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奕?

年初刚落地还不会走路的吐着口水泡泡的奶娃娃?

杜欢呆住了。

何嫣的爱好忒也奇怪,居然想做皇家的童养媳。

隔壁包厢里,符炎悄悄退了出来,既知道长宁公主不会为难杜欢,他便无意多作停留。

杜欢想了半天,总算替何嫣找到了理由:“你无意嫁人,所以既不挑端王殿下,也不挑二皇子,只有挑个奶娃娃,才能延迟婚期?”

何嫣大笑:“妹妹聪明!”她唤人:“去请朱公子过来。”在杜欢不解的眼神之下,她道:“我既然一时半会不成亲,从蜀中带了大批嫁资过来,总不能坐吃山空,不如咱们姐妹联起手来做点小生意?”

等到朱笙歌推门而入,杜欢也笑起来:“何姐姐你哄我啊,但凡朱公子出现,还能叫小生意?”

朱笙歌一本正经向两人行了一礼:“在下只是个小本生意人,小生意能入得了公主殿下跟杜姑娘的眼,是在下的荣幸!”

“装吧装吧!”杜欢起身回礼,迎接商界大鳄朱大公子,欣喜道:“往后便要仰仗大公子了!”

燕国皇宫里,封月抱着狗在春熙殿外等杜欢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肚子隐隐生疼,于是不等杜欢出来便回去了。

结果这天晚上,她在梦中被疼醒,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连哭带骂身边的人:“狗奴才,你们给本公主吃了什么?”

她身边的宫人吓的瑟瑟发抖,呼啦啦跪了一地。

张皇后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封月几乎要疼昏过去。

第五十八章 杜欢没有骗她,端王他——……

雅间四壁燃着蜡烛, 三人酒意醺然,朱笙歌一袭红衣,更衬的面白如玉, 双目如星, 若是入画则是一幅上好的美男醉酒图,可惜这位仁兄满嘴的经济学问, 谈起赚钱头头是道,喝的迷离之时凑近了杜欢问道:“你可知道现如今什么最赚钱?”

杜欢抿一口酒, 信口开河:“毒*品、兵械、粮食?”

若说暴利, 自然首推毒*品。

何嫣生在云端, 前世国破之后都不曾跌落泥泞, 她最为伤心的不过是国破家亡,情郎移情别恋, 却从不曾为衣食奔波,不由笑杜欢瞎说:“……难道不是食店最赚钱吗?”谁人不吃饭?

朱笙歌大笑:“果然公主不懂经济民生,还是杜姑娘稍微明白一点。”

杜欢顿时对朱大公子的生意大感兴趣:“敢问公子现如今做什么生意?”暴利行业她也想掺一脚。

朱笙歌从袖中掏出个小纸包递过去, 神神秘秘说:“姑娘说的毒*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这东西可是神药, 有名士服用之后说过, 非唯治病, 亦觉神明开朗。”也就是说, 服用这种药啊, 不仅能治病, 还可以让人精神爽朗, 容光焕发!

“五石散?”杜欢大略也是翻过几天书的人,听到朱大公子这番话立刻便明白了,这特么不就是古代的毒*品吗?

“果然姑娘是个明白人, 如今这药在大魏贵族上层已经开始流行,许多名士都喜欢服用,我此次前来洛阳,就是想让燕国权贵们也尝一尝神药。此药不但祛病延年,还……”对着一张年轻姑娘的脸,风流大名在外的朱大公子也觉得后面四个字难以出口。

还是杜欢替他补完:“祛病延年,济欲壮阳。”

何嫣:“……”这孩子都知道些什么鬼东西?

想想云梦泽巫医不分家,又不觉释然。

朱笙歌倒是被她给惊到了:“你你你……”小姑娘懂什么“济欲壮阳”?

面前的姑娘一副“你少见多怪”的模样,大喇喇拿过纸包打开扫了一眼,又原样收了起来:“大公子找上我,是想怎么做?”

何嫣恍然大悟:“朱大公子托我联系杜妹妹,原来不是为着叙旧,而是为着做生意啊?”

“不不!”朱笙歌摇头:“主要是叙旧,其次才是做生意。当然若是公主也有意参与,朱某荣幸之至。”

何嫣:“……”

“废话少说!”杜欢催促他:“你既然提起此乃神药,又想让我与公主都参与,总要讲讲这药的好处,以及你的目标人群。”

朱笙歌大喜:“果然我与姑娘一见如故不是没有道理的。”于是大力宣扬五石散的好处,并佐以证明:某某地的某某权贵服了此药之后多年旧疾痊愈不说,还容光焕发夜御五女;某某名士服了五石散之后,治好了五劳七伤,还写出传世名篇,在健康士子之间流传,名声大噪,而魏国引领服用五石散风潮的,可是当朝的冯驸马,仅此一条便足以证明此药的神奇,不然难道驸马脑壳坏了,没事儿胡乱服药?

杜欢只能说,朱大公子能赚大钱,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既有推销员的好舌头,又有营销推手的好点子,恐怕稻草到他手里都能卖出黄金的价格,何况曾在历史上某个时期拥有十分广泛的群众基础与消费市场的五石散。

“……总之,五石散是个好东西,但大燕未曾流传开来,而端王殿下病体孱弱,若是他因服用了五石散而康健起来,不怕在燕国打不开销路。”他满脸兴奋道:“外间都传端王殿下甚是爱重妹妹,你若是劝说端王殿下日服此药,并且打开燕国的销路,哥哥我分你一成利。”谈起合作,朱大公子连称呼都变了,让何嫣大长见识。

“若是杜妹妹助你的五石散在燕国打开销路大赚,是不是让你叫声爹爹都肯?”

