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叶很愁苦。

黎叶觉得很不对劲。

这几位都是大忙人,没事不在自己府里待着,总往这边跑,肯定有原因吧。

她琢磨着,难道他们是缺钱花了?

说起来,云枫月就是个土财主,没个官职也就罢了,偏偏几个皇子里宅院最多,地最多,收的钱最多。这也算了,他还搞了个钱庄老板当当,满身铜臭味估计顶着风几百里外都能闻到。

平时那些人都眼高于顶的样子,看起来对云枫月尊敬得很,不过是因为云泽天表现得最为宠爱他,所以大家都颇为畏他而已,生怕云枫月的一句话,云泽天就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实际上因为他没官职,他们并没有多巴结他。

云枫月也是落得清静,懒得和其他皇子走动。不过偶尔云泽天要给其他皇子传个话什么的,他才抬抬尊腿,去趟他们那里。

为什么这样的皇子,反倒忽然吃香起来了?

除非,他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最多的是什么?

钱!

大皇子是将军,常年待在军队,三皇子在户部挂着闲职,难道,军队没粮草了户部没银子了?

这就有些牵强了。

不过,说起来,云枫月是万丰钱庄大老板的事情,云泽天都不见得知道,那这几个皇子也没道理知道啊。

其他的,京城内外的那些田地房屋什么的,那些皇子虽然比他少,可也不至于忽然就眼红了吧。

那就不是为了银子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来的都是皇子,没说来个公主什么的。

琢磨了几天,黎叶总算是想明白了。

八成那些公主都去骚扰云若沫了。

肯定是有什么事,能让这些人都激动起来。

会是什么呢?

“呵,弟妹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黎叶抬抬眼,瞅瞅三皇子,连话都懒得接。

三皇子都习惯了,大咧咧往旁边一坐,就这样盯着她瞧。

黎叶叹了口气,没辙,还是唤了人来上茶。

三皇子这才笑了。不过,这次三皇子倒不是和她沉默着对看了,而是主动开了口:“七弟最近在做什么,恐怕弟妹你是不知道的吧?”

云枫月在做什么?黎叶还真不知道。可就算不知道,也不能让三皇子这样的老狐狸看出什么端倪,于是她故作镇定说道:“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的?”

“啧啧,弟妹你真是无情。老七忙着帮父皇处理朝政,连回趟自己府里都没什么时间,弟妹你也不知道说说他。”

这下子黎叶倒是惊了。

云枫月在帮他爹处理政务,那是不是说明云泽天的病情已经加重到一定地步,连事情都没法亲自管了?

那到底到什么地步了呢?

最近云枫月都在忙着黎叶失忆的事情,自家父亲的事情都没怎么顾上,这次回来都没提到过云泽天的病,黎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病情重到这个地步的。

云枫月不告诉黎叶,恐怕也是怕她担心。

如此想来,急着招他回京,不只是流言那件事情了,父亲生病也是一大原因吧。想来上次云泽天来府里的时候,气色就很不好。

黎叶很纠结,一方面担心云泽天病情,想进宫去看看他的情况,另一方面,她又出不去。

就在黎叶左右为难的时候,云泽天贴身伺候的宫人给她带来一封密信。

当她看清上面内容时,手抖抖了,差点吐血三升倒地不起。

好,很好。

居然说,闻萧就是六皇子,而且不是自小早夭,却是流落民间被溪霞山庄闻家夫妇所救,十多年前才寻到他。

所以,云、闻两家结为姻亲,是为了报答闻家夫妇的恩情。同时让闻萧继续留在闻家,好好孝顺两位长辈。

因此,民间流传的那些个传闻,说是云家人屠的溪霞山庄,那是完全不可能滴。

而这封信的主要目的,就是让黎叶准备准备,参加几日后的六皇子认祖归宗的祭典。她既是云家的准媳妇儿,又是云家的大恩人,闻家夫妇的女儿,必须出席。

黎叶连看三遍,最后合上信时,眼睛都呆滞了。

云家老爹,你赢了。敢不敢掰得更离谱些?

