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们房贷紧张,又欠着债,还是要尽快找到工作。”

“是啊。所以我来求你啦。你能不能试着跟东霖再说说?让夏丰去泰宇?”

“嗯——”彩虹想了想,“东霖这个人我了解,他能办的事一定会答应,不能办的,肯定办不了。泰宇那边你就别碰运气了。倒是东霖这边…我等会儿去问问他,看能不能让你去上班,但换个部门,不和他在一起,这样,你们互不见面,夏丰也不会心烦了。”

“啊?只能这样吗?问题是,夏丰的工作怎么办呢?”韩清急着说,“他一个农村人,在这城市谁也靠不上,脾气又急,性情又傲,想找到方方面面都让人满意的工作不容易啊。我一个家庭妇女倒是干什么都行的。”

“你真糊涂。你先干着,让夏丰慢慢找工作。至少经济上没有压力啊!”

“如果我上了班他就要在家带多多,哪有时间找工作?”

“那就让他带一阵孩子呗。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宠溺他了。这位大爷自从有了儿子,连个尿布都没换过,也太甩手掌柜了吧!让他带几天多多,也尝尝你作母亲的辛苦!”

“不成不成,他带不了多多,一个小时可以,超过了就会烦。我倒不心疼他,我是怕他冲多多吼。”

讲了讲去,一直到彩虹下车,韩清还在为不能让夏丰带孩子这件事反复辩解。彩虹终于急眼了:“好啦韩清,别说了。人是要改变的,家庭结构也是要有弹性的,特别是在危机的时候。现在别谈什么性子不性子习惯不习惯了,你先干着,等夏丰找到更好的工作,你想继续干也成,不干在家继续带多多也成,随你。这主意我替你拿了!我马上联系东霖,先替你应承下来,然后我去游说他给你换个部门,这总成了吧?”

“唉…真是的,为这种事来麻烦你…不管成不成,先谢谢了。天啊,夏丰到家了,我挂了。”

彩虹随着着人流下了汽车,忽然想起钱包里有两张今晚足球联赛的票,是一位老师给的,彩虹不看足球,本来打算留给爸爸的,灵机一动,拨通了苏东霖的电话。

“东霖,今晚有空不?”彩虹热情地说,“我有两张球票,想请你看足球。”

“你…看足球吗?”

“以前不看的,现在看了。”

“看电影行不?”

“不行,就是足球,给点面子啦。”彩虹想,电影院里能说话吗。

“那行。几点?”

彩虹说了时间。

“我来接你吧。”

“不用,体育馆门口见就行了。”

“就看足球?没别的事儿?”苏东霖问道。

“嗯——”彩虹想了想,觉得求人还是得付出代价,于是说:“先看足球,再吃饭。我请客,你说地方,咱们下馆子!”

“行。”

彩虹回家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一件衣服,略施淡妆,准时赴会。

出租车到了体育馆门口,彩虹一眼看见了树荫下的苏东霖,忽然抽了一口冷气。

来的不是一个人。

苏东霖的身边站着衣冠楚楚的秦渭。

彩虹第一时间窘掉了。

“对不起,急着应承你,忘了这个时间我还约了秦渭。反正你们也认识,不如一起看球吧。”苏东霖淡笑。

彩虹看了看手里的两张票,刚要张口,苏东霖又说:“票我们另外又买了,位置不错。彩虹,你要吃爆米花吗?”

“要的,谢谢!”

东霖折向小卖部买零食,剩下彩虹和秦渭木然相对。秦渭双眉紧锁,一言不发,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

彩虹觉得冷场,只好说:“秦先生也喜欢足球啊?”

“有时看看。”

“你和东霖…是同事吗?”

“不是。在生意上有往来。”

“哦。秦先生是做哪一行的?”

“金融。”

还不如不回答,这一行大得没边了。

显然不喜欢被追问,秦渭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今天交通真挤,前面那条路堵得一塌糊涂,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把车开进来的。”彩虹连忙换话题。

“我没开车。”秦渭不咸不淡地回答道,“这样的交通、这样的时间,我怎么会开车呢?这个城市没法开车。”

彩虹哑然:“那你…坐公汽啊?”

