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拐入了这家宾馆的偏院中,进了一家私人画房,见到了一系列沙子绘制的小城风景。沙尘的颜色丰富多彩,将小城的春夏秋冬,阴晴雨雪都表现得淋漓尽致,隔得远,会让人以为那是一幅幅水粉画作,而不是用沙砾绘制堆积而成。

魏皓仁很熟悉这处,对着屋子里的小女孩招手:“怏怏,你爸爸呢?”

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白族少女的民族服饰,带着方块头巾,眼睫扑闪:“爸爸在招待客人,知道魏叔叔来了,让我找你要糖糖。”

魏皓仁温和的笑着,还真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缎带小盒:“你最爱的巧克力。”一大一小触着额头摇晃两下,笑得默契。杜藜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写实地画作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互动。

“怏怏最近有没有会老家看望小叔叔?”

“有。小叔叔已经可以走路了,怏怏还带着小叔叔去散步。花园很大,我们走了好久,小叔叔和怏怏都觉得好累。爸爸说,下次带我们坐船去看海豚,魏叔叔来不来?”

“魏叔叔要看鲸鱼。”

“好!”小女孩格格笑,抱着魏皓仁的脖子,跟在杜藜身边,指着不同的画,说画画那天的趣事。下雨啦,爸爸和她坐在大大的雨伞下面画画,把裤脚都湿透了;下雪了,河边没有人,他们一起坐在汽车里面,开着最大的暖气一边画画一边喝热朱古力。出太阳的时候,两个人穿着父女装扮,让别人给他们画像。

房间里面安静,小女孩的声音清脆,魏皓仁偶尔轻声问两句,就能够惹得一串笑声。一直到,一声大喝:“柯嫒!”

杜藜只觉得身体被一股大力拉扯着,整个人就被推到了墙壁上。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即惊喜又痛恨,压抑的怒火中带着颤抖:“柯嫒,你还我弟弟的命来!”

杜藜挑眉,魏皓仁还抱着小女孩,惊疑地拦在两人中间:“楚靖,你做什么?杜藜是我社里的员工。”

楚靖根本没有搭理他,另外一只手也顶在了杜藜肩膀上:“跑了三年,你以为穿成这样子就没有人能够认出你了么?我告诉你,化成了灰,我们兄弟闭眼都能够认出你来。你还我兄弟的命来,还他的健康来,将那个活泼开朗阳光的弟弟还给我!”他一下一下的摇晃,杜藜的身体不受控制得撞击在墙面上,后脑就是装裱好被装在玻璃框里面的沙绘。玻璃冰凉,对方的话就像锤子一样敲打着她的头壳,嗡嗡作响。杜藜双手抵在胸前,头昏脑胀:“你是谁?”

一瞬安静,空气中流动着火药的味道,一点就炸。

楚靖要将她的肩膀捏碎了,疯狂的怒火即将喷涌而出:“你不记得我了?那你还记不记得白楚舫?”

杜藜回视,波澜不惊中带丝不赖和恍然。其实在对方喊出柯嫒的名字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又是这个身体招惹的麻烦。一个人的命,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阳光少年,这是什么?

她流露的恍然让白楚靖误认为是回忆的闸门,他冷笑:“想起来了?有没有想过要如何负责?”

杜藜醒过神,用着陌生疏离,淡漠的语调回答:“让开,我不是柯嫒。”她转头对着魏皓仁,“你知道我是谁,不准备解释么?”

魏皓仁已经放下了白怏怏,费力的将白楚靖地身体拉开些许距离:“楚靖,你真的认错人了。她不是楚舫为之跳楼的女人,她根本不叫柯嫒。”

好友兼亲戚在劝阻,对方从来不会说谎,白楚靖相信他,却还没有被说服。他依然将这个女人控制在自己的怒火范围之内:“这张脸我不会认错。就算化了妆,我还有其他方法辨认。”他将杜藜扯到窗台那盏最大的彩色琉璃灯下,背着光,掀开耳后的发丝:“这颗痣,楚舫的脑后同样位置也有。当年,她就是用着这荒谬的理由,认定了楚舫与她情缘天定,生死相随的。谁知道,出了校园,她就逼着楚舫跳楼。这个狠毒的女人,你用了他的钱,欺骗了他的感情,还逼着他死。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无情的人,今天我就要你去看看你造的孽,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楚靖!”魏皓仁轻吼,彻底地将两个人分开。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这个男人却有着莫大的力气:“我知道你很内疚。你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弟弟,你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位好哥哥。可是,你应当想过千遍。就算你找到了柯嫒,你就真的能够无所顾忌地带着她去见楚舫?你有没有想过好不容易重新振作的弟弟,再次见到她会如何?他已经决定放弃了,他已经想要忘记了,他要重新振作。你不能摧毁他好不容易累积的勇气,你会毁了他。”

