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试试?”

赵坡过来传达皇帝陛下口谕的时候,端王还在被窝里,他裹紧了被子不肯动:“告诉父皇,就说我身体略感不适,伤口还未长好,暂时不便进宫,还请父皇见谅。待过些日子我伤养好了,自会进宫向父皇请安。”

“殿下,得罪了!”赵坡也不跟他废话,趁其不备从腰间掏出根麻绳,三下五除二就将被窝里的端王殿下给绑成了一根粽子,扛上肩便跑了,只留下风中一串凌乱的叫声:“啊啊啊你做什么……赵坡你放我下来……”

可怜端王殿下人生的前十六年勉强苟延残喘,好歹还能保持一国皇长子的尊严体面,十七岁这年冬天被杜欢坑了一把光脚出街之后,还被人卷在被窝里扛进了宫。

他以为丢脸只有一回,却不知人生之中很多事情只要开个头,后面根本收不住。

丢脸这种事……丢着丢着就习以为常了。

只是眼下,端王殿下还是个颇爱颜面的少年郎,被赵坡一路扛进宫中,迎面遇上刚从公署里出来午食的大臣们,还有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脱出来的宫女内宦们,他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候杜欢的安慰就有了效用。

那没良心的丫头说,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别人!

端王殿下索性闭上眼睛,将沿途各色人等诧异的眼神当作宫中的摆件,搜肠刮肚将肚子里近来读的书都拽出来想想——不行!还是太丢人了!

赵坡将人扛进御书房,将人直接扔在了厚厚的地毯上,端王侧躺着,目光与坐榻上的燕帝相撞,豁出去道:“儿臣给父皇请安!请恕儿臣不敬,没办法给父皇跪着回话,也不知道赵大统领将儿臣绑进宫中,可是父皇有急事?”

燕帝给气的!

“你瞧瞧你这是什么样子?若是朕不召你进宫,是不是你都快忘了宫门朝哪开的?”

封晋以前进宫见驾,规矩礼仪一样不错,如今头一次躺在御书房的地毯上回话,竟然觉出了不一样的乐趣,因为躺的够平,竟然连视角都大为不同,既然躺着已经是毫无规矩,他索性更没规矩些:“父皇,儿臣这个样子进宫,可并非自己的意愿,而是赵大统领直入儿臣府中,□□行此绑架挟持之事,怎的父皇不怪赵大统领,倒怪起儿臣来了?”

燕帝指着地上躺成虫子的儿子:“你……你你……”他说了不进宫就绑进来,可也没料到赵坡执行的如此彻底,竟然裹着被子一起扛了进来。

“儿臣原也是奉旨在府里养伤,父皇您都知道的啊。”

“听说昨日你光着脚在大街上疯跑是怎么回事?外间都传的沸沸扬扬,说是端王犯了失心疯,你让皇室的脸面往哪搁?”

端王殿下自己爱面子便觉得丢脸,可是现在发现燕帝比他更爱面子,而他赤脚出府满大街乱逛,丢的不是自己的脸,反而是皇室的脸,是亲爹的脸,竟然当真不觉得尴尬了,还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快意。

“外间还传儿臣都快咽气了呢,也没见成真。让他们随便传吧,说儿臣是病秧子也好,失心疯也罢,都无所谓。父皇若是觉得儿臣在京里给您老人家丢脸,不如把儿臣打发出京,让儿臣在别处养病即可。”

燕帝一怔:“你……你想出京?”

等到真正将这句话说出口,封晋竟然觉得多年压在心头的大石仿佛移开了,让他连喘气也轻松了起来。从小到大,他死守京都,受了多少委屈?张皇后的刻意阻隔、时不时的敲打、朝堂上张承徽的多方压制、朝中官员有意无意的轻视……多少委屈都咽进了肚里,却也没有守得云开见月明。

外面天高地阔,他原以为自己死守端王府,最终在王府那一亩三分地里悄无声息的被病痛折磨而死,可是谁能想到他也有能够健□□活的一天。

新的开始呢。

“是,儿臣自请离京就藩。”他躺在地上,一如这些年被张氏父女践踏进泥地里,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饱受摧残:“京里人事纷繁,儿臣病体未愈,只想找个清净地儿去养病,待得三五年之后,儿臣病体有望康复,再入京向父皇问安。”

“胡说!”燕帝早听张圣手前来复命,端王已无大碍,剩余不过调养:“京里有最好的太医,还有张圣手,就算是养病也不至于跑到外面去。”

他是富家翁思想,最好儿女绕膝,不必远离。可皇室到底不比寻常人家,张承徽的咄咄逼人他不是没有看到,只是张承徽跟着先帝鞍前马后打天下,又是他岳丈,本人精明强势,手中还握有兵权,就算是做皇帝的他也没少受张大将军掣肘,何况长子封晋?

不过是个病歪歪的小儿罢了,连朝堂事都未曾深涉,有何能力与张承徽抗衡?

