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将门推开了一半,沈南灼整个人都藏匿在另一扇门背后,立在阴影中。

那道细细的光线正正落在林栀脸上,她眯着眼抬手挡了一下,下一秒,就听到林幼菱的惊呼:“姐姐!竟然真的是你?”

光线太亮,林栀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林幼菱立刻得寸进尺地上前:“刚刚我在走廊上被你撞到那一下,看着就觉得很像你……你怎么了?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林栀讨厌这种故作天真的语态,没什么耐心:“没事,跟你没关系,你该干吗干吗去吧,不用管我。”

“怎么会没关系?”林幼菱睁大眼,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林栀的底妆没怎么花,可她的口红几乎全被蹭掉了,眼角红红的,眼中蒙着雾气,说话声音也有些哑,明显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林幼菱从没见过她这个天之骄女的姐姐狼狈成这样,好奇之余更多的是爽:“姐姐是被谁欺负了吗?”

“关你屁事?”林栀没什么好脾气,可是见她靠近,下意识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下几乎撞到沈南灼身上。

她背脊一僵,下意识想躲开,旋即便被他从背后拉住。

她不确定林幼菱能不能通过那道窄窄的光线看清自己身后男人的脸,不敢大幅度地挣扎,可下一秒,她感觉自己被人虚虚环在怀里,有温暖干燥的触感落在脸颊上。

借着身高优势,沈南灼气息温热,他一言不发地,大拇指落在她脸颊两侧。

林栀微怔。

他这是在……给她擦眼泪?

“没关系呀姐姐。”林幼菱边说边抬手推门,那架势像是要进来说,“你跟我说说嘛,说不定我能帮你呢?妈妈以前教育我,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互帮互助,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不好的‘突发情况’,不好告诉外人,当然只能来找家里人帮忙呀。”

她这语气太暧昧,暗示性又很明显,林栀几乎被气笑:“谁跟你是一家人?管好你自己吧!能不能别他妈天天盼着别人出事!”

林栀越急,林幼菱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她这个姐姐从小就长得好看,青春期时没少被男生递情书,要不是中学就读的学校治安好,不知道要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多少回。

谁都可能遇到那种茶余饭后被人暧昧地评价“好可怜喔”的事,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她姐姐呢?

“姐姐。”林幼菱想到这个,心情突然变得很好,脸上笑意更盛,一步步靠近,“你别怕,我不会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的,你告诉我是哪个男……”

“滚。”

她话没说完,被一道男声打断。

是从楼梯间那片黑暗中传出来的,离得很近,声线低沉沙哑,隐隐含着怒气,很有压迫感。

林幼菱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愈发想上前一探究竟:“姐姐,你是一个人吗……”

“别让我重复第三遍。”沈南灼再一次打断她,微微提高音量,声音中的怒气和压迫感更重,“林幼菱,滚。”

林幼菱愣住。

她在原地顿住脚步,脸色莫名白了白。

这个声音是……

不可能吧?

林栀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

她试探着开口,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沈,沈叔叔……?”

自从上次老爷子寿宴、她在沈家连着被沈南灼给了几个下马威之后,又被沈寻科普了很多关于沈家这位少爷的过往。他冷淡是真的,笑里藏刀也是真的,没事不要靠近也不要招惹他,像2020年人类躲避蝙蝠一样躲避他最好。

沈南灼的手仍然停留在林栀脸上,她已经没有哭了,可整个人身体绷直,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像一只进入备战状态的猫。

他心情有些复杂,想让她放轻松,可又无法确定这种备战状态到底是他还是林幼菱带来的。

他唯一确认的是自己已经耐心告罄:“真要我重复第三遍?”

林幼菱怔愣半秒,额角开始冒冷汗,赶紧往后退几步:“对不起沈叔叔!我不知道您在这儿,我这就走,我……”

林栀快烦死了:“赶紧走吧,你是复读机吗?”

