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梅聿之按下她的脑袋,不急不忙道,“有根白头发。”阿植只觉得一疼,抬首一看便瞧见他手里晃着一根细细长长的白头发。

“曹小姐小小年纪就长白头发了?”他潋滟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来,似是在取笑她,又似乎不是。

阿植觉得有些别扭。除了先生,还没人靠她这样近。天气本就有些热,阿植能感受到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的热量,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梅聿之忽地轻抬了她下颌,低声笑道:“这样看来,倒是有几分姿色。裴雁来……没这样抱过你罢?”

流氓!阿植暗啐一声,用力去挪搭在她腰间的手,忿忿道:“我家先生才不像你这样没操守!”

腰间的手顿时松了,阿植盯着他手上的淡淡疤痕,冷哼了一声。若是再惹了她,可就不是咬出一个伤疤的事了。她威胁般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推开他就往外走了。

梅聿之伫在原地淡淡看了一眼手上的咬痕,忽地轻笑了笑。他沿着走廊往西边走,刚到主厅时,泽越便到了。

泽越看着他笑道:“不谢谢本宫么?”

昨晚接到消息时,他还愣了一愣,按理说这件事是不必公主出面的,她这个样子,倒有些故意讨好的意味。梅聿之勾了唇角,笑问道:“公主想要在下如何答谢呢?”

“先记着。”泽越看向另一扇门,见到阿植慢悠悠地晃进来,扬了扬嘴角道,“今日领表妹去海边玩,梅少爷可要同我们一道去?”

梅聿之浅笑了笑,回道:“左右无事,何不顺了公主的心。”

泽越冷笑一声,偏头看着刚刚进来的阿植,漫不经心说道:“表妹没吃早食罢?我带了些许点心,在路上吃罢。去得晚了,天气太热,不舒服的。”

阿植似是有些怕她,点点头就将脚挪出了门外。

一行人到海滩附近时,泽越让马车停下,脱下鞋子和足袋往沙滩走。头顶的太阳有些刺目,照在海水上,泛着青白色的光。阿植看到面前宽阔的水域,不由地张大了嘴巴。真是十分神奇啊,世间竟还有这样颜色的水呢,一眼望过去,没有尽头一样。

她提着鞋子跟着泽越往前走,细沙上有了温度,暖暖的甚至有些烫脚。似是觉得好玩一般,她用力踩出一个坑来,再挪出另一只脚,将全身重量压上去,踩出另一个坑。泽越瞥了瞥她,几不可闻地轻嗤了一声,真是小孩子气,总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阿植完全罔顾她的嘲笑,继续玩得不亦乐乎。委实太有意思了,下回一定得带先生过来玩一玩。

再走一些,便触到海水了。水温相较细沙有些凉,阿植轻轻打了个寒战,很快便适应了水温。梅聿之跟在后头不言语,只看着她玩。泽越偏头对梅聿之说道:“要不要去那边走一走?”

她手指着的方向是一面峭壁,再往前走大约是渔村,应当无甚奇景。梅聿之虽无甚兴致,却也不想拂她的意,便应了一声。

泽越便同他一道走着,他忽地回过头去看看沙滩边玩水的阿植,小小的身板显得很是孤单。

阿植一扭头,看得他们走远了,如释重负。她往沙滩上一坐,看着潮水涌上来,又退下去,真有满目河山空念远之感呀。

诶。她往沙滩上一趟,看着如碧的天色,十分惬意的舒了口气,几日来的烦闷与委屈一扫而光。

也不知先生过得怎样,他上回还说要开个饭馆呢,不晓得有没有成行。她懒懒打了个哈欠,在沙滩上滚了几下。

泽越继续领着梅聿之往前走,忽地问道:“听闻梅少爷是同表妹订了亲的?”

梅聿之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回道:“公主关心这个做什么?”

泽越轻咳了一声,似是有些尴尬,却听得梅聿之道:“让曹小姐独自在沙滩上,似是不大好罢。”

“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至于失足掉进海里。”她无谓回道,又接着说,“然若是忽有大浪,也说不准。”

梅聿之立时往沙滩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倏变,猛地掉头往回跑。沙滩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大叹不好,四下望去,只见浅水暗礁旁浮着个小小的头,已经快沉了下去。

泽越在后头喊了梅聿之一声,却见他已经跳了进去。眼看又是一个浪打来,两个人都被海水没了下去。

泽越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手微微发抖。若是……若是……

海面稍稍平复了会儿,依旧毫无动静。泽越吓得愣住了,直到海面上忽地冒出一个头来,泽越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才倏地放了下来。梅聿之拖着阿植往岸边游,然显然阿植已没了意识,应是埋在水里许久。泽越赶紧过去帮忙,将阿植一起往岸上拖。