“儿臣这些年病着,触眼只有端王府四方天地,风景狭小,心绪难平,去了一趟舒州之后才发现,天下之大,山川之美,远在儿子想象之外。父皇若是觉得富庶的地方不好指给儿子,不如就让儿子回舒州去,那里的百姓刚刚经过大乱,土地荒芜,生民离散,儿子正好找点事情做做,总好过做个闲散废人。”

“可是……你若是离京……”京中有张承徽坐镇,岂不是承继大统无望?

燕帝心中长期的隐忧此刻又浮了上来,他如今都不能弹压住张承徽,长子以往病歪歪的能活着已然不易,好不容易大愈,在张承徽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大展拳脚更是不能,照此情形发展,未来张承徽必然会扶植亲外孙封尧继位,到时候封晋可有活路?

外戚专权,已在眼前。

封晋见燕帝左摇右摆,知道其父天性如此,并非有决断之人,否则早已将张承徽手中兵权收回,赶他回家养老了,还能容许老岳父在朝堂上指点江山,但他也是时候下一剂猛药了:“听说月妹妹病了,跟我的病症类似,父皇可有想过?”

燕帝:“你是说……”

封晋躺在地上,一瞬间竟似瞧见了燕帝的震惊与愁苦——他这位父皇,只要能稳稳坐在皇位上,有时候宁愿捂起耳朵眼睛不肯思考,也要粉饰太平。

“父皇,我身边的杜欢便是云梦泽的人,还是国师徒弟,她虽失忆,蛊毒还是识得的。”他叹一口气:“儿臣记得自己小时候身子骨还挺壮实,连皇祖父都说儿臣淘气。后来……母亲过世之后,张娘娘嫁进来没两年,儿臣便渐渐身体各种不适,后来竟至缠绵病榻。听说皇后娘娘宫里逃走了一位擅蛊的宫人,父皇究竟还要装聋作哑到几时?”

他躺在地上,眼神直直与燕帝对上,那一瞬间明明是燕帝高坐塌上,却觉得自己仿佛比躺在地上的儿子更为狼狈。

“朕……”

其实这些年,他未尝没有猜测过封晋的病因,但有些事情想想就算了,没有证据却不能轻易说出口,更何况张皇后的慈母人设着实维持的不错,多少人对她交口称赞,都知道她心疼端王身子骨弱,比自己亲生的更为心疼端王,连四季的衣食冰炭、府里人事摆件……桩桩件件都恨不得过问一遍,每与燕帝聊天,张口闭口也是晋儿长晋儿短,似乎为着端王的身子操碎了心。

“是父皇误了你!”

燕帝疲惫不已:“父皇答应了你母亲要好好照顾你,却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病痛折磨!”

封晋趁着他软弱之时讨要就藩圣旨:“父皇既然心中清楚,不如就放儿臣去外面,不拘哪里都行,不过儿臣更中意舒州,大约是此次在舒州见到的人间惨剧太多,心里难免记挂那一地百姓,儿臣也想趁着身子骨好起来为百姓做些实事。”

************

今晚时分,张大将军浑身发热,精赤着上身在房里走动,侍候的丫环端了冷茶过来,他抢过来一口饮尽,只觉五脏六腑都如烈焰焚烧,但身体却似乎要飘起来,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惬意,铁臂一伸便揽住了丫环纤细的腰肢,顺手便扯开了她的腰带。

丫环吓的哆嗦,小声求饶:“大将军饶命——”

上次为大将军侍寝的丫环不知为何,事后便被杖杀,这种事情虽然隐秘,但近两年大将军身边侍候的丫环总是动辄得咎,轻则挨打重则丧命,哪个来侍候不是战战兢兢的?

张大将军喘着粗气将她往榻上拖:“乖,好好侍候——”丫环惊慌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不见。

天色黑尽,大将军房里五名先后被召来侍寝的丫环们穿戴整齐,抱着“偷得一命”的侥幸退了出来,互相搀扶着回下人房里去休息。

张大将军眉眼间尽是春风得意,仿佛一日之间便回到了壮年之时,那时候跟着先帝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回来,抓两名敌军年轻貌美的家眷回房,胡天胡地一夜都不觉得疲倦。

这种精力旺盛的感觉,已经许久未曾有过了。

端王说是神药,果然不错。

很快他又接到了一个更好的消息。

“什么?端王自请就藩?消息可靠?”

张大将军惊讶极了,这小子大病初愈,难道不正是在朝中大展拳脚之时?怎的要自请就藩?

