眉宇间的勉强。

莫家和霍家的父母都坐着,新娘款款而来,将手交到霍少弦手里。

他们拜了堂,霍少弦掀开莫希的头纱,替她戴上戒指。

莫希接过婚戒,拉起霍少弦的手,想要将戒指往里套,却发现他的无名指上已经戴着一枚,莫希抬头,眼里略带吃惊。

霍少弦并没说话。

荣浅握住自己的手,同样的手指,她也戴着。

厉景呈眸光扫过她包拢的手掌,眼底一凛。

莫希藏起眼里的委屈,这个位子,应该是要留给她的,她才是霍少弦的妻子啊。可男人丝毫没有要摘下的意思,眼见不少人开始议论,她指尖颤抖,将戒指往霍少弦的中指戴去。

这根手指代表的意义,并不是婚姻。

霍少弦接过司仪递过来的话筒,莫希站在边上强颜欢笑。

他先说了一番致辞,荣浅望向并肩而立的两人,她以前一直觉得,她跟霍少弦才是绝配,可今天才发现,没有了她,别人也照样站得起他身边的地方。

“在我还是少年的时候,我就做过一个梦,”霍少弦的声音透过密集的人墙传到荣浅耳朵里,清冽有声,“我想,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爱上了就是一辈子,这个梦是能够实现的。年少到底是年少,梦也总有要醒的时候…”

荣浅脚步往后退,让跟前的一排排人影挡住她眼底破碎掉的面容。

“我这辈子,娶得不是我最爱的人…”

莫希握紧手里的花束,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可这是她早就知道的,怪也只能怪自己飞蛾扑火。

霍少弦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荣浅的脸上,“但我既然结婚了,我就会为我的妻子担起责任,在我们的婚姻里,我只有她…”

荣浅并没参加完婚礼,她转过身,大步往外走。

霍少弦。

再见。

从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也走我的阳光道,我们不走独木桥,独木桥太孤单了。

厉景呈追她出去,到了外面,他一把将荣浅扯到跟前。

她眼圈微红,“干嘛?”

厉景呈抓着她的手放到眼前,“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荣浅握紧手掌,男人眼角微眯,“霍少弦给你的吧?”

“这是我的东西,我愿意戴着就戴着。”

厉景呈去掰她的手,荣浅死死握成拳,男人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分开,她拼劲力气挣扎,厉景呈套住戒指往外扯,她蜷起手指,戒指卡在了指关节处。

“松开!”

荣浅语带哭腔,“我不松。”

厉景呈也不顾她疼痛,戒指强行被摘掉,荣浅看着自己红肿的手指,她扑过去要抢,却被厉景呈朝远处一抛,戒指丢向了偌大的景观湖中。

荣浅眼见湖面泛起涟漪,她惊叫一声,“你混蛋!”

厉景呈手指虚空朝她点了点,“跟我回去!”

“不。”

“行,”厉景呈转过身,“那你别回来了。”

他大步朝停车场走去,荣浅跑到湖边,就算她跳下去,也跟大海里捞针一样,远处传来热闹的婚礼舞曲,她抽了抽鼻子,拎起裙摆。

厉景呈发动引擎,车子开出停车场,经过荣浅的跟前,荣浅挥下手,“停车!”

车子向前开着,荣浅只得在后面追,厉景呈目光自后视镜收回,他嘴角潋滟,面上的肃然冷冽被暖意笑容拂开,他将车停在路旁。

荣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叉在腰际,弯着上半身直喘。

半晌后,她一手指着驾驶座内的男人刚要骂,厉景呈发动车子,荣浅见状,忙拉开车门坐进去。

手指隐约还有痛意,荣浅包住无名指,脸上泛出用力奔跑过后的红晕。

她心里很难过,可她没法自欺欺人,她戴着霍少弦的戒指,可真正嫁给他的人却不是自己。

“很伤心?”

荣浅偏偏不给他看,她别过脸,“你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往别人伤口撒盐吧?”

“那你要怪,更要怪给你这道伤口的人。”

荣浅目光不由瞥向倒车镜,半空中,装满玫瑰花瓣的氢气球缓缓上升,花瓣犹如淅沥小雨纷纷洒落,这一幕,浪漫温馨的好比梦中的婚礼。

十五年的痴情爱恋,还是被一刀斩断,不是改变了初衷,而是输给了命。

荣浅照常生活,下课后,跟几个朋友走出学校。

一个年轻的男人走到她跟前,“你是荣浅吗?”

