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起码,让他身上的烟火气息又重了几分。

凑他心情不错的时候,黎叶小心翼翼地问:“这查账,能不能不学了?”

云枫月直接否决这个提议,黎叶泪眼问他为什么,他只淡淡说了句:“以后总用得着的。”再不肯多吐露一字。

难道云枫月真让她当二当家的?她有这本事?真想找个人选,司蓝都比她强多了啊!

黎叶只能每天继续痛苦地挨时间。

她知道,怎么样和云枫月作对,吃亏的都绝对是她。

这天,终于熬过了那极度无聊且极度漫长的一个时辰,黎叶赶紧往饭厅跑。

哎?居然没有开饭?

真奇怪。

跑去厨房,只说是还没弄好。

再问,厨房里的人也只说是公子吩咐了的,他们也不清楚。

想想云枫月还没回来,黎叶也就释然了。这些天,他中午都是回来和黎叶用餐,或许,他今天事情多会晚点回来,所以提前告知了一声。

终于,一个多时辰后,云枫月姗姗而来,不疾不徐,身形翩然。

黎叶却无心欣赏,直等到饭菜终于上桌的时候,她直扑上去恨不得不用咀嚼直接把它们塞到自己肚子里,于是想也不想,夹了面前的炒青菜就往嘴里搁。

“啊啊啊,好苦!”一放进去,她就后悔了,赶紧吐在一旁。

仔细看看盘子里那菜的色泽,怎么也看不出异常,为什么就是苦的呢?

这次绝对不能再失误了。黎叶瞅了瞅,决定对面前那盘看起来是酸酸甜甜味的烧肉动手。她吸取了教训,只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可依然后悔了。

真辣!舌头要坏掉了!简直,简直就是挑战她的极限的辣!

忍都忍不住,直接眼泪飙出来。

云枫月施施然走过来,端起那盘菜,闻了闻,说道:“这么辣的菜,你怎么都不闻闻就吃了呢,你不是说,最怕辣的吗?”

黎叶边擦眼泪擤鼻涕边连连点头。

“还是说,你没闻到呢?”

动作立即僵在了那里,黎叶都不敢抬头,半晌,讷讷地问:“你怎么发现的。”

“什么时候的事?”

“其实,没什么打紧的…”

“那就是,你刚醒来就已经这样了,是吗?”

黎叶的头越垂越低。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呃,觉得没什么必要。”

这回,即使不抬头,黎叶也分明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冷了下来,赶紧加上了一句:“只是小事而已,不想麻烦你。”

好家伙,冷的感觉更重了。

哀叹一声,云枫月怎么又不高兴了。他这是怎么了?

“很好,失去嗅觉是小事。”

黎叶惆怅了。她发誓,云枫月绝对是生气了。

伸头缩头均是一刀,黎叶就等着云枫月给她“定罪”。

仿佛过了好久,终于等到了她要的结果——

“以后每天学算账的时间延长到两个时辰。”云枫月语气平平地说道。

“不要这么狠吧,”黎叶哀叹,“我下次一定一定,第一时间就报告给你。”语气非常真挚诚恳。

云枫月根本不通融,黎叶欲哭无泪。

就在她以为自己纠结的生活要更加纠结一重时,方何致从京城发来的急信救了她。

云枫月父亲的病情加重了。

病情

“情况怎样?”

黎叶和云枫月刚到京城,天色已晚,此时他们二人正和方何致一同用餐。

“发病时间又提前了一天。”

云枫月蹙着眉不言语,黎叶也有些担忧。她不知道具体情况,可是发病时间提前肯定是在恶化。

“最好能找到当时救我的那位前辈。除了让她想办法试试外,目前别无他法。能想到的方法我们都试过了。”方何致说得有些勉强,“可在那附近找了那么久,也没发现右手虎口有红色胎记的中年女子。难道她当时只是路过?”

黎叶听到方何致这么说不由一怔,慢吞吞问道:“嗯,那个右手有红色胎记的前辈,大概什么模样?胎记是什么样子?还有,你在哪里见到她的?”

