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或许,一切都将因为他最后承诺楚彤的事有所改变。

中止贷款,这件事,必然会引起辰颜的失望,可,与其引起她愈深的关于感情的误会,也为了和楚彤最后的决裂,他选择走这一步。

三个月时间,他终于经过董事会一直的表决通过,成为冥远财团正式的CEO,而不仅仅是EP,也终于部署完中止与璃和贷款的事项,其实,这种事项,他本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部署,他明白,他是刻意延迟那时刻的到来。

再怎么延迟,始终,还是有到来的那一天,他在这之前电话楚彤,倘若她不能完成承诺的约定,那么,他也将停止她所要求交换的条件。

可,世事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时,一个更加惊天的噩耗把这一切终于推到一个彼此都无法回头的地步。

那天,是3月1日,辰颜正和他用着晚餐,突然接到沪城来的一个电话,她按惯例接起后,脸色顿时苍白,手一颤抖,边上的筷子也坠落地上。

紧接着,她的泪,一颗,一颗的溅落。

他被她的神情吓到,她这几天,脸色明显由于操劳而憔悴,胃口更加清减。

他才要询问她是什么事,她已俯下身子,才唤边上的佣人取来盂盆,哇地一声,将方才少许吃下的食物一并吐出。

司徒霄紧张地走到她跟前,却被她冰冷的挥手拒绝,她兀自取过圆圆递来的纸巾,又是一阵呕吐,这一次,吐出的只有清水,可她还是捂住胸口,渐渐,将呕吐变成失声的痛苦。

“外公!”她喊出这一句话,人已如风中的秋叶,摇摇欲坠。

他伸手才要扶住她,被她绝决的挣脱,甫启唇,语意坚决:

“我要立刻回沪城!”

“外公到底出什么事了?”

“病危!”她闭起双眼,声音柔软,但,一声声的撕开他的心,“我求你,让我回去!”

“我立刻让人给你定航班,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我请你,让我一个人回去。”

司徒霄不再为这个问题和她争执,打电话通知Tracy速定今晚的丰泰航空的班机。

而,辰颜身子踉跄地往楼上走去。

才走了几步,她的身形一软,司徒霄箭步上前,把她坠落的身子紧紧拥住。

“叫何琳来!”他看到她的面色由白转黄,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抽去生气一样。

他打横抱起她,她已陷入昏迷中。

何琳匆匆上来,替辰颜把脉,本来一脸忧色,却突然带了一丝喜意:

“恭喜先生,夫人不过是孕早期的反映,加上受到刺激,所以才会导致气血暂时上涌昏迷,只需休息一会,就会没事。但,孕妇的情绪波动较大,先生还是要注意。”

“什么?她——有孕?”

“是的,夫人又怀孕了。”

司徒霄的脸上浮起深浓的阴霾,这三个月,他根本没有和她同房,他怕引起她的反感,也由于他对圣诞餐会的事心怀愧疚,所以,他一直避免和她独处一室,做出任何伤害他们感情的事。

他的克制,让他这三个月,并没有碰她。

那么,这个孩子——

他想起,那天强行带她回HK,在她颈部所发现的吻痕。

“你先下去,替夫人熬一些安胎的中药,今晚夫人就会返回沪城,飞机的气流可能会有些影响,但顾不上这些了,这趟夫人回沪城,你一并跟着,你必须尽全力,让夫人这胎安然无恙。”

“是,先生。”何琳恭敬的退下。

“还有,不许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包括楚小姐。”

“我知道。一切听从先生的吩咐,您才是支付我工资的老板。”

