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妓馆的那段时间,我收养了你,你是一位姑娘从良嫁人后所生,可因为孕中诊出是个丫头,她怕婆家嫌,因为那家纳她,无非是为了个儿子,便早早派人准备好换子,你就被她送回了妓馆,而我又刚好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见你又可爱,便收养了你,带你回到了羽城。”

她讲了那么多,语调忽然又轻快了起来,拉着蔡苞的手:“接下来的事,你差不多也都知道了,没什么好说的,而清楚知道自己身世的你,也不用担心你跟苟思辰的问题了。娘承认,最开始,是有想法说如果有机会,要利用你翻盘,调查出害我孩子的人,再将她大刑伺候,五马分尸,可现在不想了,你就是我女儿,你幸福就好。”

蔡苞哽咽着缓缓靠入她怀里,没有想过她年轻时还有这样坎坷的经历,没有想到,平日里自己认为没心没肺,行为失常有悖常人的娘,曾这样风光而心酸。蔡苞想,她肯定还省略了不少痛苦,她孤身入宫,出身卑微,怎样一步步安安稳稳走到贵妃的位子?

她教育自己不要嫁入大户,想必也是因为如此。而她跟定王先皇之间的爱恨情仇,又怎么可能那么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或许也是因为她年轻时吃了亏,便又告诉自己,能包容的时候包容,不要太自以为是。

“娘,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最亲的娘。”

这么多年来费心费力将她养大,却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而甚至还为了她,甘愿放弃为自己亲生骨肉报仇的机会。

“嗯,傻包子,哈哈哈,你真不在乎我最初收养你的时候想过利用你?”蔡大娘眼中明明闪着泪光,却又是笑得没心没肺。

“不在乎,不是你想利用我,我还跟不了这么好的娘亲。”蔡苞抽了抽鼻子,笑了笑,“没有那么好的娘亲,也教不出这么优秀的我。”

蔡大娘哈哈大笑:“包子你脸皮厚,这点像我。”

“什么地方都像你。”蔡苞撒娇。

“就是长的不像我,没我那么好看。”蔡大娘笑着总结。

……“对了对了,提到利用和报复,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给你取名叫蔡苞么?”蔡大娘想起这件事,显然是兴奋异常。

“是啊,为什么?”蔡苞疑惑。

“因为我想着你要回来嘛,肯定要对付姓苟的一家人,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就想着,菜包子打狗肯定是打得狗生疼,狗又不吃的,结果……哎……”蔡大娘说的颇为有理。

蔡苞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能力:“娘,你难道没有想到,我这个名字若是真的进了宫,认了亲,就变成苟苞了么?”狗包?好难听……蔡大娘笑容僵住,显然没想过,呵呵干笑了两声后,拉起蔡苞的手:“那包子,我们就回去说了,说你是我收养的。”

却有个男声插入,生硬而霸道,“她现在是你的亲生女儿,而且必须是你跟父皇的女儿。”

请君入瓮下

蔡苞回头,只见阳国的皇帝苟延运正站在他们身后的回廊处,一身明黄,刺人眼目。

“皇上来了?不过刚刚那番话也有说给皇上听的意思,只是,既然包子不是你父皇的女儿,你又何必乱了天家血缘?”蔡大娘不疾不徐地回首,说话声音也是不慌不忙。

“她已经验过,身上有梅花胎记,刚刚殿上那些人也都知道了,若是现在说不是,该是欺君之罪吧。”苟延运此时看来却不如殿上那般威严而不近人情,仿若跟人商量般的语气,却还是不容置疑。

“呵,什么胎记,那本就是守宫砂。”蔡大娘不屑地哧了声。

“什么,守宫砂?”苟延运还没有说什么,蔡苞就惊异地问出口。

蔡大娘尴尬地点了点头:“是的,守宫砂,这守宫砂,是你在凤城的妓馆时,你雨姨给你画的,妓馆的姑娘们都会在右臂上点梅花形守宫砂,标明自己的身份还是清倌,而在拍卖初夜前,都会在人眼前展现着守宫砂。”

晴天霹雳!