云枫月和方何致对视一眼,云枫月微微点头,方何致才说道:“相貌不太记得了,因为在我遇到她的时候并没特别留意,但看上去很可亲。胎记…略微呈方形,大约黄豆大小。”

“那时我会去溪霞山庄附近,就是想找到她。”云枫月补充道,“何致便是在那里被她救的,大约是三月份的时候。”

黎叶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又慢吞吞说道:“你们可能再也找不到那人了。”

“为什么?”

“那是我师娘。”

方何致神情惊异,云枫月沉思不语。

第二天,黎叶从别院坐车到云枫月在城内的宅邸,刚下车就被门口守卫唬了一跳。

好家伙,好重的肃杀之气。

跟着管家一路走来,瞅着院里院外的侍卫,不禁咋舌,数一数,这些吓人的人加起来起码得有二十来个,这还是她经过的地方,如果这地方里里外外的都算上,那得有多少啊。

难怪云枫月极少住在他这个正牌的府邸里了,整天被这么一帮人看着,可真是够呛。

黎叶这段时间都是住在云枫月的别院里,虽然也是属于京城地界,可毕竟是郊外,所以那里的生活很是闲散惬意。加上别院四周有山有水,黎叶在苍落山住惯了的,倒也喜欢那周围的景色,现在到了这让她紧张的地方,不由感叹,难怪云枫月多数时间都在别院住着,看看这正牌府邸,哪是住人的地方啊!

这里的建筑,摆设,都是大气庄重的,和别院的精细雅致完全不同。虽说这里更气派些,可真要住人的话,怎么想怎么看,都还是别院好。

此时黎叶乖乖地坐在偏厅里喝茶,照管家所说的,等人叫她才过去。

不乖也没办法。黎叶瞅瞅那些杵在门外的人,这个地方,让她乱跑,她都不肯的。

她有些迷茫。只在别院住着,就觉得云枫月肯定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了,没想到他的正牌府邸居然是这个样子,还有那么多侍卫,那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养这么多“打手”,不会是平时得罪人太多了吧?想想云枫月那性子,全凭自己的喜好做事,什么人情世故之类全不理会,只管自己想管的,不想理的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嗯,黎叶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她这个时候自然想不到,她可真的是冤枉了云枫月,那些侍卫不是云枫月安排下来的,而是他父亲带来的。

昨日晚餐之后,云枫月和方何致问了她一些奇怪的问题。

比如,解蛊,再比如,养虫子。

师娘喜欢小虫子,这黎叶是知道的。但黎叶却对那些兴致缺缺,只是记得师娘提起的几个很特别很特别的。

其中一个叫“冰”什么的,黎叶已经记不清它的名字了,但是,有关中了它的毒之后的解法,黎叶倒是记得,只因,很特别。

谁知这天上午,一大早就出了门的云枫月派人来接黎叶,说是他父亲要见她。

第一眼看到他父亲的时候,黎叶就晓得云枫月那性子是从哪来的了。

坐在首座上的男子,虽然两鬓已经斑白,可乍看之下气色倒是不错,面容和云枫月有几分相像,特别是那种神情,都是带着明显的疏离感,最不同的算是眼睛了,眼前这人剑眉朗目,配上他的气势,虽然年岁已高,可仍然有种俾睨天下的威严感;而云枫月的眉眼却很是柔和俊美,加上那种不容逼近的气质后,仿若只可远观的谪仙般。

坐在右边的云枫月轻咳一声,黎叶回神,才反应过来她看人家看的时间有些长,实在是不礼貌了。羞赧地笑了笑,她恭恭敬敬地道了个万福,调皮地眨眨眼,礼貌地说道:“云伯父好”。

云泽天明显地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刚要说些什么,忽然掩住了嘴,不住地咳嗽起来。

黎叶上前给他把脉,却是惊住了。

这脉象,这脉象显然是——

细看云泽天的神色,那状似健康的肤色下,隐隐透着青白。

果然,只是有人一直用药吊着罢了,所以才粗看上去好像没大碍而已。只是那施药的人也确实厉害,能让师娘说活不过三年的人硬是多活了那么多年,还能表面上让他看起来好像没事,欺骗住外人。