白怏怏担心的抱着父亲的腿。这个孩子最喜欢自己的叔叔,她对大人们的争吵朦朦胧胧,可是她知道大家都在说小叔叔的事情。

白楚靖心里压着的石头被缓慢移开,露出里面早就压碎的草屑,枯黄、潮湿、毫无生气,扁平的躺在更加潮湿的土地上。灯光透过七彩琉璃散乱的折射在周围,落在人们的苍白的脸,青灰的衣,还有紧握的拳头上,幽幽的,如夜晚中河面上泛着的光。

杜藜一点点将对方剩下的掐在她肩膀的手给褪开了。她不是柯嫒,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就算用着这个身体,可不代表她准备接收它过去的一切。幸福的,不幸福的,干净的,肮脏的,憧憬的,现实的,统统都跟杜藜没有关系。她用了这个身体,她还是杜藜。

她别有深意地瞥了魏皓仁一眼,冷漠的转头,抬步往门口走去。

魏皓仁沉默着,他知道放在那一眼中含着的探究和淡漠。他是利用了社里的旅游,也利用了她,再选择一次,他依然会这么做,他必须这么做。只是……

“杜藜,你其实就是柯嫒。你如何否认,都没有用。”

杜藜不听,她脚步越来越快,就要冲出了门口,手臂再次被死死地扣住了。

“你还要隐藏?”身后的男人紧紧扣住她的手臂,咬牙切齿目光森然地盯着她:“背负着一条人命,你还想逃?”

“放开!”

“你要去给我弟弟道歉。”

“凭什么?”杜藜冷哼,这一晚的事情太凑巧,显然是被魏皓仁算计了。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插画画手,到底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哪里这么容易被人说服。

魏皓仁依然站在那副皑雪白城的沙绘画边,金边的眼镜与其说衬托了他儒雅的气质,不如说是掩盖了他复杂多计的心思。他只是这么远远的站着,面色平静的说:“杜藜,你不是柯嫒,可你又是她。这番话,我不会对柯嫒说,因为柯嫒不理智不具备常人所有的同情心羞耻心和爱心。

柯嫒害惨了楚舫,年少轻狂的岁月,谁都会有这么一道伤痕。可是,楚舫付出了太多,我们都想要他好起来,重新站起来面对生活。如果是以前的柯嫒,她只会不停地利用楚舫,伤害他,让他再次陷入癫狂和万劫不复中。可你不会。你坚强冷静有韧劲,你能够代替柯嫒去见楚舫,带他走出过去的阴影,让他重新活过来,让他重新爱上别人。我没有想过让你去代替柯嫒受过,我只想让你去鼓励一个因为欺骗而委靡的男人;我也没有想过要你去代替柯嫒再次爱上楚舫,你不会,楚舫也难以再轻易去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三年了,楚舫被折磨得够久了,他身边的人都被他拖得没了力气。”他一步步走来,每一步就是一段艰难痛苦的岁月,敲打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嘚嘚作响。

“我想请你帮帮我们,带楚舫走出阴影,让他‘活’过来。”话语铿锵有力,神情真诚,姿态恭敬,这是另一面的魏皓仁。

在杂志社不多的员工和遍布全国各地的画手写手心中,魏老大是一个标榜,是主心骨,有他在的地方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他就是身体里面的脊梁,给脆弱敏感的艺术工作者们尊重,替他们排忧解难,支撑起大家心里最美好的愿望。这个男人,在网络上是强势的,在生活中是温柔的,很少有人能够忽略她。

杜藜也不能。因为,她的生存命脉抓在他的手中,她是他一手带出名的画手,也是杂志社力捧的主笔。插画这个行业,在一个地方的名声就是在整个行业的名声。魏皓仁没有用这些威胁警告她,可杜藜会想到这些。

她本来应该反感被人利用支配的,任何自由职业者都讨厌被人算计着做牵线木偶,偏生,他手中捏着最大的筹码不去用,只是引着她来,用行动让她明白她一直拒绝面对的事实,用真诚的话来说服她。

“稿费,提高百分之十。”

一直隐隐痛着地太阳穴轻松了下来,魏皓仁淡淡的笑,就如窗外偶尔停驻在花上的蝶:“好。”

