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你外公有多么疼我。若是他还健在,也不知会有多么地疼你。”明珠说,“那时候啊,大半条惠西街都是李家的。”

何大路最听不惯这一句:“瞧瞧你妈,人家是忆苦思甜,她是忆甜思苦。结果呢?——甜的越甜,苦的越苦。——工人大老粗怎么啦,当年我是厂里的标兵,追我的人一大把呢。你妈吧,就是没被国家教育好,总也忘不了资产阶级大小姐的身份。”

这椅子被李明珠奉若神明,彩虹也不怎么敢随便坐,仿佛一坐下去没坐在椅子上,倒是坐在外公的膝头上了,平时只用它来搭衣服。

“没呢,说是白天的活儿太少,刚才趁着大雨又出车了。给你炖了红豆汤,喝一碗暖暖身子再睡吧。”明珠指着她的书桌。

彩虹一看,红豆汤已经盛好了,热腾腾地放在桌前。

“谢谢妈妈。”她甜甜地一笑,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闲聊几句,明珠淡淡地问道:“彩虹,这花是谁送的?”

“还有谁,东霖呗。”

“东霖怎么可能送绢花给你?——他不会那么小气吧?”

“哦?有绢花吗?我怎么没发现?天,真的有嗳!东霖真是小气。你看,才十一朵,都不够一打的。”

“丫头你懂什么,这是十一,一加一,一心一意,一生一世,意思比十二要好。”

彩虹惊讶地瞪大眼睛:“妈,想不到您对这个有研究,我太佩服您了!”

“嗤,你妈是什么人,见过世面的。小时候我那几个表哥谁不挖空心思送花给自己的女朋友?哪像你爸,就知道送红宝书。”

“妈,爸送您红宝书,您送他什么?”彩虹涎皮涎脸地蹭过去,挤在明珠的身边。

“送?最多笑一下,还要看我的心情好不好。这种事情吧,女孩子得矜持点儿,哪能这么容易被人收买?就这么几朵花,还拿假的凑数,打发丫环呢。”

话中有话哦,彩虹假装整理桌上的书本,心里开始叹气,唉,又得听讲座了。

“说吧,那小子是谁?嗯?明明是东霖陪着你,最后怎么变成这个人送你回来?手里还有一把花?和东霖吵架了?彩虹,和男朋友赌气很正常,有意见好好商量。别一赌气就另投他人怀抱,这是非常不理智的。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这道理不会不知。”明珠正色说。

“妈,我说过多少次,东霖不是我的男朋友。”

“那么,花是这小子送你的?”

“…不是。”

“丫头,你这年纪想糊弄你妈还嫩点。”

“真的不是。我自己买的。我喜欢玫瑰,这是最后几朵,老板说二十块钱全卖了。”

“然后你嫌不够,又买了一朵绢花凑数?”

“老板看我喜欢,又送了我一朵绢花。”

“那你干嘛又说是东霖送的?”

“我怕您乱想。”

“你还没回答我那个小子究竟是谁呢?真是你的同事?”

“对的,同事。我们是一个系的老师,恰好碰上了就一起回家。我是他的助教,他是我的指导老师,我帮他监考、改作业。将来读博士肯定也要选他的课,所以,从现在起就要搞好关系…”

“选他的课?”明珠不信,“他这么年轻,比你大不了多少吧?”

“我不知道他有多大。不过,是名校的高材生,挺有学问的。”

“高材生叫什么名字?”

“姓季。嗳,妈,您问这么多干什么?”

“既然你说要搞好关系,有空请他来家里吃个饭嘛。真是的,你这孩子不懂事,指导老师送你回家,你就该让他上来坐坐,喝碗甜汤也是好的。”

“这次太晚了,下次吧。”听妈妈的口气好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知是喜是忧,彩虹的心咚咚乱跳。

明珠的脸冷了冷,从桌上拿起一张十元钱的纸票,在彩虹的眼前晃了两晃:“彩虹,这是什么?”