直到将她救出水面,梅聿之似是累极了一般躺在沙滩上,吐了几口海水。泽越试了试阿植的鼻息,将跪着的一条腿屈起来,将阿植整个人都压在她屈起的大腿上,用手按压她的背部,逼她将不小心呛进去的水都吐出来。

阿植咳了咳,呼吸依旧十分微弱,泽越的腿被压得有些发麻。梅聿之似是倦极了,对她浅声道:“赶紧送回去。”

由是皇城距离这里最近,泽越便去喊了马车过来,一路颠簸将阿植送回了宫。

泽越将阿植安置在自己寝宫中,遣人唤了医官前来诊治。阿植面色有些青紫,幸好脉象渐渐稳了下来,虽还昏睡着,倒也无甚大碍。医官在一旁轻叹了一声“真是命大”,又同小侍嘱咐了些事情,便告退了。

泽越瘫坐在一旁的叠席上,看着薄褥上的阿植,叹出一口气。

她没死,幸好没有死。泽越的手微微抖了抖,去拨开阿植额上湿漉漉的几缕头发,却又似怕弄坏她一样倏地将手缩了回来。

虽然她讨厌这个表妹的存在,希望她消失,可也没有——想过要她死。

她忽地瞥到立在一旁浑身同样湿漉漉的梅聿之,便对小侍道:“去带他换一身衣服罢。”

梅聿之神色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随小侍往外去了。

她继续瘫坐在地上走神,移门却被倏地推开,闻讯而来的容夫人死死地盯着她。

泽越不急不忙地站起来行礼:“母妃。”

容夫人脸上强忍着怒意,低声呵斥道:“你怎能在涨潮时带她去海边呢?还将她独自丢在那里,你到底还有没

14、可恨之人亦可怜...

有脑子?”

泽越一声不吭。良久,她才冷冷淡淡回了一句:“不过是一条人命。”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容夫人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滚!”

声音不高,却压着怒气,仿佛是触到了某种底线。

泽越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她冷冷笑了笑,绕过容夫人,走了出去。然刚刚转身,便看到立在廊檐下还未去换衣服的梅聿之,她深吸一口气,似是十分畅快地笑道:“梅少爷觉得这出戏怎样?”

梅聿之神色莫辨,廊檐下的风铃声响成一片,他立在那里,真是一个看客的姿态。

泽越叹出了声。

15

15、中元月上九衢明...

她看了一眼天色,似是努力平复了下来,说道:“走罢,先去将衣服换了。”泽越领他往管仪的寝宫去,梅聿之走在一旁,也不言语。

管仪正在小憩,闻得泽越来了,便起身去见她。一名小宫人轻声道:“公主还带了梅家的少爷过来,似是来换衣服的。”

管仪半眯了眼,浅声问道:“今日可出了什么事?”

“听闻是公主带曹小姐去海边,曹小姐溺水了。”

管仪偏头咳了咳,蹙眉问道:“曹小姐可好?”

“应是无大碍了,殿下可要去看一看?”

“过会儿罢,你先领梅少爷换衣服。”管仪轻叹了一声,微微垂了垂眼睫,往外走去。泽越正坐在偏殿一间小屋里吃东西,管仪倚在门口看着她,浅笑道:“每回不高兴便到我这里来吃东西,我这里的东西又不会比你那里的好吃些。”

泽越头也不抬,吃得很没有节制。旁边的宫人屏息站着,也不敢出声。管仪走过去在矮桌的对面坐下,伸手去碰了碰她微有些红肿的一侧脸颊,没有说话。

“王兄去歇着罢,若是母妃看到我又来扰你,指不定又要……”她顿了顿,没有接着说下去。

容夫人待她怎样,宫里的人都是有数的。然她也不晓得被母亲宠爱是何种滋味,故而这么些年,已是习惯了。只是偶尔想想倒也觉得莫名难过,便无端有些了委屈。

以前带她的嬷嬷总与她说,王室之中素来寡情,娘娘也有她的无奈之处。她一直这么记着,也不奢求什么,后来渐渐有些风言风语,说她与世子同胞,世子身体那样差,她却十分健康,这让容夫人耿耿于怀。容夫人更宠儿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故而她也逐渐不在意了。

“泽越,等我不在了,母妃就只有你一个人了。”管仪伸手轻轻擦掉她唇角边的点心屑,说得不急不忙。

泽越依旧低着头,将嘴里最后一块糕点咽下去,朝外头瞥了一眼。若是真到了那么一天,恐怕母妃只会更讨厌她。

“我趁早送梅聿之回去。”她回避了这个话题,也不看着管仪,兀自站了起来。

管仪似是有些倦怠,竟是什么都不愿同她说了,任由她绕过矮桌走了出去。再过几日父王便回宫了,要让阿植同他见上一面么?他阖了阖眼,心下叹了一声。即便母妃下了这个狠心,容家却未必肯。

阿植醒来时已是傍晚,觉着自己睡了许久,脑袋昏昏沉沉的,全身都疼。她翻了个身,咳了咳,喉咙口很是难受。

坐在一旁的容夫人见她醒了,连忙问道:“想吃些什么?”

