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早熟,听了奚娴的话,背着的手慢慢放松,上前给母亲掖了掖被角。

奚娴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一张脸微微泛红。林紫贤才明白过来,揶揄的瞧着她,语气中莫名有些酸:“我原以为,你是不喜欢男人了,倒是不成想…”

奚娴睁大眼睛看着林紫贤,却见对面的女人转移了话题,微笑着和煦道:“有了身孕,便再不能饮酒了,即便贪杯也不成,这酒我替你收着,等孩子生出来再邀你吃。”

奚娴点点头,有些困倦的揉了揉眼睛,软声道:“紫贤姐姐,我怀无拘的时候还不曾这样的,只是怀了这个孩子,却总是觉得疲惫得厉害…”

林紫贤见她像是一只困倦的小懒猫,便有些怜惜,轻柔道:“那你睡会子罢,我隔些日子来瞧你,这阵子实是有些太忙了些,陛下要选秀,我那小姑子也得参选,我本是不愿插手的…你也知道,这选秀的事到底有几分可能,那俱是不好说的,只我婆母见我出身,一味叫我回母家使劲儿,我今儿个也是来你这儿多清闲来了,唉,更不知下趟是何时。”

奚娴本是万分疲惫的,如今听闻此言,却慢慢振作起了精神。

她捏了捏额角,轻柔道:“紫贤姐姐,你在说什么?”

林紫贤道:“无事,不过是我的一些抱怨至词罢了,你也不必挂心。”

奚娴抬起乌溜溜的眼睛,一张脸雪白泛了红润:“你说,选秀?”

林紫贤道:“…是啊,你这是怎么了。”

奚娴托腮,面容孱弱而娇气,只是怔怔道:“嗯,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新奇。”

林紫贤觉得也是,但她实不愿多谈这些。皇帝是她的表兄,也是她曾经恋慕过的人,她不肯答应婆母,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小姑子往后给她的表哥当妃嫔,听上去便很可笑,更加令林紫贤无法容忍。

林紫贤走了以后,奚娴才慢慢站起来,对着窗外舒展眉目。

这些事情,她不知道,无拘肯定是晓得的,只是连孩子都不愿意告诉她。也是,这阵子男人也不怎么来瞧她了,这么看来,她很快便要被他遗忘在某个角落了。

和上辈子,又是如此的相像。

奚娴怀着身孕,便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不用吃药,只是她每日都会点燃嫡姐留下来的熏香助眠,因为它们能令她第二日醒来时神清气爽的原因,奚娴隔几日便回宠幸它们。

熏香的颜色有些像是泛黄的白骨,泛着死气沉沉的灰色,质地有些坚硬,但被烛火一点便能燃烧,幽幽的烟灰升腾而上,很快便缭绕在重重的帷幔之间。

奚娴躺在床榻之上,很快便入了眠。

第二日醒来时,她果真十分精神,甚至能抽空阅览一遍无拘的功课。

也不知为何,无拘现下学的东西,对于奚娴而言变得容易看懂了一些,若是在怀孕之前,她可能要非常费神,才能领会一些字面上浅显的含义。

可是如今却丝毫不费力,便能指出无拘辩证上的错误。

无拘嘴里塞着小半个包子,见奚娴这样温柔细语,慢慢睁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他的母亲,就仿佛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娘亲一般。

奚娴抬眸道:“怎么了?”

她的眼睛的剔透,就像是温柔优雅的贤者,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独有的美丽,垂眸时浓密的眼睫几乎覆住眼睛,又十分脆弱美丽。

无拘把食物咽下,下意识摆正了坐姿,小声和他娘道:“母亲,您看上去,好像和往常不太一样。”

准确的说,自从几月前,他闹着要娶男媳妇起,母亲便一日又一日,变得更外不同。

但无拘至少知道,母亲还是很爱他的。

无拘思虑了一下,对奚娴道:“您以往给我写的那些故事,父亲总说您不成熟,没长大,叫我不要把您写的当回事…但我现下觉得,父亲那时或许只是和您闹别扭了。”

奚娴笑了一下,颔首道:“我倒是不记得,还给你写过那些故事。”

无拘跳下椅子道:“我去找来给您瞧!”