“一张纸。”

“记住,钱不是一张纸,它代表权力、选择与控制。等你到了妈妈这把年纪,就会切切实实地体会到它的重要性。”

“妈您烦不烦啊,口气怎么跟个资本家似的。”

“那个高材生,你可以尽情地欣赏,不过,”明珠摸了摸她的脸,又捏了捏她的鼻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若是想嫁给他,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妈告诉你,这个人不合适,我和你爸绝对不同意,你的一生有限,别把精神浪费在没结果的事情上。”

“妈!我也就认识这老师几个月,话都没说过两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您警惕性也太高了吧。”

“丫头,知女莫若母。你的毛病就是书读得太多容易异想天开。不怪你,我在你这岁数时也这样。你以为找对象就是要找个兴趣爱好都和你一模一样的吗?结婚就是两个人一起唱天仙配吗?错!大错特错!一个家的幸福与和谐不取决于这些,而是取决于一些鸡毛琐事:比如,你是早起还是晚起?你爱吃辣还是吃甜?你花钱大方还是谨慎?你爱做饭还是爱洗碗?你爱看黄金剧场还是新闻联播?你喜欢和老人一起住还是分开住?你周末喜欢怎么过?和朋友聚餐还是守着老婆孩子?——结婚前你以为找到了意中人;结婚后却发现你们整日为小事争吵。彩虹,妈要告诉你,家中无大事,有的只是扰人的小事,小事没解决,大事还没来这家就完蛋了…”

“志同道合有什么不好?相同的地方越多,越不会有摩擦。就说说上次您让我见的那个秦小同吧,样样符合条件,可是我一听这人说话就受不了,股票啦、债券啦、银行啦、分红啦…真的没有半点共同语言,在他面前我连十分钟都坐不住。”

“丫头,你的问题就出在这里。”明珠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反驳,“为什么大家喜欢志同道合?两个字:方便。你不用花功夫去了解一个人,了解自己就可以了。反正他和你一模一样嘛。你也不用和他说话,自言自语就好了,他肯定不会反对。你们这些年青人就喜欢偷懒,不知道认清一个人要花多少时间,也不想看见真正的他。左不过是把人家当作一面镜子,照见镜子里面的你。你看韩清和夏丰,志同道合不?现在呢?”

“人家小夫妻,现在是磨合期!”

“谢谢,这种人我们家可磨合不起,没把别人磨下来,自己倒被磨了个大洞!夏丰那小子,我现在见他就有气,可惜了韩清这个好姑娘,学识好、教养好、面慈心善,哪个大人见了不疼她?你说说看,她当初怎么就着了夏丰的道儿?就凭四个字——共同语言——她就闭着眼睛往悬崖里跳?老娘我买把葱还挑半天呢,她怎么就能全盘接受了呢?好了,不说她。你现在告诉我,那高材生是哪里人?家里是干什么的?看他的打扮,家境最多是个平常,说出来绝不会令我惊艳。对不对?”

老妈就是老妈,眼光就是老辣,彩虹暗暗惊心:“妈,您怎么知道?您又没跟他说过话。”

“我在楼梯口看见你们了,大路灯照着头顶,我看得一清二楚。这人身上的每件东西——衣服也罢,皮带也罢,手表也罢——没有超过三十块钱的。像这样的人肯送你一把花,还真是舍得了。”

“妈,这人我真的不熟。那个…明天要去学校,今晚还要改好多作业呢,您过两天再来教育我好不好?”

李明珠怔怔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妈是怕你吃亏,又遇到个夏丰。唉,妈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看着你嫁到放心的人手里。妈这些年吃的苦是绝不会让你再来一次的。…好了,先忙你的事,记住妈妈的话——看看韩清就知道你妈什么时候会错。别到时候被人打得四处乱跑再到妈面前痛哭,那时爸妈老了也帮不了你。”

说罢掩门而去。

这一记杀威棒打下来,彩虹哪还有心情改作业?当下就气得用被子蒙住头,歪在床上翻来覆去,长吁短叹,想着季篁的话,瞅着窗前的玫瑰,半是甜蜜半是忧伤,一直挨到凌晨才闭上眼,没过几个小时闹钟响了,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学校。

22 ...

