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他,和当年的辰东霁,是否有几多的相似呢?

那么,她和她的母亲,是否在冥冥中,又重蹈相同的覆辙?

眼前这个男人,可以如此狠毒地对待昔日的父亲,仅因为他负了他的母亲,这样,连亲恩都可以遗忘的人,她真能相信,他对于爱,会有所不同吗?

她恐惧的想从他怀里的逃离,但他更紧地拥住她,他站起的脚步有些踉跄,想是刚刚撞得不轻,可,他打横抱起她的动作却不带一点的滞钝。

“你瘦了不少。”抱起她,他在她耳边说。

此时的辰颜,心里满满的都是方才看到的一切。

“为什么?”她问出这三个字,仅看到他眼底愈深的阴霾。

“这是他该付出的代价。”他的语气恢复冰冷,随后,抱着她,走到一楼。

她想挣脱他的怀抱,但,不过是徒劳。

一楼的大厅,佣人仍侍立在两边,司徒霄的眼睛扫过众人,对着兰月道:

“你收拾东西立刻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你!”

兰月并没有惊愕,也没有丝毫的意外,她平静地抬起眼睛:

“没有我,夫人也迟早会知道的。”

“没有你,她不会这么不快乐!你们都给我听着,倘若今后让我发现,任何人让夫人不快乐,兰月就是你们的下场,她离开这里之后,HK不会再有一户人家会雇佣她。”

他抛出这句话,兰月,并没有多少的怨恨,她平静十分:

“楚小姐,已帮我想好退路,不劳先生费心。”

司徒霄抱着辰颜转身往侧楼梯上去,对于兰月的这句话闻若无睹。

楚彤,这么刻意让他知道是她的所为,不外乎是种挑衅。

幸好,刚刚辰颜并没有事,否则,他一定会提前让她知道,什么叫做一无所有!

他的眸光落在怀里那个女子身上,她的脸依然苍白,察觉到他望着她,她更加惧怕的把身子缩起来,他有些担忧她的样子,但,任谁看到他用这样的手段对待父亲,都会有恐惧吧。

“别怕,我永远不会对你怎样。”

“魔鬼!”辰颜冷冷说出这两个字,她抬起眼睛,对上他的。

“我如果真变成魔鬼,也只会因为你!”说完,他更紧地抱住她,快步走上三楼。

他轻轻一踢,曾经属于他和她的卧室房门已开启。

辰颜被他抱进卧室时,突然震惊地看到,整间卧室,到处布满她的照片。

确切地说,是塞班旅行的婚纱照,这些照片如同墙壁一样,婉约淡雅的纵横在四周,她仔细看了,才发现,是将照片影印在墙纸上,重新贴了墙纸所产生的视觉效果。

“喜欢吗?”他的语意不复方才的冰冷,带了几分柔意,“一直想给你这个惊喜,没想到,这个时间隔得太长,现在,才让你看到。”

辰颜抑制住略带着一丝欣喜的心情,用冷淡的语气回道:

“你为什么不问,这五年,你父亲是否喜欢过这样的日子?”

“这,轮不到他是否喜欢,我没有把他送上法庭,已是最大的仁慈!”

“你的仁慈就是把他囚禁在那一个小小的空间,他毕竟是你的父亲,难道你的心,真的是铁石铸成的?”

“哪怕不是铁石,也因他的所为,逐渐变成铁石。”

他把她放到床上,伸手,就去解她的衣服扣子。

“你想干什么?”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衣服,不让他解。

“只是想看下你有没有受伤,如果蹭伤的话,给你拿药酒敷一下。”

“不必你这么好心,倘若你有这份心,你这样用丝带束着你父亲的手,难道不怕董事会发现后立刻罢免你?”

“本来不会有这种状况发生,他的情况就和帕金生综合症差不多,完全丧失自理能力。董事会看到的,不过电话视频前的司徒铭,根本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

“你们到底给他注射了什么把他变成这样?”

