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起她,她的唇中吐出一口鲜血。

喷溅在他的身上,也喷溅出他眼底,愈浓的悲痛。

她的身上,满是大片大片的渗出血来,这样的情形,勾起他记忆中另一种最深的疼痛。

那年,姐姐,也是这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现在,纪如初还有着仍旧温暖的体温。

他下意识地抱紧她,不让她的体温有任何的消失。

“霄……”她气若游丝,唤着他的名字,手试图伸起,但却无力。

他的手迅速握住她的手,甫启唇,声音里已带了哽咽:

“如初,我在,你会没事的,别说话,我抱你去找医生。”

他才要将她抱起,她的眉微微皱了一下,一边老徐的声音传来:

“不要移动她,等医生来处理,否则,可能更加会导致她的伤势恶化。”

司徒霄的手随着老徐的话没有再坚持抱起纪如初,余光看到,老徐已迅速奔到医院里,而远远地,也有护士在朝这里奔来。

“霄,我爱你……胜过……蓝皓……女人……真的……可以忘记以前的……爱。”纪如初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句话,眸内的美丽光华正在逐渐的溃散。

“不要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到了现在,你还为别人考虑,如初,我不值得你这样!”

司徒霄听得懂纪如初的意思,她的善良,不同于其他任何的女子,善良到,不带一点的杂质,干净透明。

曾经,他所爱的那个女子,也是这样干净透明地纯粹,但却在他的折磨下,逐渐变得学会伪装。

“因为爱……我不要……看到……你伤心……”轻轻说出这句话,“答应我……不要放弃……我……真的……爱……”

在护士奔到跟前,准备救援时,纪如初被司徒霄握紧在手心的手,蓦地一沉。

她的眼睛也在这一刻,安静地闭上。

司徒霄的手,握着她的,在这一瞬间,忘记所有的感觉,只知道,怀里的生命,由于他的原因,一手葬送。

倘若,他不是要刻意去制造那些绯闻,这个女孩,依然可以如花般绽放在银幕,不会有任何的悲伤,也不会有任何因情所困。

她身上的伤,都是他的罪孽所造成的。

因为他的罪孽,才导致今天这样一幕的发生!

她安静的躺在他的怀中,神态安静地,如果不是脸上,身上的血迹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和熟睡时没有任何两样。

他抱紧她,终于知道,他没有办法再温暖她,她要的温暖,他其实,都是一直吝啬给予的。

她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绯闻的对象,如此而已。

所以,在这一刻,他没有办法不受到良心的谴责!

纪如初,你值得吗?

他闭上眼睛,护士,从他的怀中将纪如初放到担架上,本着医护人员最后的人道精神,匆匆将纪如初送进急救室。

司徒霄还是维持之前的姿势,半蹲在地,身上的血迹在此刻,依然触目惊心。

他能感到手上的鲜血开始凝固,知道,因为一时的执念,才会染上这些血,或许,还并不意味着,这是最后的鲜血。

“霄!”

急切的呼唤声,将他本已缓慢的思绪拉回,他抬起眼,辰颜匆匆奔到他的面前,她还穿着医院的病服,脸色苍白,眼底有没有掩饰住的一缕慌乱。

她冲到他的面前,看到满身鲜血的他,心里,窒息的感觉再次汹涌地将她包围。

她受伤了,从一路奔来,地上可见的血迹,她的担心终于变成现实。

刚刚,有护士抬担架进去,她近乎失控地,冲上去,才发现是纪如初,虽然,她的心里,还是有着悲伤,可,却还有一丝的松懈。

因为,倘若,在担架上的是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力气站着。

原来,她真的很自私,如初待她并不薄,可,危急的时刻,她所在意的,仅是司徒霄的安全。

当她奔出医院大门,看到不远的路中,他半蹲在地时,心才又悬起来。

她看到他身上的血,也看到他的神色茫然。

这样的他,是她从没有见过的。

手颤抖着试图看他哪里受了伤,但却被老徐冷冷地挡在一边:

“请夫人和先生保持距离!”

“为什么?”辰颜不解地看着老徐,又望向司徒霄。

“我不想先生再出任何事!”