前来回话的人小声道:“当时御书房只有陛下与端王,也不知道他们父子说了些什么,门口由赵大统领守着,我们的人也不敢进去,直到陛下唤人拟旨,才有人进去,只听陛下好像很是不舍,还念叨了几句,隐约的意思便是端王身子骨好了便应留在京里,却作甚非要跑到外面去之语,连圣旨都到端王手上了。但陛下舍不得端王,便留他在京中过年,据说开春之后他便要前往舒州就藩了。”

张大将军听此消息,皇帝又指给他的是舒州那穷山恶水,刚刚经历过大乱,很多人恐怕都吃不饱肚子,也并非什么富庶地方,一颗心更是放到了肚子里,得意大笑:“陛下早都应该想开了,端王一向病着,留在京中也不能替他为忧,何苦要拘着不放。既然端王殿下要出京,也算是喜事一桩,传话下去,近来在朝堂上对端王客气些,也别再事事针对他,省得让陛下心里不舒服。”

端王既然都聪明的自请就藩,等于自绝了继承大统之路,他也该抬抬手放端王一马了。

传话的人心领神会:“是,下官这就去传话。”

等人走了,张大将军只觉志得意满,余生再无隐忧,更有刚才老当益壮之举,对自己的身体以及未来张氏的权势期望更甚,也不知道是药性还未过,还是什么原因,他自上次脑中盘桓的念头不觉间又浮了起来。

——比起封益的软弱无能,一味妥协装傻,他觉得自己更有魄力做一位皇帝。

如果说太*祖让他敬佩,那么封益便是他从小视为自侄辈的小儿,哪怕他如今儿女绕膝,高踞帝座,也不能让张大将军生出更多敬意,不过是他扶持上去的懦弱无能的小子罢了。

若是没有他扶持,封益的这个位子坐不坐得稳,另当别论。

第六十二章 一更

洛阳城中一条肮脏破烂的小巷子, 有位佝偻着腰的老婆婆小心的拄着拐杖在雪地中踽踽独行,路过巷子口时差点被一个雪团砸中。

一帮孩子们在雪地里疯跑,冻的通红的脸蛋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还有个猴小子逃窜的太急, 直直撞向了佝偻着腰的老婆婆,有匆匆路过的行人猜测那老婆婆要被他撞倒在地, 搞不好还会撞折了肋骨,没想到那老婆婆倒是身手敏捷, 在猴小子撞上来的那一刻拎住了他的后衣领, 轻轻一提, 猴小子便懵懵立在了她身侧, 连她的衣服边都没沾上。

路人还当自己眼花,再看时那老婆婆已经慢慢吞吞拄着拐杖继续往前走了, 还抻了抻衣襟,似乎是想让自己的衣服看起来更挺括一些。

还是个挺爱臭美的老婆婆。

老婆婆拄着拐走进了巷子口的小食店里,要了一碗粥慢慢的喝着, 掏钱的时候抠抠搜搜,却被一位年轻人按住了付钱的手:“婆婆, 这顿我请了。”

年轻人穿着体面, 以她的眼力便知家有巨资, 她不由抠搜的更厉害了, 还沙哑着嗓子拒绝:“小郎君, 不用了。”

年轻男人似乎看起来想做好事, 不但替她付了饭钱, 还非要亲自扶着送她回家,老婆婆再三拒绝,还试图甩开握在她手腕上的手, 但都没有成功。

“小郎君这是要做什么?”

年轻人不但模样长的俊,笑起来还十分的和气:“雪天路滑,晚辈担心婆婆走路摔着了,好心送婆婆回家。”

两人顺着老婆婆出来的巷子口原路返回,一直走到巷子最深处的一处柴门前,老婆婆再次开口:“多谢小郎君,婆婆我到家了。”

年轻人率先推开柴门,打量院里低矮破旧的屋子,积雪都无人清扫,只有老婆婆出去之时踩出来的一行脚印,他大喇喇闯了进去:“婆婆不请我喝杯茶吗?”

老婆婆:……

进了院子,老婆婆好像意识到自己跑不出去了,那佝偻的腰身立刻直了起来,也不必拄拐了,走路的姿态足足年轻了二十岁:“小郎君请吧。”她方才眼角余光注意到巷子口中竟然走进来两名带刀的年轻男子,远远盯着她家院门,不必说便是这年轻人带来的。

年轻人踏进小屋,直接坐在了胡凳上,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老婆婆,那上面是一张中年妇人的面孔,严肃刻板的模样,竟与眼前的老婆婆有几分神似:“该叫你秦姑姑还是张姑姑?”

秦茹——已经逃出宫的张茹冷笑一声:“小郎君胆子倒不小,你是张大将军的人还是皇后的人?”

“都不是。”年轻人装模作样摸摸下巴,好像他蓄了一络美须似的,摸了个空之后他也没当一回事,笑微微道:“姑姑想多了,在下既不是张大将军的人,也不是张皇后的人,只是一个打抱不平的人,姓朱名笙歌,前来洛阳做生意,见到满城张贴着姑姑的通缉像,便想帮姑姑一把。”

张茹没想到这小儿并非张大将军爪牙,顿时松了一口气。封月中毒事发之时,她卷包袱跑路,原本是想先逃出洛阳城再说的,但还没来得及出城,便全城戒严了,大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兵丁,只能赶紧找个不打眼的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去了再跑也不迟,却被这年轻小郎君给识破了。

“你找我何事?”张茹可不相信世上有这么热心肠且无脑的人,敢冒着朝廷追捕来救她,除非他别有所图。

“那要看你做了什么事儿。”年轻人懒洋洋的,好像天塌了都能替她撑起来似的。

张茹一不作二不休,索性给他交了个底:“给当今皇后生的女儿下了毒。”然后欣赏年轻人的变脸过程。

年轻人既然能逮着她,必然门道不浅,要么真有办法帮她逃出洛阳,要么把她交给张大将军领赏,可瞧他的样子也不缺钱,她不如赌一把。

果然年轻人听到她的话,好像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一般,连笑容都灿烂了几分,还饶有兴致的问:“下的什么毒?能解么?”