“知道得太清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他语气恢复淡漠,“何琳一会来替你检查一下,你早点休息。”

“你总是从来不顾别人的感受,没有任何人,可以真正让你打开心门。你的冷血,绝情,伤到的,永远只是最亲的人。”辰颜说出这句话,方才进卧室的些许感动,瞬间,荡然无存。

心底,仅余着对他的惧怕。

他看得懂她眼底的这种情愫,从以前的情意绵绵,到如今这样以对,他不知道,自己和她的距离,为什么,当他努力想拉近时,反而愈是疏远。

他凝着她,许久,轻轻抒出一口气,缓缓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残忍吗?因为,我母亲坠落半山下的海港,本就是司徒铭杜撰出的一个借口。真相是,他在得知我母亲生下我后,为了得到我,也为了免除后患,指使人将我母亲推落海港。不过,他算错一步,母亲,并未将我同样寄养在乡下那户人家中,所以他派去接我的人,只得到母亲抱走我和姐姐的讯息,从此以后,他就开始了漫长寻找我的过程。源于,我是他的儿子,可能,也是他唯一可以得到的孩子。因为,他的夫人不会容许他再出轨第二次。而,容德就是我母亲的父亲,他目睹这场惨剧的发生,可当时他不能做什么。”

辰颜望着他的神情,转为惊愕,惊愕中,恐惧已被一丝怜悯所替代。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所有做错的人,必将付出代价。容德为了一己的私利,让我母亲去**司徒铭,但他并不知道,司徒铭要的,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却并不会为了这个儿子与妻子离婚,哪怕他的妻子不能生育,可毕竟是冥远财团上一任总裁的千金。他要依附她,才能得到冥远的一切!”

“所以,当容德告诉我这一切时,也注定他永远只会做司徒家的管家。一个连女儿都可以牺牲的父亲,和司徒铭没有多大的区别。当他提出替我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时,我没有拒绝,这是他的赎罪抑或是他对财势的不死心,都不重用,重要的是,我对付叶苍霆,确实需要冥远财团做为后盾,这也是我认回司徒铭为父亲的最根本的原因。”

“这些,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我不想你多一点负担,毕竟,这和你是无关的,只是我个人的恩怨!”他说完这句话,带了几分的辛酸。

“人与人之间,只能存在利用的关系吗?”问出这句话,辰颜的眼睛慢慢闭合。

即便知道他如此对待司徒铭,她又能怎样?

她不可能去报案,也不可能向冥远财团的董事会去揭穿他,毕竟,他,是她最爱的男子,也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不希望他有事,但,当她看到他没有酷冷的一面时,心里,难道真的没有任何的嫌隙吗?

“至少我对你,不会有这种关系的存在,从我娶你那天开始,我们的关系,就是纯粹透明的。”

“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除了让我放过他之外,任何事,我都会答应你。”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坚持!我不要你一错再错!”

“你不要我一错再错?这是因为你爱我吗?因为爱,你不希望我错下去?”

“不,我只是不希望,你因此会受到任何的惩罚。”

“老天对于做尽坏事的人一般都特别的容忍。”他淡淡说出这句话,伸手,替她把薄被盖上,“我让何琳来。”

她的手却在他转身离开时,轻轻地拉住他的:

“放了他吧,他已经那么老,如果要付出代价,五年的时间,还不够吗?”

他微微滞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你还是要回避我问的问题?只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操心呢?”

他将手从她手中抽离,第一次,从她的手中抽离。

起身,缓缓走向门边,灯影在他黑色的衬衫上洒上一点一点的金晖,随着他的走动,清晰的跳跃出一弧的余华。

“我会考虑把他送到国外去疗养。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他至少目前,‘病情’不会再有更多的恶化。”

丢下这句话,他不再回头走出房门,倘若注定是场交换,他惟有利用她的善良,把她留住。

留住人,慢慢地,把心也一并再次的留住。

直到何琳来替她检查完身体,他仍没有回来。

辰颜一个人待在这曾经熟悉的屋中,过往一些谜底都逐渐的清晰起来。

当她真的知道过往的这些,又如何呢?