逃跑啊逃跑

月黑风高夜。

黎叶知晓这天云枫月没有回府,眼瞅着身边跟着的人一个个都回房睡下了,盼儿也在隔壁屋子发出轻微鼾声,黎叶便弯下腰,偷偷在自个儿的床底下摸索了一阵。

很好,还在。

是她白天的时候,从府里的花园摘的几株花。这几种花单独用的时候无妨,同时点燃会用一定的迷香效果。

这还是她在崔先生那里住的时候,无意间听崔先生提起的。那时候也没多想,只是这么一记,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药圃她早就无法接近了,幸好花园还是进得的。

偷偷摸摸溜进盼儿屋内,将她房里的熏香换掉。在她进屋后,盼儿还翻了个身,模糊地问了声:“小姐你做什么?”

黎叶安抚地说了句:“你屋里熏香没了我给你换个。”

盼儿应了声,再翻了个身便又睡了。

黎叶长长舒了口气。

早知道这家伙敏感度那么低,她当初就大大方方直接点上这种不就得了!

回到自己屋里后,黎叶放缓呼吸,默数时间。

估摸着燃烧了有一炷香时间,盼儿应该已经睡得极深短时间内不会醒来的时候,她悄悄流出了屋子。

生怕带的东西多了是累赘,黎叶轻装上阵,只裹了个小包袱背在身后,绕到胸前打了个结儿,然后手里拿了些要临时派上用场的东西,悄悄出屋去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先逃出去,再找机会寻到师兄他们现在住在哪里,然后好好问问是怎么回事。别几天不见,师兄就忽然换了个爹啊!

蹑手蹑脚贴着墙边往前走,慢慢出了自己住的院子,黎叶长舒口气。

很好。

今天运气真是不错,没被逮着。不禁感叹,迷香真是好用的东西。

她就忘了,迷香就对盼儿一个人用了,哪能所有人都管用呢。院子此时没有护卫没有看守的,本身就不对劲的。

所以,当身后劲风倏然逼近之时,后知后觉的黎叶愣了这么一下,才左手后扬食指张开准备撒药。

那药是她用做迷香的那几种花磨成粉制成的,虽然药效并没试过不见得就有效,但,秉承着聊胜于无的宗旨,她还是用了。

可惜,黎叶原本就失了先机,加上又愣了下,所以左手中夹着的药粉还没来得及散开,身后之人原本袭向她左肩的掌忽地转了向改而攻击黎叶左手。

黎叶只觉得手中一空,装着药粉的纸包居然被来人直接顺着手指撸走了。撸走药也就罢了,那人还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挣都挣不脱。

黎叶怒了,心说好在本姑娘早有准备,直接把右手散开往后一拍。

右手里不是别的,也是那些花做的药粉。原本这些就该是燃着用的,她当初就没指望左手那一点点的能管什么大用,所有右手抓了慢慢一把,想着就算不能当迷药,那能当个烟雾弹扰扰人视线争夺些离去的先机也是好的。

哪知后颈一阵风飘过,估计是身后的人用劲风将那些粉粉直接挥散了。

黎叶懊恼得不行,深刻反省自己当初不学武的错误选择,以致造成如今的可怕后果。

府里的人捉她从来不用兵器,估计是怕伤到她。所以黎叶准备拔出腰间藏着的削水果用的短刀时,心中也是非常纠结的,生怕一个不小心误伤了府里的护卫,那也是不太好的。

哪知她还没纠结完,左手被身后的人握住了顺势往后一带,黎叶生生退了小半步,跌入身后人的怀抱。

还没等她挣扎,温暖熟悉的气息缓缓靠近。

黎叶呆在了那里,都不会动了。

将她搂紧,云枫月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许久,才终于说道:“我和他们说了今晚要来看你,特意吩咐了他们不用守着的,怎么,不等我也就罢了,这反倒让你想跑了吗?”