朱大公子充分暴露商人本色,笑的毫无芥蒂:“反正我亲爹早就不知道埋在哪抷黄土之下了,只要能赚大钱,叫声爹爹又何妨?”

杜欢竖起三根拇指:“三成利!”

朱笙歌一张风流带笑的脸孔都快垮了:“妹妹你可真是个狠人!你想想啊,我要雇人开采矿石,还要雇人研磨药粉配药,还得押送货物……都是要花银子的,成本啊成本。”他好像忍痛割肉,五官都要扭曲了:“这么着吧,也别三成利了,两成!就两成!可不能再多了!这已经是友情价了,都是瞧在咱俩的交情上才让的,两成利已经很高了……”

“成交!”杜欢伸手过去轻击他悬在半空中的手掌,欢呼一声:“不如由何姐姐做证,咱们连契书也一并签了,虽知大公子向来信出必行,总归还是落到契书上更牢靠些。”

朱笙歌感受冰凉柔软的掌心一触即离,愣了一下才道:“你这是不相信我啊?”

何嫣目睹了一场讨价还价,好像也感染了杜欢赚钱的快乐,唤外面的金铃拿纸笔过来,由朱笙歌亲手写契书,三人按手印。

三个醉鬼一番折腾,总算把契书签定,约定了送货时间与方式,何嫣送杜欢回去。

马车之上,杜欢醉的有点厉害,滚到了何嫣怀中,傻呼呼问她:“何姐姐,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金铃瞪她一眼,只觉得这个醉鬼讨厌之极,可惜自家主子待她很是温柔,撩过她脸上的碎发,轻拍她脸颊:“因为你傻啊!”

杜欢咯咯的笑:“我才不傻呢。”也不知道她哪里学来的小调,哼哼唧唧唱个不停,直等马车停在端王府门口,侍卫下去拍门,守门的仆童听说是杜欢回来了,没过多久大门轰然打开,从里面冲出来个人。

王府门口挂着灯笼,门口出来的少年郎长身玉立,俊美逼人,眉目之间藏着星辉之耀,袍袖宽大,行走间如同仙人下凡,到得近前,与撩起帘子观望的何嫣打了个照面。

何嫣呼吸一窒,终于理解了张氏为何再三强调端王的病弱之躯,如果不是她重活一世,恐怕在面对玉人般的端王与稚气未褪的封尧两兄弟之下,也只会将端王的病弱抛之脑后,而选择与他联姻。

杜欢没有骗她,端王他——实是秀色可餐啊!

少年郎开口,语声清冷,眸中的牵挂之意藏不住:“阿欢呢?”

何嫣将死沉死沉的人扶起来,塞进他怀里,眼睁睁看着少年郎将醉的迷迷糊糊的杜欢轻松抱进怀中,低声道:“多谢,公主慢走!”然后转身回府,步履从容,意态悠然,说他长年卧病的人恐怕不是眼瞎就是心肠歹毒,巴不得他病死。

端王府大门关起来之后,金铃才回过神,眼中还带着惊艳之色,如在梦中般恍惚问道:“公主,这位便是端王殿下?”这丫头忽然之间好像对联姻充满了热情,完全不是来时路上的满腹怨气,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公主,您挑端王殿下吧!就端王殿下!那什么二皇子……”早被端王比到了泥地里。

何嫣在她额头戳了一指头:“方便你天天见到端王?”

时下人们对美男的追求达到了巅峰,未嫁的小姑子更是大胆:“奴婢没别的想头,以后只要能够天天见到端王,哪怕奴婢给端王倒洗脚水也愿意!”

何嫣笑不能止:“那你去端王府做丫头吧。”

******

端王府里,杜欢被封晋抱回去之后,已经拆封的星星围了过来要摸她通红的脸颊:“欢欢生病了?”

封晋拨开他的爪子,吩咐符炎:“把他带出去。”

星星双脚拖地死活不肯离开,被符炎跟拖死狗似的拖了出去,一路大喊:“星星要留下,欢欢救命——”这货无师自通,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最近说话已经颇为利索,舌头也不打卷了,表达能力也更清晰了。

“好吵。”封晋皱眉,符炎随手在门口提了个抹布塞住了他的嘴巴,才把这只吵闹的毛人给弄走,还室内一方清净。

杜欢被这番吵闹惊扰,总算睁开了眼睛,正对上端王一张含霜带雪的冷脸,神神秘秘在怀里摸了好一会儿,醉的发软的手才摸出来一个小纸包递给他:“我给你带了好东西,神药!”

封晋接过来,心下稍慰,总算她出去吃酒还记挂着自己。

“这是哪里来的药?”

“朱笙歌给的,好药。”杜欢脑子醉的已经有点转不动了:“朱大公子说……他说吃了祛病延年、济、济那个济欲壮阳。”

封晋一张俊脸顿时乌云密布,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济欲壮阳?!”

——本王连个房里人都没有,需要壮阳的药?

杜欢笑的开心:“对!”

醉鬼无视了端王殿下的黑脸,试图凑近了跟他说悄悄话,见对方坐的太高,还伸手试图去揽他的脖子:“你下来一点啊,下来……下来我告诉你。”

封晋弯腰俯身,她总算揽住了他的脖子,压低了声音说:“这药其实……其实是剧毒之药,吃了只有早死的,各种……各种症状都有,说什么百病皆治,都是……都是胡扯。”

端王殿下心下生寒:“那你还带回来给我吃?”