张茹也不知道哪里让他这么开心,面无表情道:“解不了,大概……只能等死吧。”

三生蛊连云梦泽都没有破解之法,就算是凌子越亲自来,也只能束手无策,所以封月公主也只能等着三生蛊在她身体内长大,破体而出。

她当初是真没想着害封月的,到底张皇后往日待她不薄,但阴差阳错本来是害凌子越的小徒弟,谁知道被找茬的封月抢喝了。

封月将蛊毒茶喝下去的瞬间,张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大燕皇宫了,哪怕这是误伤,以张皇后爱女之心,也容不得她活下去,只能先找借口糊弄过去,忽悠她去找皇帝告状,自己等机会逃跑。

“是吗?!”朱笙歌笑的极为高兴,以张茹多年识人之能,竟觉得他这一刻的开心是真的。

“既然姑姑做了这等大事,想来于制毒之上颇有些心得吧?”

张茹眼睛一亮,颇为自傲:“当然。”那是她看家的本领,也是这么多年张皇后高看她的原因。

朱笙歌当即起身向她行了一礼:“姑姑若无去处,不如跟小子回去,我那里虽比不得皇宫,却也吃喝不愁,更不必东躲西藏。”

傍晚时分,一顶小轿来到了小院门口,接走了老婆婆,周围邻居原本就生活困苦,忙着每日出门弄吃的,更兼之这老婆婆搬来的时候便说入京寻亲无着,暂时赁间屋子住着,慢慢寻亲,有归家的邻人见到抬着小轿从巷子深处出来,便当她亲人寻上门来,也不当一回事。

*******

端王府里,封晋尝到了让别人尴尬的甜头,仿佛打开了一扇神奇的大门,回来向杜欢讲起此节,终不免露出一年少年郎的得意:“本王算是看出来了,越是懂事忍让,父皇才越是会视而不见装糊涂!越是往他心上戳刀子,他才会越疼你。”

这么多年他习惯了受排挤忍耐,也从不在燕帝面前喊冤叫屈,与张皇后装出一副母慈子孝图,使得燕帝心安理得对他的委屈视而不见。

杜欢笑他笨:“殿下难道没听过,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封晋既不能对着张皇后撒娇,在她有意无意的排挤之下更没机会对着燕帝撒娇以求取更多的宠爱,总想着自己只要更为懂事忍让,燕帝终归会待他更多几分父子之情。

“往日竟是我想岔了。”

不过也不要紧,他的目的已然达到,很快便要离开洛阳前往舒州,天高地阔,总有他大展拳脚的时候,又何必执著于燕帝的宠爱呢。

朝中情势已然明朗,燕帝弹压不住国丈,又没有先帝的雷霆手段收走张承徽的兵权,他留下来在张承徽的手底下别说争大位了,便是性命恐怕都难保,不如及早脱身,另寻活路。

“阿欢,你会陪我去舒州就藩吧?”

封晋好像准备出门旅行的小朋友一般兴奋,更计划着就藩之后做些什么事儿,还没讲完他的美好愿景,外面便有下人来报:“殿下,大魏太子跟国师求见。”

守门的仆童不敢让他们在大门口等,跑的飞快。

封晋一张俊脸垮了下来:“请他们先去正厅喝茶,本王随后就到。”转头期冀的望定了杜欢:“阿欢,你不会抛弃我吧?”

杜欢差点被他这用词呛住——什么话嘛,说的好像她是渣男一样。

第六十三章 二更

燕魏两国和谈成功, 双边达成友好协议,约定暂时不动刀兵,魏太子谢润此行出使算是功德圆满, 正好趁着还没过年, 可以收拾行装回国了。

不过有临行之前,凌子越还有桩事情要办, 他自己脾气暴,知道见了小徒弟没好话, 便拖着谢润一起过来, 还再三明示:“这小丫头以前最是啊你的话, 就算是伤了脑袋也没忘了你, 今儿你无论如何也要说动她跟我们回国去。”

谢润:“……”女大不由兄。

何况这“师兄”的重量还不是那么重。

他对自己的口才实在没什么信心,委婉阐述了自己并非故意推脱, 只是能力有限的事实:“……总之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孤的话她未必肯听。”在凌子越的眼神变的凌厉之前,他连忙改口:“孤尽力一试, 尽力!”

