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店内人声鼎沸。服务生来来去去,林栀被引导着往小包厢的方向走,包厢门没有关,她才走到门口,就听见清亮愉悦的女声:

“可我觉得一份虾滑不够哎,点两份吧。”

“这个娃娃菜看起来也好少,那个数量改成三吧。”

“肥牛和肥羊也都点成双份……没关系,我女儿吃得完。”

……

林栀:“……”

她哭笑不得,折身走进去,停在她身边:“妈妈。”

闫女士微微抬头,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近日北城气温持续走低,她仍然妆容浅淡,一身大大方方的连衣裙,外罩羊绒风衣,腰间搭一条黑色缎带。

大概是赶路的缘故,她将头发盘了起来,毛衣选了高领,又爱美地辅以珍珠耳坠,搭配妥当,风姿秀丽。放在十年前十年后,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林栀放下包,两眼弯成小月牙:“你像十八岁一样美丽动人。“

服务生点完单后从旁离开,顺手带上了门。

包厢内灯光暖黄,闫女士单手撑着下巴,一双美目微微眯起:“你上次还说我像十九岁。”

“是啊。”林栀将外套也脱下,理所当然道,“我每一次见你,都觉得你比上一次见面更加年轻。”

闫女士乐坏了,嘴上还傲娇地哼:“花言巧语。”

林栀笑眯眯地,坐回她面前。

“来,坐妈妈身边,让妈妈好好看看你。”闫女士拍拍身边的位置,“我怎么觉得你又瘦了?林经国虐待你?”

林栀乖乖靠到她身边,掐掐自己的脸:“这也叫瘦?你看,我一掐能掐出一大把肉。”

闫女士被她逗乐,两个人边吃边说。

“最近工作还好吗?”

“挺好,前不久刚接了一个新的项目,我又有论文可以写了。”

“你怎么天天写论文?”

林栀嘤嘤:“论文是写不完的。”

闫女士想想,觉得也是:“那家里人呢?”

“老样子,但我那个继妹最近有点烦。”林栀埋头喝番茄汤,假装不经意地,小心试探道,“我在考虑能不能搬出去住。”

闫女士皱眉:“我就知道那女孩儿不省心,跟她妈一样。真不是我有什么偏见,我前几年见那女孩儿的时候,她的眼神就让人不舒服,你小心一点,实在不行回南方去跟我住吧,南方风景多好,而且眼不见心不烦。”

林栀:“……”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可不可以搬出去。

沉默一阵,林栀笑笑:“可是我的老师都在这边,还有几位做长程咨询的来访者,他们都还没有结束心理咨询……总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唉。”闫女士像模像样地叹息,举起芒果汁跟她干杯,“妈妈是很支持你选择喜欢的职业,哪怕它不赚钱——但如果你觉得累,一定要回妈妈身边来喔。”

她连这种时候都不忘嘴上占便宜,一定要吐槽一下她的工作。

林栀笑意飞扬,也举起玻璃杯:“没事,我不缺钱,我跟沈寻解除婚约之后,沈爷爷把沈寻在沈家的股份分了一半给我。”

闫女士有些意外:“谁做的决定?”

“出面的人是沈爷爷,但我总感觉,决定是沈南灼做的。”

闫女士长长地“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状:“不愧是他。”

林栀两眼弯弯:“而且特别巧,我最近的项目也在他的公司,他现在是我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不知道多少层上司。”

闫女士点头:“你可以多跟他联系,他的人品比较有保障。”

说到这个,林栀又疑惑起来:“妈妈之前跟我说,我小时候跟他很熟?”

“是啊,你小时候我经常带你去沈家拜年,你不记得了?他小时候就长得特好看,你连帅哥都忘!像话吗!”闫女士顿了顿,突然又想到,“而且也不止小时候,你读高中时,还跟他很熟络。我也不知道那阵子他在干吗,但他就一个人住在外面,还跟我们做过一小段时间的邻居。”

“拜年我倒是有印象,做邻居……也有一点点印象,但我跟他不是一直不怎么熟吗?”

“啧,你这小孩怎么这样,你小时候收了他多少巧克力,读高中时每天在楼梯间遇见还主动叫他哥哥,过节时家里做了青团你都主动去给他送——怎么重要的事你一件都记不住?”

