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看着这个容貌几乎和沈梦璃一样的女子,他不可能做得到心如止水。

由此,他竟荒谬的,和养子,为了一个女人,开始了最早的较量。

但,这种较量,最终,得到的,仅是他更深的罪孽。

叶风用最后一丝力气,眷恋地凝视着辰颜,他深爱的女子。

眼神里,流露出疼爱和万般的不舍,仅化为深深地凝视,仿佛要将她的影像永远映进心里。

他想将那只没断的手抬起来,但竭尽全力,仅使手指稍稍动了一下。

辰颜努力地将身体移到离他更近的距离,将自己的手移到他的手边,他的手,终于,覆在了她的手上。

她嘴唇嗫嚅,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道:

“风,我……不能……没有……你……”

叶风嘴唇翕合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但,却仅有一滴泪,从他的眼中流了出来,泪使他的眼睛模糊,他想看她,他想看她最后一眼!

他的眼睛依然那么明亮,可注定,再也无法看见他所爱的女子。

他,走了……

辰颜看得懂他最后那个唇型说要说的那句话,是:我爱你。

就在那一刻,叶风覆在她手上的手颓然地垂下。

她想流泪,可,眸底,没有一丝的泪水。

她努力地将身子直起,冰冷的手拂过他仍张睁开的眼上。

然后,俯低脸,冰冷的吻映在他同样冰冷的唇上。

这是,这一辈子,她第一次吻他。

这个吻,是对他所说的那句话的回答。

也是,最后的牵念。

带着阴阳两隔的意味。

一滴泪,顺着这个吻,渗进彼此的唇中。

她,品到一抹涩苦。

而,他,却再也品不到了。

她对他,难道,真的,仅仅是喜欢吗?

假若真是喜欢,那也必定是她在不懂爱的年纪,唯一的坚持。

可,她没有坚持到最后,就在一次一次刻意地疏离中,耗尽了他的生命。

他始终是那颗已溶入她骨血的沙。

始终是她心头属于青涩年华深沉的痣。

看过叶风的伤势的那位医生知道,为了陪伴他身边的女子一直到脱离危险,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硬是抗拒了死神几个小时,他受的伤,是要忍受几个小时生不如死的痛楚!

甚至,他还把他最后的血度给了她,而他的伤势却重过她几倍。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一种爱,可以超越生命。

那么,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工作在生死一线的岗位上,终于,第一次看到。

上了年纪的医生再控制不住,流下在这个岗位上,最深有感触的一次泪。

边上的几个小护士,早已失声痛哭。

而,辰颜,一直很安静。

只是许久许久,她才离开他的唇。

然后,她发现,他另外一只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手机,由于接近无电,屏幕不时发出蓝色的提醒信号。

她缓缓拿起手机,上面,仅有一句话:

“如果我的灵魂还活着,它一定保存着对你爱的记忆,我的再生就从认识你开始。”

她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打下的这句话,但,她知道,这就是他最终,想对她说的话。