凌子越才把一颗心放回肚里,又指着俩徒弟交待:“你们今天要好好哄着她, 可不许惹她生气, 先把人弄回去。”

莫鸿扫了一眼冷阅, 为自己分辩:“……我可没惹师妹生气。”

冷阅马上露出桀骜的神色, 但在凌子越眼神的逼视之下, 只能含恨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不甘不愿的说:“弟子知道了!”

凌子越这才满意。

一行人到达端王府, 众人入了正厅,自有丫环奉上茶水点心,不多时端王与杜欢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等众人坐定,谢润在凌子越催促的眼神之下硬着头皮开口:“小师妹,使团此行出使顺利,过得几日便要回国了,你不如收拾东西跟我们一起回去?”

凌子越师徒三双眼睛巴巴看着她,好像只等她点头了。

杜欢:“……”

来自陌生人的关怀猝不及防,若不是她与封晋合练功夫事半功倍,狗系统从中作梗,为了自救她不得不留在封晋身边,倒也可以去魏国散散心。

“这个……其实魏国于我实在很陌生。”杜欢艰难拒绝。

谢润不遗余力:“住一阵子就熟悉了,我大魏饮食精致,一定合你的口胃。”

杜欢推脱:“将来……总有机会的。”

凌子越原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听他们两人打太极般推来挡住,又按捺不住性子,气的哇哇叫:“臭丫头,你若不回去,等三生蛊的毒发了,到时候看谁来救你!”

冷阅:“师父——”这次可不是我乱发脾气啊!

杜欢对这个坏脾气老头抗拒的很,总觉得若是跟着他回去,说不定会被家暴:“毒发也比被你打死的强。”对他第一次见面就想要动手揍人记忆犹新。

凌子越差点又伸出大掌去拍她,总算记起来此行目的,忽想到三生蛊毒复发的时间,略微一算顿时惊住了:“丫头,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哪里疼?”

两国和谈,他作为副使忙着跟燕臣吵架,天天吵的头昏脑涨,竟然忘了小徒弟毒发的时间,结果算算竟然已经过去了半月之久。

杜欢回想自穿越以来,除了最开始脑袋受伤痛过,此后活蹦乱跳能吃能睡,最近系统吞食了不少宝石做能量,运行速度丝滑,她与封晋合练内功心法,进境更是飞快,竟不觉得哪里不舒服。

“并无。”

凌子越架也不吵了,起身过去抓了她的手腕把脉,又打入一点内息进去,结果立即就遭到了反弹。

小徒弟练功从来三心二意,她那点微弱的内息在凌子越眼中约等于无,没想到有一日却有内息与他对抗,虽算不上磅礴,却也犹如潺潺溪水已有了奔流之势,着实喜人。

“你……你内功何时有如此进境了?”他记得小丫头背起内功心法口诀都是磕磕巴巴,练功更是能偷懒则偷懒,习惯性怠惰,故而每次毒发除了要配各种珍稀药材,他还要用内功替她压制毒性,没想到她自己内功精进之后,三生蛊毒反而被内息压制,竟然推迟了毒发时间,简直意外之喜。

“从……发现我与端王殿下合练内功之后,进境就飞快了。”杜欢总算找到了说服凌子越的理由,不然这老头三天两头留下来纠缠非要逼着她回魏国也有些头疼:“端王殿下的练的功法刚烈霸道,伤了经脉,我试着用内息替他调理,结果发现两人合练大有益处。”她别别扭扭说:“反正我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他的!”

工具人端王殿下:我可谢谢你吧!

凌子越恍然大悟:“我说你这丫头一向迷恋太子殿下,怎的没多久就非要跟燕国端王在一起了,原是为了练功啊。”他大感欣慰:“你也不早说,省得为师着急。”

杜欢:“……”

老头也太好哄了吧?

“端王殿下练功之事也不好外传。”若非年后他要离京就藩,而暴脾气老头步步紧逼,还用内力探她深浅,何至于暴露,她少不得叮嘱他:“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将来咱们便不必再见了。”

凌子越脾气再暴躁,也是在朝堂上立足的人,来洛阳之后没少听燕国内政,不就是元后早逝,张国丈一手遮天,于是元后所出步步艰难,只能养病示弱。

他无意插手燕国内政,“为师知晓了,不就是端王对外装病,好让张国丈放松警惕,免得对他下手嘛。”

“早下手了!”杜欢没好气的说:“你那位师姐,就是最近张大将军到处派人通缉的那位秦姑姑在多年前就给端王下了蛊毒,若非碰上我,他早死了。”

冷阅听她的语气半信半疑:“小师妹,你会解蛊毒?”

杜欢在师门几位眼神里看出了赤*裸裸几个大字“你就是废柴”,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竟跟赌气的小孩子般非要他们承认自己的能耐:“自然,不信你试试替端王把脉。”

冷阅:“试试就试试。”

凌子越已经松开了小徒弟的手腕,亲去替封晋把脉,他越把脉越惊讶,受过蛊毒啃噬的患者脉象与常人大为不同,就算取蛊成功,总也需要三五年的悉心调养,严重些的十来年都未必恢复,端王的脉象确实是受过蛊虫损害,且时间不短,按理说他也离鬼门关没两步了,但此刻不但体内蛊虫失去了踪影,连带着脉象也强劲不少,正是恢复期。

“真是你取出来的?”

