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枫月也快马加鞭独自赶回京去了,留下司蓝负责护卫黎叶她们。
苍落山的器具摆设,黎叶都没动,这些东西不易损坏,带着反而容易因为路上颠簸而破碎。想着以后肯定要经常回来看看,便就都留下了。
但是,她带走了所有有字的东西。
书籍,笔记,包括一些师父师娘闲时写下放在案旁的笔记。
这些都是她们在正月初一匆匆离去时没有带走的,黎叶都收了起来。大体翻了翻,将有关蛊毒之类的东西单独搁着。或许,能有帮忙救治云泽天的方法。
回到京城有五六日,黎叶都没见到云枫月。早晨她起床,被告知云枫月已经入宫;晚上睡觉前,云枫月居然都还没回来。
当真是难得一见的情形。
左右等不到他,黎叶便不再窝在府里,出府乱逛一通。中午肚子饿了,便随意找了间酒楼坐下用饭。
在黎叶她们往京城赶的这段时间,云枫月已经派人去找韩方和王福一行人。可无论怎样,都没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地,隐地很深。
想当初他们只是催眠了她并不杀她,起码说明短时间内不会要她性命,所以基本上只要不公开她找回了记忆这件事便好。
好在,知道实情的人也不过是他们几个和崔先生,倒是也瞒得了,所以云枫月放出消息,黎叶恢复记忆失败。
知道黎叶闲不住,云枫月便让府中管家传话给黎叶,可以出门去玩,记得天黑前回家便好。
此时正是吃饭时间,酒楼生意很好,上下两层都坐满了人。黎叶无奈,虽说人多,可人越多说明这家店东西好吃,加上好几天都是她一人独自用饭,就缺少这种欢乐的气氛,便也在一楼和人拼了个桌,坐下了。
同桌共有两人,一个是斯文的年轻人,书生样子,另一人长得虎背熊腰,嗓门也是大得惊人。难得的是那两人貌似居然是至交好友。
黎叶独自一人,边吃边乐呵呵看着两人斗嘴。忽然,那大嗓门声音低了下来,对那书生说道:“哎,你听说了没?”
他方才一直大声嚷嚷,忽然声音一低,黎叶不由得就注意了几分。
书生还在和大嗓门斗嘴的气氛里,顶了句:“听说什么?你又不说什么事情!我怎么知道?”
这音量,居然比刚才大嗓门那一句问话倒要高上几分,引得黎叶“噗嗤”笑出了声,正要和那两人搭腔说上一两句,就听大嗓门压着嗓子说道:“就是那溪霞山庄的事情啊!”左右瞧了瞧,扫过黎叶一眼,并没在意,“据说啊,和上面那位有关系呢!”
大嗓门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提到“那位”的时候,表情很是耐人寻味,像是早已笃定了,却又要装出那种“我只是听说,并不是确切消息”的模样。
黎叶皱紧了眉,赶紧低下头,就差没趴进碗里了,耳朵却依然注意着两人动静。
书生显然不以为然,“这种话你也信?那位如果想灭了他们,用得着暗地里做这种事?随便安个什么罪名就行了,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大嗓门挤挤眼,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溪霞山庄的小姐,和那位的这个儿子可是定了亲的!”说着,用手比划了个数字七,黎叶时不时抬眼瞄瞄,正巧瞧到,“你想想,溪霞山庄那是江湖人的地盘,怎么能攀上这种高枝?这中间啊,说不定藏着什么猫腻呢!”
不靠谱的流言
黎叶听了大嗓门的那几句话,一口饭差点喷了出来。忍得辛苦,隔了片刻才终于咽了下去。
不过,大嗓门说的那些关于两家为什么会结亲的事情,她何尝不是也疑惑着?问过云枫月,可他哪里会说!
书生反问:“就算是和溪霞山庄有婚约,那又怎样?溪霞山庄出事,也和他们扯不上关系啊!”
大嗓门低着声音说道:“你想想,溪霞山庄指不定知道了他们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那家人才想靠着结亲拉拢闻家。我估摸着吧,闻家的人会不会结了亲后又反悔,不想再继续受胁迫了。他们看拉拢不成,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书生思索了半晌,竟然也有些信了,“这事我是头次听说。你哪里得知的?”