林幼菱立刻闭上嘴,转身匆匆离开。

她的脚步迅速走远,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

沈南灼放下手,林栀朝前走一步,从他这个小小的包围圈中离开。

四下黑暗,只有一线光芒透过没有阖紧的安全门,倾落进来。

狭小的空间被沉默充斥,却暧昧丛生。

林栀这瞬间突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楼涵和钱烨彬要选在楼梯间。

虽然不隐蔽。

但确实刺激。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我走了。”

沈南灼皱眉:“你自己走?不行,真遇上什么人怎么办,让我的司机送你。”

林栀没有说话,埋着头去开门,两只兔耳朵不太开心地垂下来。

这扇门有点重,她整个人不太清醒,连抬手推门都打滑,试了好几次,竟然拉不开。

沈南灼没办法,叹口气,上前一步:“这边的门锁住了,拉那一边。”

他一边说,一边居高临下,帮她把门拉开。

走廊上的光线疯狂地涌入。

林栀垂眼,长长的睫毛在光线下像两把会发光的小刷子,声音很小:“谢谢沈叔叔。”

沈南灼眉峰微聚,这家伙怎么一遇到她,就一点儿跟别人吵架的气势都没有了?

可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非要自己离开,他别无他法,只能多嘱咐她几句路上小心。

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目送这只蔫儿唧唧的毛绒兔子自己背着包消失在走廊尽头,沈南灼心头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惆怅。

他今晚确实喝多了,想到晚上的每一件事,太阳穴都突突跳。

“喂?”他松松领带,一边往回走,一边打电话吩咐人,“帮我盯着点林栀。”

“看她有没有回家,如果回去了,就不用管了;如果去了别的地方,帮我跟着她,我这边局快散了,散了就立马过去。”

***

沈南灼猜得对。

林栀确实没有回家。

她下楼的时候,徐净植的小奥迪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今天的司机换了一个人,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少年,看起来年龄跟徐净植差不多大,穿着件很青春的飞行员夹克,一见到她,就眨着桃花眼乖乖打招呼:“林栀姐好。”

徐净植嗷嗷叫:“你怎么管谁都叫姐!”

少年停微顿,饱满的眼角透出点儿明亮笑意,委屈似的,低声道:“可是能在床上听到我叫姐姐的,只有你啊。”

徐净植愣了一下:“你烦不烦!”

林栀听得直掉鸡皮疙瘩,可是下一秒,就见小闺蜜脖颈刷地红了。

……口是心非的家伙。

“好了说正事。”徐净植红着脸正襟危坐,“你今晚怎么了?”

林栀看看那男生,再看看她,有些不确定:“你不是该先跟我介绍一下,这男生是谁吗?”

徐净植不自然地低咳一声:“是我学弟。”

“是还没能完全进化成男朋友的床.伴。”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说完之后,车内陷入尴尬的沉默。

林栀:“……”

少年低低笑了一声,像是不怎么在意,主动道:“我叫宋以清,最近在追学姐。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我的净植姐姐。”

他声音很好听,低沉而圆润,尾音明朗地上扬,让林栀想到学生时代在太阳底下打篮球的那些男孩子。

年轻,朝气蓬勃,又很有荷尔蒙的气息。

林栀啧啧啧:“花季少年惨遭毒手。”

徐净植面无表情:“他已经被我辣手摧花好几回了,所以你今晚还好吗?”

林栀咽咽嗓子,把今晚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她隐去了沈南灼的名字,只说自己被一个在玩酒桌游戏的男人强吻了。

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给同组的妹子打招呼,赶紧又给她和隔壁研发部小哥各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们自己今晚临时身体不舒服,不来参加他们的迎新了。

做完这一系列事,林栀抬起头,重新看向小闺蜜。

徐净植欲言又止了半天,试探着开口:“对不起,姐妹。”

“?”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就,你刚才哭成那样,其实我跟学弟都以为,你被人上了。”

“……”

徐净植撸撸她的兔子毛:“幸好没有,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这么保守。”

“不是……”林栀觉得她有点误会,“这不是保守的问题吧?要是路上有个人突然冲过来强吻你,你肯定也会被吓一跳吧?”

“那可不一定。”徐净植不假思索,“如果那个路人是木村拓哉,我愿意多被他强吻几次。”

她刚说完,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

林栀和徐净植的身体被惯性影响,都双双往前倾,又重重朝后砸。

好在她的车上垫着很厚的颈枕,林栀也没觉得疼。

徐净植又嗷嗷叫起来:“宋以清你疯了?”

宋以清温温柔柔、委屈巴巴:“姐姐,刚刚前面窜出来一只猫。”

徐净植“喔”了一声,没太在意,接着刚才的话茬继续道:“所以我觉得得看脸嘛,你想,如果是吴彦祖来强吻我,那我肯定……”

又是一个急刹车。

徐净植还没开口,宋以清主动轻声解释:“姐姐,刚刚跑过去一条狗。”

徐净植点点头,拽着林栀继续:“或者你代入一下彭于晏……”

在宋以清急刹车之前,林栀猛地拽住她:“可以了!不要再代入别人了!我知道了!”