他怕她听不到,他怕自己没有时间讲出口,所以,在黑暗中,艰难地打下这句话。

她的手紧紧拿着手机,终于,手机的屏幕,一片黑暗。

她的视线,也在刹那,一并黑暗。

她的手,在昏迷前,复握住他的手。

哪怕,他的手已经冰冷,她依然握着。

叶苍霆别过脸去,司徒霄,只是把脸仰起,地震后的苍穹,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

这雨,一直,下到现场每个人的心中。

把所有的干涸,都染得湿意绵绵。

救援的第二天,救援人员在已经变形的电梯中,发现一具几乎支离破碎的女性尸体,经过最后辨认,确定死者是楚彤。

她在踏进电梯后的那瞬间,电梯就因为地震,从七层高的楼直坠地面。

仿佛,如她最后的人生,也从颠峰,直坠地狱。

她的死,最直接,最突然,可能,也最没有痛苦。

或许,这样的死,对她来说,是最轻的一种惩罚。

但,毕竟,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做为前提。

在失去生命的沉重下,一切,终于,结束。

无论生前再多的贪,恋,痴,嗔,都不再有任何的意义。

争了一辈子,算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痛了一辈子。

到头,不过是镜花水月,不过是黯然谢幕。

善恶终有报,无论这报应是重是轻,是早是迟,最终,都会应验。

她的逝去,除了让人更加鄙夷外,这一生,不过是卑微的存在过,没有任何人,会去凭吊,就连她最爱的男子,对她仅剩的情感,也是深恶痛绝。

这样的人生,其实,就是一个最大的悲剧。

永达地产在半年后,终于破产清偿,不过,这已是后话。

沈氏则由雷鸣代执行日常事务,直到真正,沈氏继承人的回归。

那,就是辰颜。

楚彤费尽心机,得到的沈氏,转了一圈,不过还是回到,辰颜的手中。

而辰颜的心思,完全并不在这个上面,除了陷入叶风离去的深深痛苦中,还有她的女儿,乐乐的安危,占据了她剩余的情绪。

地震后的次日,在司徒霄和叶苍霆合力的寻找下,终于,从那几个替楚彤传信的人口中,得知乐乐被安置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为了以防辰颜报警,或者暗中联系叶苍霆或者司徒霄,楚彤暂时留下这个女娃娃的命,来做为应付突变意外的筹码。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这个仓库,位于丽江市,并未在西凉镇,本身的结构还算过硬,不过瘫塌了一小部分,也正由于这次地震,加上瘫塌,才让当地的救援人员,比司徒霄和叶苍霆还要快的找到乐乐。

当司徒霄在病房外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时,就发现,她墨黑的瞳眸象极他的,而并非是叶苍霆瑚珀色的眼眸。

他坚持要从救援人员手中抱过这个孩子,由于被饿过,又冻过,虽然得到救援后,现在一切安好,乐乐仍嘟着小嘴,眼里似乎也含着一些不满,她的小手软软的,从袖子里伸出,抓住他的衣襟,不过,却没有象其他孩子那样哭闹,只是缩了缩娇俏的小鼻子,这个小动作,和她的母亲,竟出奇的相似。

她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眼睛开始四处张望,好象在找着什么。

“乐乐?”他喊出这个名字,一直阴暗的脸,才有了一丝的阳光。

“她是你的女儿。”叶苍霆在一边,缓缓地开口,“这次,颜颜离开你,大部分原因,是由于楚彤的威胁,才迫使她离开。”

随着叶苍霆这句话,司徒霄的脸上,骤然浮起灰霾:

“威胁?”

他的唇边扬起一抹冷笑。

那天的圣诞晚会,是辰颜骗了他!

当然,扬扬也骗了他!

因为,朦胧中,他只记得,和一个女子发生了关系。

如果这个孩子是他的,那么,无疑,他强迫发生关系的女子,绝对是辰颜。

所谓的威胁,如果她信他,怎么会选择用离开这种最愚笨的方式?

一个人怀着乐乐躲到束河古镇,难道真的能逃掉所有的危险?

如果不是她这种自以为是,也不会差点造成他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女儿!

他的心里,有着对她的气愤,更有着一种心痛。

在她为他生下乐乐的时候,他没有陪在她的身边,她选择这种疏远,剥夺他初为人父的喜悦。

辰颜,她真的太残忍!