“那娘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是胎记啊?”蔡苞大概明白了什么是守宫砂,可却不能理解为什么娘要骗她。

蔡大娘讪笑:“当时你雨姨一时兴起给你点上了,我阻拦不及,而这守宫砂只有青楼女子常点,我怕你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便自然说那是胎记。”

蔡苞轰然倒地。

蔡大娘看向苟延运:“所在的肩膀不一样,怎么能判定是公主?”

苟延运一笑:“可是蔡姑娘现在却不是只有右肩才有那梅花了,不是么?”

蔡大娘讶然看向正在消化这一系列变化的蔡苞:“怎么了?”

“刚刚有个嬷嬷在我左肩也画了一朵。”蔡苞抽着鼻子说道,别人守宫砂只得一点,她原本就有五点,现在左右开弓,身上有十个守宫砂的,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蔡大娘冷道:“这是不是有些卑鄙了?”蔡苞不可能现在去说那些嬷嬷冤枉了她,那些都是宫中有名望的嬷嬷,况且那么多人,不会有人相信蔡苞,自己偏偏又将包子叫了出来,别人定会想是自己还在闹气,不肯让包子认祖归宗。

“卑鄙的不是朕,是苟思墨,那些嬷嬷本来都是他和太后收买了的人,如果朕不收买过来,或许你右肩不会多这一朵梅花,可却还是相同的答案,这个公主你是做定了的。”

蔡苞皱紧眉头,心慌意乱,半晌才出口问道:“你们不是对立的么?为什么同时都要给我安这样一个身份?”

“因为他想让朕重视你的好处,而朕就随了他的心意。”见蔡苞一脸茫然,苟延运微微一嗤,继续说道,“他也知道你不是朕的妹妹,他把你介绍进宫,如果朕全方位地信任你,而他则用欺君之罪这个名头压的你投靠他,那结果会是怎样?”

“一贯信任的,自然不会设防,那伤,必定是极重的……”蔡苞稍一思忖,便是明晓了其中道理。

随后,她看着眼前眼角含着讽刺的苟延运,轻声道:“你想要麻痹他,因此就顺了他的好意,你们相互屠戮,相互倾轧,相互算计,我跟我娘何其无辜,为什么一定要陪你们玩这场争权夺势的游戏?”

说到后面,蔡苞怒不可遏,满是讥讽,手握权利,便可以随便将他人当棋子使用,而不顾别人死活意愿了么?

“蔡姑娘,你可知道,你娘当日在宫中受的是怎样的苦?而你又问问,她是不是真的对当年死在腹中的孩子毫不在意了?”苟延运看着她,稍皱眉毛,语气中多了规劝。

“我……”蔡苞语结。

苟延运又转向蔡大娘:“但无论如何,我都是要谢谢丹太妃的,如果当日我娘怀我的时候,身为贵妃娘娘的您,极力保护,我怕尚未出生就死在了太后的毒手下,之后,贵妃娘娘又让太后养我,权宜之计,太后见稳住了自己的地位,自是没有再伤害我,而也是因为这样,贵妃娘娘自己怀孕时,太后怕本就最得盛宠的贵妃娘娘这胎会动摇她的地位,做出的事,实在令人唾弃……贵妃娘娘便真的不计较了么?”

“当日的腹中胎儿本就不是你父皇的,皇后这样做,无错。”蔡大娘心底有恨,如一芽,几乎要破土而出,可是,却是嗓音平淡,若无其事。

蔡苞却是理解,无论如何,跟自己心爱之人的孩子,胎死腹中,如何不悲?