杜欢笑的狡诈,醉后还有点娇憨可爱:“朱笙歌说……说送给殿下吃,咱们不吃!不吃!”她拍着端王殿下的肩膀安慰他:“咱们假装吃了……哄着张大将军吃。”

第五十九章 三生蛊

封月疼了一夜, 张皇后守在女儿床边一夜未合眼。

张圣手被连夜召进宫中为月公主治病,他诊来诊去,得出了一个结论:“娘娘, 月公主的病症……约莫跟端王殿下的脉象相似, 只是不知病因,且待微臣先为月公主止痛。”

张皇后好像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 一时之间表情都有些呆滞了:“你是说……月儿跟端王的病症类似?”

张贤是正宗医家弟子,习的也是救人之道, 更不曾接触过云梦泽的蛊毒之术, 也只能根据封月的症状斟酌用药。他心中近来有疑惑, 只是不曾向张皇后明言, 此刻也顾不得了:“依臣愚见,颇有类似之处。只是娘娘, 端王殿下多年缠绵病榻,此次舒州之行回来之后,微臣曾经替端王把过脉, 发现端王多年羸弱的病症竟然有好转之势,也不知道端王殿下用了何药, 不如娘娘派人去问问端王, 月公主的病症也好借鉴一二。”

张皇后嘴里发苦, 让张圣手为月公主扎针止痛, 另辟一室审问秦茹:“本宫命你给杜欢下毒, 这毒为何进了公主的肚子?”

秦茹原本估摸着封月肚里的蛊虫没那么快醒来, 却不曾想杜欢随身的香包唤醒了蛊虫, 这虫子初醒甚为饥饿,大啖月公主五脏,于是封月全身剧痛, 蛊毒提前发作。

云梦泽养蛊占着地利之便,湖泊之中数座岛屿围着中心岛,气候潮湿,草木葱笼,盛产各种珍稀药材与毒虫,故而才有医蛊之名。

秦茹离开云梦泽多年,囿于宫中,手头蛊虫与药材也早已消耗殆尽,给杜欢的这一只乃是她最后的存货,没想到却被封月误食。

她深知张皇后性情,对外宽仁贤良,但对内驭下极为严苛,若是知道封月公主误食了自己下的蛊毒,恐怕她的好日子便到头了,当下她装作震惊模样,反问道:“娘娘是不是弄错了?奴婢给杜欢下的蛊毒她早已经吞下肚去了,只是那蛊毒约莫要几个月至半年才能苏醒,一时半会也瞧不出症状。难道月公主也中了蛊毒?”

张皇后半信半疑:“宫里除了你,还有谁会使蛊毒?”

“娘娘是否忘了,杜欢也来自云梦泽,而且她还是凌子越的弟子。”

张皇后震怒:“你是说……她对本宫怀恨在心,所以才给月儿下了蛊毒?”想想似乎也说得通,又道:“月儿今日见过她了?”

秦茹少不得要为自己遮掩,巧把今日之事裁剪缝补,圆出个高妙的谎言:“娘娘有所不知,奴婢在偏殿里刚给杜欢下了蛊毒,月公主便冲了进来,两人之间有过一番争执,也不知道杜欢几时动的手。”自责不已:“奴婢竟然毫无防备,让月公主中了招,都是奴婢的错!”

张皇后视她为心腹,又是她手底下的特殊人才,多年在宫婢之间也给她多留几分体面,若非今晚女儿呼痛不已,也不至于审问她,当下起身亲自去扶她:“都怪本宫关心则乱冤了你,快快起来吧。”

秦茹后背已被冷汗打湿,就怕张皇后严审,还好她一招祸水东引使的不错,竟然教张皇后未曾起疑,只将仇恨转到了杜欢身上,气的咬牙切齿:“小贱人,她这是为端王复仇来了,竟然敢在我月儿身上下蛊,别怪本宫对她不客气!”

“就是!这丫头心肠太狠毒了,月公主才多大,竟然下此毒手!”她垂睫附和,暗中庆幸张贤并不识得蛊毒,眼下能拖得一刻算一刻,总要给她逃跑的时间。

张皇后恨杜欢入骨,却浑然忘了封晋很小的时候就中了招,多年缠绵病榻,被蛊毒折磨的死去活来。

张贤扎针之后,封月的疼痛总算被止住了,又被张皇后叮嘱几句,暂且不能将封月与封晋往日病症相似之处说出去,便是燕帝问起也只说中毒便好,才放他出宫。

张皇后想到女儿受的折磨,心头恨意不绝,便想着要在燕帝面前告杜欢一状,次日便去面圣,垂泪倾诉:“臣妾不过是在不知道杜姑娘出身的情况之下,觉得她与晋儿门不当户不对,想让她离开晋儿,杜姑娘便在心里恨上了臣妾,竟然向着月儿下手。昨儿臣妾召杜姑娘进宫询问晋儿身体,她在偏殿对月儿动了手脚,昨晚月儿疼的死去活来,臣妾的心都要碎了。无论臣妾做错了什么,杜姑娘都不该向月儿下手!”

燕帝还有几分不太相信:“那丫头瞧着也不大像记仇的样子啊,怎会向月儿下手?是不是月儿吃错了什么东西?”

张皇后哭的更厉害了:“陛下当臣妾没这样想过?为着月儿的病,臣妾连夜审问了月儿的贴身宫婢,那些人被刑讯之后都说不出什么,只提到月儿曾与杜欢在偏殿有过争执。陛下您想啊,杜姑娘可是出自云梦泽,那地方出来的是什么好人,您细想。”

“可怜我的月儿,小小年纪便吃了大苦头,她哪里见识过人心险恶,以为最生气的便是姐妹们拌几句嘴,下毒之事何曾经过?”