“自然。”

封晋为了增加真实度,吩咐符炎:“去把本王身体里取出来的那只虫子拿来给国师瞧瞧。”

符炎出去片刻,拿了只瓷瓶进来,奉于凌子越:“国师请看,当时姑娘取出来的虫子便在这瓶子里。”

凌子越打开瓷瓶,从里面倒出一只狰狞的虫子,身上扎着好几根金针,过得这许多日子,竟然还未死,爪子跟触须还在微微颤动,极为吓人。

“这是张师姐养的蛊虫十二年,说是十二年如一梦中,若是被此蛊虫寄身,先是神情萎靡,接着渐渐精力不济,还伴随着各种小毛病,最后缠绵病榻,这虫子在宿主身体里寄生约莫十二年,宿主必死!”

杜欢摸摸胳膊上的鸡皮胳膊:“你那位张师姐……真是心肠歹毒。”

凌子越虽然不养虫子,但如何克虫,治疗蛊毒自然是会的,他从小天资聪颖,学东西又快,除了脾气不大好,别的都好。

“不提她了,反正在大燕境内,往后追捕她的人不少,三生蛊也有了下落,省得为师费功夫。”他忽尔来了兴趣:“不过丫头,为师以前可从来没教过你如何解蛊,你是如何学会的?”

好好的认亲大会,凌子越竟然要开成蛊毒研讨大会。

杜欢:救命!

第六十四章 “没有两情相悦,为何本公……

凌子越收徒有三, 大徒弟跟二徒弟当初都是挑选过的,唯有小徒弟没得选择,受故人所托强塞过来的。也因此小徒弟开始修习本门心法之后贪玩成性, 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一篇心法背的七零八落,都不曾受过他的惩戒, 整日憨吃傻玩,被云梦泽别的弟子嘲笑, 他也不觉丢人。

从一开始他抚养小徒弟, 便从来没指望过她成才, 甚至还盼着她再愚笨点, 只要在他的庇护之下快快活活度过一生,不似她亲娘一般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 便心满意足。

正因为不曾有期望,当发现小徒弟离开云梦泽数月之后本门功法进境一日千里,连解毒都有独到之处, 除了惊便是喜,更怀疑这小丫头往日在云梦泽只是佯装愚钝。等师徒几人讨论蛊毒完毕, 他忽而问道:“很辛苦吧?”

杜欢:“……”

凌子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所以以往在岛上才懂也装不懂, 让长老们别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杜欢挠头, 一派茫然:“我……真不记得了, 应该……也不辛苦吧?”

凌子越虽然脾气糟糕, 能将原主拉扯长大, 也算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只不过不大适合做家长,她就算是不必被他左右, 但瞧在他疼爱原主的份上,杜欢也不好再冷脸以对。

为了怕自己软化的态度引起凌子越的误会,她再次申明:“我真的不会跟你们回魏国!”

这次凌子越竟然没再阻拦,还颇为通情达理:“既然你找到了自己修习功法的捷径,为师也不好阻拦。”他又有几分忧虑:“不过你身上的毒也不知道几时爆发,终归是隐患……”他话音未落,杜欢一头从凳子上栽了下去,捂着腹部呼痛。

杜欢:“……”凌老头你这个乌鸦嘴!

凌子越急忙去抓她的腕子,却被封晋抢先一步。

端王殿下盘膝坐在地上,双掌抵着杜欢后心,霸道暴虐的真气冲进杜欢体内,挟裹着她体内的细流飞速动转。与此同时,杜欢在脑中大呼:“110,救命!”

这次是真的救命!

她腹中肠子好像几股打结,疼的她恨不得扒拉开重新抖一抖好让肠子回归原位。

系统对宿主的生命安全还是很着紧,不然只能一起消亡,只听得它急道:“工具箱里往下拉,有归魂丹,虽不能彻底解毒,也能压制毒性。”

杜欢脑中蓝屏闪烁,她果然在工具箱里看到一只白色的小瓷瓶,于是探手入怀,实则心随意动,那白色的小瓷瓶已经出现在了掌心。

她颤抖着打开药瓶,顿时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飘了出来,她从小瓷瓶中倒出一丸黑色的药丸,药丸还未喂进口中,先要把自己熏吐了。

“110,你是借机报复吧?”这也太臭了!

“当然不是。”系统提醒:“别忘了我可是贤臣系统。”

杜欢捏着鼻子干吞下了药丸,闭上眼睛随着封晋的真气而调节,过得一盏茶功夫,疼痛渐渐散去,最终彻底没有了疼痛的感觉。

凌子越替她把脉之后,松了一口气:“虽然没解,但也暂时压下去了。”他对杜欢的药大感兴趣:“你方才吃的什么?能给师父一粒吗?”

