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用了……”林栀想到他撕她衣服的样子,赶紧挣扎起来,“我自己换就行了!”

“好。”沈南灼摸摸她的脑袋,放开她。

沈南灼的衣帽间在卧室旁边,林栀现在已经没有睡衣可以穿了,犹豫一下,她直接裹着被子跳下床。

然后发现……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沈南灼失笑,从她身后,一把将她捞起来:“是我的疏忽,我应该帮你把衣服准备好。”

没几步路,他迈动长腿,小心地将她放在衣帽间门口。

林栀裹紧被子,往前走几步,发现他没跟过来。

她回过头,见他就站在门口不动了,一脸迷之慈爱地望着她。

男人身形颀长,抱着手靠在门框上,穿着浅灰色套头毛衣、戴着细边眼镜,整个人都很居家,可又清俊得不像话。

林栀微怔,忍不住问:“你不用换衣服吗?”

沈南灼挑眉:“今天休息,可以不出门。”

“但是,我们晚上不是要去参加你儿子的订婚宴吗?”

沈南灼眉峰微聚,竟然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们昨晚不是做了措施?”

怎么这么快就有儿子了。

林栀:“……?”

林栀微怔,脸蹭地红了:“谁说你儿……我是说沈寻!”

“喔。”这名字一段时间不提,已经变得有些遥远了。沈南灼眉头舒展,意外道,“你想去参加他们的订婚宴?”

“是啊。”林栀低头挑衣服,“为什么不去?”

“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就是因为不喜欢他,所以才更要去参加他的订婚宴。”她理直气壮,“我倒要看看,沈寻能跟他这‘真爱’在一起多久。”

坦白说,沈寻这种男生,她这些年做心理咨询,也见得不少。

交女朋友图新鲜而已,真到了要结婚的时候,要求比谁都多。诸如什么,结婚之后你必须要跟着我,把工作也调到我所在的城市来拉;如果有了孩子,希望你能辞掉工作全心全意为我们的小家庭啦;我这人从小就是少爷命,结婚之后不会管家里任何事,还请你多多费心照顾啦……

林栀想想就恶寒:“等他们分手,我一定要去恶狠狠地羞辱他。”

沈南灼笑意飞扬:“你有点幼稚。”

而且非常记仇。

“不过这样也好,没人敢欺负你。”赶在兔子炸毛之前,他又不紧不慢,慵懒地补充,“以后有我在,不可能再发生沈寻那种事了。”

林栀眨眨眼,自动将这句话理解成,“以后有我在,再也不可能有人欺负你了”。

尽管身上还是不太舒服,可她的心情莫名雀跃起来。

沈南灼见她情绪缓和,迈动长腿缓步走进来:“那我跟你一起去。”

他说着,在她身边停住脚步。

然后摘下眼镜,两手交叉落到针织衫下摆,作势就要向上脱。

林栀一抬头就看到他劲瘦有力的腰腹,肌肉绷紧, 暴露在空气中。

脑子里飞快地蹿过某些场景,她瞬间被吓结巴了:“你干干干什么!”

“换衣服啊。”沈南灼脱衣服的手一顿,嗓音低醇,尾音慵懒地上挑,“没见过?”

“我还在这儿呢,你不避嫌吗?”

沈南灼动作停住,就保持着刚刚将衣服脱掉一半的姿势,居高临下,垂眼看她。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对视,谁也不服输。

半晌,他蓦地轻笑出声:“就我露出来的这点儿,你应该不止看过,还亲过?……喔,或者说是,啃?”

“我……”林栀像一只遭受暴击的小番茄精,瞬间失去语言能力,红晕从脖颈蔓延到头顶。

她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反击的话,见他背过身去,继续脱上衣。

……等等。

灵光一现,林栀突然反应过来。

脱衣服?

他在脱衣服!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南灼拽掉上身的针织衫,一颗一颗地解扣子,将衬衣也脱下来。

脱到一半,察觉到一道热烈的视线。

他身形微顿,忍不住转过去:“又怎么了?”

句式很不耐烦,可语气里满满的全是纵容。

林栀一动不动,盯住他的左肩——

眼前的男人完美符合宽肩窄腰的设定,他皮肤偏白,肩膀线条流畅、形状漂亮,这个角度望不见小腹,倒是可以看清他手臂上结实的肌肉。

而腰腹以上、脖颈以下,他的左肩盘踞着一捧醒目的火焰,巴掌大小的纹身,如同一团神秘的图腾。

就算隔着小半个衣帽间的距离。

就算他覆了纹身,遮挡左肩。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

林栀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左肩那团火焰的位置,刚好是高一那年,金属灯架坠地、压下来时的地方。

见她半晌不说话,沈南灼失笑,折身走过来:“你昨晚不是看过了吗,怎么现在还盯着不放?嗯?”