大嗓门显然对此颇为自得,拍拍胸脯说道:“我自有我的法子。反正,□不离十的。你信我就是。”
黎叶瞪着眼睛瞧着那大嗓门,心说,信你个大头鬼嘞,错得离谱了都不知道!
她再也听不下去,丢下饭钱便跑了出来。
第一反应便是回府。走到半道,硬生生又转了方向。
云枫月又不肯说,现在回去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找别人了解下情况?
慢吞吞走了半天,心里想着,云若沫早就说过她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云泽天和皇后都不肯告诉云若沫了,那更不会告诉黎叶。
想到这里,黎叶直接跑到方何致府上。
门房刚去通报黎叶就奔了进去。方何致显然很惊讶她会来,扔下饭碗急急问道:“出什么事情了?是七殿下还是若沫?”
说着就唤人备好衣物准备进宫。
黎叶这才想起这是午饭时间,凑这时间来打扰,一般都是有大事急事。
京城里她认识的人本来就少,闻家兄妹前段时间一直都和她在一起,想要了解京城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头个反应便是来找他了,心里慌张之下,也没考虑到人家方不方便,直接就奔了来。
顿时觉得自己有些鲁莽,黎叶赶忙道歉,连说那俩人都没事,不用着急。等方何致遣退了屋里其他人,黎叶大致说了在酒楼听到的消息。
方何致听后也是皱眉,“怎么就出这样的事情了?谁说出去的?”
黎叶不答反问道:“有多少人知道闻家和云枫月的关系?”
方何致想了想,“说不清。不过确实没几个,都是信得过的。若不是溪霞山庄出了那样的事情,我肯定会想着是他们说出去的。”
黎叶趁势问他:“那你知不知道云枫月当初的亲事是怎么定下来的?为什么是溪霞山庄?”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家的事情,没法多问。而且,我只知道他有门从小就定下的亲事,并不确切知道是哪家姑娘。”
看来,方何致知道得比云若沫还少。
两人都有些为难。那些流言,可大可小。传遍街头巷尾,对云家来说也是很大的麻烦。
“关于婚约,当初他是怎么和你说的?”方何致问道。
回想了一番,黎叶捡重要的和他说了:“云枫月很小的时候,他爹就给他定亲了。好像那时闻萱才刚出生不久。据他所说,选中他,是因为他刚好合适罢了。”
“只有这些?”
“是啊。”
“这样啊…就他说的来看,这件亲事和他无关,定下此事的,至少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皇上,肯定没法去问,那么找另外一个人问吧。”
怎么问?闻家都那样子了。黎叶有些泄气。
方何致想了想,眼睛突然放光,“你不是说,闻家一家灭门,却独独留下了两个人吗?既然闻萱是当初和他定下亲事的,你不妨问问活下来的另外一人,或许他会知道。”
闻萧?
问师兄?
黎叶愣了愣,仔细想想,确实有点道理。
告别了方何致,黎叶直接去闻萧他们的住处,没想到却吃了闭门羹。
大门紧锁,像是一个人都不在。
这就怪了。就算他和闻萱都出门,没道理仆从也都集体不在家啊。
“姑娘…姑娘?”
黎叶这才意识到旁边的人是在叫她,忙转过身回人家:“抱歉,大婶,我刚才没听到。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家人已经搬走啦!你要找他们,来这里是没用的,得去城西那边。”
城西?云枫月的府邸就在京城西边。说来,倒是离得更近了?
“那您知道她们住在城西哪个地方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和他们家并不太熟悉。”
黎叶道了谢,大婶笑着摆摆手,走了。
找不到人,只得先回家。
心情不是太好,黎叶便闷着头一味只知道走。离府尚有十几丈的距离,她才忽然觉得不太对劲。猛然抬头,呵,府门口居然站了排侍卫,个个威严挺拔虎目圆睁,手按腰间佩刀气势十足。
她头回在云枫月府上见到这架势,是第一次见到云泽天的时候。那时不认识这帮侍卫,只觉得这些人让人紧张得很。如今她是知道了,他们都是禁卫军。
禁卫军在,难不成云泽天又来了?