正如叶苍霆曾经说过的一样,或许,真的没有真相。不知道真相,才会比较快乐。

望着四周墙壁上,她如花绽放的笑意,她才发现,都是她一个人的独照,而关于他的另一半,都没被印上去。

他要的,仅是她一个人,没有任何人分享的她。

她明白,她都明白。

倘若不知道这些,倘若,没有发生叶仪的报复,她现在,应该已被他宠成全世界最甜蜜的女子吧。

她想要的,她没有想到的,他都给得起,也会一直给她。

她对他的感情,是不会怀疑的,她怀疑的,仅是关于自己,能让这份感情持续多长时间。

固然叶苍霆说过,爱一个人,是用心,不是用眼睛,但,容貌难道真的不重要吗?

她苛求着完美,不容许任何一点不完美的存在。

而,现在,她必定要带着这份不完美走下去。

她该怎么去守住这分感情,不让它因为残缺凋零呢?

她将身体蜷进薄毯中,那里,仿佛,依稀有他身上的味道,不是任何一种香水,也不是任何一种化学味道。

淡淡地,清新的,关于香草的初味。

她在这种味道中安然睡去,但,此时,也注定有人无法入眠。

“楚彤,你以前让兰月把司徒铭移出密室,使他发出那一声尖利的叫声,惊吓到颜,我已经容忍过你,但今晚,你让兰月做这件事,是要逼我将你移交法庭吗?”

他唤那个女人的全名,语气中,已带着一分厌恶。

“呵呵,她是你的小妻子,既然,你们走到今天这么僵化的一步,我自然有责任让她知道真相,或许这也是你们感情的催化剂呢?”楚彤的声音在电话那端依然柔软缠绵。

“你不要以为我答应姐姐照顾你,可以成为你继续伤害她的砝码。”

“我哪里敢,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哦,你又要提醒我职务侵占罪啊?那是否我也该提醒你一件事呢?”

司徒霄并未出声,楚彤笑着,声音勾人魄魂:

“你还记得,我曾和你说想要个孩子,可惜,我因患有妇科疾病,所以,一直没能怀上孩子,也就在那时,你答应我,采用试管婴儿的方式给我这个孩子。”

“我记得。”他的语气不带任何一分昔日的感情,楚彤的所做所为,将过往所有的亲情,和感情,都一并渐渐消耗。对于现在的她,除了冷淡,他不知道,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多久。

但由于姐姐的关系,他答应好好照顾她,这句承诺,是他一直容忍她到现在最根本原因。

“我后来也告诉你,由于输卵管积水,导致手术失败。”楚彤笑得愈发动听,“其实,我没有去做这个手术,我只是妥善的让医院保存你的东西,直到——”

“你到底想说什么?”司徒霄的眉心蹙紧,他的手,也因紧握,关节处发出咯咯声。

“倘若我告诉你的小妻子,安沐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你猜,会不会让你们的关系更加有转圜呢?”

“楚彤!”司徒霄低吼出这句话,他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竟然阴险到用这一步棋。

“别叫这么大声,万一,把她惊醒,提前知道就不好了。”

“假使叶苍霆知道,你认为,安沐云还能为你取得叶氏集团?”司徒霄克制住自己的激怒。

“你不用诳我,叶苍霆早准备把叶氏交给你的小妻子,今天,把璃和地产过给她,只是第一步!安沐云的利用价值,对于谁更重要,我分得很清楚!”

“你想要什么?开个条件。然后,立刻让她把孩子流掉。”

“你还真狠心,好歹是你的孩子,不过母亲不同而已,你真下得了手?”