“那欺君之罪,真的不惧?”看向蔡苞,“蔡姑娘,你想嫁给思辰吧?朕可是听说,定王妃已经找太妃请求赐婚于你和萧玉菲了,蔡姑娘真的能抵抗过?如果蔡姑娘肯帮这个忙,除掉安王爷和太后的势力后,朕便成人之美。”

“恩威并施,真是不错。”蔡苞冷冷笑了一声。

苟延运沉默,唇角拉了个弧线出来,似是在安静地等她的答案。

“好,我答应了。”蔡苞点头,她不能让他太辛苦了,若是能名正言顺地跟他在一起,她不会愿意他太过违背他娘亲。何况,苟思墨不除,他们都不好过,如果她置之不理,苟思墨阴谋真的得逞,他们之间也必定不会有好结局。

“包子……”蔡大娘拉住蔡苞的手,指尖微颤,“你要想清楚。”

蔡苞微微一笑:“娘,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是卷进来了,脱不了干系。”

“蔡姑娘明白事理最好。”苟延运似是笑得颇为欣慰。

蔡苞不看他那笑,他并未被逼到急处,只是要对任何人都伪装出这样的态度来罢了。但毕竟,他们现在是合作伙伴,所以不能不理。想了半晌,只问了这样一句话出来。

“暂时不要,苟思墨必然会重点观察你跟他之间关系的变化,而苟思墨在这世上最了解的人,非苟思辰莫属。他就算是知道,也不是现在,告诉他的人,也不能是你。”

“为什么?”蔡苞不太懂。

苟延运看上去有些无奈:“你在这世上最了解的人,多半不是你朋友,而是你敌人,因为你总想着要找他的弱点,定是会多费点心思观察的。”

蔡苞恍然,突然被卷进这么大的事,一天之中奇变迭生,心情几起几落,让她至今还在不断的颤抖。但她唇却咬的死紧,不准自己透露出一点懦弱,她坚信她一定可以做到的,为了他们之间的幸福,他在努力,她也会倾尽全力。蔡苞以前不懂感情,可是懂了后,就是投进了全部的身心,她认为无须躲藏无须隐瞒,既然喜欢,就要执着地追求,直到真正拥有。而她对苟思辰总有莫名的信任,信赖并依赖,这个秘密,既然无奈了,便算做对他的小小考验吧,她不明说,但是相信他会懂。

“那现在我要表现的状态是什么?

我们在这里谈话真的安全么?”

苟延运看向了蔡大娘。蔡大娘嘲讽的一笑,“这里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放心吧,与太后有关的人都进不来。苟思墨称他发现了你右肩有梅花胎记,认为是我记错了,可点在你身上,好让你可以替我进宫报仇。或许是认为我还存着报复的念头,所以他相信我会送你进宫,我也顺着答应过苟思墨不告诉你真相,这便是为什么他肯将丐帮令给我的缘由。”

苟延运沉吟半晌后道:“来之前,朕查过,确实无可疑的人。包子,你现在要做的是毫不知情,只认为你娘被太后陷害,赶出宫中,甚至差点被赶尽杀绝,便决心为她复仇,而朕也会装作视你为亲妹,朕会给你随时可以出宫的特权,你将丐帮的全部势力掌控好,安排好。丐帮上下现在已经十分服你了,朕需要最真实的消息,和丐帮藏龙卧虎、奇人众多的优势。”

蔡苞点了点头,忽地又道:“是不是如果我要做公主,之前会有个什么受封仪式之类的?”

苟延运点了点头。

“这件事拖拖吧,我不想欺骗皇室的列祖列宗,想必也不是皇上所愿,在此之前,我们加紧步伐。”蔡苞不愿意盖棺定论,这事,能拖则拖,以后摆脱起来也比较省事,她心中始终存着怀疑,认为眼前的阳国皇帝,事成之日,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还得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皇帝表情淡淡,不辨喜怒:“这样也好。

你放心,着急的决不是只有我们,苟思墨不会等多久便会来找你。”

“我还有事跟娘说,请皇上回避一下吧。”蔡苞还有些事要问清楚。

此言一出,其余两人都是愣了一下,蔡苞也觉得自己或是有些失言,可苟延运片刻后笑了出来:“好,朕回避便是。”

说完就转身走出了院子。

“包子呀,你怕是第一个敢让皇上回避的。”蔡大娘笑着剜了蔡苞一眼,可蔡苞看出来,那目光故作轻松,却是含着无法计数的忧虑。

蔡苞靠向她:“娘,你是偏向皇上的吧。”

蔡大娘沉思了一会儿后道:“谈不上偏向,我当然不可能偏向杀害我孩儿的人,是吧?可要谈起来,娘只偏向你。”

“娘,我好怕,如果最后不是个好结果怎么办?

