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仪替她倒了一杯水,从一旁的软垫上将两只锦盒拿上来,分别推给阿植和梅聿之。

阿植有些惊诧,倒是梅聿之,一脸淡然地接过来,微微垂了垂眼睫。

“现下不要开。”管仪轻轻笑道,“再过两年罢。”

阿植的手停住了,这才发现上头挂了一把锁。她以为是世子故弄玄虚,却不知,这不过是容夫人假借管仪之手,做的最后一点打算。

这里头的东西,就连管仪也并不知晓到底是什么。母妃赌了一辈子,每次总有她的道理。管仪不想去问,也不愿意知道这些事。容家的事情对于他而言,只是个不必要的负担。

可对于阿植——却未必能够置身事外,怕是这辈子都逃不掉。

他的眼眸,柔和中却又带着一丝隐忧,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等吃食都摆上桌,阿植只顾埋头吃着,似是饿极了。梅聿之不经意地递过去一方干净的帕子,这才慢条斯理地动了筷子。

管仪留意到这个细小的举动,微压了压眼角,有些许笑意。

等阿植吃完,管仪面前的餐碟都不曾动过。他站起来,说要送阿植和聿之回曹府,言罢便领了他俩往外走去。

出了门,他戴上斗笠,由是压得很低,神色也无法窥知。阿植和聿之便跟着他往港口的方向走。时值中午,港口人影稀少,却停了好几辆马车。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管仪停下步子,低头看着阿植,也不言声,揽过她轻拍了拍她后背。

阿植有些微愣,低低柔柔的声音便在头顶响起来:“按着原先的路走便好,不必去想太多。人活着,糊涂些也是好的。”言罢又轻揉了揉她头发,松开手,细细看了看她。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遇。或许那时,只有一座孤冢,阴阳两隔了罢。

他又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梅聿之,缓声道:“路上麻烦多照应些了。”

梅聿之微微颔首,正要去扶阿植上马车,却不料阿植回瞪他一眼,自个儿扳住马车,踩着脚凳爬上去了。

梅聿之起初以为阿植这趟不会这么容易回得去,哪料连管仪都已经出面相送。他暗叹了一声,撩起车窗帘子,看到管仪依旧立在原地,清瘦的身形有一丝寂然。海风裹挟着他的衣袂,肆意翻卷着,在这烈日之下,倒显出一份凄凉的无力。

再低头看看怀中的这只锦盒,他却有些捉摸不透了。

阿植离开庆州城那天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她趴在一只木箱子上头无所事事地翻看话本子,秋风透过车窗钻进来,十分悠然自得。

箱子里装了她所有的家当,还有带给先生的海鱼干和破石头。她托着下巴看着外头,绚烂的红叶迅速往后倒去,犹如红霞一般铺陈开来,静悄悄的,十分凄美。

这一路行至津州,大约要到深冬时节了。

阿植就睡呀睡呀,醒来了就找东西吃,快到津州的时候她猛然惊觉不对头,再一翻箱子,只剩下一小包少得可怜的海鱼干了。就当没这回事罢,就当没给先生带过吃的东西罢……她拍了拍心口,将箱子里最后一块海鱼干捞出来,靠在窗口就着小酒吃掉了。

天气渐渐冷了下去,且是越往津州走便越冷,阿植裹着大棉衣压紧了车窗户躲在里头睡觉。到了下午时马车却忽地停了,梅聿之从外头挑开了车帘子,沉声道:“曹小姐,起来了。”

阿植一睁眼,恍惚了一下,又揉了揉眼睛,抓了抓脸,懒懒问道:“到了?”

梅聿之看了她一眼,忽地将帘子放下来,一声不吭地走了。

阿植有些发懵地掀开车窗帘子,曹府二字赫然在目。

哦呵呵,她回来了!她曹阿植总算回来了!阿植一抹眼睛,翻了一下木箱子,将仅存的几个小盒子拿布包好了,迅速地下了车,直奔府门而去。

她抱着门环拼命敲着,想着先生兴许会来开门,哪料大门打开,出来的却是一名眼生的中年男子。阿植立在原地心里咯噔了一下,抱着包袱往后退了一步。

再抬头看看匾额,是曹府没错。

“您是?”阿植欠了欠身。

那名中年男子眯眼看了看她:“这位小姐找谁?”