他抱着他的女儿,将她柔软的小身体极轻极柔地抱着,然后,转身,走进病房。

辰颜瘦弱的身体倚在床上,眼神空洞。

这是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再次这么近地看着她。

从废墟中救出她时,他被叶苍霆拉住,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吻上叶风的唇。

那一刻,他确实嫉妒,但,当一个男人,用生命去诠释这份爱时,他没有办法将嫉妒表现出来。

只能,握手成拳,抑制所有濒临发狂的情绪,看着,曾经只属于他的女子,为另一个男子心碎。

这个男子,还代表着她最美的那段记忆。

她亲口向他承认的,美好记忆。

辰颜眸光随着他的脚步声,飘向他,越过他,视线,凝结在乐乐的身上,那瞬间,她苍白的脸上,才有一抹喜悦。

“乐乐——”她轻轻喊出这两个字,脸上,漾开淡淡的笑容。

他抱着她,并不走过去,她这才将视线掠过他:

“请把乐乐给我。”

她的声音里,分明带着疏冷。

“她是我的女儿,假如不是这次意外,你是不是准备一直瞒下去?”

“这很重要吗?”

她的清冷,让他的心底,腾地升起无名之火,乐乐转着头,望着辰颜,呀呀的笑着,冲她伸出小手。

母女连心!在他的眼中,却是一种讽刺。

他的女儿,他几乎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为什么骗我?”

“把乐乐给我!”

“你不说清楚,我不会把她给你!”

“司徒霄,把我的女儿给我!”

她的声音里又带着反抗的意味,这让他的心底仿佛被一个小小的爪子挠过,更加地难耐。

“好,我会等到你愿意告诉我这个原因,但,现在,我不会让她待在一个根本不懂得保护她的母亲身边。”

“司徒霄,你每次都要这么逼我吗?”

“我有逼你吗?对,或许叶风才不会逼你,永远安静地守在你身边,我是比不上他。”

带着几分的酸意,他说出这句从前以他的骄傲绝对不会说出的话,辰颜的脸色变得更加的苍白。

看着她的样子,他心底有更深的不忍,但话语甫出,如覆水难收。

他仅能看着她,听到她轻轻说出一句话:

“是,我不懂保护乐乐。我差点连她都失去,我是没有资格,做母亲。”

他想说些什么挽回刚刚的冷冽,可,临到唇边,仅化成一句:

“你真的太任性!明知道楚彤是怎样的人,你还答应她的条件,选择离开我,明知道她让你去宾馆,必定有着居心叵测的目的,你竟然还是不愿意先联系我,甘愿和叶风俩个人去冒险!”

“是,是我的错,倘若我坚持不带风去,他就不会死。是我的错。”

她接近低喃地说出这句话,司徒霄抱着乐乐的手已经在颤抖:

“或许你该想清楚,到底谁才是你最后的倚靠!”

“Yanni!”一个怯怯的女子声音在病房门外响起,扬扬的身影出现在那里,看到司徒霄,她接近欢欣地跑近他,“太好了!你没事!我从新闻里听说丽江发生地震,担心死了,还好你没有事!”

“嗯,我没有事,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他的语意温柔,视线也转向扬扬。

“我一着急,立刻就订了机票,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以后千万不要这么莽撞,这里可能还有余震!”

“嗯,我知道,都听你的。”扬扬甜甜一笑,注意到他怀里的孩子。

“这是乐乐。”司徒霄的语声愈渐温柔。

“我可以抱她吗?”

扬扬的手才要触到乐乐,突然,辰颜大声道:

“放开她!”

看着以前的丈夫和另外一个女子,在她面前上演这一出恩爱的戏,她实在没有宽广的胸襟继续看着她的女儿被那个女子抱住。

司徒霄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没有丝毫的情份:

“在你没有学会怎么做一个称职的母亲之前,乐乐由我来监护!”

说完,他把孩子递给扬扬,这一举动,让辰颜完全没有办法继续忍受,她用尽力气想从床上下来,却牵动了挂着盐水的手,她的人从床上绊落到地,盐水瓶也哗啦啦地被拉倒。

她的手背顿时回血,司徒霄心地仿佛被盐水瓶砸到,他匆匆把孩子递给扬扬,返身,将她扶起,她犹在回血的手抓住他的手臂,眸底,竟湮了晶莹的泪光:

“把乐乐给我,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