燕帝被她哭的头疼,皱着眉道:“既然如此,朕先召凌子越进宫问问。”

刚刚下了谈判桌的凌子越进宫,听到张皇后哭诉之语,根本不信。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外间皆传云梦泽蛊毒医术皆有所涉列,却不知云梦泽乃是数座小岛围绕着一座中心岛屿,门中嫡支弟子久居中心岛,外岛弟子各有专擅,有的岛屿专习药理,有的岛屿专习蛊毒之术,也有的岛屿专习武功,至于门中嫡支弟子虽对医术有所涉列,但却是不养蛊的,更侧重君臣之道,成年之后便要前往宫是辅佐帝王,故而不能习旁门左道,只怕心性有差。”

“而且杜欢就算是失去了记忆,但从小本门技能稀松平常,连练功都能糊弄就糊弄,更别说医术了,中心岛上产的药材能认全都不错了,更何况是从未习过的毒药。”

燕帝也觉得他身为国师,不至于护短而撒谎,可张皇后哭哭啼啼,咬死了封月就是中了杜欢的招,凌子越道:“既然娘娘说是杜欢下毒,不如让老夫去替封月公主把把脉,看看她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此言正中张皇后下怀,她巴不得凌子越自打嘴巴,当即一行人前往封月宫中,待凌子越按着封月的脉象之后,眉头不知不觉间越拧越紧:“怎么月公主倒好像是……中了蛊?”

张皇后心道:果然你不打自招了吧?

不说你的小徒弟不会蛊毒吗?

凌子越再三确认:“敢问娘娘,月公主是几时中的毒?”

张皇后这下更是底气十足:“便是昨日,本宫传召了国师的小徒弟,两人在偏殿争执之后,月儿晚上便剧痛不止,想来就是中了杜欢的招。”

凌子越却更为坚决的否认:“封月公主中的是三生蛊,此蛊极为霸道,乃是我门中传承,但多年前此蛊被门中一名弟子偷走之后再未曾现世,就连我的小徒弟幼时误食了一点三生蛊的毒液,体内余毒多年未曾祛除干净。没想到三生蛊却在贵国宫中现世了。”他顿时大为高兴:“只要月公主身上的三生蛊成年破体而出,用它的蛊体研磨成粉,辅以几味珍稀药材,我那小徒弟身上的余毒也可清干净了,往后再不必受蛊毒之苦。”

这些年,他为着杜欢身上的余毒可没少费神,可惜三生蛊寻不到,便只能拖延了。

燕帝与张皇后听到这段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感情我家闺女变成了你家小徒弟的药引子?

燕帝尚算冷静,先不忙追捕嫌犯,且顾着月公主的身体:“敢问国师,蛊毒破体而出之后,月儿是否就痊愈了?”

凌子越抬头瞧了他一眼,对燕帝的无知深感同情:“陛下有所不知,蛊虫寄身人体之后,未曾成年也只是有各种症状,比如疼痛啊眩晕啊失明啊等等症状,但等得蛊虫成年之后,必要吸干净了宿主的血肉脑浆,才会破体而出。等它破体而出的时候,宿主也早成了人干。”别人家的闺女,他倒并无同情之意,只是大略心中有点数,这蛊毒是从何而来。

全赖杜欢那幅画像。

只是燕国后宫生乱,于他来说并无拨乱反正的义务,反正只要洗白了小徒弟的嫌疑,顺便探寻到了三生蛊的下落便足以。

张皇后听到凌子越的解释,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多年修为毁于一旦,扑上去就想掐死凌子越:“骗人!分明是你的小徒弟对我月儿下了毒!”

第六十章 二合一

大魏的国师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甚至连魏帝也对他敬重有加,以期福运昌隆,国祚绵长, 是以凌国师他, 脾气不大好。

他的暴脾气饱受小徒弟吐槽,却也是事实。

张皇后凶狠扑过来要掐他的时候, 凌子越毫不客气一掌推开,他是习武之人, 都不必沾到张皇后的衣角, 掌风便将对方击倒在地, 厌恶道:“皇后娘娘请自重!与其诬蔑别人, 不如回去自查身边之人。”

说的够明白了。

可惜张皇后心神激荡之下满脑子都是“吸成人干”之语,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言外之意, 被推倒在地之后不由崩溃大哭:“我的月儿……”张圣手与身边的秦茹都解不了封月之毒也就算了,至少还有点希望,没想到被凌子越判了死刑, 这也太绝望了。

“都是杜欢那个贱人……”她哭的仪态全无,还满脑子都是秦茹之语, 怨杜欢对封月出手, 连燕帝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似乎也怀疑是杜欢下的手, 气的原本准备袖手旁观的凌子越从袖出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燕帝。

“此画中人乃是我师姐, 性情偏激心胸狭隘, 最喜欢制毒养蛊, 多年前从云梦泽带走了唯一的三生蛊,多年没有下落,不知道皇帝陛下是否认识她?”

燕帝打开, 赫然一张熟悉的脸孔,正是春熙宫里的秦宫人。

“这……”

张皇后见到画像,终于停止了哭泣,恐惧不由自主浮上心头,她第一个想到的是秦茹为何要害封月,其次更想到万一封晋中蛊之事暴露,下蛊之人又出自她宫中,皇帝会怎么想?

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张皇后心慌意乱便要辞别燕帝,回自己宫中处置秦茹:“都怪妾身心疼月儿乱了方寸,求陛下莫怪,国师见谅。”

凌子越冷哼道:“若非老夫有证据,我那小徒弟便要被皇后娘娘冤死了。不过瞧在月公主养的蛊以后还能解我小徒弟身上的毒,老夫便不再与皇后娘娘计较了。”

听起来很是宽宏大度,但细想他话中之意,燕帝与张皇后直要呕出一口血。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封月贵为一国公主,竟然还要做杜欢的药引子?!