“我有司机。”

“东霖爱开车,交通再挤也爱开。”彩虹笑了笑。

秦渭道:“没办法,谁让他这么穷呢。”

18

阴差阳错,整个比赛秦渭居中,彩虹和苏东霖分别坐在他的左右手,想趁机和东霖提韩清的事儿也就泡了汤。当然,票的位置不错,球迷们很激动,喝彩如狂,嘘声震地,虽然看不懂足球,彩虹的情绪多少也有点投入。可是,无论是东霖还是秦渭,表情都很镇定,一人手持一瓶冰水,眼望前方,默然无语,好像在欣赏一部昆曲却又从头到脚没法入戏。彩虹灰溜溜地想,拜托,就算不感兴趣也装一下子好不啦!足球这种东西,还没听说有男人不喜欢的。他们这副模样纯粹让彩虹觉得东霖作陪不过是看她的面子,而秦渭作陪又是看东霖的面子。本来彩虹还想随着众人吼两嗓子,见他们如果安静,自己倒不好意思狂放了。就这么憋憋屈屈地守到了结束,秦渭才终于吹了一声口哨,又叹了一口气:“韩鹏今天的球衣不好看,真不好看。——红色不适合他。”

苏东霖皱了皱眉,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水,没答话。

为了求东霖办事,带累着这两个人看了一场球,负疚之下的彩虹显得特别和谐:“可不是,我也觉得不好看,不过他的球踢得真棒。”

秦渭转过头来:“听东霖说,你不喜欢足球?”

“我?”彩虹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喜欢啊!当然,不是指的这项运动,而是指在运动过程中洋溢出来的青年男子的阳刚之气。”

“哦——”正在喝水的秦渭差点呛住。

“那么,你觉得我这个人…阳刚吗?”他掏出手绢擦了擦嘴,笑得意味深长。

“你吧…嗯…挺阳的,就是还不够刚。”彩虹瞅着他细长的胳膊,认真地说,“你需要多多锻炼身体。”

“噗——”东霖一口水直喷了出来。

秦渭张了张嘴还想分辩,却突然说: “咦,难道有人偷了我的西装?”

彼时已近散场,因为人群都涌向出口,他们决定坐着先等一会儿。岂知就在这短短的十分钟,秦渭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就不见了。

“西装很贵吗?”彩虹站起来东张西望,期望能找出几个可疑的对象,“我瞅瞅保安在哪里。”

“西装里有钱包。”

“糟了!天啊!快打电话报警!”彩虹跺跺脚,大呼小叫开了,“快通知银行和信用卡公司!快去找个网吧换掉所有的密码!小心人家拿你的信用卡买钻戒!身份证不会也在里面吧?手机也偷了?”

秦渭皱了皱眉,低头研究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请问——是我丢了钱包,还是你丢了钱包?”

“…你。”

“那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我…我替你着急呀!”

“不着急,我的秘书会处理的。”说罢掏出手机拨号,“孙琳?是我。我的钱包掉了,麻烦你处理一下。再见。”

这作风,这态度,真真只有四个字:高贵冷艳。

彩虹不由得苦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丢了钱包不着急。那秘书也不知是哪路神仙。那电话短到不能再短,不知情的人一定听得一头雾水。这秦渭也真是马虎,至少应当告诉人家钱包里都有些什么,多少现金,多少信用卡,是无意失落还是被人偷盗…好歹给办事人留点线索。

“单身汉不怕丢钱包,”秦渭收线,“我又没做亏心事。”

“你是单身的名人。”

秦渭轻笑:“我怎么会是名人?”

彩虹抱着胳膊打量他:“您浑身上下都写着‘名气’二字。”

秦渭更笑:“东霖你看,何老师不喜欢我。”

“…”

又杠上了,彩虹咬嘴唇。

“我有点冷,”秦渭文绉绉地说,“何老师,可以借你的披肩用一下吗?”

