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来了。”于知安用筷子捣着碗底。

“我还没问你呢。”于知乐回。

于知安敛着眼:“考试周,没课,过几天元旦假,我就提前回来了。”

说完冷哼一声:“要知道你回家,我还不如待宿舍,还有空调。”

“那吃完就走。”于知乐随手拿起桌上的小菜罐子,就要把盖拧上。

“干嘛啊,”于知安一把夺回来,宝贝一般护在臂弯里:“还要不要吃早饭了。”

“几号走?”于知乐问。

“二号下午。”

“这几天在家好好温书。”

“喔,”于知安转转眼珠子:“那我一日三餐怎么办?”

“你没钱?”

“没啊,我哪来的钱?”

于知乐挽唇笑了笑,“妈才给你的钱呢。”

于知安警惕地皱鼻:“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

“用掉了,”少年眉心舒展,洋洋得意:“妈肯定也告诉你了吧,我谈了个背景厉害的女朋友,不多花点怎么搞定啊。”

“你表哪来的?”于知乐瞥了眼他手腕。

于知安抽抽眼,先是一脸大事不妙,末了又变得不以为意:“都是成年男人了,给自己买个表怎么了。”

“随你,”把亲弟的脸色尽收眼底,于知乐站起身:“但别跟我要钱。”

“切,”于知安不屑一顾,偏开脸:“谁指望从你身上拔毛了。”

“我去店里了,你把碗洗了。”于知乐回头就离开长凳,走去角落衣架。

于知安盯着她窈窕的背影,唤道:“姐——”

他扬着眉:“我昨天晚上回来,在老钱那买串,他大姑娘跟我说,说你姐攀上高枝了,说咱们宁城首富的孙子追着你跑?真的假的?”

问完他自己都揉着鼻子,不敢相信地嗤笑出声。

正在穿外套的女人一顿,回过头,莞尔道:“真的。”

于知安倒吸一口凉气,大声:“真的?不是吧?当真?!”

“真的你也轮不到一分钱。”女人笑意更深,只是这笑略显讥嘲。

“你,走吧,”于知安把头埋回碗里,一手对着空气挥挥,眼不见心不烦:“走吧走吧。”

昨晚忙到夜里三点,刚好今天店里也闲。吃完午饭,于知乐就回阁楼休息。

留着张思甜一个人在一楼看店。

晌午时分,日光从橱窗后透进来,像无形的暖羽,撩得人昏昏欲睡。

张思甜撑在吧台上打盹,不多时,一阵脆亮的铃声把她惊醒。

举目望去,张思甜不由眯起了眼。

太阳刺人,进来的男人刚好逆着光,令他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圈金属的色泽。

他不假思索往店里走,淌过明亮,逐渐蔽进了暗处,可他过白的皮肤和英俊的眉眼,让他并没有因此黯淡几分。

人生而颜控。

张思甜不禁发愣,回过神来的同时,也明白了蓬荜生辉的本义。

她从吧台后局促起身,招呼道:“先生,你好。”

“嗯。”进来的男人淡淡应了声,便开始在狭小的店里四处打量起来,漫无目的。

转了两圈,一无所获,他回头问张思甜:“店里就你一个人?”

“嗯……”张思甜答。

“就你一个?”他像是不确信,瞪着眼,又问了一遍。

张思甜回:“这会就我一个,还有个在楼上休息。”

见男人朝天花板望了眼,她停顿一秒:“您需要些什么吗?”

男人努努嘴,慢悠悠走回吧台前,撑着玻璃台面,挑起一侧唇角:“我呢。”

“嗯。”近距离看,更帅了……张思甜只觉得心跳加剧。

他眼底闪着笑:“昨天在你们这订了个蛋糕。”

“嗯嗯,”张思甜点头,快速在脑子里回忆翻阅着昨天所做的蛋糕款式:“请问是哪种呢?”

男人抬眉毛:“有鹿角那个。”

张思甜旋即回:“圣诞麋鹿?”

“对,就是那个。”他陡地叩了下玻璃,表以确认。

“姑娘啊……”他声线不高不低,拖出一股子懒散的磁质:“看你们店的大众点评了吗?”

“嗯?”大众点评?张思甜匆忙从围裙兜里掏出手机。

“今早那条,是我评的。”

“噢……”张思甜持续不断地颔首,一面点开看。

果然,今天的日期,一个三星评论。

附图一张。

文字内容是:蛋糕不错,我吃光了,本来可以给五星。不过派送人员态度很差,送过来的蛋糕都破了,只能扣两星。

好像是……第一次遇到顾客谴责派送这种事?

但相交数年,她还是清楚于知乐的脾性的。张思甜静默几秒,哈腰点头,表达抱歉之意:“对不起,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真的对不起!”