上午去办公室填了几张表,回来改了一个小时的作业,彩虹正想去茶房泡杯茶,冷不妨被师姐杨采文逮了一个正着。

采文高她五届,博士毕业分到本市另一所大学教书,目前正在为副教授奋斗。

因为隔了好几届,交情谈不上厚。不过同为关烨的弟子,逢年过节师生聚会总能打照面,加上一起出席过几次学术会议,一来二去也就熟了。彩虹毕业的时候,因怕留不了校,也去采文所在的大学活动过。采文帮着出过好些主意。承她的情,彩虹每次见到她都会热情地扑过去打招呼。短短地寒喧几句,问了近况,采文就发起了牢骚:“压力好大,要发表N多论文。你看你看,我的头发还剩下几根了?”

彩虹禁不住笑了,那一把青丝,真不够一握了。

采文于是说:“彩虹,今天有个会,我要念篇论文,你来听一下吧,最多半小时。”

彩虹看了看表,时间允许,便嘻嘻一笑:“师姐招唤,当然是要捧场。”

“不是捧场,只怕是厮杀。”采文悄悄地说,“怕人嫌我学术不够活跃,我拿了篇以前的作业去充数,倘若有人踩我,你替我挡着点儿。”

彩虹讶然:“是关于什么的?”

“古代小说。”

“咦,你不是搞现代文学的吗?”

“我是搞小说的啦,扯扯古代,扯扯现代,搞点纵向研究行不行啊?”

“行,行,怎么都行。”

“要不是知道你古文好我也不叫你啦,沈老师说她特喜欢你。”采文满口是蜜。

“您千万别夸我,再夸我不敢进门了。”

当下进会议室找了座儿,不巧就看见坐在另一排的季篁,手里拿着个笔记本,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还真来着了,彩虹心里想,禁不住面红心跳。

会上的论文都很枯燥。有很多是讲诗歌,有不少又是考据。有的题目大得没谱,什么“东南地区诗歌风气之演变”之类,彩虹听得差点打起了呵欠。她以为杨采文的论文会有些意思,哪知也是东扯西拉,powerpoint上搞一大堆图片,看得人眼花缭乱,大有临时凑数之嫌。果不其然,刚一读完就被一位姓孙的学长攻击了:“杨老师,我想指出这篇论文在引据中的两个错误,都发生在书名上:《五杂俎》的俎是人且俎,不是组织的组;还有,是《庚巳编》,不是《庚己编》。”

——这就是传说中的硬伤,研究人员最不应当犯的错误。

杨采文的脸沉了沉,有点紧张。不过在这种时候,再怎么紧张也得站稳立场:“我核对过引证,的确无误。孙老师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

“这是古代文学常识。杨老师若是不信,可以查《辞源》。”

嘿嘿,彩虹心里讲,孙老兄你有话慢慢说,批评可以,不要带侮辱性字眼嘛。

见杨采文面有难色,那人更是纠住不放:“就算杨老师没查过《辞源》,没检查书名,也该知道《酉阳杂俎》的俎是怎么写的。”

杨采文沮丧地咬了咬嘴唇。

彩虹举手:“我能替杨老师补充一下吗?”

“当然可以。”

彩虹道:“《辞源》不可以全信,上面有不少错误。”

“你是说,” 孙学长冷笑,“我们不能相信权威字典?”

“绞丝旁的‘组’也是有可能的。组是丝带的意思,可以有各种颜色,所以古时‘华美’亦称‘组美’。《五杂组》可以解释为五种颜色的丝带,也未常不可。”

“你有证据吗?”