黎叶愣了,没人告诉他云枫月今晚会来看她啊。

忽然就想起了盼儿睡之前神神秘秘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问盼儿是什么,盼儿却说说出来就不是好玩了,死活不说自顾自睡去了,临睡前还和黎叶说,晚上月亮不错,让黎叶不用睡太早,不妨赏赏月什么的。

虽然觉得奇怪,可黎叶毕竟不是喜欢纠结的人,便也没多想。

估计是盼儿原本想告诉她云枫月会来,但又想让她惊喜一番就没开口。偏偏黎叶这天收到了那封说师兄是什么六皇子的密信,所以临时计划着跑出去质问一番,就没在盼儿这个事情上多想。

“我,我哪知道你会来啊又没人和我说。”黎叶说得磕磕巴巴,一是因为逃走了被抓,心虚的,另一个是因为,此时云枫月离她也太近了些…

好吧其实她应该已经习惯了,可是,为什么还是紧张得要命呢…

“祭典你会去的吧?”

“呃?”

“祭典,他认祖归宗的祭典,你会去吧?”

说话时,云枫月的声音离她那么近,搅得她意乱,想了半天才想清楚云枫月说的是什么,不答反问道:“师兄他真是那个什么六皇子?”

云枫月却也没正面回答她:“皇子总不可能是假的。”

想想也是,皇帝总不可能认个假儿子啊。

“那师兄怎么会是皇子的?”

“你自己去问他好了。”

黎叶撇撇嘴。云枫月这人就是这样。不是他自己的事情,断不会和她多说。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黎叶喜滋滋地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话,不多时,云枫月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同时黎叶感觉到身上压着的重量越来越足。

她反应过来,云枫月居然这样搂着她,睡着了。

苦笑不已,黎叶微微转动身体,调整好姿势半搂着云枫月,轻声叫他名字。

云枫月迷糊着应了声,却又睡了过去。

果然是累坏了。

黎叶突然觉得有些心疼。这家伙也不知道多久没好好睡上一觉了。

也就没再吵他,黎叶半抱半拖,硬生生将他挪到了自己的卧房,放在了床上。

脱下他的鞋袜将他安置好了,黎叶叹口气,将自个儿的包袱拿下来丢到桌子上,便到房内的塌子上睡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睡在自己床上,而云枫月踪影全无。

盼儿许是听到了动静,端着脸盆进来让她梳洗。

看着她一副又是欲言又止的样子,黎叶终于问道:“你怎么了?”

“七殿下来过吗?”

“你看到他了没?”

“没有。”

见盼儿这么说,黎叶扯起谎来就无所顾忌:“那就没有。”

心里却还是酸酸的。

她知道,盼儿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要练武的,盼儿都不知道云枫月来过,那就是云枫月天不亮便已经离去。

好好睡个觉都没办法,这人怎么就那么忙呢。

黎叶这边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准备去吃连着早饭的午饭,一个火红的身影急匆匆跑了来。看到黎叶,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外面跑。

黎叶搞不清状况下肯定不会乖乖就范,使劲将手抽出来再不肯走。

路轻音瞪着她,黎叶就回瞪过去,“干什么那么急?疼死我了。”

说着还揉揉手腕。

其实没那么疼的,路轻音拉她的时候并没多使力,不然她也抽不出来。

她揉了还没两下,就又被路轻音扯走了。只是这次好一些,路轻音起码是边走边解释的。

“公子和闻萧吵起来了,你快去劝劝。”

参加祭典?不参加祭典?

咳!还以为多大的事情呢,不就是他俩吵架嘛!

黎叶听了路轻音的话,转身就想走,奈何手腕被捉,刚转了下身就又被撤了回来,连带着又踉跄了下差点没站稳。

看着路轻音焦急的样子,黎叶反倒更是不急了,示意路轻音停下,然后慢慢说道:“他们两人,都吵习惯了,你又不是没见过,不用慌的。”

自觉话已经说完,黎叶就想抽手走人。哪知路轻音不肯。

“不成!司蓝那么着急,肯定吵得厉害!司蓝还在宫门那里等着呢,你赶紧跟我去找他。”

听她这么说,黎叶倒是也愣了。

那俩人虽然总是吵吵,可大面子上总是过得去的。这回都在皇宫里吵上了?