林栀:???

“什么时候发生过这些事!”

闫女士吞下口中的肥牛,还要开口,手机突然震起来。

她抬手接起来,听了几句,眉头慢慢蹙起。

林栀零星听见几句:

“还好吗?”

“喔……这样……”

“那行……”

然后挂断电话。

她直觉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了?”

“栀栀,赶紧吃。”闫女士放下手机,心情明显不像刚才那样好,“沈家爷爷进医院了,吃完饭之后,我们去看看他。”

***

同一时间,林家。

沈寻送林幼菱到门口,帮她解开安全带:“去吧,林叔叔今天应该回来了。”

林幼菱一脸感激:“谢谢你,阿寻。”

“跟我客气什么。”

下车之前,她凑过来,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

沈寻非常受用,看着她下车、过了门卫室,才驱车调头离开。

可林幼菱仍然被管家拦在了门口。

“二小姐。”戴白手套的管家先生彬彬有礼,“大小姐说,如果您回来了,暂时还不能进去。”

林幼菱并不担心:“爸爸呢?帮我叫叫爸爸。”

——前几天就是担心这个,她才没敢回来。

林栀说不让她进门那就真的不会让她进门,她碍于继姐淫威,求着沈寻跟他在外面住了两天。

如果她没记错,今天下午林父就回来了。

林父不在家时,家里佣人都听林栀的,可林父要是回来了,难道还能让她作威作福么?

管家恭恭敬敬:“不好意思二小姐,林先生不在家。”

林幼菱眼皮一跳:“骗谁呢?爸爸出差前就说今晚会回来,你给我让开!”

“是真不在。”管家不为所动,礼貌道,“二小姐您不知道?林先生工作没处理完,已经将返程机票推迟到了周末。”

林幼菱身形一晃,脑子嗡嗡响。

她真的不知道。

跟工作相关的事,林父几乎从不跟她谈,哪怕只是日程表。

“那你……”父亲不在,她语气瞬间软下来,“那你让我进去嘛,这么冷的天,我总不能真的被关在外面。”

管家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办法。”

林幼菱眼睛一亮。

“大小姐之前吩咐我们,您什么时候回来了,就什么时候坐在门口哭。”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巨大的汤碗,“等眼泪装满这个碗了,我们才能放您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还有一章OvO

我真是太勤奋了,我从来没有更新得这么勤快……!

我迫不及待地想写婚后!就,可以这样那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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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二更】

深夜的医院,走廊上一片寂静。

林栀和闫女士赶到时, 沈南灼和助理正坐在病房外。

助理缴完费后, 将回执单递给他, 沈南灼在手机上一条一条地记录医生所说的注意事项。

林栀走过去,在他身边驻足。

沈南灼微怔, 余光注意到她, 顺势抬起头。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的神情仍然清清淡淡, 没什么表情, 黑发散落在高挺的鼻梁上,薄薄的唇抿成线。

林栀搓搓泛凉的手指,不知怎么, 脑子里又回响起刚刚在路上时, 闫女士说过的话:

“沈南灼那小孩儿吧, 虽然比你大不少,但也能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我还没生你的时候, 他父母就为国捐躯了——他那时候才多大, 就一直跟着爷爷。”

“说真的, 沈家其他人我不怎么了解,但这两年在生意上跟沈南灼打交道多了, 觉得他人真挺不错的。他父母什么样,他就什么样。可惜你没机会见到他父母,那真是一对神仙。”

“扯远了,我是觉得,他爷爷不容易, 他也挺不容易的。两个人要管那么多事,老爷子近年身体还不好……如果你有空,不妨多去看看沈爷爷,老人家都喜欢小姑娘。”

……

医院走廊清冷炽白的灯光下,沈南灼站起身:“林栀,闫阿姨。”

闫女士拎着小包包,探头看看关着门的病房:“爷爷还好吗?”

“在公司里跟人吵架,不小心吵得犯了心脏病,现在已经睡下了。”沈南灼看看病房,又将目光落回来,“还好,送医及时。”

闫女士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们就先不进去了,让爷爷休息一下。”

沈南灼点点头,又低声问:“阿姨是今晚回来的?”