好在黎叶随身带了腰牌,给他们看了倒是也顺利通行。
应该算是顺利的。只是那查看腰牌的侍卫当时居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惊得黎叶心跳如鼓,生怕自己又被当做贼被刀架脖子。
好在那侍卫查看完后便也放行,并没多说什么。黎叶受了小小的惊吓,加上这天想知道的事情很多,就直奔云枫月书房而去。
半路被人拦下,居然是韩正。
看看他比的手势,黎叶恍然大悟,云泽天既然来了,肯定不会是闲得没事做,而是找云枫月有事。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果然是心急之下,做什么都考虑不周了。
既然他们在书房谈事情,她便不能去打扰,转身准备离去。
这时,书房门刚好打开。黎叶听到声音,下意识便回头去看。
果不其然,云泽天当先出来,云枫月紧随其后。
黎叶正要离开,却看到第三个出了房门的人,随即睁大了眼,脱口而出问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闻萧眉头紧锁好像没听到黎叶在叫他,一旁韩正轻咳一声,黎叶蓦地警醒,这才发觉自己太失礼了。赶忙对云泽天行了礼,乖乖站在一旁不再开口。
云泽天面色不善,边走边和云枫月他们说着话。但还是朝黎叶这边抬了抬手。
黎叶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知道这个手势就是让她不必多礼。她便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在一旁的院子里闲晃了半晌,才终于等到云枫月过来找她。
“怎么师兄也来了?你爹找他有事?”
云枫月踌躇了下,显然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最后还是说道:“你知道最近有些传闻吗?那让父皇非常生气。”
黎叶点点头。今天她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你爹身体不好,别气坏身体才是。你们干嘛要告诉他呢?过个几天谣言过去应该也就罢了吧。”
云枫月的神色显得颇为凝重,“这件事还是父皇通知我们的。当时我和闻萧急着离开,就是因为这事。
“放出消息的人显然对我们极为熟悉。不仅如此,这消息显然不是随意传出来的,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几个很忙的闲人
黎叶以为,经过这流言的骚扰,原本就冷清的府里肯定会更加地门庭冷落,好好地安生几天,哪知道事实刚好相反。
也不知道怎么的,以前都见不到人,这个时候一个个的什么大皇子三皇子十皇子都来了,就连年幼的十二皇子,都由大皇子牵着手,溜达着来玩了。
黎叶记不住他们是什么什么王,除了三皇子打过几次交道,其他几个平时也不见走动,名字都没记住。这倒好,索性按数字来记。
好在云泽天的妃嫔极少,所以孩子也少。皇子公主都是一同按顺序排下来的,像是若沫,就是八公主,在云泽天的所有孩子里排行第八。
不过说起来,她应该是排第七才对。据说原本有个六皇子,可惜年幼早夭,连周岁都没过。
但是云泽天坚持要留住“六皇子”这个位置,于是后来出生的云枫月便顺序成了七皇子。
要命的是,哥哥弟弟们“来玩”,偏偏云枫月还经常三天两头不在府里,府里管家又不是能招呼得了身份如此尊贵之人的。于是,黎叶被大家推举出来,负责招待这些个皇亲贵胄。
其实,黎叶也不想的。她觉得自己去招待他们,也说不通啊。管家不行,她就行了?
黎叶觉得,得和云枫月好好说说这个问题。
可是云枫月起得比她早回来得又很晚,她想拦云枫月救她根本没机会。
每天,从她醒来直到她睡下,下到仆从上至管家,都防着她逃出府去,看起来个个都恭恭敬敬,实则是都偷偷盯着她呢。
要命的是,不知道谁从哪儿调来些侍卫,个个武艺高强,让黎叶连那些小药粉放出来的机会都没,就被人给没收了去。
总的说来,这府里如今就没个怕她的。她很郁闷。谁让他们这么做的?
“还让不让人活了!”