张皇后着急回去审问秦茹,也顾不得再与凌子越纠缠,燕帝拉下面子为闺女求医:“还望国师不吝援手,救我儿一命!”

凌子越深恨张皇后诬陷杜欢,还敢指使张茹对杜欢下蛊,幸亏小徒弟机灵才逃过一劫,硬梆梆道:“三生蛊霸道非常,一旦寄宿人体,不到成年极难取出。”

燕帝:“……”

张皇后急三火死赶回自己宫中,命贴身宫人去唤秦茹,哪知道却扑了个空,宫人来回:“秦嬷嬷不在香料库里,有人看到她出宫去了。”

秦茹一年也总要出宫几次采买香料药材,都是皇后的小私库支银子,她让人召了管帐的宫人过来,果然秦茹支了一笔银子,几乎是她前脚刚去去向燕帝告状,后脚她便支银子逃出宫去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秦茹若是没问题,何至于找机会逃跑呢

张皇后瘫坐在榻上,心都灰了。

还是贴身宫人进言:“娘娘,就算是秦嬷嬷逃出宫去,难道还能逃出大将军的手掌心?不如传消息出去,让大将军将人抓捕?”

张皇后好像才找到一件事情,打起精神分派人手出宫传信。

张大将军接到消息,几乎不敢相信皇后宫里居然有此大胆狂悖之徒,连公主都敢下毒手,当即布置人手搜捕秦茹。

秦茹却好像是一尾鱼滑入深海,不见了踪迹。

*******

杜欢隔日清醒之后,发现端王看自己的眼神颇为奇怪,还摸摸自己脸颊:“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端王笑眯眯道:“你老说自己要做幕僚,不知道对本王目前的处境有什么好的建议?”

杜欢想到近来所知的大燕朝局,张大将军一手遮天,大部分官员都做了张承徽门下走狗,皇权被挟持,连燕帝在不少事情之上都要向张大将军妥协,而他似乎也不大像个励精图志横扫权臣的皇帝,做封晋强而有力的后盾,最后还有可能出现父子争权之事,略一思索便道:“殿下何不找机会另辟蹊径?舒州民乱之后有大片荒芜的土地,无论是土壤还是气候都不错,百姓对殿下又有敬仰之心,不如殿下自动请封就藩,养精蓄锐?反正殿下留在京中被张承徽压制的动弹不得,军政事务都不会让殿下沾手,何不离他远点想办法壮大自己的力量?”

她说的话正与封晋近来的想法不谋而合,端王殿下沉思:“还差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且等本王找到时机就请封。”讨论完了去留,他问出存了一晚上的疑问:“你昨晚说的朱笙歌送的药又是怎么回事?”

杜欢也正想就此事问一问封晋:“殿下可知,陛下在外可有私生子?”

“私生子?”封晋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怎么可能?”

“朱大公子与殿下有几分相似,还怂恿我让殿下吃五石散,但我观朱大公子卖五石散,自己似乎不吃,就算是神药,也是他找人研制出来的,不可能不知道此药的副作用,却还是想让殿下吃,他跟你有仇?要么就是当年陛下在外面的风流帐找上门来了。”杜欢昨晚喝酒的时候再次细细打量朱大公子的模样,发现他与端王殿下的模样有几分相似,说是兄弟都有人相信,喝的半醉的大脑天马行空,脑补了一场宫廷狗血大戏,朱笙歌便是前来复仇的私生子。

封晋被气笑了,在她额头狠敲了一记:“慎言啊,你这话也就在本王面前说说,若是不小心落到父皇耳中,连你的小命都要丢了。”他感叹道:“若说封家流落在外的兄弟,还真有一个。当年伯父战死沙场,伯母与三岁的大堂兄沦落敌手。伯母为了大堂兄的性命曲意奉承敌首数月之久,待到我军大破敌军,大伯母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彼时大伯父已经战死,先帝觉得大伯母有辱大伯父声名,想让大伯母自尽,但大伯母却在一个雪夜带着堂兄连夜出逃,不知所踪。”

“你大伯母真是个坚强的女人。”杜欢颇有义愤:“凭什么夫家造反连累她受辱,她为了保护孩子迫不得已的举动,反而被夫家认为有辱门楣?凭什么夫家让她死,她就得死?”

封晋被她给逗乐了:“我也觉得大伯母性情坚毅,极为难得。不过这事儿发生之时本王尚未出生,多年以后因缘际会之下才知道的,也帮不了什么忙。听说祖父多年一直派人四处寻找大堂兄的下落,临死之时都念着大堂兄的名字,实是我父……我父的性情不得他老人家喜欢。”

先帝是杀伐果断的开国皇帝,而今上性情温和,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懦弱,弹压不住老臣,眼下的朝局其实正应了先帝生前担忧,所以封益不得先帝喜欢,简直再正常不过。

“难道朱笙歌是你的大堂兄跑来复仇”杜欢充分发挥自己的脑补能力。

“怎么可能?”封晋笑她:“你这小脑瓜里都装的什么奇怪的东西,这都能想到大堂兄身上去?当年他才三岁,大伯母又有孕在身,当年之乱与如今可不同,孕妇小儿能活下来都不错了,还能在朱大公子的财富?大伯母与大堂兄若是活着,也应该隐姓埋名,又怎会如朱公子一般高调。”

“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杜欢觉得自己在狗血文里难得遇到端王殿下这般讲逻辑的人,也不知道如今的剧情是自行发展出来的还是原作者构建的,她都有些分不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说到五石散,她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包粉末:“这玩意儿看起来跟五石散一模一样,闻起来也一样,只是些发热的药粉而已,成份与五石散不同,并无任何毒性。”系统出品,按它不靠谱的性格与出品的可靠质量的药品,杜欢觉得可以信任。

“要不,咱们吃一点试试?”