只是,如果现在再不抓紧时间治愈,就一切都晚了。

黎叶心里焦急,面上却扯出个微笑。她们就有自己的药圃,没事的时候也跟着师娘给山下的人看看诊,开些方子。一般碰到老人家有些重病,都是不告诉他们本人的,而是避开他们告诉子女。

年纪大了,再受些刺激总是不好的,对病情也没什么帮助。

黎叶挪到云枫月身边,用眼神示意他外面说话。

云泽天这时已经止了咳,说道:“无妨,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就在这里说吧。”

“这…”黎叶踌躇了下,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呃,大事,就是得好好调养,我单独和云枫月说说怎么调养就行。”

“哦?没什么大事?我怎么听着和方何致说的不一样啊。”

黎叶眉角抽了抽。

是了,她怎么忘了这一出了。以方何致和云枫月的关系,方何致肯定早就给云枫月他爹瞧过病了啊!

方何致这郎中,倒是有些本事的。

不禁有些后悔没先问过方何致。难道他全说出来了?还是说,只说了一小部分?

“老七,你怎么看?”云泽天和云枫月说话时的语气并不亲昵,好像只是公事公办一般。

“她也只是不喜欢父亲过于担忧而已。”云枫月答得是彬彬有礼。

“嗯,是个体谅人的孩子。”

他们这边在说她,黎叶自个儿的思绪却跑到了那两人身上。

看他们父子二人的神色,丝毫不亲密。特别是云枫月,不仅恭敬得很,还一点都不放松,说话动作间均是进退有度,远不如平时和黎叶讲话时神情自然。

而云泽天则眼神很复杂,看不透,所以黎叶也说不清他是什么心思。

貌似这俩人感情不太好?怎么他们父子间隔阂还挺大的吗?

可她明明感觉到云枫月很关心自己的父亲啊,怎么面对面反而疏离了呢?

黎叶正琢磨着,就听到耳边有云枫月在唤她,不由得“啊”了声转过头去,说道:“干嘛?”

谁知云枫月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应,因此凑近了唤她,黎叶这一转头,两人距离又近,黎叶的鼻尖甚至擦过了云枫月鬓角垂下的黑发,她这说话呼吸间,气息直接朝着云枫月的脖颈奔去。

云枫月不自在地别过了脸,说道:“父亲在问你话。”

“刚才想什么呢,那么入迷?”

看着微笑的云泽天,黎叶有些不好意思,随口掰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好嘛,这人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都比看着自己儿子要来的放松。

“听老七说,昨天是你的生辰?”

“嗯,六月初三嘛。”结果一整天都是在赶路中度过的。好不容易晚上到了,还和方何致一同吃饭商量云泽天的病情。只能说,可悲的劳累中度过的生辰。

“知道自己是什么时辰出生的吗?”

“不清楚。师娘并不喜欢提起她们当初捡到我时的情景,我也就没多问。”

“嗯…”云泽天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目,手指轻叩着扶手,缓缓问道:“你师父师娘,是在凤梧山遇害的?”

黎叶心中猛地揪疼,直觉就不想提及这事,一时间四周只有云泽天手指敲击扶手的声音,气氛尴尬了起来。黎叶下定决心,刚要说出拒绝的话语,没想到云枫月替她答了,“是的,被人陷害,说是他们夫妻杀光溪霞山庄所有人。”

轻叩声消失,黎叶不由得看过去,只见云泽天睁开眼,慢慢坐直,竟朝她看了过来,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半晌,他才又倚靠回了椅背上。

“老七,既然不是萱儿,那依你看,是她?”