“所以那个人长得好看吗?”徐净植好奇。

“他……”林栀不自觉地想象沈南灼的脸,他吻她的时候,微微闭着眼,鸦羽般的睫毛垂下来,两个人距离那样近,他的呼吸就打在她脸上。

在她的记忆中,与其说清冷,不如说他是俊秀的、沉稳的,擦眼泪的时候,沉默也让人觉得温柔。

思考半天,林栀说:“他挺……挺,挺好的?”

徐净植:“……?”

徐净植:“我问你外貌,你跟我说他挺好?”

“我……”

徐净植狐疑地眯起眼:“老实一点,从实招来,到底是谁亲了你。我刚才说长得好看可以既往不咎只是为了活跃气氛,管他是木村拓哉还是吴彦祖,敢强吻我我就报警告他性骚扰——所以这人你认识?哪条道上的孙子?”

不知道是不是林栀的错觉。

她说完这句话,车速突然快了起来。

林栀深吸一口气:“是沈南灼。”

话音落下,车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宋以清不认识沈南灼,所以感到震惊的主要是徐净植。

她有些难以置信,愣了一会儿,词穷:“哪个沈南灼?沈寻那个活在传说里的神秘养父,还是同名同姓?”

“……就是他。”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徐净植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充满敬佩:“刺激啊姐妹,被前未婚夫退婚之后,你勾搭上了他爹?”

“……”

“那不是很好,你要是跟沈南灼在一起,以后沈寻就要跪下喊你叫妈妈了。”徐净植越想越刺激,摸着下巴浮想联翩,“那照这么说,你以后还是努力撮合沈寻和林幼菱比较好,这样等林幼菱过了门,你就是她婆婆了……她得给你敬茶耶!”

“……”林栀无言以对,“你不觉得很尴尬?”

“哪里尴尬?我觉得刺激极了,不愧是你。”

“……”

宋以清稳稳地将车停在徐净植的酒吧前。

回到老巢,海王老板娘感到非常亲切:“你今晚想喝什么?酒水一律免单。”

“我今晚就不喝了……”林栀有点虚弱,现在觉得口腔内满是沈南灼的气息。

他身上的味道其实很干净,雪松木的气息混着酒气,她甚至闻出了他今晚喝了什么酒,至少有200cc的伏特加。

烈酒使人上头。

也容易令人犯错。

徐净植带她进酒吧,找了个安静的卡座坐下,给她开了两盒牛奶。

牛奶刚从冰柜里拿出来,宋以清用手指碰了碰,重又站起身:“太凉了,我去帮你们热一下。”

徐净植眨眨眼,他居高临下,亲昵地拍怕她的头:“姐姐不可以冬天喝冷饮喔。”

林栀看看她再看看学弟,默不作声地拿起桌上的柠檬水,给自己倒了个满杯。

可徐净植的注意力全在沈南灼身上:“那之后呢?他强吻你之后,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林栀现在劲儿过去了,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沈南灼,“我给了他一耳光,然后就跑了。”

徐净植倒抽冷气,举起双手给她点赞:“不愧是你,我一直以为敢打沈南灼的人还没有出生!”

“……”

林栀现在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刚刚整个人都被吓傻了,现在冷静下来,觉得好像确实……也没那么夸张。

他应该是真的喝醉了,这件事可以归于意外。

林栀刚刚产生这个念头,徐净植的下一句话有如平地惊雷:“那你们是不是可以在一起了?”

林栀差点把刚喝下去的柠檬水吐出来。

“做什么梦呢,亲他一下就能跟他在一起,那所有想跟他在一起的人都去亲他了,你以为他是什么?”

“……”徐净植挠挠脸,“说得也对。可这次是他主动的啊,我是觉得,你未婚他未娶,如果真有那方面的意思,也不是不可以试一试嘛。”

林栀短暂地皱了一下眉,有些犹豫:“可是我总觉得……”

“什么?”

林栀咬牙:“我总觉得他不行。”

“……”

“之前有一次,我不小心砸在他身上的……结果,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林栀两手握住装柠檬水的杯子,浑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正在靠近。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她有理有据,“如果是正常人,怎么可能认养一个那么大的儿子?沈寻跟我同岁,那沈南灼收养他的时候才多大?二十岁出头?这怎么都很异常吧?”

徐净植咽咽嗓子:“我觉得,小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