杜欢掏出药瓶,发现系统没什么反应,便知道它不反对,倒了一粒给凌子越:“我自己糊乱配的解毒丹,谁知道竟然有效。”

“药怎么能乱配乱吃呢?”凌子越谴责小徒弟太不把药当一回事,但是想到她胡乱配的药解毒效果居然比自己配的药效果还要好,当即又觉得没什么立场教训她,只能讪讪接过那粒臭不可闻的药丸,顶着二徒弟嫌弃的眼神从怀里掏了个小竹筒打开装了进去:“等为师拿回去研究一番再说。”

捏着鼻子的冷阅:“……”

既然杜欢身上的蛊毒她已经有办法压制,而她留在封晋身边也并非什么两情相悦,如同她的亲娘一般为着个男人不管不顾,而是想要勤学上进,凌子越也不是非要逼着她回去。

“端王殿下,劣徒就托付于殿下了!”凌子越指着冷阅:“你留下来,护送阿欢到舒州,待她一切平顺之后再回国。”

冷阅:“徒儿谨遵师命。”在凌子越看不见的地方,朝着杜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杜欢忽尔扬声:“冷师兄,你说什么?不愿意护送我去舒州?”

凌子越本来已经转身要走,闻言转头,吓的冷阅差点一哆嗦,颊边肌肉艰难的挤出个僵硬的笑容:“哪有哪有?小师妹别胡说!”

凌子越瞪了他一眼,语气是难得的和缓:“你二师兄虽然嘴巴刻薄,但心肠不坏,他若是沿途欺负你,或者不肯尽心护你,你只管写信给为师。”

杜欢多年不曾被人如此回护,虽然占了原身便宜,终是忍不住道:“多谢师父!”

凌子越难得笑意盈目,连冷硬的面部线条都柔和起来,还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一下:“为师在建康等你。”便大步而去。

杜欢:“……”忽然有点羡慕原主。

大魏使臣圆满完成任务,准备回国的前两日,发生了两件事情。

一件是前来大燕联姻的蜀国长宁公主大清早衣衫不整出现在了魏太子谢润床上,吓的谢润当场尖叫,引来了四方馆里众人围观,当然包括魏国使臣还有四方馆内的大燕吏胥。

谢润好像被恶霸毁了清白的少女一样吓的惊惶失措,扯过被子将胸口掩的严实,结结巴巴指着何嫣:“你……你你……你怎么在孤床上?”

何嫣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未来知交满天下,后宫佳丽三千的谢润为何羞涩至此?她反而跟恶霸无赖似的靠在床头,镇定自若:“不知道啊,醒来就在太子床上了。”她睁着眼睛说瞎话,逼过去凑近谢润,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啊,原来是这样。”

“什么?”谢润一介死宅,常年只与数字打交道,撩妹技能明显欠奉,还不知自己已经掉进了何嫣的坑。

“本公主在四方馆初次与太子相见,太子便看直了眼,原来是早就对本公主一往情深啊只是你对本公主有意早说啊,又何必做此宵小之事?”

“胡说!”

“那不然本公主为何在太子床上?”何嫣打定了主意要赖上他,顿时捂脸呜呜大哭:“难道还能是本公主自己跑来的不成?”

谢润:“……”

总之,燕蜀两国联姻之事只能作罢。

不但如此,长宁公主还带着她的陪嫁车队,扬言要前往大魏为自己讨个公道。

蜀使头都大了,但公主是太后掌珠,向来任性跋扈,岂是他一个小小使臣拦得住的,只能先向燕国皇帝陪罪,再与公主道别,先行开溜回蜀国复命。

第二件事则是关于封月公主之事。

燕帝封益与张皇后痛定思痛,既拦不住凌子越离开,又不能强逼着对方替封月解毒,最后只能把封月强塞进魏国使臣车队,美其名曰:“公主久仰国师大名,想要拜国师为师。”

凌子越不为所动:“老朽已无意再收徒,还望皇帝陛下见谅。”

封益也不强求他收徒:“那也不要紧,就让她跟着国师学点礼仪。”说到底也只是赌凌子越的不忍心,希望能救女儿一命。

凌子越:“……”没见过皇帝耍无赖的。

张皇后百般不舍,也只能含泪送女儿走,还再三叮嘱:“去了魏国不比在家,万不可拿出公主的派头,就算是做奴婢也要留在凌国师身边,如今放眼天下,也就只有他能救你一命了。”

哪怕凌子越再三说明解不了三生蛊之毒,燕帝与燕后也不相信,他们更倾向于凌子越私心作祟,想要让女儿以身伺蛊,为他徒儿解毒。但就算知道凌子越的打算,也唯有把女儿送至他身边,才有机会求生。

封月从小到大何曾受过一丁点委屈?