送走了十皇子,黎叶瘫倒在座椅上直嚷嚷。刚过幼学的半大娃娃,就这么着扮老成,他不累,黎叶可累得慌。偏偏他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个不停,硬是没事找事地聊了大半个时辰才走。
她这一叫,盼儿眼力好,忙上前来给她揉肩,舒服得黎叶眯着眼睛笑。
这盼儿是管家的大女儿,云枫月见府里就黎叶一个女子,还是多有不便,就让盼儿来服侍她。
盼儿会点功夫,手劲用得刚刚好。
想到这里,黎叶灵机一动,望着盼儿,双眼熠熠地说道:“要不,咱们今天晚上偷偷出府吧?”
“走不了的。”盼儿答得很是镇定。
“怎么走不了!反正今天晚上云枫月不回来!”
“嗯,就因为七殿下不回来,所以韩统领被他叫来守门了。”
“啊?”
黎叶听了,瞪大了眼,心说这韩正也太没骨气了,怎么就来看门了!
等下。
这次韩正是云枫月叫来看门,不让她出去的,那么前些日子呢?
难不成——
“最近,是云枫月说的不让我出去?”
“嗯。”
“那你不早说!”
盼儿仔细想了想,说道:“您也没问啊。”
黎叶欲哭无泪。
“他干吗关着我啊?”
“七殿下说了,府里最安全。”
能不安全吗?都恨不得铜墙铁壁了,再不安全,那也太没用了!
唉,和云枫月斗,她哪有赢的机会啊?得,老老实实待着吧。
况且,云枫月自有他的道理,断不会害她就是。
不过很奇怪的就是,云枫月再怎样,只要是在京城,再晚都会回府休息。这个礼拜才过了五天,他就已经在宫里过夜三次了,有些不太对劲。
照理说,虽然那流言有些过分,可也不至于让云枫月紧张成这样,整天和云泽天商量啊。
但,黎叶也是有脾气的。虽说她能体谅一下云枫月,可她的耐心可不是用在云枫月那些兄弟身上的。他们没事就来,总算是把她惹急了。
不行,她得反击…
原本他们每次来,黎叶都勉为其难陪着他们瞎聊。现在她不耐烦了,几个人再来聊天,她便索性不回应他们了。
他们说什么,她都笑嘻嘻应着。真问她的意见,就笑着重复仨字:不知道!
这是盼儿和她一起想到的办法。可黎叶发现,对着云枫月的兄弟,她们俩加在一起的智慧根本不够用。
大皇子见她这样,哈哈一笑,就把十二皇子推到黎叶面前来应付了。
六岁大的娃娃,她也不能怎么着,只能好好对他,还得回答他无穷无尽的问题。
三皇子和她是比耐心。她笑嘻嘻,他便笑眯眯,两个人面对面地笑,一盏茶能喝半个时辰。
最要命的就是那十皇子了。
十岁大的人儿,整天板着个脸。一听黎叶什么都说不知道,十皇子便默了许久然后告辞。
黎叶以为就这么把他打发了。
哪知道他下次来,变本加厉了,从天上的说到海里的,从东边的扯到西边的,想到什么说什么,还时不时问黎叶记住了没。
“也不知道,皇兄他这样斯文有礼博学多才的,怎么就瞧上了你呢!”
最终,十皇子背着手摇头感叹着,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黎叶直直瞪着他的背影都快把他后背看穿了。
他确定他说的是云枫月?
博学,倒也凑合着用了。
可云枫月这样冷清的性子,十皇子硬说他是斯文有礼,那也有点…过了吧…
但是这十皇子倒也有些优点。
大皇子是军里待着的,大大咧咧惯了,见了黎叶,开口闭口就是“老七媳妇儿”;十二皇子听大皇子吩咐,老老实实叫黎叶“皇嫂”;三皇子见了黎叶一口一个“弟妹”;唯独十皇子,是称呼她为“叶姑娘”。
虽说不是“黎姑娘”,或多或少有些不对劲,倒也罢了。
这天中午,黎叶刚离开碗筷没多久,底下人就通报,说是三皇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