“是啊。”

对方将一封信交给她,“不要给别人看。”

荣浅握着手里的信封,年轻男人转身往远处跑,林南撞了下她的胳膊,“可以啊,追求者都寻到学校来了。”

“说什么呢你。”荣浅朝朋友们摆下手,“我先走了。”

到了车上,荣浅坐在后排,她将信封拆开。

展开信纸,上面的字体很潦草,对方似乎文化不高,还有错字,可通篇读下来,荣浅后背却冒出了冷汗。

之前,厉景呈派了人去顾新竹的老家查,一直在找当初那个肇事司机,荣浅也找了私家侦探。这封信就是那名肇事司机写的,说是收到他们在到处找他的消息,只是他不方便露面,让荣浅想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的话,就带着钱去通兴路33号。信上还指明,只让荣浅一个人去,不能惊动其他人。

荣浅将手掌在腿上擦了擦,满手心都是汗。

她想过这会不会是圈套,可顾新竹并不知道她在查当年的事,荣浅犹豫不决,她想让厉景呈陪她,可又怕打草惊蛇,再想找的话,可能又要等几年。

回到帝景,荣浅权衡再三,还是打算过去。

她想将信找个地方藏起来,最后干脆塞在枕头底下。

荣浅没时间多想,拿了上次卖车换到的卡后便出了门。

她避开司机和佣人,到帝景外面打车。

通兴路33号是个正在拆迁的小区,大半住户都已签字搬出,剩余得多是钉子户。

荣浅照着地址找去,却发现33号其实是个车库,脏污不堪的窗户上贴着棋牌室几字,房子的墙体也老旧斑驳,掉落了大半。

她深吸口气,伸手去拍门。

门很快被打开道缝,里面涌出来的烟味熏得她差点吐出来,荣浅连呛几声,“请问,这儿有个人叫胡东吗?”

“你找胡东?”

“是。”

瘦高个的目光从她头顶扫到脚尖,最后将门完全打开,“进来吧。”

厉景呈回到帝景,没看到荣浅的身影,夜幕降临,天色被黑暗给隔空蒙起,佣人从厨房出来,“厉少,晚饭准备好了。”

“小姐呢?”

“小姐说要回趟家。”

厉景呈不由蹙起眉尖,“家里司机没送?”

“这,这我没留意。”

“去把司机喊来。”

“是。”

厉景呈来到窗前,他方才回来时看到接送荣浅的车停在车库内,况且上次荣择打了她一巴掌,她还能这样巴巴得回去?

司机很快过来,“厉少。”

“小姐呢?”

“小姐没在家?”司机吃惊。

厉景呈太阳穴突突直跳,又跟他玩失踪,真应该捏死她,省得他操这种心。

司机见他脸色阴沉,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厉少,我接小姐下课时,看到有个男人给了她一封信,回来的途中她看了,脸色就不大好,心事重重的样子。”

“信?对方长什么模样?”

“瘦瘦的,大约一米七出头。”

厉景呈转身往楼上走,推开房间门进去,荣浅的包是随身携带的,厉景呈打开床头柜,荣浅先前放银行卡的地方空着,看来是要用钱。

他起身,目光在房间内扫了圈,最后落在床上。

摆放枕头的位子明显偏出一个角,佣人整理得向来井井有条,不可能这样,厉景呈伸手将枕头抽开,果然见下面躺着个信封。

荣浅跟着那人进去,里面空间很大,摆满了麻将桌,大约是好几个车库联通的。

男人朝里头那间喊了声,“胡东,有人找!”

一道男声随之传出,“谁找我,让她进来。”

周边声音嘈杂,荣浅朝小隔间走去,里面有张麻将桌,名叫胡东的那人嘴角叼了根劣质香烟,眼睛看向荣浅,“钱带来了?”

荣浅点点头。

胡东推开手边的牌,“拿来。”

荣浅将银行卡递给他。

胡东前后翻看下,“我靠,你他妈耍我啊,我哪知道里面有几个钱?”

“你只要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我,我就把密码给你。”

“敢威胁老子?”

“我不是威胁你,我说了把钱给你,就一定会给。”

麻将桌上的另外三人起身,将荣浅围在中间,她装出镇定的样子,其中一人伸手扯掉她的包,打开拉链翻找。

除了手机和少量现金外,并无收获。

“快说,密码是什么?”

“你究竟是不是当年的肇事司机,还有我妈的死,你知道多少?”

“当年的那辆车是土方车,被压的小车上除了你妈,还有司机和一名佣人。”

荣浅不由紧张,“那你和顾新竹是什么关系?”

湖东腆着笑,“你先给钱。”

荣浅胡乱报了个密码,“你和我说清楚,我这就去银行把钱转给你。”

“不用了,”胡东一把拿过卡,“小姑娘,有人给了哥哥我更多的钱,让我好好治治你。”

荣浅脚步往后退,却撞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几人把门给反锁掉,荣浅紧张极了,可她告诉自己不能乱,“我给你的密码是假的,还有,来这儿之前,我把信留给了别人,很快就会有人来的。”

“那就看看他们有没有这速度找到你,带走!”