确实是要注意下了。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黎叶被路轻音这么急乎乎地拉出来,连件厚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上,刚才跑得急不觉得,此时坐在了马车上,才发现真是冷得厉害。

加上没捞着吃饭又饿着肚子,黎叶直觉得人生真是凄惨,居然要坐在华贵的马车上体验一把饥寒交迫的感觉。

这马车不是她常用的那辆,而是云枫月的。一般说来,云枫月出府都是骑马,可进宫再骑马那就不太合适了,于是便也准备了马车。后来黎叶来了,也要用马车,便给她另外准备了一辆常用的。

黎叶非常后悔赶得急直接上了路轻音坐过来的这辆,早知道用她自己那辆,就什么都有了。

但转念一想,她这些日子都没能坐车,以前备下的吃食也许早就坏了。这样想来,后悔的感觉便淡了些。

御书房原本该是云泽天处理政务的地方,此时他本人不在屋内,却有其他两人,宽袍广袖,一玄衣一白衫,端坐在房里两侧,泾渭分明。

左侧之人温文尔雅,黑袍之上绣着繁复云纹,寻常人穿了会让人觉得庄重肃穆,可穿在他是身上却儒雅之气丝毫不减。此时,他的嘴角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笑却未达眼底,只是看着对面的人,时而轻轻啜口茶。

白衣男子面容清冷,淡淡看着玄衣男子,抬手拿起一旁的茶杯,掀开盖子却也不饮,只是拿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茶末。袖口文雅的修竹纹饰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移动,却平添了几分冷凝之气。

僵持许久,最后还是闻萧先开了口:“我不会让小叶子去的。”

比耐力,没几个能比得过云枫月的。这点闻萧倒是有自知之明。

云枫月倒也不含糊,直接扔出几个字:“我让她去,她自然会去。”

闻萧笑了,“你倒是对自己有信心。”

云枫月居然也笑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清冷的面容居然显出了几分暖意。

闻萧心里一紧,就听云枫月说道:“我不是对自己有信心,我是对她有信心。”

“啪”,闻萧将茶杯撂在一旁的桌上,温和的笑容更深,双眸却滑过一丝不以为然,“呵,你们才认识几个月?你居然就敢口出狂言。”

他这一激动,云枫月嘴角扬得更高,眼中却是一片平静,也不撇茶末了,放下盖子,将一杯茶慢慢饮完,视线却未离开过闻萧,只是那样淡然地回视着他的挑衅。

听着有人进屋,这两人却不管不顾,依然维持着方才的神色不变。

黎叶气喘吁吁跑到御书房,抬眼一看,倒是有些傻眼了。看司蓝急成那样,都有点抓耳挠腮的架势了,以为这俩人会吵到打起来的地步,哪想到里面会是这样平静的情景?

在她眼里,此时是这么一副情形:闻萧和云枫月两人在喝茶,闻萧喝完了,轮到云枫月喝,于是闻萧就看着云枫月喝。

这哪是吵架啊!这简直就是兄友弟恭啊!

黎叶出离愤怒了。她想找司蓝算账。她饥寒交迫一路赶来,容易么?

转身要出去,没走几步,被司蓝和候在御书房外的几个小宫人拦住了,几人都是一副怕得不行的样子,恳切地看着黎叶,指指里面,希望她去劝说劝说。

黎叶是个容易心软的性子。看到他们这样,她想都没想,又转了回去。

可实在是冷了,瞅着里面有茶壶,她径直走了过去,摸了摸,嗯,很好,热的。环顾四周,无视闻萧和云枫月看过来的目光,黎叶发现屋内就俩茶杯——闻萧的,和云枫月的。

她想都没想,直接跑到云枫月那里,用他杯子倒了茶,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