自经历那件事后,司徒霄对兰月是贬,对于何琳则是加薪60%,并承诺在几年后,将把她直接调到仁心医院担任妇科主任医师。

毕竟,她是HK数一数二的家庭医生,同时本身她在妇科界也是小有名气的医师。

当初把她从仁心医院调出,多少也是出于为辰颜的考虑。

他知道辰颜的身子一直不算好,还有痛经的毛病,所以平时在食物中也有让何琳和厨房调配药餐。

但,今日,何琳再次带给他的,竟是这样一则消息。

他的拳微微握紧,在看到辰颜病怏怏的脸时,才松开。

纵然这孩子是叶苍霆的,他想,他也不会介意。

只要是她的孩子,他也会试着去爱。

因为,他爱的是她这个人,所以,也爱她带给他的一切。

不管是悲是喜,他都当成最甜蜜的佳酿,饮尽,亦不悔。

他的手轻轻握起她冰冷的手,放在唇边,眸底一热,他不得不抑制住再次脆弱的迹象。

连他都没想到,自己竟真的能包容她有了孩子,孩子的父亲不是他这样的事实。

这,是可悲,还是算欣喜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再过一会,她就会离开他,去到沪城。

沈傲病危,这对于他来说,隐隐有些不安的情绪,却说不出来为什么。

她在他的怀里渐渐清醒,睁开眼,看到他时,脸上的冰冷没有蕴起,已被他的话语化散。

“一会,就会有人送你去机场,今晚,你一定能到沪城,但,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让自己太难受。因为——”他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才有勇气慢慢说出,“你现在不再是一个人的身子,你——有孩子了。”

“啊?”她轻轻惊唤了一声,眼底,先是不可思议的神情,接着,是一种喜悦,这种喜悦,等她意识到时,又速度地用淡漠掩饰。

不过一瞬,她的心底,百转千回,她清楚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可,倘若他也知道,他是否还会放了自己?

在HK这三个月,她看到司徒铭的身子逐渐无恙,也渐渐发现,自己再与他待在一起,他的柔情,迟早会将她软化。

那样,等到他彻底征服拥有后,或许,离他的抛弃也并不遥远。

三个月,她一直是惴惴不安地度过。

其实,她内心深处,何尝不是担心扬扬,又做出什么违背常理的事来呢?

原来,她并不能全身心放下。

三个月,他同样除了每日去冥远,每日下班也早早地在书房。

虽然,没有时刻陪在她身边,但,她明白他是让她安心。

他和她之间的默契,原来,早胜过语言的交流。

仅仅这样,真的就够了吗?

她给自己下的一个限期,也不过是在他身边,待三个月,然后要求他,送司徒铭去国外就医。

可,当期限临近,她的心开始动摇不定时,孩子的出现,让她更加没有办法平衡,她望着他,有一些的犹豫,还是轻声问:

“你,喜欢孩子吗?”

仓促的问出这句话,带着别样的用意,可,这份用意在他的心底,仅是另一种意思。

“只要是你的孩子,无论父亲是谁,我都会喜欢。也会视若己出。”

“你认为他的父亲是谁?”

“叶苍霆,不是吗?”他的唇边浮过一抹哂笑,映进她的眼底,只让她的脸顿时苍白。

是啊,她并没有承认,那天在雅间,她被他占有,但,他怎么,就真的怀疑,她是如此不贞的女子呢?

她嚼到一抹苦涩,不过当时,她也并没有否认,不是吗?

原来,他的心底,还是介意的。

她和叶苍霆干净的过去,在他心里,终是带了别样的颜色和意味。

她不再说一句话,仅淡淡地道:

“麻烦送我去机场。既然孩子的父亲不是你,我想,他更需要的,是他真正的父爱。”

“你想说什么?”他从齿间迸出这句话,刚刚的柔情骤然不复。

“你该明白的,何必我再多说。”

他的手咻的握住她的手:

“不管怎样,你是我的妻子,你腹中的孩子,也会是我的孩子。”

“你如果可以不这么假惺惺该有多好?现在你说着这样的话,是因为,我身后代表的,将不止是璃和地产,甚至还有沈氏,对吗?”