“我的披肩?”彩虹吓了一跳。

——那是件粉红色的针织披肩,四角印着鲜红的牡丹。彩虹不常穿,所以也不常洗,上面应当藏有不少灰尘和头皮屑。

她翻了几个白眼,将搭在椅背上的披肩递给他。

除去西装,秦渭只穿了件设计俏皮的短袖T恤,紧身的黑色面料衬出修长的身躯。彩虹发现他有健美的胸肌,瘦仅仅是因为骨架纤细。那粉红的披肩往上一搭,更显得风格怪异,却给他平添了几许艺术家的气质。

花痴得不是时候,彩虹低头看地。

“去吃饭吧。”东霖说。

“对!对!说好了我请客!”彩虹赶紧举手,“说吧,去哪家?”

“惠东街的花园酒店新开了个西餐厅,听说非常不错。阿渭喜欢西餐,彩虹你吃惯了川菜,跟我们去尝尝新也好。”

“…那一家啊?”高高举起的手抖了抖,彩虹的声音也低了几度,那是家高级酒店,消费肯定不低。

“我请客。”东霖说,“有两位男士在场,怎么可能让你请客?”

“我一定要请!说话算话。”彩虹耸耸肩,心里说,韩清我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我的信誉要紧。”

彩虹跟着东霖去过不少餐馆,上到天山雪蛙深水海鱼兰花熊掌冰糖燕窝——多贵多怪的菜都吃过。加上母亲大人从小就教给她一整套上等社会的餐桌礼仪,虽没怎么吃过西餐,她分得清哪把叉子吃沙拉,哪把叉子吃主食,哪把叉子吃甜点。也知道桌上的盘子会被递来递去,先喝汤再吃菜,最后会有咖啡甜点…

餐厅果然是崭新的。散发着一股子新鲜家具的气味。

灯光很暗,大厅里点满了蜡烛。

东霖要了一个包间,三人坐定,接过菜单。彩虹给自己点了份蔬菜汤,两碟开胃菜,主菜是烤三纹鱼。侍者上来倒酒,她要了一杯干红。然后她发现侍者又端来另一套郁金香状的酒杯,低声对秦渭说:“先生,您要的香槟。”

秦渭扫了一眼瓶上商标,哼了一声,道:“我说的香槟不是这种香槟,是法国香槟地区产的香槟。”

彩虹在心里叫苦:秦少爷,您将就点,好不好?少摆谱,好不好?

道歉完毕,侍者退散,一会儿功夫捧来了另一瓶:“这是NM公司的粉红香槟,法国进口的,您觉得可以吗?”

他点点头,让侍者倒酒。过了一秒钟,又指着自己碟子里的某种绿色菜叶:“请问这是什么?”

“…一种生菜。”

“新鲜的?”

“绝对新鲜。”

“为什么我嚼了两分钟还是没办法咽下去呢?”

侍者忙不迭地道歉,飞速撤下沙拉,换了一碟新的送上来。

彩虹闷头喝汤,一个劲儿地腹诽:真难侍候,整个一纯粹找茬!

闲聊几句,主菜继续上来,那侍者又鬼魂般地出现了。悄悄地走到秦渭的身边低声说:“对不起打扰一下。先生,门外有位小姐说有样东西要给您送过来。不知您现在方便否?”

秦渭怔了怔,显然出乎意料:“方便,让她进来吧。”

包房的门打开了,进来一位大腹便便的孕妇,小个头,穿着俏皮的孕妇裙。

彩虹和东霖面面相觑。

“孙琳?”秦渭赶紧站起来,“什么事这么要紧,要你亲自跑一趟?”

“是这样,”那女子相貌秀美,一张小脸呼呼地喘着粗气,“我怕您要用钱包,所以给您送来了。银行的电话我已经全部打好了,这些是副卡和备用的会员卡,还有一些现金。”

“坐下来,坐下来,我不急着用钱包,”秦渭的态度出奇地和善,“服务生,请倒一杯澄汁。”

“不了不了,”孙琳连忙摆手,“你们尽兴,我告辞了。找不到车位,我先生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太惭愧了。我送你出去,顺便给你先生道个歉。”秦渭很耐心地搀扶她,陪她慢慢走出酒店。

人不可貌相,原来这大少爷也有温良恭俭让的时候。

彩虹迷惑了,对东霖说:“这是他的秘书?”