作者有话要说:转折开始,嗯哼~~~

颠三倒四十七桩

短短一天之内,杜藜又踏上了飞机。从高空中望下去,连绵起伏的山绿意幽深,九转十八弯的河流成了灰色的缎带蜿蜒到了天边。

云层很厚,飞机很稳,也许是因为头等舱的缘故。这还是杜藜第一次坐头等舱,身边白怏怏教养甚好,规规矩矩地坐在她的身边,不时和身边的空姐用英语小声对话。魏皓仁坐在她的对面,捧着《莎士比亚喜剧集》看着。

“要是你做了狮子,狐狸会来欺骗你:要是你做了羔羊,狐狸会来吃了你;要是你做了狐狸,万一骗子向你告发,狮子会对你起疑心;要是你做了骗子,你的愚蠢将使你受苦,而且你也不免做豺狼的一顿早餐……魏主编,你是狮子,狐狸,还是豺狼?”

魏皓仁从书中抬起头来,“聪明人变成了痴愚,是一条最容易上钩的游鱼;因为他凭恃才高学广,看不见自己的狂妄。愚人的蠢事算不得稀奇,聪明人的蠢事才叫人笑痛肚皮;因为他用全副的本领,证明他自己愚笨。杜藜,请相信,我只是一个料理食物的厨师。”厨师会将骗子骗来的豺狼,狐狸和狮子做成餐桌上最美味的一顿佳肴。

“你还害怕?”

“不,”杜藜抿了一口咖啡,在这飞机上,就算是头等舱的卡布奇洛也不够正宗,“我只是觉得荒谬。我与柯嫒成为邻居有半年多,半年之间两人说过的话见过的面一个手掌都可以数得过来,如果不是那件事,我跟她不会有交集。而我,现在居然坐在这里,接受你们的威胁加邀请,去将一个被柯嫒摧毁的陌生男人。”

“地球是圆的,生命的轨迹也是圆弧。这只是你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小插曲。”魏皓仁斟酌道,“我会守护你,别担心。”

守护?是他将她拐入这盘棋里,他是下棋的人,对手下的棋子谈什么守护。

白怏怏从巧克力盒子里面拿出一颗心型的巧克力递到杜藜的面前:“阿姨,吃糖。爸爸说,吃了糖糖之后就不会生气了。”

杜藜说:“我没有生气。”

白怏怏将巧克力放在杜藜的手心,还帮她打开了包裹的糖纸:“可是你不高兴。怏怏不高兴的时候就吃心心,然后就心情好了。”杜藜摸摸她的头,就着糖纸,将巧克力喂到了小女孩的嘴巴里。

魏皓仁眼角动了动,依然沉静在华丽浮夸浪漫的文字中。

S市很大,是C市的五倍。出了机场就有专车接送,杜藜不懂车,只知道车内宽敞,气味清新。路边的红树成群结队,刮进来的风带着潮水的味道,海的味道。同车一看就是秘书的女子替白怏怏整理衣襟,重新梳了头发。

“我们去的是白家的老房子,是一栋海边别墅。楚舫在医院住了一年,之后回老家调养,就一直没有出去过。除了他,还有两位老人家,是白家的长辈。其他个人都有各自的工作,不到大节日的时候是不会回来。你尽可以放心。”魏皓仁尽心尽力的说了一下白家的基本情况。对于柯嫒与那脆弱如玻璃的楚舫的过去只字不提,杜藜也不想问。白楚靖一直沉默,他像是一位严肃古板的牢头,用着黝黑地近乎珍珠般的眼眸盯着她,似乎稍有异动他就准备全力扑就过来,阻止杜藜的逃跑。

“我觉得我需要再提高一下价格。”

魏皓仁耳朵支愣一下就竖了起来,苦笑:“你的插画在业内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价格了。”

杜藜摸了一把车内的皮革:“市价总是在变的,身价也在变。你们找我过去不会只是让我见对方一面,什么都不说吧?要不这样好了,我跟对方说一句话算多少钱。说一句好话就是一百,说一句坏话不要钱,说一句交际语五十。小本生意,恕不赊账。每天结算,你得找只录音笔随时放在我口袋里录音。我童叟无欺的。”

“我才发现你有奸商的潜质。”

“好说好说,那也要遇到好客户才行。我本来还以为只是小康之家,看到这车子,这秘书,还有你们随着环境而变换的气质,啧,我不赚一笔恨的,不信杜。”