“你说的是《酉阳杂俎》,可也有《三才杂组》和《刘子杂组》呀。后面两本书,都是组织的组。”

“胡士莹和孙楷第的书里都写着《五杂俎》,而不是组织的组,难道专家学者也错了?”

“《明史》里就写《五杂组》,难道《明史》也错了?”

“可是——” 那人一下子没词儿了。

“究竟是哪个组字,我觉得要看作者的本意,这要查作者自己写的序才能确定。”彩虹淡笑,“孙老师你以为如何呢?”

“好吧,暂时放开《五杂俎》不论,”孙老师的脸僵硬了一下,语气有所收敛,“把《庚巳编》说成是《庚己编》不大妥当吧?目前为止我看到的简繁体文献题目都是《庚巳编》。”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彩虹溜一眼参加会议的老师,除了季篁以外没有重要人物,索性将心一横,坚持到底:“那也不一定呀,孙老师。你知道明代刻工很马虎的,为了省事,很多书里的己、已、巳不分,全都刻成‘巳’字,用小刀在木头上挖个小坑就可以了。不信你看冯梦龙的《情史》刻本,这三个字就不分。所以看上去是《庚巳编》,有可能是指《庚己编》,当时的人根据上下文能懂。到了需要繁简转换的时代就出了问题,全把它当巳字处理了。”

孙学长表示不敢苟同:“这话说不通。清代的刻本——尤其是官刻本——这三个字已经分清楚了。刚才你提到了《明史》,明史上就写着《庚巳编》,明史总不会错吧?何况别人还写了个续集叫《续巳编》。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该叫《续己编》才对。”

彩虹给他的话噎了一下,心里骂自己,有事没事提《明史》干啥?

“它有可能就叫《续己编》啊。”彩虹抬扛了,“只不过为了省事刻成了巳字。”

“其实,”杨采文忽然插口,提出更新的证据,“从《庚己编》的编年情况来看,它写的是庚午年至己卯年之间的事情,叫《庚己编》更合理。”

孙学长不以为然:“这只是考证者依据书中大事推论出来的年代,作者并没有专门解释,并没有说这本书的起名与成书年限有关。何况,已卯之后再两年就是辛巳年,也可以叫《庚巳编》嘛。”

“就算是这样,以天干来算,它也应当叫《庚辛编》,怎么会叫《庚巳编》呢?”杨采文说。

像往常一样,如果没有什么一锤定音的证据,这种争论可以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搞古代文学的人,为一个论点争几百年、写几百本书的大有人在。主持人又开始和稀泥,说休会时间到了,请大家到后厅喝茶。

这才是彩虹最喜欢的节目。她倒了杯绿茶,拿了块小蛋糕,正东张西望寻找熟人,杨采文越过众人向她奔来:“亲爱的,谢谢你今天你救我!”

彩虹微笑:“幸好我修了那门‘古籍版本学’,想不到这时派上用场。话说,你究竟用的是哪里的文献呀?”

采文跺脚:“窘死了,写这篇论文时我在香港访学,用的是台湾文献。我又不是考据专家,哪知道书名和大陆版本不一样?”

“谁知道呢,有空咱们好好地研究一下,看看究竟是哪个字。” 彩虹小声说,“今天算是把那个人糊弄下去了,孤证不立,咱们说的也不一定对啊。”

说罢目光一转,见季篁站在不远处和一位男老师交谈。他的眼光飘过来,在她脸上微微地一定。他还是不笑,不过目光中带着一丝暖意。

彩虹向他点头致意。

“那个季篁,你认识啊。”杨采文说。

彩虹愣了愣:“他和我一个系,当然认识啦。”

“他可是S大文学院的牛人哟,有名的面瘫男,学问牛,导师牛,脾气更牛。当年校长的女儿上杆子地追他,他连个笑脸都不给。若不是得罪了校长他肯定提前留校了,才不会来咱们这里呢。”

“嗬,这样的啊。看不出他还是个香饽饽呢。可是,”彩虹暗暗惊讶,又故作平常,“他为什么不爱笑呢?”