荣浅的肩膀被人握住,那人拖着她从小门离开,门口停了辆普桑,又脏又破,四面的窗子都封掉了,看不见里头坐着的人。

荣浅被推进后车座,车子发动后很快开出小区。

厉景呈开车赶到时,里面依旧嘈杂,他推了门进去,却并没看见荣浅的身影。

抓了外头的瘦高个出来问,对方说其实不认识那四个壮汉,只是给了他一百块钱,说待会有人找胡东的话,将她带进小隔间就好。

厉景呈走出去,脏乱的小区内,灯光暗淡,无家可归的流浪犬闻声狂吠,厉景呈头一次这样慌乱,就像是有双手拧着他的心脏,揪扯不说,还要狠狠撕裂开。

荣浅也不知道他们会带她去哪,只知道肯定会越走越远,说不定还会离开南盛市。

“大哥,我们带她去哪啊?”

“你管这么多干嘛,把人给我看住了。”

荣浅透过挡风玻璃瞅着外面的街景,她不能慌,更不能乱,“你们不要钱了?”

“就你那点小钱,省省吧。”

荣浅冷哼声,“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别来这套,再说把你嘴巴堵起来。”

“我爸是谁不重要,我未婚夫是厉景呈,刚才那张卡是他给我的零用钱,你们去查查里面有几个零。”

坐在副驾驶座内的胡东偏过头,“小Y头,跟哥哥搞心思,你还嫩了点,你未婚夫是厉景呈又怎样?我要现在找他,不是自寻死路吗?”

“谁让你找他,问他要钱你不会啊?”

胡东犹豫了,“你让我问他要钱,你傻啊。”

“别人给你多少,我让他…”

“闭嘴!”胡东手抽过来,幸亏荣浅躲得快,“我们拿人钱财,不可能事情做到一半。”

荣浅急得不行,再往下开,指不定开哪里去,她装出害怕到不行的样子,“别,求求你们,我不要你们出面,我让他网银转账好吗?你们看到钱,再做打算怎么样?”

胡东一听,这女人绝对脑子有问题,不用他自己出面,这样的钱不要白不要啊。

“好,但你不准耍花样。”

“不敢,我哪敢,我人都在你们手里。”一左一右按着荣浅的两名壮汉对望眼,还有这样的好事?

难道富二代普遍智商低?

“我给他打个电话,你给我账号,网银好像转账有限制,我先让他汇五十万好吗?”

胡东从兜里掏出张卡,生怕荣浅有别的念想,“这账户名可不是我,你别打歪主意。”

“我真没想别的,我就想花钱消灾,拿人手软,我们都不缺钱,只求你放过我…”

“别废话,你先打电话,但你要敢说漏一个字的话…”

“不会不会。”

胡东将包交还给她,荣浅摸出手机,开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跳出来,荣浅沉口气,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喂。”

“老公。”

厉景呈怔了怔,三秒后反应过来,“你在哪?”

“我,”荣浅对上胡东恶狠狠的目光,“我跟朋友在一起玩啊。”

“哪个朋友?”

“你又不认识,我今晚可能不回家了,我的枕头下午拿出去晒了,你记得让保姆收回来。”

厉景呈听出话里的意思,“我看见了,替你拿好了。”

胡东扬起拳头,示意她说重点,荣浅斟酌后开口,“我们在这开销挺大的,我看中件首饰。”

“看中你就买,别管多少钱。”

胡东一听,眼睛立马直了,由于开着扬声器,整车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那我给你个账号吧,是我朋友的,你先给我汇五十万,我要再看中的话,再让你汇好吗?”

“好,在外注意安全。”

胡东夺过手机,掐断。

他将信将疑,车子继续往前,没多久,他的手机上接到条汇款通知。

胡东差点从副驾驶座内蹦起来,“真的多了五十万,我靠,原来赚钱这么容易。”

“我就跟你说他很宠我,只要你别伤害我…”

“少废话,你再跟他要。”

“好歹也要等个半小时吧,不然他肯定起疑。”

胡东一听也是,示意人将车停在路边。

“大哥,这样能行吗?”

“怎么不行?具体的钱要一两天内才能到账,这只是汇款的短信通知,我们拖点时间,拿到这笔钱再说!”

二十分钟后,胡东让荣浅接着打。

她寻了个要买衣服的借口,厉景呈又给她打了五十万。

车里的人都快乐疯了,心想摊上这么两个傻子,简直捡钱捡到手抽筋啊。

几人都是粗汉,平日里要么赌钱喝酒,对外面的世界不甚了解,荣浅起先只是试试,谁想到他们就信了。

胡东乐得哈哈大笑,脖子内的筋激动到都快炸开。

等不到半小时,他又逼着荣浅打电话。

荣浅拨通厉景呈的手机,“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