白楚靖从前座转回头来:“改名叫柯嫒,给你十万。”

“只限于在你弟弟面前,否则免谈。”

“成交。”

杜藜轻笑着对魏皓仁说:“我的银行帐号你知道吧!今晚我就网上查账。”

“咳。”外面风景正好,风也温柔,白云也轻柔,蓝天更是清透可爱。魏皓仁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贪财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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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的后花园是一片宽阔的草坪,周围种了一些椰子树。一到季节,白老爷子就会亲自用树叉顶了椰子下来,白老太太喜欢用椰子汁泡茶,椰肉配着水果做沙拉,椰壳做成各种各样的风铃,挂在别墅的每个窗口。涨潮的时候,海风一吹就噔噔的响,厚实又不沉闷,很得人喜爱。

白老爷子正拿着除草推车除草,人老了,总是爱做些活儿,否则全身骨头都是僵硬的。老太太坐在白色长廊上,泡着椰子茶。

“你二哥方才打了电话,说没多久就要到家了。从机场开车到这里要多久来着?”

桌子对面的白楚舫正捧着一本画册,那是他二哥最新的画作,整理成册子送给懂画的人。白楚舫不懂画,他从小学的是经济学,对于二哥赠送画册背后的深意明白,可照样不愿意回应。跑到人多空气杂乱的旅游区去玩耍,实在不符合白楚舫的作风。

“一个小时足够了。”

白老爷子丢了推车,摘了手套,跑来喝了一小杯茶:“我昨夜就通知了你大哥他们回家,今天谁下厨?”这么大的家,还怕没人下厨么?

白楚舫笑道:“吃烧烤么?我来烤鸡翅。”

“很好。”目的达到,老爷子又遁走了。

白老太太笑得慈祥:“陪着我们两位老人这么多年,你也就学会这么一点小事。要是跟你大哥一样,指不定已经有多出息了。这次趁着你二哥来,跟他提提,先去他那边帮忙打理一下小宾馆?否则你大哥回来,少不得又要挨骂。”

白楚舫急忙丢下画册,跑到老太太身后捏肩膀摧背:“大哥二哥手上的就是事业,我这替他们尽孝道就不是事业了?爷爷奶奶开心,爸妈肯定更加开心,这是大事。他们应该感谢我都来不及,别说修理。”这是一个循环。这个家里,包括白家所有的七拐八弯的亲戚都在想尽办法劝着白楚舫去打理他们家族的生意。人们不停地说,白楚舫听归听,有时候回应,嗯啊两句,有时候根本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老太太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说一下,他也例行公事的卖乖卖巧颠倒黑白。

老太太在享受按摩的同时又想起了正事:“魏家的儿子也来了,同行的还有他们杂志社的一位美女。”

“再美艳的女子都没有奶奶的雍容。放心好了,我不会去调侃老魏的女朋友的。”

老人家拍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都说成家立业。你既然不愿意先立业,那就先成家好了。等会那女孩子来,奶奶替你参详一二。”

白楚舫哈哈干笑两声,没有反驳。

茶也喝完了,草也除了干净。老爷子去沐浴,老太太去了厨房,白楚舫将画册收了起来,搬着手提电脑坐在客厅玩游戏。

没有其他亲戚来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专业书。可一旦大哥二哥或者其他表亲们回来,他就做出沉迷游戏的样子,用行动表示出他的伤口还未愈合,他在游戏中寻找爱他的女子,寻找他的天荒地老。

外面传来了汽车铃声,姜姨去开大门,轻声细语。

门外走来几个人,二哥白楚靖,侄女白怏怏,表亲魏皓仁,还有……

白楚舫瞳孔微缩,挪开电脑,抢在白老爷子的前面跑到了门口:“总算到了。”话对着哥哥说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到了唯一的女子身上。他眨眼奸笑道:“这位小姐没见过,是老魏的女朋友?”

白楚靖瞥了他一眼,过去拥抱爷爷奶奶,白怏怏喊得亲热,都轮番亲亲之后揪着白楚舫的裤腿,小叔叔将她抱起来:“怏怏,你看这位阿姨漂亮么?”