他的脸近在咫尺,林栀回过神,映着衣帽间柔和的灯光,一眼看到他脖颈上醒目的草莓印。

她脸一红,触电似的移开目光:“为什么要在肩膀上纹纹身?”

沈南灼唇角微勾:“因为好看。”

“可是纹了纹身,就会挡住唯一能相认的地方。”林栀顿了顿,嘀咕,“你就不怕小王子认不出你吗?”

沈南灼愣住,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这两句话。

眼中笑意一瞬更盛,他上前一步,俯身抱住暖洋洋的小姑娘。

不紧不慢地,轻声道:“不怕啊。童话没有告诉你吗?其实小美人鱼在救过小王子之后,还认养了一个不争气的干儿子——就算小王子日后认错了人,也还有这个愚蠢的干儿子,能帮美人鱼把小王子打包送到眼前。”

衣帽间静默几秒,惆怅的气息被他几句话便轻易吹散。

林栀憋了憋,没憋住,还是笑起来:“小美人鱼哪有干儿子,你读的童话是盗版书?”

沈南灼唇畔噙抹笑,在她身旁坐下,顺势将这只毛团放进怀中。

他轻轻啄一啄她的脸,低声:“栀栀,缘分是挡不住的。绕再大的圈,我们都会重新遇见。”

脸颊传来温柔的触感,不知怎么,林栀眼眶发热,突然有些想哭。

“不是的,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肯定没有……我和沈寻正式分手那天,他对我说,‘林栀,你这人真的很有问题。’后来我身边所有朋友都安慰我,沈寻肯定是恼羞成怒才口不择言,只有我知道,不是那样的。”

她微顿,有些艰难地说,“我确实有问题。”

“十六岁那场火灾之后,我忘记了很多事。那些事全都与我身边最亲密的人有关,我的父母,我的好朋友,我们家的……保姆。”

最早察觉到这个现象的人,是闫女士。

那时她和林经国刚刚离婚,接林栀下课之后,带她在外面吃饭。见她挑挑拣拣地不吃辣椒,闫女士撑着下巴,怀念地说起女儿刚刚进入青春期时的样子。

可从始至终,林栀都一脸茫然。

她耐心地等妈妈说完,才试探着问:“这些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

闫女士笑着问她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一边笑,又一边bb地说几件别的事。

可林栀一件都不记得。

她记得小学时出去春游,跟同学一起买的每一袋零食;记得初中时学校颁发奖学金,校长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可是回忆起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却每一帧每一幕都像被打磨的老照片——

遥远而混沌,哪怕就发生在上个月,她也只能回忆起大概轮廓,始终无法想起细节。

那时候,闫女士带她去看心理咨询师。

她第一次接触这个职业,对方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小姐姐,大多数时候,林栀诉说,对方倾听。

后来好不容易,终于提起那场火灾,以及她突然模糊的回忆。

林栀始终想不起火灾的细节,对方听她说完,温柔地问:“如果你现在清晰地想起了所有事,会感觉不开心吗?”

林栀思考一阵,坦诚:“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忘记了什么。但总觉得,那些应该都是非常遥远、但也非常开心的回忆。”

微顿,她平静地道:“他们都说爱我,哪怕我需要他们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放开我的手。”

“——从那个时候起。”林栀看着沈南灼,有些艰难地道,“我好像就没办法再像十六岁之前一样,自由地跟人建立亲密关系了。”

并不是不想。

可身体里总有个声音在碎碎念:我们一定要保持距离,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如果我从认识起就不对你抱有太大的期待,那倘若日后关系破裂,我也不会太难过。

“所以,虽然沈寻这人自己很有问题,但我偶尔觉得,他生气也不是没道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恋爱,是爸爸拜托我,我才跟他在一起的。”

沈南灼沉默地看着她,低头碰碰她的额头,仿佛无声的安慰。

“我从来没有觉得父母不爱我。”突然想到什么,林栀抬起头,“我想过很久,也跟我的督导讨论过很久,火灾是一场纯粹的意外,跟我的父母朋友都没有关系;包括那个堵住逃生通道的保姆,后来也说她只是忙着逃跑、无心之失。我没有怪他们,但是……但我就是想不起来,我……”

“你不用解释的。”沈南灼轻声打断,他离她很近,气息亲密地将她包裹,“也许跟他们有关系,也许没有,但那都不重要,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

明明事件早就过去,可事件发生时的感觉,被永久地留了下来。

关闭的按钮已经被烧坏了,暂停键也出现故障,只好永久地运转、清醒下去。

他眼神专注,深沉得如同一片海。

林栀与他对视,如同受到蛊惑,轻而易举,信以为真。

其他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明白。

她情不自禁:“当时,你的情况应该比我严重很多倍。”

他曾经说过,他那时候出现幻觉。

林栀好奇:“你后来是怎么康复的?”

沈南灼唇角一勾:“谨遵医嘱,按时吃药,给自己找个盼头。”

“盼头?”