接着奚娴便看到了她从前些的那些“故事”。

似乎嫡姐并不觉得有什么,尽管十分不喜欢她这样,也从来都没有过分苛责她。

而写出这些故事时,奚娴自己也不晓得她在想些甚么,只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就写出来了,因为她认为这是无拘需要知晓的一些“道理”。

可是后来…似乎,经过了一些事情,她又把那些都忘记了。

明明没有过去多久,对于她而言,那些记忆却变得古怪离奇,就像是积灰的角落里的一层蜘蛛网。

她慢慢翻开一页澄纸,便看见自己的笔记。

这是第一则故事。

一个天生残疾、长相丑陋的山中女孩,喜欢独居在黑暗的地方,只有在那样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她才能觉得有安全感,久而久之,见到了光明的话,她都会浑身刺痛,难以安眠。

家里只有她一个姑娘,所以守寡的母亲对于她的期望被无限放大,但那种期望,就像是愚昧朴实的庄稼汉对于种猪,希望她能够为家里招来一位女婿,延续香火血脉,而她只敢在深夜里透过窗棱的缝隙,舔着干燥的唇角,饥渴偷窥者那些过路的人。

可惜并没有一个那么倒霉,亦或是与她有什么缘分,而她虽则阴暗卑贱,却意外的强求。

偶尔有一天,在冬夜里,家里来了一位过路的旅人。积雪在黑夜中映衬出他的面容,农家小舍昏暗的油灯显得分外有人味,于是他敲开了女孩家的门,接待他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头发稀疏的泛黄,浑身都透着古怪的局促。

女孩一眼就看中了那个旅人的相貌,英俊而富有岁月磨砺的痕迹,就像是入鞘的宝剑,于是她和母亲在无边夜色里毒哑了那个旅人,等他醒来时,便成了她蛛网上挣扎的蝇虫。

后来才发现,他在活着的时候果然不适合自己,日复一日的辱骂和唾弃,对她的一切都冷漠毫不在意,甚至恶心到与她在一起时很难有感觉,尽管她已经付出了许多努力。

于是她便决定,等到她怀孕时,就把那人杀了,做成可以永久封存的干尸,就像是挂在院墙边的腊肉那样,这样他就能永远陪着自己了…

只可惜女孩并没有等到那一天,因为旅人渐渐不再反抗,在不知不觉的某一日起,从细微处,放弃了。开始像对待自己心爱的女人那样温柔,就连夜里在床笫上的时候,都不再消极冷漠。

她出生于黑暗,终身囚禁于黑暗,厌恶恐惧光明,却又对在光明下生长的事物有着难言的渴盼,所以她松弛下来,不再那么紧的缠绕着他。

直到有一天,他趁着女孩不注意,趁着她沉沉入睡,将屋中被木条封锁的窗户打碎了,于是天光乍泄,女孩被过于耀眼的阳光照射到。

她在睡梦中恐惧挣扎,忽然尖叫起来,像是被掐住了咽喉,忽然看见旅人冷漠厌恶的眼睛——在光明中这样清晰的,男人的眼睛,一成不变的厌倦和唾弃。

她化作了一滩污水,泥泞的在他们缠绵过的床榻上,洇出灰黑色的污渍,就连骨骼都在光明下消融,随着岁月的痕迹风干腐臭——就像是她最初打算怎样对待她的丈夫的。

而旅人只是记住她的险恶,一路向前。

第78章

奚娴读完第一则故事,不由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无拘看着母亲这般,不由困惑道:“母亲,您在想什么呢?”

奚娴的手指轻轻点在下颌上,语气柔和道:“你知道,娘给你写这样一则故事,是想告诉你什么道理?”

无拘若有所思,才道:“父亲同我说,您的故事想要告诉我…对任何人都要抱有防范之心,不然或许会像旅人一样被纠缠堕落,而只有完全置身事外,才是让自己逃出生天的关键。”

奚娴笑了,摸了摸儿子的额发,慢悠悠道:“不是哦,不是这样的。”

无拘还想追问,奚娴却已开始慢慢摇头,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奚娴秀眉舒展开来,微抿的唇瓣开始大大的扩散,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多么完美的故事啊。

就连结局也这样温暖,温暖到令她颤栗。她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下一个了。

到了夜里,奚娴又一次点燃了香烛,她抱着腿弯坐在窗前,歪着脑袋看着天边的夜色,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眠。

很快,她便看见窗外的树上,坐着一个白衣的女人,她在寒风中衣着单薄,广袖黑发眉目森冷,只是这样淡淡的看着她。如此熟悉的样子,却又这样令她发颤。

她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似乎还曾经和这个女人有过一个约定。

似乎是…很重要、很重要的约定啊。

让她觉得,自己绝对、绝对不能够违背。

如果违背的话,可能让她珍惜温暖的一切都没了,她真的会成为那些人利用的工具,然后照着他们的愿望一步步下去的话,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呢。

可是如果她遵守了与那个女人的约定,或许她就能逃脱升天,除了有一些不满足的地方,其他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奚娴眨眨眼,那个女人又渐渐隐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的样子。