“到底发生什么事?”

“夫人难道不更清楚吗?”

“我?”

司徒霄的眼神中,是复杂的情绪,他甚至不敢望向辰颜,仅是将墨黑的眼睛凝注在地上渐渐变干涸的鲜血。

辰颜身后的两名保镖已冲到辰颜面前,想要格开老徐的不敬阻挠。

司徒霄的心底,突然一片清明,仿佛明白一些什么,他的唇边泛起一抹苍涩的弧度:

“她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夫人,老徐。”

“你——是什么意思?”辰颜盯住他,眼神中是无法抑制的痛楚。

“协议上,我已签字,放在你的床边,只要你再签完,我们就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你真的要离婚?”

辰颜凝视着他,语音忽然温柔,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这个男人,几个小时前,还说着爱她,此刻,真的,只想离婚吗?

“是。”司徒霄说完,将眼神投向别处。

“你没事就好。”辰颜见他说话的神色自若,身上的血迹也没有更多渗出的迹象,联想刚才被推走的纪如初,地上散落的轮椅,隐隐猜出几分。

几名警察正往这边走来,辰颜在他们即将到达时,返身,走回医院。

原来,他真的放下了,所以,她为什么不放呢?

当这场戏,剩下的,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她有什么理由还要继续?

司徒霄望着她的背影,嚼到的,是从未有过的一种带着绝望的苦涩。

在刚才,他多想,能再拥她入怀,让她能象以前,酝贴在他的怀中,该有多么幸福!

可,这个怀中,已沾满血腥,再不配拥有她。

对老徐说出那句话,伤到的,是她的心,也是自己的。

但,倘若,他今天还要继续因为爱,束缚住她,得到的,怕是越来越不自由的她。

如同今晚的车祸,老徐的口气里,分明已知道,是谁驾车行凶,而这个人,与辰颜必定有着密切的关系。

他清楚,不会是她让那个人这么做,可,她身边的人不会这么认为。

与其在她知道后,更加的左右为难,不如,由他来做一个结束,不是更好?

纪如初的话,犹在耳边,辰颜同样会在不久之后,重新爱上一个人,甚至比爱他更深。这,其实,何尝不是种幸福呢?

从她嫁给他的那天开始,流的泪水应该比她之前的23年流得都要多。

以前的她,是不会这样哭的,她一直是坚定的,甚至坚定得带着点倔强。

他能给她泪水,却给不了幸福,纵然,这份幸福,是他一直愿意给的。

可,他的爱,仅是构成她痛苦的根源。

所以,如果放手,能让她重新去寻回一种幸福,他是否不该再强求呢?

如果是。

现在,是他该成全的时候了。

纪如初因他而死,蓝皓一定不会选择沉默。

叶苍霆为了贷款合同,以及沧海新城的运作,也会同他达成联手。

楚彤,沈傲得不到想要的,同样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一定要一个人陷进这种随之而来的纠纷中,从今后,只会是他一个人。

当辰颜离开他,对其他人而言,就不会是被利用的中心,楚彤对她的伤害也会停止。

这样,是他所能给她的,最后保护!

哪怕,他知道,失去她,意味着,失去的是,这一生,最初也是最后的爱,心底,永远永远的爱!

他看到,辰颜怅然离去的背影里,心底,无法遏制地,密密匝匝犹如被无数小针刺戳一样的疼痛。

闭上眼,原来,天黑,不过如此。

心盲,眼盲,不过如此。

“老徐,无端的猜测不要随便在警方面前说。”睁开眼,他向警察走去时,经过老徐时,说出这句话。

而,辰颜的身影,已消逝在前面。

她没有回头,直到第二天,她登上火车,都没有回头。

独自坐在软卧,一间不大的格间,仅有两张床位,门是可以反锁的,她将门锁上,隔绝掉门外两名保镖类似监视的目光,将头倚靠在床上,她打开随身的小包,里面安静地躺着那两份离婚协议。

在没有弄清一些事情前,她不会签下这个名字。

虽然,他对她坦诚了所有的事,但,有些事,依然是个谜,这些谜,才导致今天所有一切不堪发生的最终根源。

她不希望自己的这段婚姻,就这样在这些不堪的重压下,狼狈的结束。

如果真要结束,那也一定是因为爱,或者不爱的原因,并非,是这些似是而非的理由!