我要骗他,他还认为我和他是堂兄妹不能在一起。”蔡苞怕他难过。

蔡大娘也说不出宽慰的话来,只是静静拍着蔡苞的背。

蔡苞最后笑了:“娘,我会为没有机会来到世上的哥哥或者姐姐报仇的,放心,我运气最好了,喜欢上一个丑男也能变成美男,这样的运气,我也一定会打跑坏人,最后幸福地生活。”

蔡大娘满嘴苦涩,却是笑着道:“是啊,我相信包子。包子长大了,娘放心。”

蔡苞的笑有些虚弱,安静了半晌:“娘啊,你有没有把丐帮令给杨吉利啊?”

“给了,”眉梢一皱,微抿嘴唇,蔡大娘疑惑,“我觉得苟思墨还是不能轻视,他将丐帮令就这样轻易的给我这一举动我始终不大明白,难道他真的甘心这样一搏,为了让丐帮全部势力先依附在皇上这方,再威胁你我,将你并非公主的身世公布,重重反噬?他这么自信你一定会听他的话?要知道,生杀大权毕竟是握在皇上手上的。”

“我想不会是威胁,会是挑拨吧。”

这是一种直觉,她始终觉得,发自内心的恨比因为畏惧而做出来的事恐怖许多。

她不信苟思墨对皇上会来找她事先一点考虑都没有。

蔡大娘沉默了,这是场硬仗,在到达结果前,胜负未知。

可是她不能低沉,她必须要表现的积极乐观一些,这样包子才会更有信心:“包子,不要多想了,就当好事多磨,当成你和他必须要经历的一次考验吧。”

“好。”蔡苞的声音软软糯糯,心却坚定了起来,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因为刚刚皇上让所有人都散了,毕竟该见证过的见证了,这下,只需要他一道圣旨,着典仪官们为蔡苞拟个封号,择日祭祀祖宗宣告天下,蔡大娘住在了宫里,蔡苞则可以随意进出皇宫。蔡苞明白,娘是相当于人质被扣在宫中的。

走出宫门的时候,蔡苞看到了斜斜倚在夕阳下的苟思辰,他微微仰望着,不知看着天际在想什么,幽黑的瞳,无限扩大,弥漫,扭过头来看她的时候,铺天盖地地将她包在里面,无法动弹。蔡苞心里重重的一疼,如被人狠狠掐住,几近不能呼吸。

他们都立在原处,宛若两尊静止的雕塑,宫墙,夕阳,朱色的一片,无边无际。

不知就这样对视了多久,从对方眼中看透了什么,最终苟思辰走过来,拥住蔡苞:“不是真的是吧?

你不是我妹妹。”

蔡苞心里一惊,抑住身体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娘说是真的。虽然可以帮我编假身份,但是还是真的……”感觉到他浑身都凉了下去,蔡苞心痛无法自持,“可是我觉得不像,我们哪里像兄妹了。”

“是啊,你那么傻,我这么聪明,你那么丑,我这么好看。”苟思辰枕在她颈窝,吐出的气暖暖的,却烘得蔡苞眼睛发涩。

“去死!”蔡苞佯作发怒,狠狠踢了苟思辰一脚。

“好,我去死。”苟思辰放开蔡苞,转身就走。

蔡苞忙跑上去,拉住他的手:“不要乱开玩笑。”

苟思辰却转身猛地一拳打在宫墙上:“为什么会是这样?”眼眶发红,目眦欲裂,仓皇的怒吼,撕心裂肺。

无边无际的绝望,爱的人,突然变成了自己的妹妹,一直追寻的,想要紧紧抓住的,却不过是笑话一场,放手的原因,始料未及。

蔡苞心里又哪里好受了,她在受相同的折磨,还不能开口说出她所知道的。

她走上前两只手紧紧抱住苟思辰擦破皮的那只手,包在一起,鲜血在指缝依稀可见,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笑道:“你不是我哥哥。”