男人站在夜色下,靠在临近的门边,不苟言笑,眼眸是很淡的颜色,显得有些冷漠和置身事外。

但事实上他不是这样的人啊,他真是一个非常、非常富有正义感的男人。

正义到邪恶的男人,可能比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眉目清癯而疏淡,是一副淡泊的长相,但手握权柄时眼眉却被阴影笼罩,微微勾起的唇边显得那样晦涩幽暗,有时只是这么静静看着她,却能令奚娴感到不寒而栗。

他缓缓的动了,站在门边时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她,平淡道:“你点这香很多日了,朕并不赞同你这么做,任何事都要适度。”

奚娴神色迷惘的看着他,托着腮,一双玉足纠结在一起,露出圆润可爱的脚趾。

她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软软道:“站在那儿作甚呀,是觉得我会吃了你?你选秀的事我早就知道啦,请放心吧,我是不会干涉分毫的。”

他轻描淡写道:“是么,对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分别。”

奚娴苦恼道:“是嘛,您这是冷漠呢。”

男人走近窗前,将香烛按灭了,又打开了朝着池塘的那一扇窗户,这样外头有些凛冽的寒风就会灌进来。

奚娴一下将自己整个缩进了被子里,捧着肚子抗议道:“不要,太冷了,这样宝宝会难受的。”

他似笑非笑回首,淡淡道:“是么?”

奚娴撇撇嘴,不肯再搭理他分毫了。

这个香烛里吗?

靠着她非常浅显的认知,仿佛加了很多奇怪的佐料啊,虽然不能完全分辨,但奚娴已经能隐约嗅到一点血腥的滋味了,似乎对肚子里的孩子很不利呢。

不过奚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

她已经有无拘了,虽然说理智告诉她,肚里的孩子也是要在意的,那是为人母的温柔和美德,可她却没法真正的在乎那个孩子。

奚娴感到有一些丧气,似乎她离“从前”的自己,又更远了一些,很快那个善良怯懦的娴娴就要消失在迷雾里了,她即便伸出手去,也未必能拽住她的衣角。

她托腮对男人含笑道:“如您所见,我现在怀孕了,是没法伺候您的,不如您去找那些可以侍候您的女人?她们每一个肌肤都香滑软绵,像是凝脂一般雪白剔透,而且永远温驯的像是被征服的鹦哥,只会说您喜欢的话,给您生一个个听话聪慧的儿子…”

他没有上前来,只是慢悠悠道:“只是很遗憾…暂时没有别的女人了。”

奚娴的眼眸微闪,笑眯眯让出了自己床铺的一般,噘嘴道:“那就没办法了哦,请您尽早找到吧,不然我也是会很辛苦的。”

很明显,奚娴看上去还不准备睡下,就连暗红的唇角,还有上调的柳眉,都显得万分离奇,就像是一个年幼的女孩,偷偷坐在母亲的妆奁前,趁着长辈不注意用了她的口脂。

而她身上穿的衣裳又十分古旧,就像是坟墓里的人才会穿的款式,在几十年前就已经不时新了,给奚娴穿来,却显得含蓄而优雅,特别衬她的眉眼。

他道:“替朕宽衣罢。”

于是奚娴很顺从的替他宽衣,即便踮起脚尖,还是有些吃力的。

她冰冷的手触碰到男人修长的脖颈,慢慢轻抚着,又从背后环住他,声音柔柔:“您啊…如果您找了别的女人,也请不要告诉我,好不好?这样我就能坦然和您在一起了,一辈子也不会有缺憾的。”

他答应了。

奚娴给了男人一个冰凉的吻,带着天真柔弱的笑容,一字字道:“那真是太好啦,但如果叫我发现了,那、就活不成了。”

他笑了,宽和道:“谁活不成?”

奚娴困惑道:“当然是我啦,我怎么会去伤害别人呢?”

他摸了摸奚娴的脑袋,温柔道:“那你你很乖。”

奚娴用力的点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不要离开我。”

她捏着男人的大手,覆盖上自己柔软的地方,眼里含着直勾勾的诱惑。

他慢条斯理把奚娴弄得有些气喘吁吁,眼眸含水,又捻起她的下颌,仔细端详她的妆容,长指揉了揉她的唇瓣,微笑温柔道:“把你的脸擦干净再说,对这张脸,朕下不了口。”

奚娴眨了眨眼。他就是那么挑剔,其他的女人可以是丰满妖媚的,只有她不可以,她必须纯洁无瑕。

但她还是乖乖的做了。一旁的铜盆搭着细葛布的巾子,奚娴便慢悠悠的擦拭着自己的唇瓣,把暗红的色泽揉到了唇角,这令她看上去像是吃了什么血腥的生肉。

直到奚娴将妆容完全擦拭干净,男人才满意的看见一张清纯柔弱的脸蛋,一双眼里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真。