五石散之物,曾经风行魏晋隋唐,由五种矿石配制而成,因其成本很高,造价昂贵,以至于当时服用五石散竟成了贵族身份的象征和标记,寻常普通百姓是消费不起的,也只要权贵世家圈子里流行。

五石散还有个别名叫寒食散,只因五石散药性极热,药力发作之时人会浑身发热,五内如焚,所以要冷处理,以解药热。所谓冷处理便是吃冷食,洗冷水澡,但服药之后却万万不能喝冷酒,须佐以热酒,或者去外面行药,不可安坐不动,故哪怕身体虚弱也须在别人帮助之下散步走动,以发散药性。

总之,五石散不但危险,连服用的方法也要格外注意,但此药服之,身心俱轻,飘飘若仙,陶然忘我,名利便如浮云,统统被抛之脑后。

大燕与大魏两国在谈判桌上终于达成一致的时候,洛阳城里下了厚厚一层雪,听说端王殿下袒胸露腹乐陶陶赤脚在王府院内行走,听说服食了什么神药,身轻如羽,且念叨自己即将登仙而去,经由端王府的下人们传出一点风声,很快便传进了张大将军的耳中。

张大将军近来派出去的人还在到处搜捕秦茹,眼看着凌子越要离开洛阳,封月公主身上的毒还未解,张皇后哭的眼睛都快瞎了,不但没功夫管长宁公主的联姻对象,连杜欢的麻烦都不找了,一门心思扑在女儿身上,只求她能尽快好起来。

端王的异动没逃过张大将军的耳目,他让人将此话传进宫去,燕帝不放心,便派了张圣手前往端王府,结果送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端王殿下多年缠绵病榻,如今竟然肌体康健,病疾全消。

张承徽与张皇后都知道封晋之病的来由,只不过是瞒着燕帝而已,没想到他竟然服食神药而解了蛊毒,真是大出意料。

于是在两国和谈正式成功,燕帝在宫中摆宴之后,张大将军借着酒意盖了老脸,前往端王府探病去了。

端王府守门的仆童听说张大将军到访,连忙大开中门将人迎进去,自有宫敬仪前来迎客:“大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小人好回禀殿下。”

张承徽事先并未递拜帖,打了个突袭前来,只想亲眼验证服食了神药的端王是如何健康,谁知他却避而不见,顿时不悦:“老夫听说殿下病好了,前来探望,难道竟是传言?不然怎不见殿下?”

宫敬仪吞吞吐吐,眼神躲闪面露尴尬:“殿下他……殿下他确实不在府中,多谢大将军惦念着他。”

端王多年在府中养病,没事从来不会出门乱晃,何况值此雪天,他一个病秧子还能去哪?

张承徽心生怒意,怀疑封晋这是故意拿乔,连茶也不喝,起身径自往内院闯:“既然端王殿下不肯来见老夫,不如老夫亲自去见端王殿下。”

宫敬仪拦在门口不肯让开:“大将军,殿下真的不在府中!”

张承徽连燕帝都不放在眼中,何况封晋。当下气的须发皆张,将宫敬仪推开,直往后院闯了进去,宫敬仪被推了个屁股墩,半天没爬起来,在他身后连连哀求:“大将军,殿下真不在府中,小人并未相瞒啊!”

“狗奴才,竟然敢瞒着殿下的病情,定是你们这帮奴才不曾好好照料,却对外散布殿下痊愈的消息,老夫倒要瞧个清楚,省得连老夫也被你们这帮狗奴才给骗了!”

他闯进修竹堂,听到内室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吩咐丫环:“芳晴,将殿下的神药收拾好了锁到匣子里,免得他没事儿偷吃。神药虽好,可服多了药性太烈也不好。”似乎还有点发愁:“也不知道殿下服了神药跑哪去了,派出去跟着的人回来了没?”

丫环道:“姑娘别担心,符炎他们跟着呢,保管殿下出不了事。殿下就是吃药出门发散去了,过一两个时辰应该就回来了。”

只听小姑娘说:“也是,殿下吃这神药也不是头一回,哪回发散药性不得几个时辰,去厨房看看店下的饭食准备好了没,可要凉凉的入口,若是不够凉就放到外面石桌上,盖个盘子冰着,这药虽好,服食起来却要大为小心,万不能吃一点热的东西。”

内室两人嘀喃咕咕,张承徽隔着帘子看不到封晋的身影,这才相信宫敬仪没有骗他,旋即出了修竹堂,才发现宫敬仪一瘸一拐迎了过来,一脸的愁苦:“大将军这下可相信了吧,小人不敢欺瞒大将军!只是殿下他服了药,不知道跑去哪里,大将军若是非要见到殿下,不如且在前厅等一等?”

张承徽复又回到前厅坐下,茶水点水换了又换,直等到天都黑了,端王府里亮起了灯笼,封晋才赤着脚从外面回来,披散着头发宽袍大袖跟疯子似的,见到厅里的张承徽,亲亲热热迎上去揽住了他的肩膀,笑的不好热情:“本王近来身子骨好了,正想着抽空去外祖父府上拜访,没想到外祖父竟过来了,不如外祖父留下来陪本王吃顿便饭?”