“包子……”苟思辰好半晌失言,似是为她的灿烂笑意震动,那笑,纯的仿若高山上的一汪清泉,怎样看,都甘冽可人,一瞬间,他想抛掉所有理智,让什么兄妹都见鬼去吧,“我也不要做你哥哥。”苟思辰看着蔡苞眼睛,缓缓出口,声音轻的仿佛要被风吹散。心里一片荒凉,无论他们怎么不承认,血缘关系都摆在那里,他没有告诉包子的是,刚刚他爹告诉她,她不只可能是他的堂妹,而多半是他的亲妹妹。

他做不到,就算他想不顾一切,他也无法逼包子做出这样的事来,她这么纯,他不能让她受世人的白眼和诽谤。

就当他小小的私心好了,他不想让包子知道她跟他拥有更近的血缘,虽然,无论是堂妹还是亲妹妹,他们,都是不可能了。

他会学,会学着从兄长的角度去关心她,学着用哥哥的身份来照顾她,学着用亲人的方式站在她身边。

可是,说起来容易,让他怎么接受,此刻还在他怀里的包子,永远不可能是他的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苟思辰的挣扎,蔡苞趴在他怀里幽幽道:“除了你,我不会爱别人了,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我终身不嫁,而我们……是可以在一起的。”

“包子……不行。”苟思辰不能纵容她这个念头,他怕他自己禁不住诱惑。

蔡苞眼睛一眯,看着远处逐渐走过来的赤红色人影,抓住苟思辰的手,用宣告的语气道:“苟思辰,你给我听着,等我帮我娘报了仇,除掉那些小人,管什么兄妹,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刻意的躲避

苟思辰浑身巨震,有些难以置信,居然是包子先说出这样的话。但只要回想起来,她好像一直都比他勇敢,或许是因为单纯,顾虑的东西不多,所以敢直来直去,不管不顾,横冲直撞。

察觉到身后有人走来,苟思辰放平屏住的呼吸,转过身去,挑眉看向身后来的苟思墨:“我发现你永远喜欢在别人背后偷偷摸摸地出现。”

“是么?

我只是看到有两兄妹感情这么好,嫉妒罢了,刚才包子说了什么呢?”故意蹙眉凝思,“什么管什么兄妹也要在一起,恕我理解不能了。”

“哦?莫非安王爷就听清楚了后半句,至于前面我要报复某些陷害我娘的小人那句话就没听到?安王爷耳朵的构造还真是奇怪!”蔡苞针锋相对,噙着讽刺的尖酸笑意,言辞刻薄。

苟思墨往宫墙上斜斜一倚,眼睛半眯,竟带了些妩媚的色彩:“何必叫安王爷那么见外呢?可以叫我哥哥。”

“这么‘好’的哥哥我可不敢认。”蔡苞将满腔怒火全部放在了苟思墨的身上,在她看来,若不是眼前这个男人要将她带进宫,要让她成为什么皇上的秘密力量,她和苟思辰远没有这些纠结。

“是么,那我跟他谁更好呢?”眼睛斜斜瞟向苟思辰,苟思墨的声音沙哑慵懒,“似乎你两个都不愿意认。”

蔡苞气结,可还是噙着笑:“不好意思,你跟他完全没有可比性,不认你是因为厌恶,不认他是因为喜欢,请你千万不要误解了我的情感才好,”拉上苟思辰就往前走,““可是包子妹妹,我实在很喜欢你,这么大胆,要跟自己的亲哥哥私奔么?”苟思墨没有侧头,只是悠然说道。

“你说什么?亲哥哥?”蔡苞倏然转身,要比演技,她蔡苞丝毫都不会输给别人,愤怒渲染上眉梢,“什么亲哥哥,你给我说清楚!