“是。”

“几成把握。”

云枫月默了一刹那,答道:“十成。”

“好!”云泽天上下打量黎叶一番,搞得黎叶莫名其妙,也左左右右看了看自己,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就探寻地去看云泽天。和云泽天对视了片刻,云泽天点点头,赞赏地对黎叶说道:“是个不错的孩子。”

“是。”云枫月淡淡笑着,替黎叶接了这句话。

“明日,你带着她一起来吧。”

家宴地点

“喏,这是公子吩咐给你的。”边说着,司蓝边递过来个盒子。打开来,一件鹅黄纱衣静静躺在里面,下面还有配套的裙裾,旁边搁着相应的饰品。

其实,黎叶也没想通为什么云枫月他爹会让她也去参加他们家的家宴。

一大早,云枫月就出了门,而他给黎叶备置的衣物,黎叶前一天来的时候没想着会在这边过夜,就都留在了别院。偏偏这府里和那别院还都有个共同特点——没女的。是的,一个都没,连丫鬟侍女都没,于是黎叶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

正纠结着,司蓝居然带了东西过来,说是云枫月替她准备的。

“公子听说今天你也要赴宴,特意吩咐人给你寻了来的。找到了五套,公子说这黄色的最适合你。”

拿起衣裳,对着铜镜在身上比划了下,黎叶点点头,“嗯,确实好看的。”

那纱衣轻若烟雾,质地上乘,配上清浅的绣纹,衬得镜中的她更为明朗俏丽了些,黎叶很是喜欢。

司蓝骄傲地扬了扬下巴,“那是,公子选的能有错吗?”

“咦?这是什么?”

拿起了衣服,才发现盒子里还有一个香包和一个荷包。香包是五彩丝线缠成叶子形状,里面放的估计是丁香花瓣,香气怡人。而荷包则是用五彩丝线绣了彩色叶子图案,旁边缀有祈福的图案。

黎叶想了想,就将香包收起来放好,把荷包挂在了腰间。

京城之内很是热闹。黎叶只顾着透过窗子看外面的人群,一路从熙攘到渐渐稀少直到全无,接着就有侍卫查看,然后她们的马车驶进高高的大门,她才觉得不对劲。

“等等!”黎叶看看周围的景致,越想越奇怪,慌忙探出头去,叫住正在驾车的司蓝,“我们这是去哪里?”

司蓝奇怪道:“当然是进宫啊!”

“进宫?做什么?”

“当然是赴宴啊!不是皇上让你去的吗?”

皇上?什么皇上?明明是云枫月他爹,说是让黎叶一同去参加他们的家宴啊!

等下。

皇上,云枫月他爹。云枫月他爹,皇上。

黎叶满头黑线,试探地问道:“该不会云枫月他爹是——”

“嗯,就是当今的圣上。”

受了刺激的黎叶顿了顿,不甘心地又问道:“那云枫月——”

“公子排行第七,是七皇子。”

黎叶泪眼望天。

好端端的七皇子,你说你们没事整天叫什么“公子”混淆她的视听啊!

就算机灵如她聪明如她,也断不会猜到那家伙是皇上的儿子啊!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黎叶就在仔细回想中度过了——

自己有没有对七皇子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类的事情呐?

好像…没有吧…

司蓝将她送到离设宴处不远的地方,就去向云枫月复命了,自有宫人引着黎叶去了午宴地点。

黎叶倒没想到这次果然只是家宴,赴宴的总共也就四十来人,看样子都是极熟悉亲密的。她四顾看了看,没瞧见云枫月在哪,只能夹杂在一群不认识的宫装丽人中,默默无声地心中数羊打发时间。

那些女子基本都是皇子或是王爷的至亲,原本便是极相熟的,这次看到个外人来,也没个人引荐说是谁,加上她又是坐在席尾,因此虽说黎叶的衣着极其名贵,可皇家到底最注重的是出身而不是金钱,所以对于黎叶,她们也是观望而已,并没有结交的欲望。

至于黎叶怎么会能来这个家宴,则不是她们所要考虑的。

黎叶的性子算是很好相处的,可看到那些人眼高于顶的样子,她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她也懒得去打破这种局面,反正她又不用整天对着这些人,索性眼观鼻鼻观心地数着自己的羊,自得其乐地等着开宴。

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黎叶下意识地抬头扫了扫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身穿淡蓝色衣裳的少女正在盯着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