他面颊砣红,神情与往日冰冷的模样大为不同,可以说换了个人,揽着他脖子的手滚烫,可观他面色却真可算得上康健,没有了病色,全然是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郎君——可惜不是他的亲外孙。

张承徽内心感慨,不动声色拉了他坐下,一时里府中仆人端了饭菜过来,张大将军的是热腾腾的饭菜,而端王面前的饭菜似乎还结了冰碴子,一丝热气儿也无,他言笑晏晏,大口吃饭喝汤,饮食如常。

“听说两国谈判成功,父皇在宫里摆宴庆贺,外祖父怎的有空过来?”

张承徽也不好说自己怀着打探的心情前来,便道:“听张贤说你痊愈了,外祖父心里高兴,便跑来探望。”连礼单都准备好的,自有随从递了上去。

封晋大略扫了一眼礼单,发现张大将军出手阔绰,竟然还有一匣子宝石,面上笑意更浓:“外祖父来便来了,何必这般客气。”说着话将礼单递给宫敬仪:“送到后面去给姑娘收着。”她见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宫敬仪带人去清点礼物,偏厅里只余他们两人。

张承徽试探道:“你可知道月儿病了?”

封晋吞了一口凉饭,诧异挑眉:“月妹妹病了?本王已经许久未曾进宫,还真不知道月妹妹生病了,要紧吗?”

张皇后已将封月中毒之事告诉过张大将军,这分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跟着封月的宫婢还回忆说,当时封月闯进去的时候,杜欢手边正有一杯茶未动,封月跑的口渴,再加上……再加上是专去找杜欢的麻烦,便抢了她面前的茶来喝,当时秦姑姑神色便有些奇怪。

也就是说,秦茹奉上的蛊毒茶,杜欢没来得及喝,反而被封月抢着喝了,她原是向杜欢示威,却不知反而害了自己。

张皇后当时气苦,恨的直捶床:“秦茹这个死人,她到底是做什么吃的?”跑去向杜欢下毒不成就算了,反而让她的月儿中了招不说,竟然还敢瞒而不报,在她面前巧舌如簧,转身便逃出宫去,不知所踪。

内中情由,也只有张皇后与张大将军知晓,连燕帝都不甚清楚,只当是春熙宫的宫人叛主,才向小公主下手逃出宫去,是以不止是张大将军在暗中追踪秦茹,燕帝也在追捕秦茹,城中到处都贴着她的通缉画像,只是到底不及凌子越拿出来的那一张逼真,而宫中画师竟然也画不出凌子越手中这么逼真的画像。

但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封晋正在府中养伤,是以看样子他真的不知情。

张承徽只能含混道:“也……也不算要紧,一时半会大约好不了。”他如今对封晋的神药充满了好奇:“不知道端王殿下哪里来的神药?可否借老夫瞧瞧?”

端王神情立时紧张起来,声都变了:“这药粉极为金贵,而且不好买,本王这里也不多,都是省着吃,外祖父龙精虎猛,万用不着这药。”

张大将军坚持要看:“老夫也不是自己要服用,就好奇瞧一瞧而已。”

他越不想给,张承徽越想看,只因这药太过神奇,端王缠绵病榻是什么熊样,张承徽不是没见过,半死不活的模样好像下一刻便要咽气,多少次从鬼门关回来,有时候疼起来恨不得撞柱自杀,连眼珠子都充了血,瞧着好不可怜。

端王最后拗不过他,只得吩咐符炎:“去告诉姑娘,小心把本王的神药拿过来。”

不多时,杜欢捧着个填漆上锁的匣子进来,先向张大将军见礼,接着捧到了端王面前,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个小巧的钥匙,小心打开,但见里面是两个白瓷瓶子,她打开其中一个,倒出一点粉末在干净的汤勺上,递到张大将军面前。

张承徽是名武夫,平生杀人无数,对药理却全然不懂,接过勺子细看,却是一点粉末,好像是几种东西混合的,闻一闻也没什么怪味,便厚着老脸求药:“不如殿下送老夫一瓶?”

封晋抱着匣子跟抱着命根子似的不肯撒手:“外祖父可别跟本王抢药,这药极难得,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弄来的。虽然卖药的那人说这药祛病延年,济欲壮阳,可对外祖父来说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于本王却是救命的神药,万万不可!”

张承徽既然见到了,何肯罢手,最后死活跟封晋抢了一小瓶,还花了他五百金,说是补偿端王药金:“待老夫回府便派人送五百金过来,你既有门路,下次多买点便是了。”

端王殿下哭丧着脸,好像被人剜心割肉:“这东西量太少,就算是有金子也买不到,外祖父这是在抢本王的救命药啊!”

张承徽哪里肯听,早抱着药瓶子跑了。

第六十一章 二合一

张大将军是个谨慎的人, 为封月抢来的药也不敢随便送进宫里给公主服用,唤了张圣手过来:“贤儿你来瞧瞧这药,公主可能用?”

张贤倒一点在手心里, 闻一闻再舔一点尝尝, 思虑一会也不敢下结论,概因他既没治好封晋的病, 面对同样病症的封月也不敢打保票:“大将军这是哪里弄来的药?似乎与公主的病情不合。”

“昨儿去晋王府里抢来的,听说晋王服用这个神药治好了病情, 我是想着月儿跟他的症状类似, 说不定能治公主的病。”张贤不知蛊毒, 只能想尽了办法解, 但张承徽却知封晋与封月的病情缘由,虽然不能告知张贤, 但也要尽力从旁佐证以求解毒之法。

张贤再尝一点药粉,还是道:“端王殿下的症状与月公主类似,但脉像也有细微的差别, 端王适合公主未必适合。这药……恐怕不合用。”

张大将军道:“可端王说他是吃这药治好的,还说这药祛病延年, 济欲壮阳, 可是真话?”