但生死之事,疼过一回也知道怕了,老老实实带着个名唤采琴的小宫婢带着个小包袱进了魏国使臣的车队,跪坐在凌子越的马车里,学着为他烹茶。

凌子越甩不掉这块粘糕,只有闭目养神,心里一面暗骂小徒弟,居然也不知道来送送他这个师父。

杜欢在端王府正厅走来走去,毛人跟尾巴似的跟着她走来走去,还不时忧虑的偷窥她的神色,没心没肺的毛人好像对她的忧愁也有几分感同身受,连眉头都快要皱到一处。

封晋坐在上首抱着卷书看,被这两人搅扰的都快看不下去了,只得阖上书道:“想送就去送,何故在殿中为难?”

杜欢嘴硬:“我哪有为难?”她只是不知如何应对陌生人的关爱,而且还是原身师门。

“对,你没有为难。既然不是去送凌国师,不是还有你那位谢师兄吗?”这话他其实不大想提,心中莫名不舒服。

杜欢一心纠结,没想到被封晋点醒,顿时大喜,扑过去用力握着封晋的手摇晃了几下:“殿下英明!殿下睿智!”欢呼着向外跑了,毛人紧随其后,徒留端王殿下一个人怔怔盯着自己刚被握过的手,皮肤上似乎还遗留着她掌心的温暖,发愣。

她坐着马车到达城外十里长亭,拦住了谢润的马车,才喊了一嗓子“谢师兄”,没想到车帘掀起,露出长宁公主何嫣一张美丽的脸庞。

何嫣身后,谢润愁眉苦脸,好像被纨绔霸占的良家女子,见到杜欢前来顿时大喜,只觉得满腹苦楚终于找到了倾诉之人。

“小师妹——”

“何姐姐,你们这是……”端王府闭门谢客,她自己消息闭塞,尚不知昨日四方馆发生的这桩奇闻。

何嫣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打定了主意要留在谢润身边,为挽救蜀国灭亡而做出牺牲,总之再不能如上一世般眼睁睁看着他踏平锦官城,灭她母国。而杜欢便是她为救国而沿途顺手挽救的无知少女,只要少女未曾落进魏国后宫,便能扭转上一世的悲惨命运。

她牢牢挽住了谢润的胳膊,嫣然一笑:“妹妹不会怪我吧?我与太子两情相悦……”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润使劲挣扎,仿佛自己是跌进蜘蛛精洞府的唐长老,一张脸憋的通红,却死活挣不开何嫣:“你你……谁跟你两情相悦了?”

何嫣失落的松开了他:“没有两情相悦,为何本公主会在太子床上醒来?”

杜欢下巴都要被惊掉了,眼神里全是敬佩之意:“谢师兄,恭喜脱单!”真没想到谢师兄平日看着又呆又木,整日对着实验数据好像不懂人间烟火,男欢女爱,没想到下手倒快,竟然从燕国皇子手里抢了一位公主。

她复又对着何嫣拱手:“恭喜何姐姐!”两人隔着车窗咬耳朵:“谢师兄温和敦厚,何姐姐别欺负他。再说他总比封奕那个吐泡泡的奶娃娃要更适合姐姐。”

何嫣从她眼中看不到一点伤心之意,反而是满满的促狭,心中愕然:难道这一世她移情别恋了?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数次试探,发现她对前世之事全然不知,也大松了一口气。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谢师兄的。”何嫣笑眯眯应了。

杜欢扒着车窗道:“谢师兄,待你与何姐姐大婚,别忘了送喜贴给我,到时候我一定前去讨杯喜酒喝!”

谢润:“小师妹你听我说——”

杜欢笑眯眯挥手:“谢师兄慢走,一路保重!”

她才不管谢润的情路如何,旁人的感情生活还是别胡乱插手,转头掀起第二辆马车的帘子,探头往里一瞧,登时笑了:“老头,派头挺大啊。”

凌子越听到外面的动静,心里总算稍感安慰,还要假意不知闭着眼睛,而封月正跪坐在马车里学着煮茶,忽尔听到小徒弟没大没小的这句话,眼睛一瞪顿时暴怒:“孽徒,你还知道来送为师?”

第六十五章 一更

杜欢才不吃他这一套, 当即怼了回去:“我是来送谢师兄的,谁说来送你的?”显见得很没有尊老爱幼的品德,噎的凌子越说不出话来, 却从窗口塞进去一个匣子, 很是找打:“老头,送你一匣子疏肝丸, 省得你天天发脾气爆肝。”

凌子越气的恨不得抄起匣子揍她,不过到底算是小没良心的第一次配的药, 也不知道她在配药天赋上如何, 便从小几上拣了个果子狠狠砸了过去以示愤怒, 没想到却被她抄手接着, 笑嘻嘻啃了一口:“多谢!”

“……”

凌子越一肚子火气没地儿发,抬头发现封月瞪着大眼睛傻傻看戏, 顿时迁怒于她:“烹个茶都不会,除了吃你还会干嘛?”

封月从小被帝后捧在手心,连句重话都没听过, 被凌子越劈头盖脸骂了一句,又羞又气,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一句话冲口而出:“你以为谁愿意为你这个老头烹茶?”

“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