我娘才不会背叛了谁,当初若不是……娘说我差点就来不到这个世上了,时至今日,你却还是要冤枉于她……”眼圈说着就红了,“苟思墨,我绝对会替我娘报仇的,希望到时候你不会后悔将我送进宫中。”

“是不是真的,当事人心里清楚,是吧,思辰?”苟思墨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看向在一边抿紧了唇没有说话,可那双幽黑的瞳中的挣扎如此明显的苟思辰。

“啊啊啊啊!”蔡苞捂住耳朵,使劲跺着足,故意将他的声音掩饰过去,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皱着眉吼完了,她怒目而视,“苟思墨,我跟你誓不两立,像你这样的人,迟早下地狱!还有,我跟他不管是什么兄妹,堂兄妹也好,亲兄妹也罢,待着我报完仇,我是一定要跟他在一起的,你知道这个世上有兄妹岭这个地方么,到时候我会跟他去那里隐居,管世人怎么说!不过,你也看不到了,到时候你定是死了,死了!”

泄愤地说完,蔡苞拉起一边沉默如木头似的苟思辰,转身就走。

“跟自己的亲哥哥一起,下地狱的不知是谁?”苟思墨似是也为蔡苞所震,话语中不自觉也少了两分冷静。

蔡苞停下来,转过来,唇边绽放一抹幽然的笑,刹那间,她身上藏着的所有坚强,笃定,似一朵蓄势已久的菊,在刹那绽放,清丽坚韧,幽香动人,带着那动人心魄的笑,蔡苞缓缓道:“有他陪着,下地狱,我也无憾。”

再次转身,拉过苟思辰的手,这次却温柔而去。似乎是故意,让夕阳将他们二人执手而行的背影拖得很长很长。

苟思墨看着他们背影,唇边的笑,渐渐辨不清味道,似是讥讽蔡苞的坚定,又像是笑自己。

毕竟他们不是亲兄妹啊,这点,他知道。

真的舒服么?看着他们被蒙蔽却依然有这样的感情。

苟思墨问自己。

拳渐渐捏紧,为什么,上天就这样偏爱于他……什么都收获了,亲情,友情,爱情。他不会让他这般完美。

直起身子,苟思墨往相反的地方一步步走去,面前的,就是他的影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身上。

苟思辰用马车送蔡苞回去:“还是回你住的地方么?”

“嗯,回去吧。”蔡苞一面回答一面仔细看苟思辰的脸色,太过苍白,上面写满矛盾,她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么直接而明显的感情。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那天,不是丑男,就是苟思辰,她当时想,世上怕是没人能影响眼前这人的情感吧,因为他看上去太过完美,无论是长相还是笑容,云淡风清,无懈可击。可现在,当她收获了他的感情,从丑男到现在的他,她都觉得难以置信,她喜欢他,不为他的容貌,不为他显眼的身世,只为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屡屡出现,将她呵护的密不透风,给了她最重要的支持。让她甚至忘了,其实走到今天,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苟思墨,不是皇上,而是他。

如果没有他,不是他将自己推上丐帮帮主之位,或许,他们也没有那么多兴趣来找回娘,来追查自己是不是那劳什子公主。

可,爱,就是那么无理取闹,毫无道理。

她爱他,就算常常用的是喜欢,而不敢碰爱这个字眼,可是看不到他的缺点,忽略他对不起自己的事,眼中无数的盲点都因他而生,难道不是爱么?

“包子,你说真的么?”突然,苟思辰抬起了眼,凝向蔡苞,低声询问。

“嗯?”蔡苞正在沉思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苟思辰轻咳一声:“……兄妹岭?”

蔡苞紧紧锁住苟思辰眼睛,缓声道:“你说呢?”虽然有故意在苟思墨面前表现自己的愤怒外,她当然是真心想这样说,也就顺着说出口了,她也想知道苟思辰会怎样看。

可苟思辰却再次抿紧了唇不说话了。微微垂下的眼,似是在躲避蔡苞灼热的目光,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阻去了那桃花眼中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