张圣手早晨起来便听到一则传言, 此刻忍不住求证。

“听说端王殿下昨儿去外面街上了?”他这话说的相当委婉, 事实上外间传言要离奇的多。

一夜之间, 京都传遍了, 端王殿下他赤着脚……跑大街上去了。

他不但披散着头发赤着脚, 还穿着薄薄一件大衫,腰间随意系着衣带,只差袒胸露腹, 满脸通红在大街上随意游走,端王府里的侍卫们提刀护着,生怕路人冲撞了他,引的路人指指点点,有人怀疑他疯了,也有小姑子跟孩童们追着他跑,就算是疯了,那也是个容颜如玉的美男子,疯的也格外令人怜惜。

不少未嫁的小姑子们都心疼他赤足单衣,生怕冻坏了他,跟在后面喊:“殿下,加件衣吧,可别冻坏了!”

还有小姑子指责随行的那些侍卫们:“你们都是怎么侍候殿下的,竟让殿下在雪地赤足走?”观他面颊酡红不正常,都怀疑他喝醉了:“连殿下酒醉也不好生照顾,就任由他在雪地里随意行走……”

端王殿下他不但随意行走,走的累了还随意往积雪之上一躺,脸颊挨着积雪,发出舒服的喟叹。

全京城心仪他的小姑子们都快心疼死了。

——殿下他到底经历了甚伤心事儿,竟然不顾仪态醉倒在大街上?

往日矜贵清冷如谪仙的端王殿下多年形象毁于一旦,也不知是疯了还是醉了,总之结结实实让京中一众人等大吃了一惊,就连张圣手这等痴迷于本职工作的大夫都听到药僮聒噪,被塞了一耳朵八卦消息。

张承徽亲眼目睹端王发散药性时候的模样,倒也不奇怪外间传言:“端王殿下既没醉也没疯,只是吃了这神药,只因药性太热不得不发散,既穿不得厚重衣物,也不能安坐不动,故而出外行走。不过我观他比之往日倒是康健了,面色红润有生气,不似往日病歪歪的模样,可见这神药着实有效。”

“……也可能只对他的病症吧。”张贤在用药方面颇为小心,更何况封月公主是张皇后的心尖子,燕帝也颇为疼宠,再谨慎小心都不为过:“侄儿觉得……还是不要给月公主吃了,万一加重病情更为无力回天。”

张大将军豁出一张老脸抢来的神药没想到却被张贤给否决了,等人离开之后,他目光随意落在五百金抢来的药上,脑子里不由冒出端王那句“祛病延年,济欲壮阳”之语,循环往复,都没办法停下来。

张承徽半生征战,自是精力过盛,于房事之上贪欲也重,可是近几年来,也不知道是朝事累人,还是他精力不济,每次搂着娇软美人总是……不大能尽兴。

他是万不肯承认自己已至暮年,总认为自己老当益壮,在外自可骗得了旁人,可在床榻之上雄风不在,却骗不了自己。

鬼使神差的,他打开了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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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在大街上疯走之事很快便传进宫中,燕帝趁着两国和谈结束,派赵坡去端王府逮人:“这个逆子!说是在府里养伤,进不了宫办不了政事,却敢喝醉了跑大街上耍酒疯,你去把人给朕提溜过来,他若再推脱不肯进宫,绑了给朕押进来!”

赵坡的办事效率极高,不出一个时辰就从端王府里把封晋给带进宫了,彼时端王还在被窝里补觉——纵然喝的是假的五石散,可到处疯走可不是假的,当时喝了发热的药粉不觉得冷,还当着张承徽的面吃了一肚子冷饭,等药效散去冻的在被窝里打摆子,那没良心的小丫头还趴在床边笑个不住:“殿下脚上没冻出疮吧?要不我替你看看?”

端王从小学的是皇家礼仪,衣服不穿整齐都不肯出卧室的人物,被杜欢给活活坑了一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吃了她给的发热的药粉便觉乐陶陶晕乎乎,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几欲成仙而去,至于衣服鞋袜——那些都是累赘。

“都是你,害我在京中丢了好大一个脸!”端王扯过被子把自己蒙在被窝里,只觉得从来都没有过的尴尬:“你为何不早说?”之前试吃过几次,但药量都不如昨儿重。

“我要早说了,殿下吃多了这药跟疯子似的光着脚瞎跑,神智不清糊言乱语,殿下肯干?”杜欢笑不可抑。

“在府里发疯乱走就算了。”反正都是为了传出去点风言风语迷惑张承徽,“可你竟然……”

他虽然神智不太清楚了,但还是记得当时自己跑出去之后,这坏丫头牵着他的手把人送到端王府大门口,还指着外面说:“殿下,向着自由进发吧!”然后把人送出王府,反手关上了大门。

狠心的丫头!

床边的人笑够了,认真道:“有殿下亲自试药,张大将军应该不至于不敢入口吧?”

张府的管家送来了五百金,说是药钱,杜欢毫不客气收入囊中,为自己赚到的第一笔分成而高兴不已。

高端奢侈品价格奇高才有暴力可言,再说张大将军半生辛劳,是时候也该放下权利享受生活了。

端王在被子里闷闷说:“本王亲自为他试药,这可是他的荣幸。”

杜欢代入端王的心情,也觉得他平日太过端着,到底是皇室子弟,可能被条条框框圈着太久,再加上还有个继母盯着,赤着脚跑大街上也着为有些为难他,便凑近了揭起被子一角,小声道:“殿下,我教你一招,你若是先尴尬地不行,旁人自然有笑你的理由,可是你若是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别人!”

被子里冒出来半个脑袋,端王殿下有几分迟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