阿植皱着眉头,觉着胃里被人捶过一样,疼得厉害。遂整个人都蜷成刺猬状,微摇了摇头。

容夫人喊人备了热汤,端了碗舀一小勺递到她嘴边,她却只是闷着,也不张嘴。

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

她紧闭着眼睛,想想有些后怕。还有那么多人没来得及一一道别,她若是就这样死在了海里,姚包子以后再找不到人可以欺负了,先生再不必喊她起床练字,小树也不用待在她家的粥铺里了……还有裴小钱到现在都不会喊“阿姊”,老夫人也要人照料……

阿植瞬时觉得自己太重要了,死了当真是太可惜了。

她要回津州过她的小日子,再也不想待在随国这个鬼地方了。到处都是阴森森的大树,还总有不认得的鱼出现在餐桌上,风里头总是有臭臭的咸味,宫里头的人一个个都让她不舒服。

容夫人轻唤了她几声,然眼前的人却已是沉沉睡了过去。

阿植在宫里窝了几天,就在随王回宫前一晚,被送了回去。

那天恰好是中元节,街上零零落落有人走过,四处充溢着香火的味道,纸灰随晚风腾起来,一阵一阵的,看得十分瘆人。

幸而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了灯,倒也不显得阴森。阿植走在曹允身旁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今天是什么日子?”

曹允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回道:“中元节。”

阿植想起来,先生每年这时候都要领她去河边放流灯,为故去的父亲祈福。她想了想,问道:“随国这里没有放流灯的习俗么?”

曹允忽地止住步子,不急不忙道:“没有。”

阿植神色里有些许失望,但想来先生在家中应当已经放过流灯了,内心也稍有宽慰,便轻叹了口气。

曹允揉了揉她耷拉着的小脑袋,说道:“想替你父亲放一盏流灯?”

阿植点点头。

“小侄女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曹允轻叹了一声,“当年你父亲死得冤屈,到如今还背着黑名。”他看向阿植,缓缓道:“不想知道当年的事么?”

阿植有些好奇,又十分讶异。以前问起时,先生总说这些事她不必知道,故而她从来不晓得十多年前,曹家到底出了何事。老夫人也对此讳莫如深,从来不提。她亦曾好奇地想要自己去找出原委,甚至翻烂了《津州府志》,里头对那一年的事,也只是潦草带过。

七月流火季,暑气尽,夜风里已经有了凉意。曹允道:“走罢,我慢慢同你说。”

阿植跟着他在冷清的街道上慢慢走,仿若置身梦境一般,听着他慢慢道来。

然曹允到底没有打算详细地同她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将当时的局势同她简单说了说。

自随国通番贸易以来,津州曹家一直是与其有往来的大户之一,而与曹家有庞大姻亲联系的容家却碍于在朝中的地位,却只能看着眼红,独不能参与此事。用曹允的话讲便是,阿植的父亲曹戎当时还被任为津州粮长,掌催征、经收与解运田赋之事。这本是个肥差,然阿植五岁那年,曹戎忽被查出超额征收米粮,弄虚作假,且出钱收买府吏,与西南逆党勾结等事,一下子被莫名安了许多罪名,全家被抄。

那时,阿植的祖父才去世不到一年。

偌大的津州曹府就此落败,府中剩下的人,也不过阿植和老夫人。曹允说,她们之所以能在津州曹府抄家之际活下来,是因为老夫人乃容家的人,故而苟且保住了她一条命。

然阿植却听不明白了。她慢慢挪着步子思忖着,忽地问道:“那我娘亲同容夫人是何关系?”

“容夫人上面有三位堂姐,最年长的那位便是你母亲。”

阿植皱了眉,觉得有些不大对头:“那为何我唤容夫人姑姑呢?按这样说,不是理当喊姨母么?”

“容夫人同你父亲是表亲。”

阿植茫然了。

家道中落得太早,亲戚间再也没有走动过,她甚至不晓得当初仅津州曹家便有着十分庞大的关系链。她不记得了,幼年的事,总是模模糊糊,偶尔在梦境中出现,却又记不清楚。

曹允见她微微蹙着眉头,神色稍稍舒缓了些:“小侄女不记得幼年时的事情了罢?”