沈南灼不再继续说。

林栀回过神,才发现他一直没穿上衣。

屋内有暖气,温度并不低。

可他一直这么不着存缕,好像有点……

她轻咳:“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上再说话……”

沈南灼眼尾扫她,尾音微扬:“不穿了。”

“……?”

“亲一下好不好?”他捧住她的脸,在她唇畔碰一碰,声音低哑,“等会儿一起穿。”

***

不穿衣服接吻的后果就是……

迟到。

订婚宴已经开始半个多小时了,宴会厅内衣香鬓影,除了关键人物,其他人都到齐了。

司仪将流程拖了又拖,林幼菱在化妆间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沈叔叔真的不来了吗?”

沈寻比她还烦躁:“我怎么知道?主意是你出的,要不是你把林栀骂走,我们至于这么费劲吗!”

“我……”林幼菱手足无措,想哭又不敢,等会儿还要上台,妆花了可怎么办,“阿寻……”

沈寻冷哼一声,不看她。

“没关系的,就、就算沈叔叔不来。”林幼菱努力稳住,“我们照常走订婚流程也没关系,反正迟早要结婚的……”

“那不好说啊。”沈寻听见这句,唇畔浮起冷笑,抽出根烟点燃,不疾不徐道,“你看我跟林栀订婚五年,最后不还是分了。”

“你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我跟你订了婚,就一定会结婚啊?”

作者有话要说:附注:“创伤发生在过去,但是患者不能把它丢在后面并继续前进。关闭的按钮已经烧坏了,这让他们永久地运转着,清醒着。暂停键也出了故障。焦虑、易怒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开始成为一种真实的存在。”——津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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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

林幼菱心里一突,语气柔软地道:“阿寻, 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沈寻西装笔挺, 坐在化妆间的沙发上, 神情不耐地吐出一个烟圈。

隔着清淡的烟雾,林幼菱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小小的空间内, 充斥着他的烦躁。

她心里突然感到不安:“阿寻,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 我出门再给姐姐打个电话,顺路跟司仪说一声,让他再把流程往后拖一拖。”

沈寻没有看她, 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姐最好是愿意接你电话。”

林幼菱咬咬唇, 提着裙摆转身出门。

接近年关, 空气里泛着初冬干燥的冷意,宴会厅走廊上的温度比室内低很多, 她穿着轻薄的露肩小礼服,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一点声音都没有。

所以她一拐过转角,就听到几位千金毫不遮掩的交谈声。

宴会厅内热气开得足, 她们在里面待久了,大概是出来透气的:“里面好热……不是我说,这都几点了,订婚宴到底还办不办?”

“别急嘛,说不定主角都半路逃跑了呢。”另一个女生嗤笑, “订婚怎么也得两个人都在场吧,你们今晚谁看见小沈公子了?”

经她一提,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你说得是哎,怎么这一整晚都没见沈寻,倒是林家那位二小姐,一直在跑前跑后地忙?”

“林二脾气也是好,订婚宴只让女方和女方父亲露面,这要是我男朋友,我肯定叫他滚蛋了。小鲜肉不香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联姻也要讲究基本法的好不好,谁要嫁给一个甩手少爷?”

“哎,你别说,沈寻以前还真不这样。你们不知道吧?他老早以前就跟林家那位大小姐订过一次婚,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不能说特别积极,但也很照顾女方,什么事儿都安排得仔仔细细。看看那时候,再看看现在,还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小圈子里又是一道嗤笑:“这么大的八卦,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俩谈了那么多年,说分手就分手,沈寻还到处放话说是他甩了林栀——结果前阵子沈老爷子大寿,林栀二话不说当众就是一耳光,把他的脸给扇肿了。”

“噗,得劲儿,我喜欢。”有人忍俊不禁,“也就大小姐敢干这事儿,你们看看今晚这位,委屈成什么样儿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林幼菱在拐角处停住脚步,听到这句,不甘心地咬住唇。

可她们还没完:

“怪谁啊,有些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飞上枝头就以为自己真是凤凰了。沈寻也是瞎,放着好好的正经大小姐不要,非跟一个私生女在一起。”

“要我说,估计沈寻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他也是脑子有问题,不知道沈家和闫家关系很好吗?得罪了林栀,闫家就不可能给他好脸色,他又不是什么堂堂正正大少爷,出了这事儿,说不定以后沈家老爷子都不会再给他好脸。”

“还真别说不定,我前几天听小道消息,说沈家老爷子不要他了,他在公司也已经被架空了,过完年就要遣返回临城。”

“卧槽真的吗,这么狠?”

“那怎么了,沈寻本来就不是沈家的合法继承人,让他去哪儿,还不老爷子一句话的事儿?要我说,他跟林二是真挺配的,两个冒牌货,也别去再嚯嚯别人了。”

……

听见这句,林幼菱心里的恐惧与不安终于达到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