“对。”

“快生了吧?还在上班?”

“你是不是想说,阿渭是个可恶的资本家,从头到脚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不不,他还算有点人性。”彩虹猛然想起了这顿饭的任务,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对了,韩清的事儿就拜托你了,她已经答应来你们公司上班了。”

“嗯,很好。我没意见,让她明天来找我吧。”

“简历我帮她写好了。”

“大学校友要什么简历?浪费精神。”

“人事部那边还是得有个交待吧?毕竟也算是走了你的后门。”

“怎么是后门?这是前门,大前门。”东霖笑着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关键的职位,我说OK就可以了。韩清这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嗯…”彩虹沉吟着,“还有一条…”

正待张口,东霖的手机响了。

“对不起,我接下电话。”他起身走到角落。

彩虹在心里盘算如何说服东霖给韩清换个部门,不要做他直接的手下,以免夏丰多心。可是苏东霖的电话一直打了五分多钟,这当儿秦渭已经回来了。

继续闲聊。

被各种各样的事打断,大家兴致缺缺,都有点漫不经心。一直挑剔的秦渭却对牛排赞不绝口:“嗯,这家的沙拉虽然做得不怎么样,牛排绝对是一流的。东霖,下次你也点一客,咱们以后得常来。”

这话不知怎么就触到霉头,东霖的脸一硬,将餐巾往桌上一扔,不怀好气地说:“阿渭,听说你把朱穆公司的两个副总给炒了?”

“对。”

“这两位副总是我的哥儿们,一直跟着我做。你炒人也不通知一声,太不给面子了吧?”

“我不是还给你留下了一个做技术的副总吗?”

“上任一星期就斩我两员大将,秦渭,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秦渭两手一摊,笑脸相迎:“谁让我是CEO呢?我有权做这个决定。我看完所有的报表——不得不说——这两位把朱穆软件的销售做得一塌糊涂。让他们辞职是客气的。依我的脾气——”

“OK,当时你提出投资‘朱穆软件’是看上了它的潜质,这两位副总是我父亲一手培植的,就等着基金一到大展拳脚,现在你给我一个杀威棒,让我怎么和他们交待?”

“不厚道,真是不厚道,”秦渭呡了一口酒,“事先你也没提出我不能动公司里的人,基金到帐了又冲我发火。实话告诉你,为了让秦氏将今年最大的一笔天使基金投给你,我废尽了口舌。老爷子和老太爷都不好对付。你寄了希望我也寄希望,这事儿就这样吧,别再提了。”

“靠,秦渭,我希罕你这笔钱是不?我没那么渴望你投资。比这更多的风投我也能拿到。”

“就这么个规模你去弄风投?你弄给我看啊?”

“我就弄给你看,有种你先把资撒了!”

“合同都签了,没有回报我才不撒资呢。你当我是来玩的?”

“哈!给你玩光的钱还少吗?”

“东霖,公事公办,你犯不着跟我发脾气——”

“还有,这个月好不易有那么多订单,工作量是大了点,但努努力也赶得及。你为什么强行撒掉四分之一的订单?又把十几个订单压到下个季度?这订单就是销售部的功劳,订单越多越好。”

“对不起,作为资方我只研究报表,只关心曲线。我需要的是一条平稳增涨的曲线,而不是大起大落的波浪——”

苏东霖正待反唇相讥,彩虹忽然站起来,伸出双臂将两个人的头猛地往桌上一按:“都是自家兄弟,别吵了!”

“彩虹你别管,这事儿我刚才已经窝了半天的火…”

“我是朱穆软件的CEO,控股方是秦氏,我想炒谁就炒谁,你管不着。”

“我是管不着,既然你要炒就炒个干净,我这就召回技术部,我看你让谁来写程序。”

“哎哎哎!”彩虹见两人越说越快,脸越说越黑,矛盾既将爆发,不由得大喝一声:“你们两个,现在都别说话!凡事三思而行,不可伤了和气。请保持沉默两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