窗外,景色,随着列车的飞驰越来越快,直到成为一个一个影子向后退去。

鹏城,在这光影流离间,终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一天的报纸上,无一例外用红字在娱乐版头条登出:

“著名影星纪如初昨晚车祸身亡,凶手正缉拿归案中!”

所有的报纸隐去,那段车祸的真相,是她为了司徒霄所付出生命的真相。

让她单纯干净地走,不再成为一些无聊之人茶余饭后的八卦讨论。

是他给她的,最后安宁。

但,不是所有人都只看到表面的安宁,而忽略事实的真相。

新闻的报道,针对的受众面,仅是大众。

新闻后面的真实,往往,不会逃过另外一些关注此事人的眼睛。

蓝皓握住这份报纸,深蓝的眸底,如同深渊一样,没有任何的情绪隐现。

手机铃声响起。

“你好,我是蓝皓。”看了一眼号码,他知道是谁打来的,用国语接道。

“皓,如初死了!”电话那头,是Grace几近崩溃的声音。

“我知道,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提前回国?”蓝皓的语音平静,他清楚,这次纪如初回国的原因,除了他这个姐姐,没人会去告诉她关于司徒霄的一切。

她只有为了司徒霄,才会迫不及待地回国。

她担心司徒霄在伤害辰颜后,做出更加不理智的行为,造成终身的遗憾,才会深夜在医院门口等他出来。

纪如初,从当年,他认识她的那个晚会开始,就发现,她单纯得根本不适合媒体这个圈子。

“是我,对是我告诉她关于Yanni的事,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又为了这个家伙去做出一些傻事!”

“你该知道,如初爱一个人,很认真,也很认定一个死理,他幸福,她才会安心。”

“我不知道,她真的这么傻!那不关她的事,她干嘛要回去!她不回去,就不会代替那个家伙被那个该死的司机撞到!”

蓝皓的眼中浮过一抹悲凉,她这次回来,不仅是为了司徒霄,应该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和辰颜的绯闻吧。

她不希望,同样的误会发生,更不希望,再有人因为误会被伤害到回不了头。

尤其,这个误会,和他有关。

她的心里,在临死的那一刻,是否还想起他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说过的一句话。

“如初说过,她爱一个人,可以为对方而死,因为,那样的死,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会意味着永远的幸福,死在所爱的人怀中,更是一个女人最最无悔的归宿。所以,她今天的选择,不是傻,只是,她太坚持了。”

“我真不明白,我怎么有你这个弟弟,你爱过她吗?你爱她,恐怕还没有我爱她来得深!为什么,我从电话里听不到你任何的激动,也听不到任何的悲伤情绪!如初死了!她不会再回来了!”Grace因着他这句话,愈加的咆哮。

“Grace,我想你需要冷静!如初的选择,我们除了尊重,以及尽快希望警方能抓到行凶者之外,其余的,再多说也无益了。”

“你真是一个自私的人!如初瞎了眼,才会栽在你们这俩个男人的手上!你不管,我会管!我一定不会让如初就这么走得不明不白!我爱她,蓝皓,你给我听清楚,我爱她,你没资格再说爱她!”

随着听筒那边挂断电话,蓝皓的手还是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那个,有着最纯真眼神的女孩,真的不在了。

他的面前,大投影上,放着纪如初出道至今的片子,一部一部,轮流地播放着,从接到那个噩耗开始,他就坐在这里,一直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

银幕上,她的笑容还是那样灿烂,那样纯真。

可,这样的灿烂,纯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才能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并且,逐渐定格成为一种绝对的姿势。

除了Grace的电话,其余的电话,他都不愿再接。

这一刻的平静,是属于他和纪如初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和辰颜被人陷害,她不会那么紧张地回来吧。

因为她不想司徒霄误会他,做出一种更残忍的报复,才匆匆地从法国赶回。

试图能化解这场误会。

但,最终,赔上的,是自己的性命。

到底是谁傻呢?

如初,你说,到底是谁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