怏怏在白楚舫脸上吧唧一口,甜甜的笑:“小叔叔最漂亮。”

白楚舫捏了捏小女孩的脸颊:“有的人越是漂亮心就越是黑,叔叔的心脏可是红彤彤好像大太阳。”

杜藜望着面前的男人。刺猬头,宽额,眼眸深邃,鼻子挺立,一身白灰色的宽松休闲服,单手擦在口袋中,闲适的站立在门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霸气。

她将对方打量的同时,对方却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想要从中搜寻到什么。

杜藜主动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柯嫒。”

颠三倒四十八桩

“你就是那个S大公认第一的校花柯嫒?青春动人、妖娆美艳、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让整个学生会的主席与副主席刀剑相向,同时还勾引大学教授,因为家庭贫苦而让富商包养了一年,最后面临被开除学籍之时,还爬上了大学校长床铺的柯嫒?是那位毕业之时,引得周边学校男生几百人蜂拥而至同时表白的柯嫒?对了,据说在读的三年,每一年的情人节、七夕、圣诞等等节日,都有成千的男生赠送金银珠宝香水华衫,巧克力可以塞满整个宿舍的柯嫒?”

杜藜沉思一会儿,瞅向魏皓仁:“他说的是我?”

“咳,”某人望向白楚靖,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点头。

杜藜笑眯眯:“请问你是那位追求柯嫒三年不果,最后跳楼自杀的男人?”

零下几十度,屋里屋外众人脸色惨白。

白楚舫摇晃两下,笑如狐狸,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原来真的是你。”

杜藜恍然大悟:“果然是你。”她继续挥了挥手,“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柯嫒,你贵姓?”

要掐死她,绝对要掐死她!白楚舫捏得她手,用力再用力:“白,楚,舫!”杜藜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某人的肌肉里面,笑容满面:“你还准备追求我么?”

白楚舫愣了愣,杜藜趁机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放在背后甩动两下。她本来还以为对方真的快死了呢,搞半天对方吃好睡好锻炼好,还有力气吃她小女子的‘豆腐’,这哪里是为情所伤的男人?

第一次见面,明来暗往,唇枪舌战,好不热闹。

白老爷拍拍自家孙儿的肩膀,招呼大家进门。拉家常,互通有无。白老太太又询问了杜藜的生活、家世、工作等等,她都一一答了。

白楚舫醒过神来,不由得嗤笑:“我记得你父母双亡。”

杜藜喝茶:“我有养父母。”

“你什么时候去了C市?是因为良心不安,还是怕我找你上门寻仇?”

“我去了哪里不需要给你报告。我一没杀人放火,二没打家劫舍,三没□掳 虐,四没……”她挑眉,笑道:“调戏美男。我良心大大的好,更加不怕被人寻仇了。对吧,魏主编。”

“咳!”魏姓男子瞟了一眼电脑,“仙剑三啊,我们杂志有画手画它的插图。”岔开话题,引得两位主角鄙视若干。

白楚舫这人睚眦必报,绝对的不认输。逮着机会又问:“柯嫒小姐,可有男朋友了?”‘小姐’二字真够重量级。

杜藜端详茶杯上的花纹,够华丽够精致够气派,不知道多少票子?

“想来是没有了。如果你愿意,我不妨替全国的男人消灭一害,勉强接受你好了。”

杜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你这是表白?求婚?”众人侧目,比她还要惊诧,白楚靖更是有些惶恐地想要拉扯他的弟弟。求婚这种事情对任何女人都可以,就是不能对面前这个女人。作为白楚舫的哥哥,他们都深刻的明白柯嫒这个女人对自家弟弟的影响力,若是两个人真的结婚了,对楚舫而言是天大的灾难。不过他的反对还没有说出口,杜藜那边已经开始瘪嘴。

“十克拉的钻戒呢?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呢?我不说你选在我的生日,或者你的诞辰纪念日,要是最正统纯良的春节也显得你有诚意一些啊。这么突然,这么随便,连下跪也没有。看看你这一身衣服,你这坐姿,你这见证人,好吧,见证人还是蛮好的。可你那是什么眼神,要吃了我么?还有那贼笑,你当你是要骗婚?还有,你在吃什么?口香糖?靠之,居然是椰果,有你这么贪吃的么?”

白楚舫双手往沙发上一摊,整个人懒洋洋地道:“你以为谁还会要你?这天底下除了嫁给我你还能嫁给谁?告诉你,我娶你还是你积了八辈子的德。一句话,你嫁不嫁?嫁,我就马上给你一千万的嫁妆,不嫁,那对不起,你等着做剩斗士吧。”

杜藜哀叹一声:“脸皮厚的见过,脸皮厚到你这个程度的没见过。有的男人啊,自以为家里有钱就是自己有钱。其实,他丫的啥都不是。别说一千万了,我怀疑他一年赚十万都赚不到。”

怒:“你小看我?”