“没事。”年轻男人轻咳一声,皱起了眉,郑重其事吩咐:“这条点评一定要给那个派送的人看,知道吗?”

“让她深刻意识到错误。”

“尤其这张图。”

反复强调:“这张图,一定要给她看。”

张思甜呵了口气,认真脸建议:“不如我把她叫下来,当面跟你赔礼道个歉吧?反正她正好在店里,有错我们就改。”

“不!不用,”男人匆忙否决:“我还有事,我走了。”

说完就撑高上身,走到店外。

张思甜目送他离开,此刻她才留意到外面还有个身材高瘦西装革履的男人一直在等他。方一出门,那人就为他披上外套,才唯唯诺诺跟着远去。

张思甜坐回藤椅,周身激灵了一下,心里猜测万千:

一身贵气,根本不像这儿的人,到底谁啊。

一直没舍得叫于知乐。

直到爸爸来了电话,张思甜不得不上楼,把好友唤醒。

好久没睡个昏天暗地了,于知乐翻身下床,四处找什么。

一个动作便知心达意,张思甜从床尾箱子里,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知乐,你跟我一块回去一趟吧。”

女人仰头喝完水:“怎么了?”

“好像徐镇家里来了贵客,喊我爸过去烧菜,他叫我过去帮忙,说你要是没事……”张思甜绕着身后的围裙带子:“也把你带着。”

“行啊。”于知乐毫不犹豫同意。

张思甜差点要蹦起来亲她一口:“知乐,你真好啊。”

“行了,收拾下,我们早点出发。”

“嗯!”

载着张思甜的机车,一路飞驰。

后座女人脖颈上的长长围巾,卷在风里,任其飞舞。

刹停在徐镇长家门前,张思甜先下了车,于知乐低头去踩脚撑,随后才下去。

张思甜停在她身边,解着自己的头盔。突地,她记起一件事,说:“于知乐,今天店里来了个很帅的……”

不远处的巷口,一些男性的零碎谈笑之声,逐步清晰。

摘着头盔,于知乐听到,还在絮絮叨叨的张思甜,陡然惊呼了两声:“啊!”

“是他!”

谁啊?

把头盔随意挂到车把手,于知乐也抬起头,就着身畔友人的视线,望过去。

黄昏已至,天边夕照,将弄堂之上浪涛般的青砖素瓦都泼成了暗红。

走在首位,刚上门阶的男人,似乎也看见了什么,停下脚步。

一行人貌似都很忌惮他,也跟着站定。

四目相对。

俱是一愣。

只是,讶异的神色只在男人脸上停留片刻。

紧接着,他就挑起唇角,耀武扬威地笑,笑得春风得意,甚至,得意出一种恶劣感。

“他是不是在跟我们笑啊?”张思甜猛拽于知乐袖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她小声而急促道:“好巧啊,今天下午来店里的就是他啊。”

于知乐收回目光,双手插兜,回身便打算走小门。

张思甜跟上她,欢呼的样子像个追星少女:“是不是很帅?!那么多男的,我第一眼就看见他了!”

于知乐唇角微抽,第一眼就看见,难道不是因为,好好一个男人,下趟乡而已,居然还穿着貂?

作者有话要说:景三岁:老子穿貂怎么了?扒你的皮做的?

第十一杯

徐镇长家的晚宴,摆在大堂里,足足有三桌人。

张思甜的父亲——张忠,作为当地颇有名气的退休厨子,特意被请过来准备这场宴席。

人手不足的关系,就叫来了自己的女儿和于知乐,帮忙打下手。

厨房里人来人往,煎炒烹炸,热气熏天。

于知乐蹲在地上,捋高了袖子,专注地择着菜。

张思甜则在一边削莲藕,她终究对下午在店里见到、傍晚又偶遇的男人念念不忘,记着他交代的所有事,便跟于知乐说:“刚刚那帅哥,让我给你看个东西呢。”

“没兴趣。”于知乐回道。

神经兮兮的,能给人看什么好东西。

“他说你昨天送去的蛋糕都破了耶。”张思甜拧开水龙头,在哗哗水流下面冲洗着刚剔掉一层外壳的雪白藕段:“所以有点生气。”

“……”还在背后反咬她一口,怂犬作风。于知乐没回话。

“不过他夸我做的很好吃,他都吃光了。”张思甜的口气,听起来分外轻快。

“……”

张思甜路过于知乐,把藕交到砧板前负责切菜的大妈手中:“说是景胜华的独孙,有钱人都长这么好?”

“好什么好,”大妈嘟囔一声:“一群吸血虫,准没好事情。”

“怕又是为了拆迁的事吧,”张父从她手里接过一盘刚切好的草菇,悠悠道:“真以为徐镇把他们当贵人——不就想伺候这群财主吃顿好的,赶紧走,别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