“你真的以为——”他适时的噤声。

中止贷款,这对璃和地产乃至沧海东岸意味着什么,他深深知道。

他唯一最担心的时刻,却还是终于要到来。

也正因此,当他完成这件应允楚彤的事,他会让永达地产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松开她的手,温柔地抚着她的短发,不知道,下一次再能碰到她,是什么时候,只是此刻,他愿意,把每一分一秒和她的独处珍藏。

“保重。”

说出这两个字,他强迫自己起身:

“稍后,老徐会送你去机场,Tracy会在那里等你,替你办妥一切登机事宜。”

说完,他快步离开房间,怕再多一秒,他的情绪还是会柔软失控。

假使他知道,这一去,她们俩人,错过的将是六年,他是否还会离去。

可,没有人能预料未来,此时,他许她的自由,终是自酿的苦酒。

这杯酒,当辰颜回到沪城时,已品到。

她没有见到沈傲最后一面,见到的,仅是深夜,沈氏气势宏大的灵堂。

还有,以沈夫人自居的楚彤。

她穿着麻衣,从家属席中站起,向辰颜走来:

“你还是回来晚了,你外公,他再次突发脑中风,就这么走了!没有等到见你最后一面。”

辰颜的视线越过她,寻找着苏盈的身影。

她觉察到她的关注点不在她身上:

“别看了,大少奶奶胸闷,早早就回府歇下了,还有,你那智障的表兄,也不会参加这个葬礼,以免让人以为我们沈家失了礼数。”

“我们沈家?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站在这里?”

“看来辰大小姐还不知道。”她加重辰字的发音,语意悠悠,“你外公在去世前一天,正式娶我过门,并将沈氏21%的股权交由我继承。”

“不可能!”辰颜脱口而出三个字,并非因为沈氏的股份,仅是因为,外公绝对不可能回娶这样一个女子。

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子。

“没有什么不可能,事实就是如此,有律师当场的公证。辰大小姐,我看你赶回来,也累了,现在又过了午夜,不如早点回家歇息,这里,有我就行了。”

辰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越过她,径直走向灵堂后面。

诺大的紫檀木棺材内,沈傲躺在那里,如果不是知道,这就是她的外公,她差点辨认不出,如此的瘦小,干枯,仿佛灯油耗尽一般的躺在那。

假如不是她执意,仅肯用电话会议,不肯用视频,是否就能早早察觉到外公的病情并不如电话中的声音那般乐观?

假如不是她执意,留在HK,为了不让司徒霄的罪孽更加深重,是否,外公有她的陪伴,就不会去得这么早?

假如——假如——

再多的假如,都换不回眼前这个事实。

她的外公,不在了!

她最亲的亲人,又一个离她而去。

除了沈振业,这世上,她真的,再没有一个血亲了!

她想哭,可,有什么堵在眼中,沉进心底,哭不出来,她的小腹,隐隐有了一丝的抽痛,她的手抚住小腹,清楚,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

所以,她必须坚强!

不能倒下!

否则,只让仇者快,亲者恨,如此而已,不是吗?

她望着她的外公,嘴唇嗫嚅,撑住紫檀木边沿的手微微颤抖,终于,轻轻喊出:

“外公……”

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的亲人,就这样走了。

无论之前,他对她,有再多的残忍,有再多的淡漠。

可,或许正如叶苍霆说的那样,他始终是关心她,保护她的。

为什么,世上的事要这么让人无奈?这三个月,她为了另一个老人的安危,失去的,却是另一个,在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亲人?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的肩膀,她冷冷地道:

“我想单独和外公待一会,连这点,你都要干涉?”

“小颜,我当然不会干涉你,只是,你这样哭不出来,会憋闷自己的。”

话语声响起,竟不是楚彤,辰颜回过身,Grace憔悴的脸的映入她的眼中。

“Grace。”她望着她,她也望着她,随后,辰颜扑进Grace的怀中。

“好,不伤心,我都知道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残酷了。”

“我哭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哭不出来。”

“这里太闷,堵着,当然哭不出来,来,我们去其他地方,吹下风,一切都会好。”Grace揽住辰颜,带她向外走去。

“不,我想在这陪陪外公,自从他病重后,我一直没有好好陪他,现在,是我该弥补他的时候。”

“你外公不会愿意,你这种样子陪着他,那样,他去得也不会安心。”

Grace说完,硬是把辰颜带离灵堂,经过楚彤身边,楚彤讪讪地道:

“蓝总和我说没有时间谈合同的细节,但,对于辰小姐,倒是十分地有时间。”

“她是我朋友,所以我当然有足够的时间,可,你呢?你对我而言,似乎什么都不是。”

“我是沈氏的继承人,难道不是你的合作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