“此君童年凄惨,”杨采文压低嗓门,“听说父亲早死,导致家境很差。”

彩虹瞪了她一眼:“咦,奇怪,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认识他啊?”

采文摇头:“我们系有位老师本科时和他一个寝室。那老师吧,家里有点小钱。对乡下人呢不怎么看得起。他经常邀一群哥儿们去季篁打工的餐馆吃饭,点名要打折,还要他亲自倒酒。这季篁还真地不卑不亢、不露声色。不仅出来倒酒,还问他们吃得满意不满意。——听说他毕业时,抢他的学校打破头了,最后是看在关烨的面子来的这里。年纪轻轻地已经出了一本专著,业界风评极好。你看着吧,他的副教授转眼就批下来。”

紧接着,杨采文嗷嗷地叫了几声:“可是我的副教授何时能下来呢…天啊,这职称也太难搞了。”

彩虹一听更郁闷了,心想,你好歹还有个盼头,我呢,连博士学位还没拿到呢。

闲聊几句,见采文离开,季篁走过来:“早。”

“早。季老师对古代文学也感兴趣?”彩虹说。

“嗯。我喜欢学术会议,可以了解最新动向。”顿了顿,他说,“刚才你是替朋友打擂台的吧?”

“你怎么知道?” 彩虹说,“学术擂台,你以为好打么?”

“我是想说,何老师技惊四座,我对你的崇拜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彩虹笑了。

“如果你愿意精益求精的话,我想赞助一个证据。”

“哦?”

“《五杂组》的‘组’,的确是组织的组。那本书的序上有解释。”

彩虹一怔:“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这里坐着几位老前辈,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我怕人家说,一群人争了大半天,连个序都没正经查过。做学问的态度有待提高…”

“嗳,你这是挖苦我吧?”

“不敢。” 他看着她,目中含笑,“这是你的秀,应当是你闪光。有什么问题私下里提一下就可以了。”

彩虹看着他,感动得半天不能说话。

“哎,季篁——”他们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宝蓝色T恤的矮胖子,双耳肥大,面色红润,“这位就是刚才的‘庚已编’老师吗?”

“是何老师,何彩虹。”季篁说,“介绍一下,这位是E大文学院的冯剑东教授,叙事学专家。”

大家握了手。

冯剑东道:“何彩虹——这名字很熟啊。嗯,想起来了,去年你在学报上发过两篇论文,讲民国女作家的,对不对?后来被人大资料全文引用过?”

彩虹点头。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F大是什么地方,何彩虹有何后台?若不是凭着那两篇吐血改了几十稿的论文,她何以能够击败群雄得以留校?

“季篁很喜欢你的论文啊,有次开会还特意跟我提过呢。”冯剑东继续说。

“是吗?”彩虹保持微笑,“什么时候提过?”

“去年吧。那时你应当还没毕业,对吗?季篁?”

原来…如此。

“咳咳,”季篁举了举自已的杯子,转移目标,“两位不介意地话,我去加点水。对了,何老师,监考的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彩虹一溜烟地跟着季篁走到门外,慢慢向教学楼走去。

“那位冯教授,你们很熟吗?”她问。

“对,他是我师兄的学生。你知道,我的导师带的学生不多,我师兄比关烨还大好多岁呢。”他说。

“季篁…”彩虹鼓起勇气问道,“你…真的喜欢那篇论文?”

“对,很喜欢。”

“是哪篇?我一共写了两篇。”

“两篇都喜欢。”

“在…认识我之前?”她追问。

“不可以吗?” 他说,“君子以文会友。”

“那你为什么说我写的东西是垃圾?”

“好吧,告诉我,那两篇论文你改了多少遍?”

“几十遍吧…”

“这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