阿植正一脸惊愕,梅聿之在后头拍了拍她的肩。那名中年男子一看到梅聿之,立时咧开嘴笑道:“这不是梅少爷么?怎么——”

梅聿之神色寡淡地将阿植推过去:“这是你们家小姐,我将她送回来了。”说罢又同阿植道:“告知你家先生,有空到梅府去坐坐,在下有事找他。”

阿植还懵着,却看得那中年男子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线,恭恭敬敬弯了个腰:“原是小姐啊,方才——”

“呃——”阿植有些受不住,连忙也弯腰鞠了个躬。

那中年男子直起身子来,引她往里头去。阿植刚走了两步,又往后退了一步,这府里简直翻天覆地

17、旧时天气旧时衣...

呀,吓死了,还以为走错府门了。她左看看右瞧瞧,脑子里却是十几年前曹府的模样。那还是多么陌生的记忆啊。

走在前头这个有些发福的大叔是谁呢?难不成是先生请来的管家?先生怎地突然有钱了?阿植有些不大适应,同那个大叔道:“我家先生在么?”

“雁来先生呀?”那大叔眯了眯眼,“去外头了,兴许到晚上才能回来呢。”

“那老夫人呢?”阿植接着问道。

“老夫人还在庙里呢,大约到年底才能回来。”

阿植应了一声,想想:“小树……哦,陈树呢?他还在府里头么?”

“去京城了,大约也得到年末才能回来。”

阿植看了看这空荡荡的府邸,心下忽地有些怅然,大约是同预想的差了些。以前府门落魄,虽寒酸了些,倒也是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如今却好似各有各的要忙了,回来也不见个人影。

她方低头叹了一声,忽听得胖大叔惊呼道:“二小姐诶,你怎地跑出来了……”

阿植这才看到一个小娃子正冲着她跑过来。她一愣,这小崽子是裴小钱?都走路走得这么顺当了?这才半年多……

裴小钱乐呵呵地扑过来,揪住她的裤管像玲珑一样蹭来蹭去。阿植蹲下来,捏了捏她的小脸,从包袱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块饴糖来塞进她嘴里。

裴小钱笑眯眯的看着她,小脸嘟成一个包子样,支吾道:“娘亲,回来了……”

阿植倏地变了脸色,忿忿捏了她一下:“你娘亲将你丢了,逮到人就乱喊。以后再这样乱喊,揍你!”

裴小钱往地上一瘫,抹着眼睛嚎啕大哭起来:“坏、坏人……”她抽噎着小眼珠子乱转,复盯着阿植,呜呜道:“告诉……爹……我告诉爹……”

“告诉罢告诉罢,小崽子。”阿植不理她,提了包袱就往自己的屋子走。

胖大叔一脸无奈地将瘫坐在地上耍无赖的裴小钱抱起来哄着,好不容易将她哄得止住了哭,阿植已不晓得去哪儿了。

阿植按着原来的方位寻到自己的屋子,进去一看,摆设什么的全变了,屋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大像她的作风。看来先生给她添置了不少东西呀,还天天给收拾屋子。

她倦极了,将包袱随手往案几上一搁,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将大棉衣脱下来搭在矮墩上,翻身滚上床,闷进了被子里。

要是有个暖抄手该多好呀,就更暖和了。床正对着窗户,下午的阳光透过纱笼窗纸落进来,有些微弱的暖意,阿植深深吸了口气,这么平躺在大床上的感觉,可真是好呀。

阿植素来嗜睡,不知不觉便沉睡了过去。中间醒来过一次,由是太渴了,便下床找水喝,一看外头天色渐暗,睡意更浓,喝完桌子上的凉开水便又滚进温暖的被窝里了。

她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亦不晓得同周公老先生促膝谈心了多久,只越睡越沉。直到一只微凉又干燥的手搭上了自己的额头,她也不过伸手去挪开那只讨厌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姐睡在我的床上不大好罢?”

阿植下意识地抓了抓脸,睁开一只眼睛,紧接着又慢慢睁开另一只,翻个身过去看着床边的黑影讪讪笑了笑:“哈?”

她半个脑袋依旧缩在被窝里,忽地往外探了探,又伸出一只手去,攥住黑影的衣角:“先生你怎么住到这间屋来了……”

雁来将她从被窝里捞出来,拿了一旁的棉衣将她严严实实的裹起来,神色安安静静的,也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只淡淡道:“小姐定是饿久了罢,我方才让伙房准备了些吃食送到小姐房里去了,过去了吃一些罢。”

阿植攥着被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天说了一句:“我不走!”