笑:“我实话实说。”

“我赚到了你就嫁给我?”

拍肩膀,拍袖子,拍裙子:“看情况,你说嫁就嫁,那我多没面子。”

实际上,在座的任何人都比她有面子。空闲的时候,魏皓仁还是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臂问:“他赚了十万你就真的嫁?”

杜藜嗤笑:“主编大人,你啥时候也头脑发热了?十万就想娶老婆,他做梦!买套房子首付还要十二万呢!”

实际上事情的发展不可能那么顺利。杜藜根本不相信柯嫒对男人的影响力会那么大,白楚舫看起来跟脑残也挂不上钩子。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想要做事,只是缺少一个由头,柯嫒的到来给了他一个契机。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有点波折也是预料之中的。

白楚舫熟练的给鸡翅膀刷油,穿签子,上火架翻烤。杜藜作为客人只需要捧着一杯红酒,挑着秋千或者白色镂空椅子,守着一株红树或者一朵娇艳的龙舌花装模作样欣赏一番就足够表现她的涵养和沉静的性子。前提是,要忽略身边白老太太滔滔不绝的询问。

“听说柯小姐与楚舫是生死之交?唉,白家的孩子就是这样,要么谁也不看重,一旦选定一个人啊,就喜欢掏心掏肺。想当年,柯小姐一定受了不小的惊吓吧?”

哎哟,谁说姜还是老的辣来着?杜藜顶着柯嫒的‘高帽子’,说‘是’不行,说‘不是’也不行。一个眼刀对着魏皓仁甩了过去,你丫的不是说保护我么?你的盔甲呢?宝剑呢?骏马呢?你倒是披挂上阵替我解决麻烦啊!

刀子很多把,再远的距离,再迟钝的人也会被划破皮肤,魏皓仁魏主编魏老大总算端着新鲜椰子汁‘殷勤’地走了过来。先为两位女士奉送上饮料,这才开口。

“老太太,这次楚舫松口,大家可要趁热打铁将他以后的工作提前定下来。”

“其实很早以前就跟他大哥说好了,去公司上班。只要他去,主管的位置自然是他的。”

杜藜脚步三挪,白老太太又转头对她亲切的笑道:“柯小姐可能不知道吧?我白家其实有自己的产业。他大哥继承了祖业,经营了几家百货公司。他二哥喜欢艺术,世界各地乱跑,没跑一个地方就住上一两年,开一家小宾馆应付吃住。我们白家家风严谨,从来不在公众面前出头。楚舫读书的时候,考取了哪个学校就是哪个学校,家里不给校长送钱,也不给他安排陪读,所以读书那会儿才出了那档子大事,真是让我老太太操碎了心。”

杜藜从面具中挑出最和善最通情达理的那一副,先是表示一丁点的惊诧,再换上安抚地笑容:“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好在白先生安然无恙,经过大风大浪以后必然有后福,老太太尽可以放心了。”

“唉,要是他也跟他大哥二哥一样,有了老婆就好咯。我抱上小孙子,什么心都不会放在他身上。”

杜藜抖了抖嘴角不可能出现的皱纹,再次丢了眼刀给某位主编大人。

主编大人得令,狗腿地建议:“要不趁着他还没出门,先举办一次舞会?请些适龄的名媛来坐坐。”

老太太冷不丁的瞥了杜藜一眼:“柯小姐可有参加舞会的礼服?要不让人送最新的时装上来,你挑一件吧?放心好了,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就当我老太太送你的谢礼好了。”

烤炉上的肉串已经熟了,远远的已经闻到香味。本来就很大的庭院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几个靓丽的女子,穿着一色荷叶裙,收拾好桌子,再将白楚舫烤好的东西装入白瓷金边的盘子。又有厨师撒上酱料,加上配菜,再添上一朵鲜嫩欲滴的玫瑰花,硬是将普通的烤肉雕琢成高级酒店的菜式。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比杜藜更加好的身材,完美无缺的笑容,敏捷的行动力。更有侍者替老爷子老太太拉开了椅子,替他们斟上酒,铺好餐巾,再放上刀子叉子勺子,金属器具在华灯之下闪着银光。

长桌上,每个人都在轻声谈笑,每个人的穿着都贵气中带着闲适,每个人的气质都是那么地庄重得体。

杜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抬头望望还不够明亮的月色,看看平静如波的大海,再环顾一下周围的环境,倏地打起冷颤。

她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是千载难逢的嫁入豪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