奚娴对他眨了眨眼,开始慢慢脱衣裳,露出自己雪白的身段,还有因怀着孩子而微微隆起的小腹,就像是毫不在意一样弯下腰,又想做什么,却被他捏住手腕。

男人低喘着,在她耳边道:“去床上。”

奚娴被他打横抱上了床榻,男人却很快把她一圈圈裹紧,含笑看着她道:“睡吧。”

奚娴睁大眼睛,眼眸里蓄满了娇滴滴的泪水。

男人摸了摸奚娴的额发,叹息道:“你太能折腾了。”

奚娴轻轻啜泣了一会儿,才发现身边的男人不知不觉中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横竖合着眼眸,丝毫不愿意理会她。

于是她也觉得无趣,就像是梨园的戏子没了观看者那样,咿咿呀呀唱独角戏也挺没劲的。

奚娴理所应当的放弃了与他做些甚么的想法,渐渐沉入的昏暗的梦乡之中,她觉得满怀困倦,又像是毫无抒发的能力一般,又渐渐过了许久,奚娴才能够真正入睡了。

奚娴的梦想里甚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白雾,可能是怀孕的原因,她已经没有能力回忆起全部的场景了。

她看见年少的自己,坐在秋千椅上,随着微风摇摆飘荡着,长发随着风飘舞,带着细碎泛金的阳光,还有清香的小风。

直到太阳落山了,她才看见那个人的踪迹。

她穿着繁复绣着金边的华服,鬓角是一朵富丽奢华的牡丹花,而唇瓣殷红而优美,只是面容森冷漠然,笼着袖口淡淡看着她。

奚娴开心的笑起来,拍拍手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见我!”

“你已经走了那么多天啦,是不是政务实在很忙呢?”

“你不回答我也没有关系的,反正我也不在乎的,我是不是很贤惠?”

奚娴抬头看着她,疑惑道:“你不喜欢这些繁复的首饰的,为什么要戴着呢?”

女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奚娴已经开始自圆其说:“是让自己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女人吗?”

她又自言自语道:“其实你不这样,已经十分像是一个女人了。所以…果然还是匆匆来见我的,所以征用了那些侍妾的衣裳么?”

这次女人回答道:“不是。”

嗓音冷冰冰的,带着一点不耐烦。

她道:“你到底想要做甚么?”

奚娴仰起头,殷切的看着她,弱弱道:“我、我喜欢你呀。”

女人皱眉:“你与我不可能的。”

况且这样的话,奚娴没有说过上千遍,也说过上百遍了,再听起来便没什么新意。

奚娴失落起来,绞着袖口道:“我知道你不会理我的,但就是忍不住想要告诉你。可、可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亲我呢?”

她的样子清纯而天真,羞涩的样子美极了。

女人不理睬她,径直走进了屋子。

奚娴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于是她一直坐在秋千架上等她。

等了很久很久,女人都没有再出来见她的迹象,直到更深露重,就连她的衣袂上都沾染了露水,奚娴已经冷得齿关发颤,一张脸冻得冰白泛紫。

直到晨光微熹,白衣女人推开木门,才看见院中昏睡过去的奚娴。

她神色复杂,慢慢触碰上小姑娘的眉眼,却发现烫得吓人。

女人一向冷漠无情,就连面色都没有分毫变化,手上却果断的把奚娴裹起来,抱入了室内。

直到奚娴醒来,才发现嫡姐站在窗前,这么淡淡审视着她,素手纤纤,捧着一盏热腾腾的清茶。

奚娴勉强露出一个讨喜可爱的笑容,垂着苍白的眉目,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睡过去的,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女人毫无预兆的打断她,开口:“我们作个约定。”

她来到奚娴身边,单膝跪地,敛着眉目低缓道:“若你从此再不害人,不杀人,不刻意诱人堕入阴间,孤便与你相守。”

她看上去只是疲倦而随意,但对于奚娴来说,就像是抓住了一株枯草。

奚娴睁大眼睛,被里的手心蜷缩起来,似乎在取舍到底放弃哪个会更好,可是在她取舍的时候,自己苍白的面容已经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嗯!好!”

女人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奚娴却觉得她的眉目柔和了下来。

可是,后来呢?

睡梦中的奚娴困惑的思虑着,后来,是谁毁掉了约定呢?

她只记得鲜血在地上绽开来,浸湿了她的绣鞋,而她自己只是麻木的一刀刀,把那个人凌迟着,心中透着戾气和快意,却也恐慌而空虚。

她一转头,背后甚么都没有,鸟虫滋滋鸣叫着,似乎除了它们,谁都不会发现她的罪行。罪上加罪,罪无可赦。

但她一定要这么做啊,被至亲背叛的话,如果装作什么也没发生,那她就失去了活着的理由了。她就不是奚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