“小姐——”

“好不容易捂暖的被窝,怎能轻易拱手让人呢?”她一扭头,“不走!我今天就睡这里,我不吃了,我睡觉。”

阿植说到做到,将身上的棉衣丢到角落里,又赖皮着缩进被子里了。

雁来蹙了蹙眉,将案几上的烛台点亮了,又挑了挑火苗,直起身对耍无赖的阿植道:“小姐出门一趟,顽劣了不少。”

顽劣就顽劣。阿植面朝里躺着,就不走,外头冷死了。

雁来见她如此不可教,立在原地沉默了会儿,推门走了出去。

然阿植这么一闹腾,睡意全没了。肚子咕咕叫着,委实饿得厉害,她便趴在床上揪床单。这个睡姿不大舒服,她深吸一口气,内心做了一番艰苦斗争之后,终于坐了起来,披上大棉衣,哆哆嗦嗦地掀开了被子。

真——冷——呀。她倒抽一口气。

然等她推开门,才惊觉外头下起了雪,北风卷着小雪花在空中乱舞,阿植觉着更冷了,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迈出了门槛。可自己的屋子被挪到哪里去了?她探了探头,看了看走廊两边,一个人影都没有。正打算关上门继续滚回去睡觉,看得先生端着漆盘从走廊的一端慢慢走了过来。

身影还是很清瘦,但又有些别的意味在里头。走廊下的小灯笼晃啊晃的,朦朦胧胧的灯光照着周围一团小雪花在飞。阿植瞧过去,也不过是看到雁来一个大致的轮廓,面上的神色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倏地缩回门内,不知怎地心里头有些陌生的感觉。

之前的十几年时间几乎与先生形影不离,这回分开大半年,忽然就觉得先生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原来人真的是会变的,还这样迅疾。

阿植垂了垂眼睫,坐在床上偏头看着门口。

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雁来拿手肘将门合上。走过来把漆盘放在床边的案几上,烛台上的火苗轻轻跳了一跳。

阿植见他慢条斯理地将白瓷罐上的盖子拿开,轻轻地吹着气,仍是低头问道:“小姐吃甜羹么?”

阿植猛地点点头,又发觉他看不到自己点头,便应道:“恩。”

雁来将她的手塞进被窝里,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喂她。

手指骨节分明,被昏昧的灯光映衬着有柔和的暖意,贴在冰凉的白瓷罐上,又显得有些冷。

阿植有些木然地一口口吃着甜羹,看着雁来发呆。

先生好奇怪呀,以往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喂东西给她吃的。

外头的风夹杂着雪花和枯叶越刮越大,阿植觉得屋子里暖和极了,又有些犯困。先生依旧低着眉,耐心地端过一碗粥,问她还吃不吃粥。

18

18、物非人非无人理...

阿植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是甜羹让人觉得腻,忽然间就没胃口了。她探过身去捞漆盘上的帕子。雁来放下手里的粥碗,在她拿帕子擦嘴的当口,替她掖了掖被角,漫不经心道:“小姐回来后就到这里来睡觉了?”

阿植点点头:“太困了。”

雁来收拾着漆盘上的餐具,又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正要站起来,阿植却唤了他一声:“先生——”

雁来的手就压在漆盘一角上,慢慢说道:“小姐既然累了,便睡罢。”

阿植抿抿嘴唇:“我本来给先生带了吃的……”她神色游移了一下,对了对手指:“可路上没什么好吃的,后来便全被我吃掉了。”

“恩。”雁来轻轻应了一声,坐在床边的绣墩上神色素净地看着她。

“先生你不要失望,我还带了个东西给你。”她伸手指了指案桌上的包袱,雁来瞧见了,便替她拿过来,递给她。

阿植拆开包袱,从里头拿出个小锦盒,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这个石头你不要看它丑呀,据说是那什么海姬——”她忽地顿住,海姬什么来着?

对!那老板没说完呢!

“反正就是同海姬有干系的,还是番货呢。”她将盖子合上,十分大方地递过去,“先生送给你了。”

雁来嘴角微动了动。

阿植见他没有要接的意思,眨眨眼睛,委屈道:“先生你定是嫌弃这块石头了。”

雁来不言语。

阿植转念一想,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蓝皮本子来,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先生我还有个好东西送给你,这个是我在路上画的,还写了字,不过都是问来的,也不知到底对不对。不过这一路上我遇到的新奇事物很多的,先生你难得出津州城,我就记下来给你看了……你看我的字,现在是不是更好看了?喏——”