阿植歪着头,很是纳闷,回道:“我有些事记得,有些事就完全没有印象。”她又想起梅方平同她说的一些事,顿了顿,接着道:“从旁人那里听来些许事情,总觉得那不是我做的。”

“雁来没有同你说过你五岁那年被歹人抓走的事么?”曹允神色沉静,也没有往日的不正经,这让阿植看着有些发冷。

“没……”她还被歹人抓走过?阿植真是被弄糊涂了,自己到底忘了多少事……

“你被闷在麻袋里都快没了命,后来是梅家的人将你救出来的。至于歹人是谁……”曹允眼眸中忽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讥诮,“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容家。”

阿植刚张了张口,便又听得他接着说道:“容家明里救了你们,暗地里却想要置你于死地。”

阿植被吓到了。

之前她完全不知京都容家同她一个小小的破落户有何关系,如今从花孔雀的话中听来,容家同她家还真是——很有渊源。

她揉了揉眉间,将事情梳理了一遍。也就是说,若父亲当年是冤死的,容家是主谋。容家甚至暗中还要害死她。可为何要害死她?她一个小小孩童,又不能握大刀冲去报仇雪恨,即便到现在也没有这个本事。

“容家想要的,不过是一本账。”曹允勾了勾唇角。

“难道当年还拿我去威胁老夫人了?”阿植蹙着眉问道,“不给账就咔嚓?”她忽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曹允停下步子又揉了揉她脑袋。

“那后来给了么?现在又在谁手里头?”阿植一脸探究。

曹允看着四处飘着的红色招纸,一字一顿道:“就在津州曹府里。”

阿植心里咯噔了一下。

神仙他令堂的,她在那座破府里活了十多年,从来不晓得府里还有一本可以值得拿人命去换的账册。

夜风里混杂着咸味和香火味道,阿植觉得脑子里一团糟,都快要打结了。当年是哪个畜生将她闷在麻袋里头啊,都闷得脑子出毛病了。

她瘪瘪嘴,心里头有些难过。

以后再也不对先生和老夫人发脾气了,再也不暗地里说他们坏话了。活下来是如此不易的事情。安安稳稳地活着,每天有两顿饭吃,每晚有一张被可以盖,便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了。

她忽地偏了头问道:“那么叔父,我何时能回津州呢?”

“再见一个人,见到他,你便能回去了。”

阿植摸了摸脑袋。

曹允要她见的这个人,在秋季迫近时为世子管仪和泽越公主办了一场盛大的庆生宴。随国素来奢侈,此次大宴群臣,不晓得又耗去了多少人力物力。阿植晓得这个事情,是因为同样接到了邀请,让她一同进宫赴宴。

阿植有好些日子没进宫了,她不大喜欢这个地方。容夫人总让她觉得心里毛毛的,很是奇怪。至于泽越,阿植觉得遇上她就会倒霉,也不愿见。世子……

哎,阿植走在路上叹了一口气,想着管仪的身体是不是会有好起来的一天。

又过了一个生辰,等于又挨过一年了呢。

然阿植并不知道,与其这样苟延残喘,管仪有时候更希望能彻底做个了断。她正发着呆,忽地有人在后头拍了拍她的肩,她一扭头,便看到管仪站在她身后淡淡笑了笑。

“世子?”他身体似是比前些日子好一些了。

管仪神色清雅,依旧是慢慢浅笑道:“不必这样客套,我叫管仪。”他轻轻扶住阿植的肩,微微低头说:“记住了吗?”

阿植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局促地喊了一声“管仪”。

“为何到这边来呢?我看到他们都往那边去了。”阿植似是想要化解这番尴尬,便开始胡言乱语了。

“太吵了些。”管仪的说话声像叹息,他阖了阖眼,又睁开,眼眸之中神色莫辨。阿植瞧见他背后的一株高大凤凰花树,在夜色里分外妖冶。

阿植觉得有些口干,也不知说些什么,讪笑道:“秋日里过生辰凉爽呢。”

管仪脸上的笑意忽地浓了一些,渐渐融进夜色里,他微凉的手搭在阿植脸侧,神色里有些宠溺的意味。

“你又是何时过生辰呢?”他说这句的语气仿佛是在哄小孩儿,让阿植懵了懵。

“腊月初十……”阿植窘迫着说完,又想起以前过生辰时,总是缠着先生要一碗长寿面吃,放些小葱花,清清爽爽很是好看。先生每年都会替她量身高,刻在门框上,她无事的时候便常常去比对着玩。

这几年,正是长得快的时候。

她想着自己渐渐长大了,不免心里有些许惆怅。

十六岁这年,许多莫名的事纷至沓来,远远超出了她之前所有的认知。或许这样便是长大了罢,要应对许多事,很多时候也只能是自己一个人。她深深吸了口气,管仪却忽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怎么办呢……”低柔的声音听起来像无奈的叹息,“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