“是呀,听说爷爷住院,立马就赶过来了。”

“爷爷没什么大碍,劳您挂心。”

“哎呀,跟我客气什么。”闫女士连连摆手,“阿姨还给你带了礼物呢,可惜装在行李箱里,没有带到医院来。等过几天爷爷好一些了,我让栀栀带给你。”

沈南灼下意识转移目光看过去。

林栀正站在妈妈身边,表情有些纠结,忧心忡忡地盯着病房,一副很想进去看看的样子。

突然被cue,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挺直腰板,笃定道:“对,我过几天带给你。”

沈南灼绷紧一整晚的神经,因为她这句话,稍稍放松下来。

“谢谢你们。”他声线低醇,“不过爷爷的情况不算太严重,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一个人留下来陪他就好。”

闫女士面露忧色:“这样不好吧,沈爷爷这些年也帮了我们家很多忙,我……”

“妈妈。”林栀轻声打断她,“您先回去休息吧,我替您留下来。”

闫女士看看她,再看看沈南灼,破天荒地没有表示不同意。

她安安心心地把女儿留下来,一个人先行离开了。

闫女士走后,林栀和沈南灼坐在走廊上,相顾无言。

林栀:“……”

连助理都很有眼色地跑掉了,她有些说不清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脑子一热留下来,可是大半夜冷冷清清的,她见他一个人坐在这儿,就总觉得自己也不该走。

半晌,沈南灼清咳,声音低沉悦耳:“我请了护工。”

意思是,其实你也可以离开。

林栀脱口而出:“可我是留下来陪你的啊。”

话出口,两个人都愣住。

林栀磕巴了一下,强行解释:“我、我的意思是,我想你应该很担心爷爷的情况,如果有一个人在这里,也许能帮你分担一点担心,而、而且……”

沈南灼环抱手臂靠在墙上,看着她手舞足蹈地解释,眼中不自觉地流露笑意。

她还在结结巴巴:“而且多一个人在这里的话,你也可以休息一下,就、就……”

“好。”沈南灼低声打断她,搓兔子毛似的,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我明白,谢谢你。”

林栀瞬间熄火。

他的手掌很温暖,掌心似乎有一团小小的火焰,一旦触碰到脑袋上的开关,她的脸就会再一次开始发烫。

像现在一样。

“我是很担心爷爷。”微顿,沈南灼垂下眼,声音淡淡道,“他是我最后一个亲人了。”

林栀微怔。

走廊上一片寂静,灯光很亮,可长夜幽寂,他沉默着一动不动,依旧散发出孤独的气息。

她没见过这样的沈南灼,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是活在里的霸道总裁,那种叱咤风云的天之骄子,好像从来不会流露出这种近似脆弱的神情。

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林栀犹豫一下,俗套地握住他一根手指:“那我给你一点力量。”

沈南灼:“……?”

他奇怪:“为什么只握一根?”

她小声:“你看起来太不开心了,我怕你把我的力量全部吸走。”

沈南灼心里好笑,又有些哭笑不得:“……你真的好诚实。”

可四周的气氛莫名轻松起来。

沈南灼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林栀一只手握着他一根手指,另一只手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搜索“如何安慰男孩子”。

医院里网速很慢,她看着那个圈圈转啊转,网页慢慢加载出来……

“曾祖父!”

走廊拐角突然传来撕心裂肺一声吼。

林栀被吓了一跳,沈南灼猛地睁开眼,下意识拉住她。

下一秒,就见沈寻拽着林幼菱,一边喊一边一路狂奔过来:“曾祖父!曾祖父!”

沈南灼太阳穴突突跳,眼中一瞬冷下去。

值班护士听到了,赶紧探头出来:“小点声!不要高声喧哗,很多病人都休息了!”

林幼菱扯扯沈寻,他才终于稍稍安静。

“我曾祖父呢?”沈寻气喘吁吁,左顾右盼,“我曾祖父呢?”

值班护士:“你曾祖父叫什么?”

沈寻报上名字,护士朝里面指指:“走廊最内侧的VIP病房,转角拐过去就是……你小点声啊,不要叫。”

沈寻点点头,拽住林幼菱转身就跑。

然而转过拐角,他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身形高大的男人正站在转角处,面无表情地抱着手,堵住他的去路。他穿西装,整个人显得禁欲,可眼神又很冷,唇角绷紧,连压制性的气场都透出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