她絮叨完将蓝皮本子递过去,一脸期待,兴许是想得两句表扬。

小手抓着本子就这么悬在半空中,停了会儿,然雁来却没有接。

阿植讪讪收回来,先生果然小气!不就是不小心睡了他的床么?闹别扭。哎——想什么呢?阿植压了压唇角,一言不发地将东西又都收进包袱里,蓦地缩进被子里了。

雁来轻叹了口气,瞧见她顺手丢在床脚的包袱,并没有系好,便拿了过来。他的手停了片刻,将那蓝皮本子拿出来,慢慢翻开一页,紧接着又翻开另一页。

四周静得厉害,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只听得到风声及雁来翻书的声音。

阿植睡不着,她晓得先生在翻她的本子,可先生却一句话也不说。约莫过了一刻钟,阿植忽地翻了个身面朝着雁来,就这么盯着他。雁来察觉到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急不忙地合上本子,说道:“小姐不打线格子,就写不齐整。”

阿植连忙爬起来,一把抢过书:“哪里哪里,我哪里写得不齐整了,明明——”她指着一竖排字,用手指划拉了一遍:“明明在一条线上。”

雁来从案几下面的小柜子上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把戒尺来。

阿植下意识往后一躲。

戒尺贴在书面上,一比较,阿植的字果真是歪歪扭扭的。

“一条线上?”

阿植努努嘴,斜了一眼。

吹毛求疵,坏人。

雁来收了戒尺,从包袱里拿走了装石头的小锦盒,端起漆盘,站了起来:“小姐好好睡,若是睡不着便数雪花片儿……”

阿植揪着被角阴森森地看着他。

雁来当做没看见一般,转身推门出去了。

腊月里的夜晚静得出奇,大桂树上已经落了些积雪,屋子里的灯还懒懒地亮着,雁来望了望空空荡荡的走廊那头,抿紧唇角往厨房的方向走了。

阿植一夜没有睡好,许是白日里睡多了,亦或许是雪花片儿数多了头晕,早上天还没亮她就爬起来了。

天色灰灰的,又有些发白,到处都是积雪。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裹紧身上的大棉袄往外头走。她蓦地瞧见昨天那个胖大叔在努力地清扫走道上的积雪,便挪过去,说道:“胖……”想想这措辞不大好,便道:“怎么称呼您呐?”

胖大叔被她吓一跳,眼睛瞪得圆圆的,两撮胡子抖了抖。他缓了缓说道:“小姐叫我福叔便好。”

“噢,福叔。”阿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实长得很福气呀,“见到先生了吗?”

福叔摇了摇脑袋。

阿植又问:“那个、福叔可知道我的屋子被搬到哪里去了?”

福叔指了指东边:“沿着这个走廊走到头,再往那边转——”他想想,接着道:“据说是之前老爷住的那个房间。”

“噢……”阿植明了。先生也真是的,干嘛将她的房间挪到东边去呀。那边多少年没人住过了,阴森森的,好吓人。

她将裤管卷起一截来,踩着雪过去了。早晨的风清清冷冷的,夹杂着雪气,阿植打了个寒战,又摇了摇脑袋,仰头看了看天。她想着先生定还没有起,到了房门口,也不敲门,守在窗户旁边,小心翼翼地扒拉开一条缝,努力地往里瞧着。

哎唷,看不清。她又扒拉开一点,恩,可以看到床了……先生懒死了,天都要亮了还不起床。

阿植正腹诽着,忽地一只手轻轻地拎了一下她的后衣领。阿植不予理睬,将棉袄裹紧些,继续往里瞧。

“看多久了?”

“别吵,先生在睡觉呢。”她下意识地一扭头,眨了眨眼睛,立刻绽开一个笑来,“原来是先生呀,早啊……”

雁来眯了眼:“小姐扒拉窗户这个毛病,是哪里学来的?”

哪里要学嘛,这种事自然无师自通。阿植挑挑眉,挺直了腰板儿,咧开嘴讪笑了一声:“先生,我走了。”

然她还没来得及跨出去,就被雁来拎了后衣领。

先生今天同她的大棉袄杠上了?阿植一扭头:“先生你干嘛?”

“小姐穿成这样委实不大体面,进去换身衣服再出来罢。”

“噢。”阿植想想也是,这身衣服的确脏死了,遂赶紧窜进屋内翻柜子去了。

她换完衣服去吃早食,瞧见裴小钱已经坐在那儿乐呵呵地玩一只煮鸡蛋。阿植瘪瘪嘴,往裴小钱旁边的位置上一坐,拿了筷子便去夹豆沙团子。

福叔将一盘子红薯端上来,阿植立刻弃团子而去,捞过一只红薯就开始啃。裴小钱伸出小指头戳了戳她,支吾了半天支吾出一句:“吃……货”然后乐呵呵地笑开了。

阿植忍着拍死她的冲动,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腹诽道:死孩子,爬开!

诚然裴小钱还没有到看人脸色的年纪,小爪“啪”地拍在了阿植的左侧脸颊上,还抓了抓。

阿植一声凄厉的惨叫。