“趁我没有改变主意前,你最好提出一个合适的条件。”司徒霄不准备与她多绕口。

“很简单,收回对璃和地产的贷款,不管你用什么方式。”

“你的要求果然很过分。”

“难道这会让你为难?司徒大总裁,我知道,司徒铭的事,至多让你放弃冥远,而这点,对于现在的你,是宁愿割舍的。所以,我才在很早前,就留了这一手,你爱上辰颜,也必将为了她,不得不达成我的心愿。虽然这个心愿,会让你和她的关系,更加微妙。当然,你不要试图用职务侵占罪再来吓我,假若你这么做的话,我接受调查的那天,也是你的小妻子步上她母亲后程的一天,她母亲是自杀身亡,自杀的原因,就是因为背叛。”

电话那端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楚彤有些不安时,司徒霄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好,我会让璃和地产的贷款由于不可抗因素中止,而我,也不希望你再利用任何人任何事,对颜构成任何的伤害。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你已经一再触及我的底限,这是我最后一次,会为你做的事,从此以后,你和我之间,恩断义绝!”

他不能用辰颜的安危去赌,他隐约知道,沈梦璃的自杀,是由于辰东霁的背叛,加上叶苍霆早年的抛弃,才走上那条绝路。

他不会容许当年的悲剧再次发生,因为,他明白,电话那头的女子,说得到,也会做得到。她的狠和毒,曾经,他都见识过。

只是,他的纵容,让她终于褪变得更加没有人性。

“好,恩断义绝!从你爱上那个丫头开始,我就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姐姐在天上看着呢,Yanni,你对得起她吗?”

“我对你已经尽过责了,从今以后,我只会对颜负责,我相信,这也是姐姐的愿望。”

“好吧,既然你这么郎心似铁,那我也只有祝你晚安。至于安沐云的孩子,纵然现在已近临产期,但我答应你,不管怎样,会让她出意外的。”

司徒霄未再说一句话,按下电话,他的墨黑深瞳愈发黝暗。

当时楚彤求他要一个孩子时,他确实应允试管婴儿的做法,可没有想到,她的筹谋在那时起就有了今天的预计。

这个女人的城府心计之深,让他越来越担心辰颜的安危。

相比于楚彤,她虽然聪明,但却没有心计。

所以,把她带回HK,是明智的,眼见沈傲中风入院,将辰颜独自留在沪城,他担心自己一个不周全,所带来的后果便是带着毁灭性的。

幸好,现在,她终于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哪怕,她目睹了司徒铭的禁锢,心里定然留**影,可,他相信,他会把这抹阴影逐渐在她心中擦去。

原来,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翌日开始,辰颜除了面对他时的沉默,其余,并无过激的言行。

司徒霄清楚,辰颜留下,一大半的原因,是不希望他继续错下去,做出危及司徒铭生命的事。

即便,这也是种他不屑的利用。不过,除了这样,他真的不知道,怎样做才能留住她。

虽然,她的沉默让他担心,可,他相信,他会让她再次正视他的心,不会因她的容貌受损有任何改变。

更多的时候,她会去鹏城的璃和地产处理一些事务,沈氏的事务她也开始用电话会议系统进行日常沟通。

奔波于两家公司,让她的身子更加地瘦弱。

他没有阻止她的任何行为,除了让Tom贴身跟随外,其余的自由,他还是给她的,也吩咐厨房联同何琳尽可能地用药膳帮她调理身体。

她的食欲却随着忙碌也逐渐降低,每餐,她都吃得很少,脸色在药膳调理下,也不见好。

但,每天的晚上,她仍会要求亲自送汤药给被容德注射针液后,依旧陷入不清醒状态的司徒铭,容德对此点颇有微辞,可碍着司徒霄,也只能任由辰颜如此。

他明白,这么做,不仅是她要确定他不再一错再错,也是她试图替他来偿还一些罪孽。

她的善良,让他再次留住了她,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次的挽留是多长时间。

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可至少,他能陪着她共度第一个传统的农历春节,纵然她始终对他冰冷,但,这一点点的满足也足够他回味长久。

他可以守在她身边,等待,真正的2004年新年钟声响起。

而不似平安夜的钟声,注定是另一种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